雨幕网下满秋萧肃,也裹住了风寒侵袭。
岩洞内火堆明旺,温暖如春。
皇帝已褪去外袍,露出一身玄色圆领直裰,青玉而冠,倒是比平日要清隽几分,他眉目一贯温和,目光却是沉湛湛的,如静水微澜。
傅娆身上依然冒着寒气,她抱着双臂瑟缩地蹲在火堆旁,兀自出神。
一撮未干的乱发黏在她肩梢,皇帝抬手帮她撩起。
傅娆手下意识抖了一下,局促地看向他,对上他柔和的眼,脸颊腾得泛红,略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脸去,“我自己来”声音干哑。
“朕帮你”他将她秀发悉数捧起。
傅娆拗不过他,便侧过身配合着,也确实要舒服一些。
须臾,侍卫也在隔壁寻了一洞穴,将下午狩猎的野兽飞禽烤了些,将好的那些部分,用牛皮纸包着,恭恭敬敬送了过来。
傅娆早已饿得神思不属,顾不上客气,支起半个身子便接下,她动作太急迫,秀发被高高带起,甩在了皇帝脸颊,密密麻麻的酥意撩过他面庞,皇帝有那么一瞬的窒息。
傅娆全然不觉,接过牛皮纸,捧着转身朝他跪下,“陛下,您享用些。”
她眉目透亮,水色盈盈的,被火堆烫过脸颊渗出一层粉嫩的光,是极美的,偏偏又这般信赖地望着他。
皇帝心跟着软了几分,接过,捧在手里,温声示意,“这里没有君臣,你先吃。”
傅娆默了片刻,也懒得计较这些,拾起一只鸽子腿轻口咬着。
皇帝见她吃得快,看来是真饿了,自己也用了一些,又怕她口中油腻,替她斟了一杯酒。
烈酒滑下喉咙,辣的,浑身通泰,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似的。
傅娆长吁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下一瞬,她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蓦地一僵。
皇帝享用完一块鸽子肉,见状弯起笑眼,“怎么了?”
傅娆慢腾腾觑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二人本有中蛇毒的可能,现在各饮了烈酒,怕是会火上浇油。
傅娆心事重重,连嘴里的鸽肉都不香了。
皇帝见她脸色烧红,眸眼怯怯的,仿佛害羞地厉害,不知她心中所虑,以为是喝了他递的酒不好意思,笑道,“朕又不是第一次伺候你,还不好意思了?”
“伺候”二字将傅娆砸得面红耳赤。
她心中如水入油锅,又羞又躁,“陛下”
一声陛下,千回百转,软柔绵绵。
皇帝得逞,心中快慰,“今日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说。”
傅娆心中一顿,思及谭正林一事,也不打算瞒他,遂和盘托出,“陛下,他是太医院院正,臣女只是一典药使,以下犯上,请您治罪。”
皇帝缓缓一笑,将她扶起,“傻姑娘,你做得对,还能任由旁人陷害你不成?朕欣赏你的胆色。”
傅娆知他一贯护着她,当是不会怪她,“只是我还有一截袍角落在他手里,当时情急也是无可奈何,万一他回头指认我”
“朕已将他杀了。”
傅娆脑子里轰了一下,“啊?”
皇帝伸手轻轻覆在她脸颊,捧着她半张秀容,凝望她,“朕的娆娆胆色过人,朕自然该替她善后”
他嗓音太温柔,带着一股强势的维护,狠狠撞击着她的心房。
傅娆怔愣住,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他对她太好,太过袒护,令她无所适从,也无以为报。
他这般情深义重,她如何承受得起。
原先她只当他是馋她的身子,恼她不肯入宫触犯了他的威严,可今日他不顾生命危险,冒着这样的风雨,入这深山密林来寻她,定是对她存了几分喜欢的。
她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呢?
满腔愁苦,比那秋寒更要煞人。
在她痴愣的空档,皇帝将她搁在身上的湿手帕拿出,细细地替她擦拭手中的油腻,
“放心,刘桐以损坏圣物为由将他斩杀,牵扯不到你身上。”
手帕用完,被他扔掷在火堆里,发出呲呲的响声,片刻便烧焦成灰。
“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谁也不行。”
傅娆满目痴惘的,如同木偶似的望他。
皇帝失笑,“怎么傻了似的。”他倾身靠近她,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
熟悉的龙涎香渗入她鼻尖,一点点将她理智勾回,她侧身拉开些距离,避过他的吐息。
眼前的他未着明黄帝王服饰,没了那庄严肃穆的恢弘殿宇做陪衬,心里对他少了几分畏惧,是以才出了神。
不能的,纵然他再好,那皇宫也非她归宿。
傅娆不着痕迹从他掌心抽出手,起身将角落里那琉璃瓶给抱了回来,跪坐在他跟前,
“陛下,这是一株五行灵藤花。”
皇帝视线挪过去,绿藤缠绕细细的枝干而上,最后在枝头开出一朵五色小花,花朵不大,却极其艳丽,“原来这就是五行灵藤花,朕也曾耳闻,极其罕见,万金难求。”
“正是!”
“此花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傅娆神色郑重,胸膛交织着勇气与忐忑,眼下是她坦诚布公的最好机会,天时地利人和
正待开口,皇帝目色幽幽落在那株藤花上,打算她的思绪,“娆娆,你幼时常入山采药么?”
她今日这般胆识和本事,绝不是轻而易举练就出来的。
傅娆心扑腾腾跳的厉害,闻言,缓缓吁气,含笑回道,“是呀,我从三岁能拧篮子起,我祖母便带我上山,我虽没有武艺傍身,却也学了些本事,祖母教我如何在深山老林辨别方向,如何虎口脱险”
后来又谈起少时,她独自入山采药换钱补贴家用一事。
傅娆打开话匣,滔滔不绝,为了给自己壮胆,也是为了叫皇帝更懂她,她是个野孩子,不适合深宫。
可皇帝越听脸色却越难看,到最后,竟是心口泛疼。
“朕不知你这般能吃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傅娆腼腆地笑了笑,
皇帝微靠在泥床沿,缓缓颔首,“以后不必事事扛着,说出来,一切有朕呢”
傅娆笑得有些勉强,静默片刻,将那琉璃瓶往前一递,“陛下,这是臣女手中最值钱一物,也是臣女用命换来的,臣女将它献给陛下”
皇帝神色微微一动,心下略有不妙的预感,迟疑道,“既是你用命换来的,你自个儿收好,献给朕作甚?”
“不”傅娆摇头,挪着膝盖往前靠近了些,语气温切又诚恳,“陛下,您对我太好,我无以为报,所以我想将”
她红唇翕动,颤了颤,迎着他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底气不足似的,犹豫着,心一点点往下沉,很想就此作罢,收手,可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将那抹倔强的泪给蒸出,决绝道,“想将此物献给陛下,以还陛下爱重之恩。”
残风如霜,刺在他温暖的心房,一点点浇灭他心中的希冀,以及欢喜。
他费尽周折,抛下满殿臣子,冒雨纵马,来到这荒郊野外,为的这珠花吗?
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深沉,他蓦地嗤笑出声,仿佛是不懂她这话似的,移开视线,“朕又不会制药,要这玩意儿何用?”
傅娆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一会儿如油入沸水,一会子跟在冰窖里趟过似的,呼吸急一阵,缓一阵,不知该说什么,只一双手捧着那琉璃瓶,娇躯犹颤,却无挪开的迹象。
洞内静得出奇,冷风出鞘,跟刀子似的滚了进来,掀起一阵火星子,那火堆也不甘示弱,黯然一瞬,支棱起火苗,反而烧得越来越旺。
映着灼灼烈火,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呼啸的寒风在耳际赫赫作响。
半晌,他将手里玩弄着的那串珠子,往火堆一丢,冷声道,“你是想以这珠奇珍异草,了断朕对你这番情意?”
傅娆心如同被针扎似的,疼的险些落下泪来,她咬住唇,兀自垂下眸,默认了。
他那般千里迢迢奔来救她,她却不知好歹,她心中有愧,却是不后悔,非如此不能断他念头。
“陛下,我有话要跟您说”
“我都知道的”他嗓音温和响起,连同那茫茫雨声扑入她耳帘,截住她的话头。
他倾身过来,宽大的手掌覆在她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眉心,将那抹忧愁给来回抚平,她颤得厉害,琉璃瓶里的水波跟着晃了晃,她想躲开他的力道,可偏偏他清冽的气息夹杂着龙涎香,仿佛有一股魔力钉住了她,她杏眼怔怔,动弹不得。
“朕都知道,你珍爱这珠花,所以想拿它来谢朕,不必的,”他将她半张脸捧在掌心,凝视她如玉的眉眼,眼神带着迫人的灼光,
“朕来找你,是朕心甘情愿,在做自己想做而又喜欢做的事,朕很开心,不需要你来谢,你也不必有负担。”
他总是这般,将她的心思看透,又不着痕迹避开她的话头。
这番睿智和谦和,为常人所难及。
他如果是位寻常的男子,该是一位好丈夫她这样想。
傅娆闭了闭眼,心口微微泛酸。
“陛下,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皇帝似乎觉得她问得很傻,轻轻笑了笑,敲了敲她脑门,语音带着宠溺,“因为,朕喜欢你”
“怎么可能?连那徐嘉都嫌弃我出身贫寒,您又怎么看得上我?”她小声嘀咕。
皇帝闻言朗朗而笑,回荡在岩洞,余音不绝。
他眸眼的霁月风光,令她触手可及。
她望着他,一动没动。
“你当真是怀疑朕对你的心思?还是想找借口拒绝朕?”
傅娆垂下眸,发红的手指绞在一处,懊恼不堪。
又被他看穿了。
她在他眼里,简直是无处遁形。
须臾,皇帝眸眼眯起,捏住她的下巴,迫着她瞧他,那抹与生俱来的天威,灼灼射入她眼底,
“娆娆,朕不会强迫你但,朕也不会放手。”
傅娆眸光一顿,绷紧的肩头缓缓松懈,竟是不由自主苦笑一声。
果然,想堂而皇之求他放手,已是行不通。
只能想旁的法子。
皇帝将她手中的琉璃瓶抽出,置于洞口的阴湿处,折回来见火势稍颓,又亲自添了些干柴。
傅娆颓丧跪在那处,余光瞥见他在劳作,连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木棍,“陛下,我来”
她握住那根木棍,皇帝却没动,只撩眼望她笑,“怎么,当朕养尊处优,不会做这等事?”
“您是天子,这样的事还是臣女来”语毕,又要去夺他手中的棍。
皇帝将她手臂推开,侧眸道,“娆娆,此处没有君臣,你是姑娘,理当朕来照顾你”
傅娆正要答话,见他目光扫至她领口,她微一垂眸,瞧见中衣不知何时散开些许,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她慌忙捂住,扭身去系领口,耳根更是熟透。
皇帝笑而不语,寻了些干柴,将火堆烧旺。
片刻坐在草墩上,“朕幼时并不受宠,母妃身份又低微,宫里是个人都能踩在朕头上,直到有一回,北戎骤然来犯,边关告急,彼时朝中武将青黄不接,朕抓住机会请战,那时,朕也只有十四岁”
傅娆将衣裳裹好,替他斟了一杯酒,“陛下十四岁便领兵出征?”
正要矮身坐下,她顿觉眼前发黑,她晃了晃,脑中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她痴痴望着眼前的俊美男人,仿佛他是这世间一切的美好,她只想靠近他,再靠近些,甚至得到他他嘴唇在翕动,处处,无与伦比吸引着她。
不能,傅娆,你醒醒。
她不停地晃着脑,可意识却牢牢被他占据。
皇帝望着明灼的烈火,并未瞧见她的异样,
“是呢,那戎狄听闻朕只有十四岁,哪里将朕放在眼里,而朕思忖,他们轻敌便是朕唯一的机会,朕令老将正面接战,悄悄带着三千将士,爬山涉岭,在一处密林里潜行了三天三夜,后掩袭至敌方后背,两相夹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朕就是靠着那场战事在军中立威,往后再调兵遣将,便容易多了”
皇帝语毕,去瞧傅娆,却见她俏眼怔怔,听得出神,模样也呆愣如鹅,倒是极为有趣。
他轻轻拨弄着她垂下的鬓发,温声道,“人人皆知朕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皇帝,道朕铁血无情,可娆娆,朕也以为这辈子当是如此,你可知,两个时辰前,刘桐告诉朕,你走丢了,朕是什么心情?”
寒风裹挟着灼热的火光冲入她眼底,她心神荡漾,意识粘成了一团浆糊,只喃喃问道,
“是什么?”
“朕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把朕的娆娆给找到才行朕只想她毫发无损”
他醇和的嗓音拨云窥日般,在她心口打开一个缺口,她心腔里涌上密密麻麻的酸楚,夹杂着一些陌生的令人无所适从的情意,以及渴望,绵绵的,窜至四肢五骸。
“陛下陛下”
她软软地呼唤着他,如坠云雾。
夜色浸润在一片水幕里,映得他眉目清逸,他的心被她这声柔软滑腻的呼唤给攫住。
她脸颊殷红似血,被火光映衬,那娇艳的血色仿佛要挣破那薄薄的肌肤,滴出血来,桃红的菱嘴微张,迷茫地,微醺地,仰望他,仿佛他是世间的主宰。
“娆娆,你告诉朕,你喜欢朕吗?”
傅娆的下颌被他捧在掌心,脸颊烧的厉害,不由自主皱着眉,左右晃动,被他那粗粝的手茧摩挲着,带起一片麻意,她心头跟着颤了颤,格外贪恋他的温暖。
“什么?”她迷糊问,
“你喜欢朕吗?”
傅娆皱了眉,痛苦地斟酌了许久,胸膛蓦地起伏不已,半晌,仿佛找到了某种撑力,斩钉截铁道,“不喜欢,陛下,臣女不喜欢您!”
皇帝眸光似受了伤,默了一瞬,眯起眼,凝望那灼灼火光,将她松开,“傅娆啊,你就这般没心没肺吗?”
傅娆心头趟过一丝失落,目光追逐着他的手,极想将他拽回,偏又被脑海里存着的理智给定住,愣愣回,“是啊,臣女一向没心没肺的”
“撒谎!”他攫住她细瘦的双臂,气笑道,“若是没心没肺,你怎会对徐嘉那般好?你替他洗手作羹汤,替他修补衣裳哦,朕明白了,说到底,你还是嫌朕老罢了”
傅娆闻言,胸膛涌上一道强烈的嗓音,越过理智从唇齿挣脱而出,
“不是的,陛下,您不老您为什么这么说呢,”她难过地哭出来,急恼道,“您英明神武,世上哪个男儿能及您万分”
“您怎么能拿自个儿跟徐嘉比呢,他算个什么东西,给您提鞋都不配,陛下,您不要这样说”
她眼眶通红,眸眼如蒙了一层水雾,喃喃低泣,“您这么说,我会很难受的,我真的很难受”
她抓着他的手抚摸她的脸颊,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似的。
皇帝见状,微有些失笑,这小丫头莫不是迷糊了,怎么前言不搭后语呢。
可她的话,着实取悦了他,他眉眼浮现笑意,“照你这么说,你就是不想入宫?”
入宫?入宫?
傅娆混沌的脑海骤然变得僵硬,脑壳仿佛被紧箍咒箍住似的,她痛苦地摇着头,
“我不想入宫,陛下,我不想的”
皇帝闻言气笑,连连颔首,“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坏妮子!”
他俯身逼近她眸眼,一张小脸娇艳剔透,当真是容色动人。
她脸腾腾似要烧起,浑身热浪袭袭,俏身难支,险些跌倒,
“傅娆!”皇帝猛地抓住她的手,面色铁青地阻住她的动作,
傅娆极为不快,扭着腰身拼命挣扎,他无奈,将她手钳住,“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发了烧?”
他摸了摸她脸颊,极是发烫,神情也很不对劲,与平日镇定沉静的她迥异。
除了生病,他实在想不通她为何突然这样。
可偏偏,傅娆触到他怀抱,拼命往他怀里拱,“陛下,我好渴,好渴好渴”
看来是真发烧了。
那可怜的模样,跟个没人要的小猫儿似的,皇帝的心哪,柔的能滴出水来。
他无奈之下,只得抱起她,去五步外的斗笠处取水囊,她生病了,帮她退烧。
他不知,自己走上两步,也略觉脚步吃力。
他晃了晃神,逼着自己神智清明,扶住她,艰难地取了水囊,坐下,将她轻轻放在泥床上,哄着道,“娆娆,来,喝水。”
傅娆口干舌燥,人已是糊涂不堪,胡乱抓着水囊就喝,冷水灌入喉咙,冰凉清透,总算是将身体的燥热给压下,水珠洒了她脸颊一片,她抹了一把脸,大口大口喘着气,理智回防,抬眸,瞧见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挣脱他的怀抱,急退数步,“陛下”
皇帝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把,反手撑在地上方稳住,愣愣看了她一眼,气笑,暗道这丫头真没良心。
傅娆已是窘得无地自容,脚步浮软,拂了拂乱发,微微回神。
她刚刚是不是发作了?
果然还是中了蛇毒
傅娆懊恼地闭了闭眼,侧眸看向外面,雨幕如帘,黑漆漆的山头似腾云驾雾。
狂风如兽,大雨滂沱,这场雨太过强势,便是那勃勃英挺的参天绿木,也经受不住弯了脊梁。
医囊不在,灵藤花非解毒的药材,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他是否中毒?
傅娆碎步过来,隔着安全的距离,小心蹲下,将皇帝的手给掰过来,静静把脉。
她闭目,试图叫心跳静下来,可偏偏,胸膛如擂鼓,来自身体深处的炙热又升腾起来。
皇帝见她脸色又似焦红,略觉不对劲,“怎么了?”
须臾,傅娆松开他,很无奈望着他,“陛下,那条菱花蛇有毒,你体内也微有些残留。”
皇帝愣住,原来身体的燥热来自毒性,而非烈酒所致。
四目相对,不偏不倚撞上,又错愣地避开,一时二人呆若木鸡。
寒风涌入,火苗呲呲作响,冷风卷起她满头青丝,猝不及防再次拍打在他脸上。
皇帝下意识伸手攫住一把,原先只当酒意上头,如今意识到是什么,反而冷静下来。
火光逼人,将她粉红的脸颊映衬如美玉,他想要松开她的发,手却僵住似的,被她惊人的容色给钉住,直勾勾望着,挪不开眼。
她眉眼是极美的,如盛了春花朝露。
“娆娆,到朕这里来”
空寂的岩洞里,他暗沉的嗓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傅娆难受得紧,昏昏沉沉的,似要睡过去,只觉浑身有千万蚂蚁啃噬,令她无法凝神去想什么,去抉择什么。
“陛下”
她虽是不想,但出口的声音却格外的娇媚。
她痛苦地闭着眼,扯着衣领让那冷风灌入,方才好受一些。
随着时间过去,身上热度越来越高,汗液从后脊渗了出来,顺着脊背滑落。
皇帝见她额头汗水汩汩外渗,当知她毒性比自己重,见她摇摇欲坠,靠近了她
傅娆仅存的理智逼着自己避开,扭着腰身,慢吞吞地挪开些许距离,“无碍的,撑一会便好”
皇帝依然朝她伸手,郑重道,“朕允诺你,风风光光迎你入宫”
他之所以追着傅娆不放,心里是有成算的,起先还不那么明显,渐渐的,念头便生了根。
这次天羽宫之事,皇后难辞其咎,他虽还没查到证据,可是谁干的,他心里有数,一国之后,居然使出下三滥的手段,他如何能忍。
等刘桐拿到证据,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废后。待废了后,便可将后位许给她。
眼下,他二人均中蛇毒,这般干熬着不是办法,谁也不能料到待会情绪失控会发生什么。
在发生之前,他想给她一个承诺。
傅娆完全没在意他的话,她伏在那里,腰身软软的,姿势妍媚,浑身湿漉漉的,如同水里捞出来似的。
皇帝眼中墨色浓聚,沉如深渊,她情况很不好当然,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身子往前倾,触到她的胳膊,想将她扶起来。
傅娆抬眸,朦胧的视线里,他神情绷紧,下颚的线条刚硬而锋利眼神浓烈地似要吞了她。
热浪蒸腾,她眼前模糊地,只看到他身影在晃,来回拉扯,似要钻入她脑海,钻入她心里。
“陛下”她嘤嘤哭出声来,她痛苦地望着外头大雨瓢泼,快要将小嘴咬破,“我我去雨里”
随着这一声低喃,她撑起半个身子,跌跌撞撞往外冲去。
岩洞外,雨雾清濛,猎山晦暗阴沉。
迎面一片雨雾随风扑来,她还未出洞口,一强有力的胳膊拦了过来,攫住她纤瘦的手臂,将她往回一扯,转身,将她隔绝在风雨之外。
傅娆差点撞在他的胸膛,黏糊糊的汗液,贴着衣裳,极是不适。
抬眸,视线相绞。
他俯首,小心翼翼将她额尖的细汗拂去,将她轻轻扶住,温声安抚:“娆娆,不怕,一切有朕。”。
身体的不安牢牢占据着她的意识,手臂不由自主拽住他的衣角,用力箍着,仿佛溺水的浮萍,浑身绷紧的后怕与绝望,在此刻悉数崩塌,幻化成痴痴凝望。
火光在夤夜深处跳跃,搅动着一方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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