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瑜送走穆灵溪后,便带着丫鬟前往老太太的寿康院。
因昨日两位公子受罚,加之天气越来越冷,老太太便顺势免了小辈们的晨安。
褚瑜到寿康院时,老太太正坐在慈明堂,像是已等候多时。
“给祖母请安。”褚瑜乖巧的上前行礼。
“我就知道你今儿是要过来的,来,到祖母身边坐着。”褚老太太朝褚瑜招了招手,面上满是慈爱祥和。
褚瑜笑着应了声是,走到老太太身边的小矮凳上坐下,整个人紧紧贴着老太太撒娇道,“祖母最是了解阿瑜了。”
褚老太太膝下没有姑娘,到了褚瑜这一辈好不容易盼才来个丫头,老太太比谁都高兴,是以老太太对这唯一一个孙女的宠爱可不比褚家其他人少。
用褚老太太的话说是姑娘家软软糯糯的,比毛头小子要讨喜多了。
褚瑜自小也喜欢与老太太亲近,祖孙俩的感情自然极其深厚。
祖孙二人说了一会子体贴话,老太太才叹了口气,拉着褚瑜道,“你父亲昨夜来过一趟,说了你与景家这桩事。”
“这事说来也怪不得谁,若真要论个对错,只能说是景家那小子太会做戏,阿瑜可万莫要钻了牛角尖儿,我褚家唯一的姑娘,值得更好的。”
褚瑜知道祖母这是怕她被此事影响,对婚姻二字生了惧意。
毕竟她与景时卿的事家里人原本就不大满意,是见她一门心思喜欢,祖母父亲母亲才默应下的。
如今证明是她识人不清,心里头难免会生出不好的杂念。
若没有那场梦,只光听到那些诛心的言语褚瑜或许真的会很难过,会想不通景时卿为何要如此待她,可自知道那个梦境会真的在预示未来时,褚瑜对景时卿的那些女儿家的心思就荡然无存了。
她年少时对他所有的钦慕都已因着那场梦消磨殆尽。
如今再提起这个人,她的心里只有恨。
恨他害她家破人亡,恨他将她困在后院磋磨数十载。
除此之外,再无半点涟漪。
“祖母放心,我已经想通了。”褚瑜将头靠在老太太的膝上,微微哽咽道,“那景时卿并非阿瑜的良人。”
没有景时卿,便不会赏花宴那档子事,祖母也就不会气急攻心,撒手人寰。
后来,在景家后院与挽冬梁嬷嬷相依为命的那些年,她多想像现在这样,趴在祖母的膝上撒娇卖乖,讨祖母欢心。
偶有病的重时,她还将梁嬷嬷当成了祖母,抱着一夜不肯撒手,梁嬷嬷不忍离开,就在她床边整整坐了一夜。
老太太听出了褚瑜那点儿哽咽,还当她心里头在为了景时卿难过,心疼的抚着她的发丝轻声道,“阿瑜说的对,景家那小子并非阿瑜的良人。”
“阿瑜放心,这一次祖母亲自为阿瑜把关,定替阿瑜选出个顶顶好的夫君来。”
褚瑜闭上眼,一颗泪珠儿顺着脸颊悄然落下。
她努力的平息好情绪,笑着点头,“谢谢祖母,这一次,阿瑜都听祖母的。”
“哪能都听祖母的,还要阿瑜自己也中意的才行。”老太太说罢,顿了顿又道,“不过不急,我们阿瑜还小,再多等两年也无妨。”
褚瑜往老太太怀里钻了钻,带着鼻音道,“阿瑜不嫁了,就一直陪着祖母可好。”
老太太手掌一滞,眼里跟着泛了红。
好一会儿,老太太才伸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慈爱道,“小瑜儿又说昏话。”
“祖母要看着小瑜儿嫁得心上人,幸福和美才能没有遗憾啊。”
褚瑜这次没再接话,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开口必定是哭音。
可她不想让祖母担心,只能强压着。
然老太太是看着她长大的,哪能什么都不知道呢,遂叹了口气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好受些,祖母又不会笑话你。”
褚瑜紧紧咬着唇摇了摇头,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轻泣道,“祖母,阿瑜是觉得庆幸。”
“庆幸早些识破他的真实面孔。”
她不嫁他,祖母就不会早早的离开,褚家所有人都不会被害死。
她是真的觉得很庆幸。
“阿瑜能这么想便好。”老太太祥和道,“这件事本就不是阿瑜的错,女孩子嘛,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看错了人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咱及时了断就是,阿瑜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定会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的人。”
褚瑜瓮声瓮气的点头,“嗯,祖母说的对。”
褚瑜又窝在老太太怀里撒了会儿娇,哄得老太太笑声连连。
而后她才说起正事,“祖母,阿瑜有事想要求祖母。”
老太太早就看穿了她的来意,眉眼的笑容还未散去,“你这丫头一有事就惯会撒娇卖痴,祖母早就看出来了,说吧,什么事要祖母帮忙的?”
褚瑜讨好的笑了笑,扬起一张带着泪痕的小脸乖巧道,“什么都瞒不过祖母。”
老太太哼了声,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道,“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能不了解你个小鬼精灵?”
褚瑜顺势用额头蹭了蹭老太太的手,才认真道,“祖母,景时卿那件事,阿瑜想自己查。”
老太太神情一滞,她怎么也没料到褚瑜会有这个想法。
“为何。”
“祖母,此事我想自己查清楚,也算是解了心结给自己一个交代。”褚瑜眼神坚定,面色认真道,“再者,祖母也知道,家中一直将我保护的太好,以至于我看见的听到的都是一些美好的,正面的事,从来不曾听过什么后院阴私,阴谋算计,可阿瑜总归是要长大的,将来嫁了人,若有幸是个正人君子尚且还好,倘若所托非人,阿瑜岂不是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褚老太爷在时就立了规矩,褚家长安这一脉后辈皆不许纳妾,否则逐出家门,永不得归。
褚家三位爷遵从老太爷之命,一生只娶一妻,别说纳妾,连通房也不曾有过。
三位夫人都是三位爷自个儿挑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恩恩爱爱,从无二心,妯娌之间也都相处的极好,所以褚瑜自小见到的都是一家人和乐融融,从未有过什么龌龊。
加之褚家人有意护她,便将她养成了一副不谙世事,纯净无暇的性子。
若非那场梦,褚瑜根本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可在经历了那场惨痛的梦境后,褚瑜便不想再这样了。
她要快速的成长起来,学会保护家人,保护自己。
就算不能帮到家里什么,起码不能给家里惹麻烦,拖后腿。
“况且...”褚瑜看着老太太继续道,“我们褚家是有规定不许儿郎纳妾,可祖母您也知道,这长安城除了褚家,还有多少人一生只娶一妻的,若我将来能得未来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万幸,可若没有呢?”
“介时,我若什么都不懂,要如何在夫家立足。”
褚瑜的这番话让老太太久久没有回过神。
她何曾没有过这样的担忧,可每次一看到孙女儿那双纯净双眼和无忧无虑的笑容,她便狠不下心去教她这世间人心险恶的道理。
她也总是想着,褚家家大业大,难道还护不住一位姑奶奶么。
只要为她小瑜儿寻一个品性好的夫君,再有国公府作为靠山,怎么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就算是将来她不在了,儿子儿媳不在了,她也还有四个哥哥啊。
凭着那四个小子对妹妹的疼爱,断然不会叫幼妹受什么委屈。
可她从来没想过去问问阿瑜的意思。
问问阿瑜是想要做被人安稳护在羽翼下的娇娇儿,还是想要自己运筹帷幄,独当一面。
老太太神色复杂的看着褚瑜,眼里满是心疼。
要不是这一次阿瑜亲眼见到心上人的诋毁,她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吧。
他们用尽心思护着的娇女啊,到底还是叫人欺负了去。
老太太抚着褚瑜的脸,用拇指轻轻替她擦着脸颊的泪痕。
她的小瑜儿啊,真的长大了。
他们或许是时候,该要放手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才慈爱的笑道,“阿瑜先回去,容祖母好生想想。”
褚瑜乖巧的点头,“谢谢祖母。”
褚瑜离开后,老太太在慈明堂坐了许久,才唤来苏嬷嬷,“你去请大夫人来我这里用晚饭。”
刚刚褚瑜的话,苏嬷嬷自然都听见了。
眼下见老太太要请大夫人过来,便知道老太太这是要应了五姑娘,遂应道,“是。”
“对了,你抽时间去将梁嬷嬷接过来吧,五姑娘长大了,身边那两个年纪太小,还得有个嬷嬷帮着打理摘星院才是。”
梁嬷嬷是褚老太太母族的人,曾经伺候过老太太一段时日,褚瑜才几岁时,老太太便看中了梁嬷嬷,欲让其日后做褚瑜的陪嫁嬷嬷,便让梁嬷嬷回了母族跟在主母身边,直到褚瑜出嫁前,再将她接过来。
苏嬷嬷知道眼下老太太改变想法,多是因为五姑娘那番话吧。
“是,老奴明儿个亲自走一趟。”
“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去吧。”老太太笑了笑道。
苏嬷嬷躬身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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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峥因为昨日挨了军棍,今儿并未去军营。
倒不是身子受不住,而是怕传出去将来霍家那边不好交差。
毕竟刚挨了军棍还能上职,这其中的水分显而易见。
不能去军营,在府中着实难熬,褚峥就想到了要向魏钰道歉的事,便叫下属鸣司去顺义候府递帖子请魏钰出府一叙。
鸣司就是当时请魏钰去褚家后院相见的壮汉。
褚峥左等右等,鸣司都没回府,就在他不耐想要自己出府时,鸣司才匆忙的回府,并道,“将军,魏世子不能出府。”
褚峥皱了皱眉,“为何?”
“魏世子昨夜受了家法,今儿一早就发热,至今还未醒。”
褚峥当即一愣,加大音量道,“因为昨日的事?”
“是。”
“没有水份?”
不怪他有此疑惑,毕竟他与三弟也刚挨了军棍,眼下照样能活蹦乱跳。
“没有,卑职翻墙进去,亲自诊的脉。”
褚峥面上顿时浮现一丝不耐和怒火,这顺义候当真不是个东西,对自己亲儿子竟也能下这么重手。
“没暴露身份吧?”
昨日魏钰才搅合了褚景两家的定婚礼,今儿褚峥就上门递帖子,若叫有心人知道,又是不小的麻烦。
“没有,卑职让下头一个眼生的小兵换了衣裳去递的帖子,只说是魏世子好友,请他出门吃酒,后得知魏世子未醒,卑职便悄然进去探了虚实。”鸣司一板一眼回道。
褚峥默了默后,有些疑惑,“没人发现?”
顺义候府怎么也是个侯府,防卫竟会如此松懈,叫人闯进世子房中都未能发现?
鸣司面上略有复杂之色,沉默片刻才道,“魏世子的院子...没什么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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