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弟,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江宴宁止住脚步,回头看向陡然间停在门口的陆夕岚,有些担忧地询问了一声。
“不会是害怕了,想找借口临阵脱逃吧?”一旁的温和曦说道,“若是这样,丢的可是你全师门的脸了。”
“陆师弟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了?”俞州平打着圆场。
今天是温和曦定下的“比试”之日,一早三人便特意来接陆师弟去练武场。
江宴宁是担心陆夕岚不熟悉路,温和曦则只是单纯地担心他找借口推脱了。
陆夕岚在原处愣了会儿神,没注意到他们说了什么,但看神情也能猜得到。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迟疑着跟上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小院后面的树林。
小黑蛇自从昨日进了林间的小水潭之后便一直不愿出来,早上陆夕岚去看他,提起今天比试的事,它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坚持要跟去,只是让他当心一些。
温和曦只是个花花架子,只是沾了两任宗主的光,叫门派内的人都不敢为难于她,以至于让她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一些误解。
如果是刚上山的陆夕岚,小黑蛇自然会担心,但如今它亲眼见过陆夕岚的修炼进度,便笃定他至少不会太吃亏。
况且练武场是公开场合,今日也必然会有很多人旁观,温和曦再任性也不敢使什么阴险的手段。
当然,这都是自我安慰的借口。
如果可以,小黑蛇自然是要跟着去才能安心。
但……今天不行。
直至陆夕岚离开的时候,小黑蛇也一直藏在水面以下,紧贴在潭壁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嘴上说着“偶尔也要从保姆工作中脱身休息一下”、“孩子大了该学会自己出去闯荡”、“顺便安静思考妖生”之类的话。
恰好前面有人来催,陆夕岚只得暂且放下疑惑。
但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练武场在主峰顶处西南角,临近正门和大殿,一有点风吹草动很快便会传遍前后。
三位师兄师姐将陆夕岚带过来时,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以年轻人为主,也有零星几个白须白发的,看装扮至少也是师叔辈的人了。
看见最前面的江宴宁,所有的人都主动打起招呼,年轻人们神态恭敬,年长者也礼待三分,随后的温和曦与俞州平也都简单地与师长师兄辈打了招呼。
余下的目光最后落到陆夕岚身上,大都变了模样。
一些人仅是单纯地好奇,试图从他的面貌中找出一些能够让璇玑长老看中的特意之处,一些人满心偏见,粗略打量一圈收回视线,轻哼一声,低声嘲讽:“绣花枕头!”
还有人脸上挂着笑,却是在恶意起哄:“原来这位就是璇玑长老的新高徒,终于舍得出山叫我们这些师兄弟开开眼了啊。”
又有人说:“看着就不如江师兄大气。”
旁边人接道:“毕竟江师兄可是天命之人,岂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另一人说:“原先我还以为能与江师兄做同门师兄弟的,必然差不到哪去,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说这些话的人是少数,但架不住声音高,全然没有避讳着本人的意思,在安静的人群之中显得格外扎耳。
江宴宁神情尴尬,轻咳了一声,那些声音顿时小下去,他又转头去看陆夕岚。
陆夕岚还在走神,似乎并未注意到那些人说的话。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出现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感觉到了紧张。
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江宴宁内心多少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愧疚,领着陆夕岚走进场内时,一边凑到他身边低声耳语:“不用怕,内门弟子之间并不禁止切磋,这也是常事。温师妹虽然平时任性了一些,但为人还算有分寸,会点到即止的。你也不必担心丢脸,才上山几日,不熟练也是正常,不会真的有人揪着这点不放的。”
陆夕岚点了点头。
主峰的练武场较之侧峰要气派许多,大大小小的平台分隔得很开,周围还设有结界的符文,防护措施做到了极致,周边都设有武器架,同样少有人使用,却被维护得很好,看着干净亮丽。
温和曦已经走到了其中一个比试台上,提着剑让陆夕岚上台。
陆夕岚看了眼她手中的剑,明显地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的剑架。
江宴宁这才注意到陆夕岚还没有随身的武器,赤手空拳肯定比不上温师妹,即便是练武场内提供的剑器也绝比不上温师妹手中的那一柄明剑。
他刚想解下自己随身的佩剑,就听温和曦说道:“不过是场切磋比试,正是要试试新师弟的水准,江师兄可不能宠溺师弟无度,帮他场外作弊啊。”
江宴宁手中的东西自然更不是凡物。
就这么怔了一瞬,台上帮忙做见证的师叔对陆夕岚说道:“本场比试没什么规则,不拘于什么武器手段,站到最后不认输者就算胜者,明白了吗?”
陆夕岚迟疑了片刻,扭头看了眼江宴宁,对方面带安抚,大约是在鼓励他不要紧张。
就算输了也没有关系。
“……明白了。”陆夕岚最终答道,随手挑了一柄剑上台。
做见证人的师叔一起手,温和曦便猛地向陆夕岚冲了过来。
陆夕岚没有动。
底下的人传来一阵嗤笑,觉得这个小鬼没见过世面,碰上动真格的便被吓傻了。
除此以外他们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即便是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入门一年半载也未必能正经踏入境界的槛儿,更何况这个上山还不到一个月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也从来不参与同门的切磋比试,师叔师祖公开讲课,他也从不到场。
或许是没人想起来告知他,但显然他理应没什么长进的机会。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比试的结局毫无悬念。
但他们没想到这位新弟子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结束得太快,反倒叫人觉得无趣。
唯有站在角落,始终没有开过口的年长者微微皱起了眉,转瞬间便从兴致缺缺的状态变得专注了起来。
随即是江宴宁。
他只心慌了片刻,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
温和曦显然与台下多数人抱有同样的想法,也未用什么战术方法,仅仅只是释放出了大半的灵力气势汹汹地径直冲向了那小孩儿。
换做普通凡人的小孩儿,早该被那股无形的压力吓到尿裤子了。
但那剑刚要落下去,便被陆夕岚挡住了。
凡器稳稳地拦住了名剑的攻势。
这不可能。
温和曦心下惊骇,下意识以灵力将剑身下压。
纹丝不动。
陆夕岚抬头看着她,神情之中还带着几分犹豫,根本就是还未尽全力。
温和曦不知道的是,在陆夕岚眼里,她的动作慢到足以寸寸拆解,想要格挡轻而易举,那点刻意释放的灵力也如同毛毛细雨,清晰可辨,却毫无杀伤力。
这是来到主峰之后才发生的变化。
陆夕岚平日里不怎么见人,也没有再与人交手,师父又出门办事,无人指教。
他懵懵懂懂意识到变化,却尚且不清楚这种变化到底代表着什么。
直到温和曦站在台上,对他释放出示威一般的灵力信号之后,他立刻判断出来,温和曦赢不了他。
可温和曦毕竟是女子,又是师姐,输得太快似乎不太好看,还容易被记恨得更深。
而且陆夕岚还不太清楚身体内慢慢增长的力量该如何使用,才能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度”里。
他不介意输或赢,也不介意有没有人嘲笑,但不太想平白无故地伤到人。
迟疑的那瞬间,或许是分了神,陆夕岚听见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他心下一跳,下意识扭头去看,却只看到围墙草木与天空,不见波澜,也无人脸上出现异色。
但他却感觉整个心脏都被麻痹了一般,手上力道一松,剑被打飞出去。
“温师妹!”台下传来制止性的惊呼。
温和曦充耳不闻,眼底划过厉色,顺着向下的力道猛地劈向陆夕岚。
能闪开。
陆夕岚回过神,侧身跨开一步。
凶狠的剑刃撕开外袍袖子上一片布料,飘飘扬扬地落地,随着长剑落地的铮鸣一道响起的是陆夕岚的声音。
“我认输。”陆夕岚说道,“多谢师姐指点。”
从台下人的视角来看,是温和曦有意收手,所以才将将只劈下一块布料。
作为见证人的师叔也没有异议,准备上台宣布结果。
“既然如此,那么这场比试便是温师侄——”
“温师妹!”
“住手!”
惊呼声盖过师叔的声音,台上温和曦动作未停,提剑指向陆夕岚,直指要害处。
滔天的杀意瞬间倾涌而出,即便是实力最差的弟子,也不敢说这只是一场切磋性的比试了——
至少此刻,温和曦绝对是真心想要杀了陆夕岚。
为什么?
没人来得及想。
剑尖已经近在咫尺,陆夕岚眼瞳猛地收缩了一下,往后退一步。
“铛——”
作为凡器的长剑在名剑的重击之下破碎,温和曦却再也没有余力做出下一步攻击。
另一柄长剑自她身后破空而来,本该一剑穿喉,却在刺进她喉咙之前硬生生转向,仅仅是在她颈侧划出一道血痕。
长剑凭空悬浮在她颈侧,无人怀疑,她再进一步,那剑刃便能划破她的喉咙。
剑风扬起陆夕岚的头发和衣袂,整个练武场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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