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的忙碌了一天,晚上又硬生生熬着,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妙珠来了,唐亓邦嘱咐了几句就走了,眼下的乌青浓重。
妙珠跪在床前打湿帕子,为二公子擦拭着脸,明明屋内没有其他人了,却总是觉得背后有人在看她,浑身发毛。
但每每回头,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也找不出半点不对劲。
殊不知那诡异是目光来源正是跪在院子里的宁言,若不是昨晚上唐亓邦守着,宁言怕是要半夜翻窗进去看看唐寄安怎么样了。
这下比自己厉害的人走了,宁言就肆无忌惮起来,隔一会就趴在窗户透风的缝隙上,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朝里头看,确认唐寄安还躺在床上后,又继续跪了回去。
如此反复,也不嫌累的慌,倒是把屋内的妙珠搞得疑神疑鬼起来。
早膳过后唐氏领着朝夕前来,见少年还跪在院子里,心中隐隐有不忍,却还是咬牙没松口,任由宁言继续跪着。
“娘,他为什么跪着啊?”唐朝夕牵着唐氏的手,葡萄般的眼睛好奇的望着,“是不是犯了错,被罚跪啊!”
唐氏没回答,带着唐朝夕进了屋子,看见卧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二哥哥,小姑娘瞬间忘记了刚才的疑惑,蹙起眉头,小脸皱巴在了一起,“有药苦苦的味道。”
“二哥哥生病了,必须要喝药,不然二哥哥就不能陪朝夕玩了。”小姑娘趴在床边,在唐寄安的耳边反复的念叨。
唐氏在屋内呆了一上午,要不是下午和其他妇人有约,断然是不会离开床旁的,揉了揉唐朝夕细软的头发,“朝夕要跟娘一起出去,还是陪着二哥哥?”
小姑娘不假思索的道,“朝夕要陪着二哥哥!”
妙珠是老人了,在旁边看着唐氏也放心,便带着翠竹离开了。
前脚刚走,后脚唐朝夕就探出了脑袋,盯着院子里的宁言,撒开小腿跑了出去,让妙珠追都来不及追。
“小姐!小姐!”妙珠去了屋内就没人守着了,不去小姐出事了她第一个担责任,心一狠一咬牙,指着宁言道,“你且先进去看着些,我去追小姐。”
一上午如石像般面无表情的宁言才微微抬起眼睛,爬起来的时候能看见膝盖处的布料颜色深了一些,估计被地上的石子磨破了皮。
望着妙珠离开院子,宁言才一瘸一拐的进屋,到了屋内就朝床边的脚凳一坐,抱着膝盖肩膀抵着床边,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床上的公子。
手被冻的有些凉,宁言哈热了之后,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唐寄安的脸,发现人没反应,又戳了戳他的肩膀。
歪头不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昏睡这么久,二公子怎么这般脆弱。
在皮糙肉厚,身体本就比寻常人结实的宁言看来,对于唐寄安这种生物异常的好奇。
美丽且易碎。
一柱香的时间的时间妙珠才回来,进屋瞧见离公子那么近的宁言,大怒的喊道,“你浑身都是凉气,离公子这么近,是想让公子病情更重吗?”
娇小的女子竟力气如此大,拎着宁言的后衣领就把他甩开了几步,趾高气扬的道,“给我回院子里去!”
宁言拍拍衣服,看都没看妙珠一眼,转身继续回院子里跪着了。
唐朝夕就站在不远处,怀中抱着粉色的一坨布,瞧了眼妙珠在低头忙着什么,迈着小步子走到宁言面前,哗啦把布打开一抖,里头掉出来两块塞了满满棉花的垫子。
“我小时候不听话,娘就老罚我跪祠堂,二哥哥心疼我,给我做了护膝,垫在膝盖上,怎么跪也不疼。”唐朝夕蹲在地上,戳了戳做工有些粗糙的垫子。
“我今天就暂时借给你用,不过你可得还给我。”小姑娘叉腰站起来,小声道,“你趁她们没看见,赶紧带上。”
软软的垫子缓解了膝盖的不适,宁言望着离去的唐朝夕,伸手摸了摸垫子,原来娇养起来的公子也会为了重要的人拿起针线。
在晋元朝虽没有特别规定男女该做些什么,但普遍意义上男人是不屑于拿针线这类巧活的,到底还是受了前几朝的影响。
*
唐寄安做了很长的一场梦……
马蹄践踏过泥坑时溅起的泥点子甩在战袍上,夹着冰碴子的风挂过面颊,压在头盔下的头皮竟隐隐冒着汗。
兵器碰撞声在耳边回荡,唐寄安看向身后,是大批的敌军追赶,前方是滚滚江河,翻涌着要吞噬他。
心中冒出了念头。
活下去!
宁为刀下魂,不做江中鬼。
兵刃在侧,唐寄安单手握紧,双腿夹住马肚,向着乌压压的人群冲了过去。
床上的公子睁开了眼睛,远处的烛火恍了眼,唐寄安侧身躲避,手却被抓住了,妇人颤抖的声音飘入耳朵,“寄安,寄安醒了!”
“二哥哥!”唐朝夕扑在床上,大声的喊道。
“郎中!”
“快拿水来!”
屋内因为唐寄安的醒来热闹了起来,唐寄安歪斜的靠在唐氏的怀中,脑袋无力的搭在她的肩膀上,泛白的嘴唇渐渐有了血色。
“公子既然已经醒来,也就无大碍了。”郎中笑起来眼角全是褶皱,白花花的胡子随着说话在空中抖动。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唐氏问道。
唐寄安摇摇头,目光扫过一众人,“大哥呢?”
“邦儿公务繁忙,昨夜照顾了你一宿,下午又赶去与礼部商讨事宜。”唐氏接过妙珠递来的温水,喂给二公子喝了些,“这几天好好休息,我让厨房多煲些汤给你补补。”
活下去!
脑海中又想起梦中的声音,唐寄安蹙起眉头,这是从何而来的声音,为何会夹杂在他的梦境之中。
男人浑厚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般,让他恋恋不忘。
“都听娘的。”唐寄安勾起唇角勉强笑了一下,刚醒来的他太过于虚弱,简单说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好歹人是醒了,唐府内压抑的氛围瞬间消散,大家伙的脸上终于带上了喜气。
唐氏呆了许久才离开,走出屋门见那位小厮还跪着,眼中多了不确定的闪躲神色,对身边的翠竹低声吩咐了几句,就领着唐朝夕走了。
翠竹轻拍了下宁言的肩膀,人精看谁都是笑眯眯的,“赶紧回去吧,二公子已经醒了,好好休息,主子也是气急了,咱们做奴才的不都是这个命。”
宁言抬眼看她,慢吞吞的爬了起来,没理会翠竹的话,一步步走向主屋,站在门口隔着老远看了眼,见床上的公子睡着了,才扭头回自己下榻之处。
被晾着的翠竹心中无奈,这位小厮同其他人不一样,别人上赶着来巴结,他倒好,连个眼色分给自己好似都是可怜。
唐寄安的身子恢复的比预期要好,次日已经可以下床了,唐氏同他一同用早膳,见唐寄安吃的少,又愁了起来,直到唐寄安吃了满满一碗粥才放下心来。
妙珠端着托盘而来,琉璃碗中装着褐色液体,隔着老远唐寄安就能闻见散出的苦味。
“公子,郎中说饭后要将药喝了。”妙珠今日穿的明艳动人,一颦一笑都带着女儿家的娇气。
唐寄安佯装没看见,可唐氏目光却无法忽视,态度软下来求饶道,“娘,刚才一碗粥喝的胃撑,让孩儿歇歇不成?”
“娘待会要去见李夫人,妙珠,你可得看着公子喝药。”唐氏道。
妙珠欠身道,“奴晓得的。”
唐氏走了,唐寄安看着桌上的药发愁,突然故作严肃的问妙珠,“我当日下山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满面愁容的停顿,随即叹息道,“算了,你也不在。”
公子这副样子让妙珠紧张起来,她内心自觉公子此次生病是有蹊跷的,被这番一弄,更加相信自己的怀疑了。
“公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妙珠一定保密。”妙珠神情诚恳。
“你也知我并非就是风吹吹便能倒下的主,罢了,不和你言语太多,也是保护你,你去将宁言叫来,我有事情嘱咐他。”
唐寄安甩了甩衣袖,朝里屋走去。
妙珠知晓了宁言是大少爷派来保护二公子的,内心多少对小哑巴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立马道,“奴现在就去。”
唐寄安连忙嘱咐一句,“到时候你就在外面候着,千万不要让他人靠近。”
见妙珠一副去干大事的模样小跑了出去,唐寄安内心多少有些成功的窃喜,等了一会探出脑袋观望,见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慢悠悠走到桌子前,一双桃花眼还不忘左顾右盼,葱白的手指扣住药碗,拿着就朝里屋走。
里屋的铜镜旁养着一颗盆栽,长的是郁郁葱葱,见到的都说品相好,殊不知从小到大被唐寄安不知道浇灌了多少的珍贵药材。
这次唐寄安依旧延续从前的习惯,倒药的动作一气呵成,却在转身的时候琉璃碗差点滑脱手,摔碎在地上。
不知何时宁言站在他了约莫三步倒距离,少年的脸上写满了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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