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话并没有缓解尴尬的氛围，少年几步上前，伸手想要抢过二公子手中的东西。
来回闪躲间唐寄安的后背不慎磕在了床柱上，疼倒是不疼，却习惯性抽了口气。
宁言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少年也不过到他肩膀高，要是唐寄安真的想躲，即使身子弱，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只是头一次有下人敢这么对他，觉得小哑巴有趣的厉害，心生了逗弄之情。
唐寄安的磕碰属实是吓着宁言了，他生怕这位少爷再晕过去，伸手探了探唐寄安的额头，心下松了一口气。
是温热的。
唐寄安微微睁大眼睛，垫着脚尖凑近的少年让他一瞬间不知所措，能清楚的看见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清浅的呼吸拍在敏感的喉间。
“放肆！”唐寄安双手猛地一推少年，琉璃碗掉落在地上，不堪重负的碎成了两瓣。
少年踉跄几步，跌坐在了地上，面容惊恐的望着唐寄安，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又惹着少爷生气。
唐寄安胸口起伏，薄唇轻吐出道，“滚出去。”
宁言听明白了，少年收敛了神色，从怀中掏出了两块垫子放在了地上，目光在地上碎裂的碗停留了一会，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诡异的触电感让唐寄安浑身不适，他讨厌无法掌控身体的感觉，讨厌让他出现问题的人。
带到平复心情后才注意地上的垫子，他记得那是自己给唐朝夕做的护膝。
只要前后一想便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唐寄安蹙眉，这小哑巴，东西是唐朝夕借给他的，不去找她，还给我干什么？
唐寄安觉得自己真的是昏头了，竟然让一个下人敢如此没规矩的对自己，地上碎裂的碗看在眼里都刺目的厉害。
负起般的坐在床上，从小抽屉里随手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看了起来，希望这些圣人之言能够让他心平静下来。
还没等到他心静下来，那小哑巴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东西，唐寄安光是闻见味道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可恶的哑巴，又将药煮了一份送过来！
宁言也不靠近他，将碗放于放置铜镜的梳妆桌上，就默默的退到了角落，一双眼睛盯着唐寄安，大有一副他不喝便不走的架势。
若是现在让唐寄安选择喝药还是和宁言共处一室，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端起碗想也没想，喉结上下滚动，一饮而尽。
将碗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瞪了眼宁言，踢开脚上的鞋子，爬上床，把床帘放下，遮的严实，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显然一副不想见他，不想和他说话。
宁言望着少爷的举动，垂下了眼睛，手指勾了勾衣摆，弯下腰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又将空了的碗拿走，默默退出了屋子。
本只是躲避宁言才躺去床上，却没想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晚上。
唐氏带着唐朝夕过来陪唐寄安用晚膳，唐朝夕格外的粘着二哥哥，不喜欢吃的菜只要是二哥哥夹的，都会皱着眉头吃下去。
饭过半载，唐氏委婉的开口，“那叫宁言的孩子，我瞧着人不坏，你明儿带他去买几身衣裳。”
唐寄安脑中思绪百转，没问唐氏缘由，应了下来。
唐氏能这么说，必然是内心愧疚，却碍于是一家主母，拉不下脸和下人道歉，这已经不是唐氏第一次这么暗示了。
见唐寄安答应下来，唐氏才舒展笑容。
晚上唐朝夕不愿意离开，唐寄安也正想有事情问她，就干脆让小姑娘在这儿留宿一晚。
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好在唐朝夕年纪尚小，也不会让其他人说了闲话去。
欣喜的留下来，还以为是二哥哥也想念她，却不知她的二哥哥心里打着其他算盘。
洗漱干净的小姑娘散落着头发，藕粉色的睡衣衬的人精致可爱，早早的爬到了床里面，拍着褥子让二哥哥也上来睡觉。
唐寄安坐在床边，手中拿着的是两个护膝，“这是你递给他的？”
小姑娘眼睛转了一圈，正思考着怎么回答，只听见唐寄安轻哼了一声，整个人一激灵，点头道，“我瞧她被娘罚跪的可怜，就给他了，他说过会还我的。”
“罚跪？为何罚跪。”唐寄安心下空落落的。
唐朝夕挠着脑袋，表情有些为难。
“我也不晓得，听下人们说娘认为二哥哥病倒是和他有关，还说只要哥哥不醒，他就得一直在院子里跪着。”
唐寄安一时无言，从小到大因为他生病受过罚的下人不计其数，但唐寄安还头一次有了种愤怒的感觉。
大概是小哑巴太过于单纯了，明明是他们的刀光剑影，却让宁言来承担后果。
其实唐寄安何尝不知道，宁言和其他人不同，他眼中没有谄媚和奉承，关心是真的关心，听话也是真的，可恰恰就是这样，惹得唐寄安心烦意乱。
无欲无求之人，才是最该提防。
“睡吧。”唐寄安侧躺在床上，后背紧贴在床边，按倒唐朝夕，用被子盖住小姑娘。
“二哥哥生气了吗？”唐朝夕望着他，在孩子的眼下撒谎是最考验心性的，唐寄安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唐朝夕，示意她该闭上眼睛睡觉了。
“二哥哥一定是生气了，二哥哥生气别人看不出来，但朝夕却能瞧着真真的。”小姑娘满脸的骄傲，一双眼睛弯的似月牙，里头盛满了笑意。
“再不睡觉给你送去娘那。”
唐寄安这一番恐吓，小姑娘立马闭上了眼睛，中途好几次睁开眼来确认二哥哥还在不在。
待到小姑娘熟睡后，唐寄安小心翼翼的起身，守夜的妙珠看见公子出来了，不解的问道，“公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今晚我去偏屋睡，早上早点叫醒我。”
唐寄安穿着素衣，肩膀上披着大氅，墨发垂在面颊两侧，沐浴在月光下，像是话本里的妖精般。
妙珠回过神来，唐寄安已经走远了。
双目闭上，脑海中全是今日的事情，唐寄安承认自己内心产生的愧疚，他和唐氏的性格有非常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拉不下脸来道歉，用金钱来填满愧疚。
骨子里的高傲没法让他去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心底的善良又无法忽略对他人的伤害，所以就产生了这种别扭的性格。
昏暗的屋内传来低沉的叹息，一句轻飘飘的话后是无尽的寂静。
“罢了。”
小姑娘早晨起来，手一摸身边空荡荡的，当即顶着睡意朦胧爬了起来，现在想要开口喊，就听见二哥哥的声音。
“起来就过来用早膳吧。”唐寄安一身青色袍子坐在桌子前，暖阳透过门框照进来，直直的打在二哥哥的身上，给轮廓镀上了柔和的光晕。
唐朝夕踩着鞋子跑过来，扑进了唐寄安的怀中，撒娇道，“二哥哥好好看！”
“就你嘴甜。”唐寄安轻拽了拽小姑娘的头发，将人抱上了凳子，“吃完饭就回娘那儿。”
小姑娘的神情立马委屈了起来。
“二哥哥出门有事，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提起吃的，唐朝夕又扬起了笑容，小姑娘的脸像是春日里的天气变化多端，来的快，去的也快。
“二哥哥每次买的都是朝夕喜欢吃的。”
妙珠送唐朝夕回去，而唐寄安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都不曾见到宁言的影子，纳闷小哑巴是去那儿了。
最后干脆去了下人的住所，直接去把人找出来。
下人的屋子在府内一角，地方算不上好，大多是五六个人挤一间屋子，大通铺式的床。
院子也不算大，里头竹竿支撑的架子上晾着格式的衣服，好在男女在不同的院子里，唐寄安也不怕唐突了其他侍女。
有些不当值的看见二公子来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衣服什么的都没穿带整齐，咽着唾沫，紧张兮兮的，生怕是自己不小心犯了错误，惹了主子不开心。
唐寄安目光扫过一众人，却没看见小哑巴是声音，询问道，“宁言呢？”
“去井边洗衣服了。”也不知道是谁回答了他，唐寄安也没仔细看。
话音刚落，又有人喊道，“二公子，小哑巴…宁言回来了。”
宁言手中抱着木桶，里头塞着满满当当的衣服，裤腿卷起到膝盖上面，光滑的小腿却顶着两个淤青的膝盖，有些红肿的能看出是渗过血的。
宁言见唐寄安来了，只是稍微点头，转身就去了架子旁，熟练的把衣服抖开，挂在了上面。
唐寄安听见了窃窃私语声，他走过去发现宁言晾晒的衣服根本不是他的码数，这小哑巴怕是被欺负了。
他扣住宁言的手腕，阻止了他继续晾晒。
“你是大哥派来保护我的侍卫，谁让你过来洗衣服了？”
唐寄安虽面色未怒，却让那群下人胆战心惊，却在百般思索中一个借口也没找到。
宁言歪头望着唐寄安。
这人是在保护自己吗？可昨天明明还愤怒的推开了自己，漂亮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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