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主卧,迎面看见抱着一坨衣服蹲在角落里,吭呲吭呲洗的宁言。
唐璇对这位弟弟冲入乞丐中要护着的人还有印象,当时只是粗略的看了眼,凭借多年经验,便可以判断出此人身子骨轻,必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果不然趁着李大哥前去解围的时候,问了唐亓邦,知晓了宁言是他从山庄内带来保护寄安的。
实则打心底是不同意,她见过山庄内培养的死侍,这种毫无感情的工具在寄安身边实属危险。
不懂得地位高低,心中毫无畏惧,难不保哪天歪心思打到主人身上,要是这样,自己病弱的二弟怕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便被抹杀了。
唐璇抬步走过去,在快要靠近宁言的时候,他迅速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唐璇,在记忆中找到这人是漂亮公子的姐姐后,又若无其事的蹲下,继续揉搓手中的衣裳。
“洗衣服可不兴在主子的前院洗。”唐璇即使表现的再无害,身上压着人的气势都是无法掩盖的,但面前的人好像感觉不到似的。
宁言手下动作停了,连带着盛满水的盆一起端着走回了自己的小屋子,留下唐家大小姐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收场。
讨厌极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和他强调主仆尊卑,社会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宁言是接受的。
可他现在却讨厌无关紧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件事,反复强调自己和漂亮公子的不同。
宁言盯着盆里的衣裳发呆,在院子里传来鸟啼声后,如梦初醒般的动弹了下,认命的蹲下继续洗衣裳。
好久没有回来,唐璇竟将偌大的唐府转了一遍,一砖一瓦还是三年前的模样,乍来温柔乡,颇有些身在梦境中的感觉。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院子,院口的灯笼下站着一位姑娘,江婧慈垫着脚尖焦急的等待,在见到唐璇身影时,立马喜笑颜开。
“唐姐姐。”江婧慈跑过去,衣衫单薄的她被风吹的小脸通红,一双手放于身前互相搅动着。
“这么晚不回去睡觉?”见到江婧慈,唐璇面容柔和下来。
眼前这位少女从目光中带着警惕和恐惧,变成了会甜甜的笑,会脸红的女儿家。
唐璇打心中是高兴的,世上被迫害的女性千千万万,她不可能一一去救赎,也无法在危险发生之前保护住她们。
能做的也就是尽自己所能,江婧慈便是她所保护的女孩之一,也是跟着她身后最久的一人。
“我害怕。”
江婧慈被救下后最依赖的就是唐璇了,初开始时只有唐璇在身边陪着,才能安心入睡,不然总是会从梦中惊醒。
现在倒是比从前好了一些,但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难免产生恐惧。
“总要学着自己一人。”
唐璇这次没再纵容,但看见江婧慈失落的表情后,心又软了下来,“我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你若是不困,可以在旁边待到困后再回去。”
“好,我陪着唐姐姐。”
江婧慈笑的很腼腆,仿佛一株含羞草般,在无人的时候舒展叶子,希望人来碰碰,真当碰了,又害羞的蜷缩起来,实在惹人怜爱。
唐寄安一觉到了天明,本想去找阿姐聊聊边塞的事情,但用完早膳后得知城外已经开始施粥。
便马不停蹄的拉着宁言赶过去。
不知道小哑巴今天是怎么了,浑身没精打采的,眼下还带着一片乌青,竟靠着车厢昏昏欲睡。
唐寄安抿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有心事了?”
快要睡着了宁言听见漂亮公子说话后,立马打起精神,犹豫了一会儿,点了头。
在想什么,唐寄安大概也能猜到,左不过就是妙珠送的药膏,其实怎么也没想到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人会产生情愫。
唐寄安叹息,“感情的事情还是遵循本心的好,毕竟人就这一辈子,说不准哪天眼一闭就与世长辞了。”
嘴上说的是宁言的事情,实则是借此机会感慨自己。
唐二公子很少同别人说自己内心的感受,一是觉得无人能够体会,二来是本身体弱,要是再感怀伤秋,免不了有博人同情的嫌疑。
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同情、可怜的目光。
可小哑巴不同,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情绪直接,不会因为地位的不同,而对一件事情产生不同的看法。
这也是唐寄安直到现在也愿意把一个哑巴留在身边的原因。
不然这世上高手多的是,重金聘请唐家也不是出不起。
要说对未来感情不憧憬那是骗人的,曾经看见大哥娶了嫂嫂,唐寄安内心便蠢蠢欲动,想着也要有人陪着他,每晚等他回家,成为某些人的牵肠挂肚。
可真当长大了之后,正视了自己的身体,便再也不敢多想。
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放弃了所谓的情爱,他不愿意再多一个爱他的人揪心。
久而久之,看什么也都是以第三视角去看待,活的孤寂清冷。
宁言倒是不明白漂亮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最近动不动就和自己提感情的事情,摸不着头脑的宁言决定不想了。
可能京城中的贵人就喜欢说些奇怪的话题。
马车晃晃悠悠,还没到城外就能察觉到热闹,远远瞧去施粥的地方已经排了长队。
“以你的能力不足以去照顾他们。”唐寄安车帘,将施粥的帐篷暴露在宁言眼前,“唐家资产雄厚,如果你想助人,大可以来寻我,不必如此抠搜节省。”
“本公子希望,保护我的侍卫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儿郎。”
宁言目光盯着那粥铺,旁边的旗帜上写着唐府的名字,衣着褴褛的人拖家带口拿着碗排队来领粥和馒头,宁言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人。
肩膀被漂亮公子搭着,独特的中药苦味儿钻进了鼻子,混合着公子头上的皂角味,让宁言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快。
这些都是公子为了他做的,昨天还跟公子生闷气,导致一晚上没睡好的宁言异常愧疚。
垂下眼睛,整个人情绪都拉拢了下来,想起晚上躺在床上内心腹诽漂亮公子的无情,宁言拉住了唐寄安的袖子,一双眼睛都红了。
“哭什么?话说这事也因你而起,你也得去棚子里帮忙。”
唐寄安没抽回袖子,见小孩脸上委屈的表情,心软的一塌糊涂,拇指擦了擦宁言的眼角,倒是把蓄积在眼眶内的泪水擦了出来。
“再哭待会怎么见人,你去帮忙吧,晚上跟着其他人一起回来就好。”
宁言点头,这才松开了唐寄安的衣服,三两下跳下了马车,去找管理粥铺的人去了。
唐二公子当然不会在如此混乱的地方呆着,把宁言放下后,马车一转弯又回城里去了,他要去找阿姐,如此重要的事情可没有忘记。
今日唐家的儿女算是都聚在了一起,唐朝夕对唐璇的印象不深,所以眼中带着怯懦,缩在唐氏的怀里。
唐童氏也在,和唐璇聊的都是关于未来侄儿的事情,唐亓邦也插不上话,只能坐在旁边干喝茶。
好在唐寄安回来了,唐朝夕一瞧眼睛都亮了,嚷嚷着要二哥哥抱。
唐寄安可没空理会小屁孩,朝唐璇身边一坐,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喝了好大几口,就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姐,快和我说说三年内都碰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瞧瞧,将你当成说书先生了。”唐氏笑道,放开了挣扎着要跑过去的唐朝夕。
朝夕自然的拉住唐寄安的手,“要二哥哥抱着坐。”
“你二哥身子不好,怕是吃不住你的重量。”唐氏娇嗔道。
没想到小家伙急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喊道,“二哥哥身子很好!”
“哎呦。”唐寄安赶忙把人抱了起来,哄道,“不管朝夕长多大,二哥哥都抱的动。”
茶点心拿了一块给朝夕手中,让她安静的吃东西去。
唐璇捏了下吃东西将嘴巴塞得满满的唐朝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唐寄安道,“听说你打着我的名义办了施粥的铺子,怎么想出来的?”
“这是帮阿姐积攒名声呢。”唐寄安又道,“昨日的事情你也看见了,我身边有一位哑巴侍卫,叫宁言。”
“把我赏给他的糕点都偷摸着藏下来,拿去给乞丐,昨儿还差点被一群小孩围攻,我想着这也不是办法,这不巧了,两件事情凑在一起,就给合办了。”
“你倒是聪明,又讨好了我,又拉拢了人心,又搞得全城都在夸赞唐家。”唐璇眼中终于带上了笑意,对自己弟弟的这种做法非常的满意。
“宁言是被山庄里的师傅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唐亓邦开口说,“据说当时他是里头最好斗的,总是抢别人的食物,看不出来现在也学会了接济别人。”
唐亓邦的话说的没错,但唐寄安听着怎么就格外的刺耳,没忍住反驳道,“我若是他,必然也是要争夺的。”
“活下去才是真的,现在小…宁言能吃饱饭了,还想着当年的遭遇,去接济同样遭遇的人,说明他是有感恩之心的好孩子。”
不明白是哪句话惹毛了弟弟,唐亓邦挑眉,“没想到短短一月,寄安便和宁言相交甚好。”
“……”唐寄安内心困惑,自己怎么就没忍住,一向冷静的他怎么就在这么多人面前激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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