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稽之谈!!”


    大主教甩开衣袖,面目狰狞地举起随身携带的教典,炫耀似地高举过头向众人展示。


    “我可是中央教廷内地位仅次于教皇的正三级大主教,如果没有证据,就算是独角兽大人您,也不可以随意污蔑我!!”


    “难道我不是证据吗?”


    塞西尔轻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臂。


    那处的肌肤终于恢复如初,可被烈焰吞噬的袖管却再也回不来了,一身飒爽骑装缺失了长袖,显得他有些滑稽。


    “你诓骗无知的修道女,害她们沾染原罪气息,被我戳穿后竟还不知悔改?!”


    “给我闭嘴!我可是大主教!正三级!”


    大主教愤力反驳,他双目赤红,吼叫重复着自己的身份地位。


    触犯原罪戒律是教廷内不可饶恕的大罪。


    无论谁在任期内越过雷池,都将判罪获罚。


    戒律面前,无关身份地位,有的只有对与错。


    大主教面对指控时几乎歇斯底里的对应,使得在场的主教们不得不怀疑起他确实利用身份便利,迫害了无辜的修道女。


    更何况平日里大主教就行为不端,大家无非是因着他的身份才一再忍让的。


    不过也的确有些纯真的主教还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懂大家的言外之意。


    “独角兽对原罪气息格外敏感,若是塞西尔大人如此说的话…的确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我倒是听过大主教会在夜间授课的传闻,但我以为只是传言。”


    “其实夜间授课也算正常,我刚来教廷时,也曾在夜里叨扰过前辈主教…而且圣子大人不也经常留在教皇猊下那儿过夜么,就连圣女大人,据说也在文森特主教那儿留宿过呢!”


    眼看那些主教们的猜测越来越与离谱,一旁的修女嬷嬷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猛拍那些主教的背,鄙夷地勾勾手指,而后凑在他们耳边不知道窸窸窣窣地说了些什么,惹得那些主教一个个都涨红了脸,半天闭不上惊讶张大的嘴。


    “现在认罪,可还是能算在你自行悔悟里头的。”


    人群最前方的短发修女嬷嬷不屑地用小指挖了挖耳朵。


    “呵,我原本以为你这个人只是心胸狭隘,没想到竟恶心至此!”


    她转而期待地望向有夜。


    作为圣女,有夜有义务代表教廷内的女性同胞为受害的修道女们讨回公道。尤其是圣女刚被大主教下过绊子的现在,在场的修女嬷嬷们都十分期待她“公正”的裁决。


    可有夜还没从蛋黄酱一事中走出,她满脑子都是等会儿该怎么继续解释。


    至于现在这群主教和嬷嬷们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


    而文森特则命人替塞西尔取了一身新骑装,朝其颔首示意后高声道。


    “尽管大主教自认心中无愧,但独角兽所述亦不可视而不见。留在此处争论也得不到结果,那便大家一同前去大圣堂请求主神裁决吧。”


    一听到要去大圣堂,大主教整个人的面色都趋于灰白。他哆嗦着嘴唇,仍强词夺理地拒绝。


    “没有证据,我是不会同你们一同前往大圣堂的!”


    “那你又想要什么证据呢?非要我们将那些修道女全部喊来此处对质吗?还是要找医师去检测?我呸!可要点脸吧!”


    特雷莎嬷嬷愤怒地跺了跺脚。


    她取出腰间悬挂的教典,用力砸向大主教的头,破口大骂道。


    “你可当真无耻。你的信仰都去哪儿了?!纯洁羊羔为浴阳光而来,怎么就偏偏碰上你这般污秽的乌云!”


    “特蕾莎嬷嬷!我可是大主教!你竟然用教典伤我?!”


    特蕾莎嬷嬷那下扔地奇准,厚实教典直接将大主教的额头砸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见大主教一脸狼狈地擦拭发黑的血液,在场众人无不拍手称好。


    “…如果不愿意打扰主神,那么我们便一起去找刻托神子裁决此事。”


    有夜忽地上前一步,平缓提议。


    她嗓音柔和,仿佛此刻说出的并非命令,而是商量。


    只是她这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几乎所有人都刷新了对有夜的印象。


    圣女是主神偏爱的月色白茶,是教廷内唯一能听取神谕的特殊存在。


    可她那幅心神却全然放在了他们不知晓的地方,从不显露半分。


    但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这世间最残酷的话语,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任谁都知道,刻托神子的“裁决”代表着什么,而能轻飘飘说出这话的圣女可绝不会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就连大主教也怔住了,半响才继续嚷嚷强调起自己的身份地位。


    可文森特根本不管他的说辞。


    他在有夜发言后便满意地整理好自己的袖口,淡淡道。


    “既然大主教对自己所犯之罪没有清醒的认知,或许地下水牢的忏悔室能助你想起一二。”


    在场众人又是一惊,地下水牢的忏悔室是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就没人能活着走出来,除非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将其定罪,不然去了那处便绝无可能翻案。


    “哼,用不着。”


    塞西尔大咧咧地脱掉身上残缺的骑装,裸着上半身大步走近大主教身侧。


    可在距离大主教仍有三步远时,自塞西尔身体内部骤然窜起的暗黑烈焰就直直灼伤烧焦肌肤,露出底下艳红血肉与森森白骨。


    那模样骇人极了,在场众人无不掩住鼻子,连连倒吸冷气,同情地望向承受非人苦痛的独角兽。


    然而塞西尔不过双手环胸,傲视因他接近而吓得跌坐在地的大主教。


    “你可真脏。”


    他似乎还想更近一步,直接坐实大主教的罪责。


    但塞西尔刚迈出脚就被人拽住手臂,猛地后拉,已燃成焦炭的肩膀直直撞上那人纤细的肩膀,疼得塞西尔下意识皱起眉头。


    有夜那双惊恐的眼瞳近在咫尺,宽大薄纱随着她的动作高高扬起,恰巧落到他疼痛的肌肤上,不消片刻就被有夜慌忙扯开。


    尚在恢复期的皮肉毫不意外地被薄纱黏走,鲜血瞬间覆盖焦灼的烫伤,手臂上的力道也随之逐渐消失,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上灼痛的肌肤,抚慰疼到麻木的躯体。


    塞西尔奇怪地垂眼,却被有夜以保护者的姿态一把推去了身后。


    “我是圣女阿尔忒弥斯!我可代替失落之神下达判决!”


    先前在她为蛋黄酱一事提出要去找神子裁决后,短发的修女嬷嬷就悄悄将事情全貌说与了她,并请求她从重处罚大主教。


    饶是粗神经的有夜,在那不经掩饰的直白叙述中,也算是终于理解了那些隐喻。


    当然,最大的功劳得归给塞西尔。


    现下因着独角兽的舍身展示,哪怕没有确凿的证据,检察官们也可通过审判庭将大主教定罪。


    但同等条件下,身为圣女的有夜也有权利绕过检察官的审判,直接以神的·名义宣布判决。


    有夜只恨自己先前被蛋黄酱绕住,没能及时参悟众人所说之事,竟提出了让默林裁决这般不痛不痒的处理方式。


    这家伙活该接受最残酷的刑罚,哪怕让受害者一人捅他十刀,片皮了作案工具,有夜也觉得不解气。


    她显然已动了真怒,就连握拳的手都在颤抖,可愤怒瞪向大主教的荧红眼瞳却清明无比。


    “圣女大人当然有权利代表失落之神。”


    特蕾莎嬷嬷笑着伸手一挥,落在地上的教典便自动飞回主人身侧,不停翻页似正抖落着身上的灰尘。


    “……”


    有夜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咽下了自己原本的想法。


    她思考的那些刑罚看似很解气,但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受害者的心情。


    如果她们压根不愿意再见到加害者呢?


    有夜先前已搬出了自己的圣女身份,说出口的惩罚是必定能得到执行的,如果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致使受害者受到二次伤害可怎么办。


    犹豫片刻后,她回身望向不远处的文森特。


    对方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缓步上前捻起她的头纱一角,然后拉着那小块布料,将她从塞西尔身前领走。


    “圣女认为…让受害者们匿名写下希望罪人得到的刑罚,然后让罪人挨个体验一遍,如何?”


    文森特摩挲着指尖薄纱,弯唇冷酷地吐出后半句。


    “亲手行刑也好,委托拷问官亦可,那条恶心的蛆造了多少孽便活该领多少罚。”


    有夜连忙点头。


    “你!你们!怎…我可是大主教啊!!我在教廷勤勤恳恳工作了三十余年!!”


    见事情再无回旋余地,大主教几近癫狂地开始重复自己的功劳。


    他看见地面那些水晶球的碎片时,就仿佛发现腐肉的鬣狗,竟一手指着有夜,紧咬不放地口不择言起来。


    “…圣女!圣女自身信仰不纯!!她凭什么断罪于我!!凭什么!?查她!快查她!我不信她就全然纯洁!!她和她的导师必定早已勾搭成奸!快看那张脸!那张脸,那具身体,生来就是原罪!还装什…唔唔?!”


    远处的检察官们听见这般近乎羞辱的言论,铁青着脸再也站不住。


    他们迅速上前用咒缚魔法紧紧捆住罪人,制止接下来的不当言论,拖着不断挣扎的大主教就往中庭而去。


    在场的修女嬷嬷们连声叫好,纷纷跟上检察官的步伐,但又因跑得太急太快,一连好几人都“不小心”狠狠踹了被拖行的大主教一脚。


    主教们此刻就更直接些,直接走过去将教典狠狠下砸,配以“对不起,手滑了”的平调道歉算作解释。


    原来教廷虽表面上看似古板严肃,但其实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令有夜放心不少,相信接受心理干预后,此事的受害者们定能在此处重新开始。


    她十分感谢塞西尔的舍身,他挺身将那些受害者保护在了幕后,避免于人前挖出她们深埋心底的伤疤,强迫回忆痛苦记忆的结局。


    明明平日里臭屁又高傲,关键时刻却温柔又细心,宁愿自己受伤来主持正义的独角兽当真称得上“光之眷属”的名号。


    有夜转身又要去看塞西尔的伤,却被头纱上的力道钉在原处。


    “别离他那么近…”


    文森特的手指顺着薄纱缓缓上移,轻轻按上有夜微红的眼尾。


    “愤怒亦是原罪。”


    冰凉手指留恋地拂过眼尾,有夜看见文森特微微俯首,铂金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随着惯性拍打上她的身体,有几缕发甚至缠进她衣领上的刺绣,于两人间拉出暧·昧而慵懒的金丝。


    “你该庆幸你的检察官前面咬死了伪证,不然世诞祭前夕,圣女深夜与异性会面的罪责也小不到哪儿去。”


    “可蛋黄酱本来就…!”


    文森特以指抵唇,颦眉示意有夜不要再说了。


    “你看现在还有人在乎你的罗勒叶么?”


    他起身后退,那些缠在有夜身上的发丝也随之恋恋不舍地缓缓抽走。小部分执拗停留的发丝则仍勾在那处被薄纱轻掩,仿佛连接二人的红线。


    有夜赌气地别开脸,刚欲转身就因文森特缠在她领口的头发而生生停住动作。


    她垂首不停调整呼吸,试图压下浑身的怒火。


    “别赌气,你做得足够好了,阿尔忒弥斯。”


    文森特用手指绕起先前缠在有夜身上的发丝,只是动作间他又似不经意般地往铂金内绕了些许月色,再随着握拳抵唇的动作自然牵至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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