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气质、身形过于出挑的的缘故,纵使覆着面具,他的周围还是空出了小小的一块,周围站了好些个举止羞怯的姑娘家。


    只见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走上前,主动与他攀谈。


    燕兆像是出声说了句什么,那姑娘就犹豫着走开了。


    虽然整个人表现得十分持礼守矩,虽是没有人再上前,但不远处的那几个姑娘家却还是在此徘徊,没有走远。


    很显然是十分欢喜这位俊俏少年郎。


    她本来想停下脚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发展,奈何人潮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她不得不被推着往他那儿走。


    燕兆看到了她,眼底有些波动,竟是迈出步子往她这儿来了。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她率先开口,声音放大了些。


    “与师姐走散之后便随着人潮走到这来了。”


    “这副面具很衬你。”池鱼也一步步踏上石桥的台阶,往他那儿走去。


    她是由衷赞叹的。


    银纹面具不是全然覆盖了他全貌,而是在右脸的下半部分空了去,露出玉白的下颌,欲盖弥彰,勾得人想一探究竟。


    “师姐的这幅狐狸面具也十分契合。”


    两人踢皮球似的互夸。


    她注意到远远观着这里的几位姑娘见她来了就走开了,想必是有些遗憾。


    “师姐,这里人太多了,不若我们移步他处罢。”


    “好。”


    跟在他身边,人群都显得不那么拥挤了,这便是自带空场光环的好处吗?


    她跟着他绕着护城河走到了邵城的另一边,这儿的人相比之前要少了许多,但河面上多了不少河灯。


    暖黄的河灯点缀着墨深的水面,带着尾尾涟漪,揉皱了皎皎的水中月影。


    池鱼看着书面上缓缓飘动的盏盏河灯来了兴趣,“不若我们也去买两盏吧?”


    “好。”


    她步伐轻快地往河灯摊子那儿赶,不消一会儿,手上便多了两盏莲形的河灯。


    “喏,给你。”她向他摊出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盏河灯。


    见燕兆接过,她拉着他的衣袖快步走到河边。


    她率先蹲下来,刚想在袖筒里摸火折子出来结果发现根本没有带这东西。


    “没带火折子,那就使点儿小把戏罢,反正这儿没什么人,看不见。”她摘下面具,抬头朝燕兆尴尬笑笑,试图挽回面子。


    少女带着歉意的笑容映着粼粼河光,直直地撞进他眼里,纯然得有些刺目。


    她双手捧着河灯,往灯芯轻吹了口气,原本暗着的灯芯燃起了一簇如豆的火苗,渐次映亮了河灯,发出绒绒的光。


    “好啦,来,把你的那盏也给我吧,我来吹吹。”


    她把手中的那盏放在身旁,朝他伸出手,像是要大方展示自己的看家本领似的。


    他下意识地就递了过去,指尖碰触到她的手,触及的是点点暖意。


    又是柔柔地轻吹了一口,火苗便窜了出来,“好了,给你。”


    “我买河灯的时候顺口问了问卖灯的大叔,放河灯之前是要许愿的,而且等河灯入水了之后就要说出愿望,说是如果河灯载不动心愿,沉没的话,再亲口说与河神听也是双份的保障。”


    她娓娓道着听来的习俗,显然是很用心地听了。


    “我先放,给你示范一个。”


    她说完便小心将脚边的那盏拿起,另一只手仔细护着火苗,再缓缓将河灯放入河中。


    随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许起了愿望。


    河神前辈啊,希望我的愿望能不出意外地被您听到。


    希望这一世任务能顺顺当当地完成,也希望她在乎的和在乎她的每一个人,比如师兄师姐他们,再比如流卿师尊,以及可可爱爱的霸霸都能平安顺遂,一生喜乐。


    还有燕兆,希望他能慢慢变好,将来不出意外她的任务成功的话他会被她至少在感情上虐上一虐。


    虽说他芯子坏得很,但还是希望等她任务完成离开了之后他能有个好结果吧,平静地走完这一生。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最后的最后她肉身陨灭后不久燕兆就亲手了结了他自己。


    看着河灯稳稳地随着水波飘走,她放下手,十分满意,“来,你放吧。”


    “好。”他闻言也蹲下身,学着她方才的动作将河灯放了出去。


    一旁的池鱼双手支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燕兆放河灯。


    真稀罕,看着燕兆放河灯怎么有种她浇的苗儿要发芽的感觉了呢?


    见他要转头看过来,她赶紧将目光转到河面上,“好了,我现在说说我的愿望。我希望我在意的和在意我的人都能平安顺遂,一生喜乐。你呢?”


    “我希望……母亲平安。”


    也许是今晚月色太柔和,又或许是眼前人的眸子十分赤诚,让他无意说出了自己最希望实现的事。


    “你放心,这么简单的愿望肯定能实现的。”


    虽然她也看到过他的记忆,他母亲自长华一别数年不见踪迹,吉凶难辨,但她还是出口安慰了他。


    或许这已经不是攻不攻略的问题了,只是单纯地希望一个多年不见母亲的孩子能够得到些抚慰罢。


    离开护城河,他们又循着人流去了城西的长街。


    街上悬了一列列灯笼,各门各户也俱都贴上赭红的剪纸,张灯结彩,与道上的叫卖声吆喝声以及喝彩声一起延展出浓郁的节日气氛。


    往日在天界从未见过的图景如画一般渐次在池鱼眼里展开,新奇得叫她如入水的鱼儿一般拉着燕兆涌入人潮,左挤挤右挤挤,东看看西瞅瞅。


    不一会儿空着的一只手就拿满了东西,又是吹的糖人儿又是木簪子甚至还有一盒胭脂。


    这些可都是她从前只在话本里看过的物事,虽说她接收了原身还未进长华之前对这些还有一点浅淡的记忆,但都远不如她亲眼所见来得实在。


    好不容易歇一歇,她终于想起来在身后默默任她拉着衣袖的燕兆,颇有些不好意思。


    “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尽管说出来我给你买,就当是犒劳你陪我逛到现在的奖励。”


    “那就先谢过师姐了,听说这儿的特色———汤羊羹很是出名,前几日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不若就现在去尝罢?”


    他有在认真提议着。


    莹黄灯火笼在他面上,粗粗柔和了他的棱角,衬得整个人都温暖了不少。


    不知为什么,这两日总觉得他变温善了,伪装也祛了些,但愿这不是她的错觉。


    “当然,喏,那边儿就是一个汤羊羹的摊子,我们去瞅瞅。”她拉住他的衣袖,迈开步子往她指的那处去。


    他们运气极佳,刚好赶上了最后两个位子。


    点好了菜,池鱼将手肘抵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热闹看。


    是戏班子搭了一处台子。


    伶人在台上莲步轻移,水袖翻复,生得一副极好的嗓子正动情地唱着曲调委婉的眉户。


    台下乌压压一片全是驻足的听众,俱都听得极为认真。


    池鱼听不懂唱的什么,但从几位伶人的扮相和举止来看当是关于男女之情的。


    刚准备再凝神看看下面的剧情发展,小二已将菜都端上了桌。


    “来,尝尝这关中大名鼎鼎的羊羹究竟如何?”


    她率先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口鲜香的羹汤。


    上面还覆着一层浅浅的葱末和蒜泥,还未入口,那浓香便前呼后拥地往鼻子里冲。


    鱼白的面粒儿漂浮其中,彼此簇拥着,仔细看着颇有些憨态可掬。


    一入口,浓郁咸香弥漫唇齿间,面粒泡得糯软再添上一口糖蒜,可谓一绝。


    她边吃着边不自觉露出满意的笑,眉眼弯弯,女儿家娇态尽显。


    一旁的燕兆敛了敛望向她的目光,勺子搅了搅羹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耳根覆了薄红。


    池鱼被他勺子碰触碗壁的啷当响声拉回了注意,见他只慢慢搅动着羹汤却不急着入口,有些着急。


    “怎么不喝?这汤羊羹味道极好,别等搅凉了,见腥味就不好吃了。”


    “在吃着,只是我希望此刻的时光淌得慢些,这样与师姐相处的时候便能更长些了。”


    那双揉了盈盈灯火的凤眼望向她,含着些不名状的情谊,像在无声诉说。


    “这样的时候以后会很多,不必拘泥于这一时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发生了什么自己难以接受的事,可以的话一定要尽量先冷静冷静,再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救的境地。”


    也许是因为今晚灯火很温暖,又或者是由于行人脸上的笑容,她想真心规劝规劝燕兆,不带任何假意地。


    他这番表白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池鱼不是很关心,只是由衷希望他往后可以不要误入歧途。


    按她看过的话本来看,像燕兆这般经历的最后都黑化了,最终的结局都不是太好,且不说走火入魔,众叛亲离什么的都是常态。


    再严重些可能死了还要被后世唾骂,被误解,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她不希望燕兆落入话本里那些可怜人的境地,便开口认真劝了劝。


    希望他可以听进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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