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收一些姑娘的贴身之物。”凝碧念着紫鹃往日里安分知事,挽了她的手拉到一旁,“正好你帮我找一找,上一回姑娘练字的字帖放哪儿了。”
紫鹃借着台阶匆忙进了里屋里。
贾敏略歇了一会儿,留凝碧守着人收拾东西,她则往凤姐儿的院子里去了。
凤姐儿上月初刚诊出身孕来,她与贾琏成婚几载,这是第一次坐胎。虽然她瞧着底子不错,可不知怎么怀相不怎么好,也轻易不敢出门了,砚哥儿抓周那日还特意让邢夫人向贾敏告罪。
贾琏夫妻二人并不同贾赦住在一处,而是在西院的最北边。过了粉油大影壁,贾敏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小院子。
这院子不怎么新了,还不及落昙院大,此时院门大开,院子里静悄悄的。
正巧一个小丫鬟开了屋子门出来倒水,远远瞧见贾敏一行,一溜烟跑主屋里去了。
没一会儿,平儿就迎了出来。给贾敏请安后,上前来扶着贾敏往里走:“姑太太怎么来我们这儿了,还真是稀客,快请里头坐。”
贾敏进了屋子,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她自己也生养过,因此格外注意些,只把身上的寒气驱散了才往里头去。
凤姐儿正歪在床上,床正中放了一张小几,上头堆着几本账本,床沿则散乱地放着几个绣绷子。
平儿搬了一张椅子来请贾敏坐下,凤姐儿刚要起身,便被贾敏按了下去:“你起来做什么,我又不是外人,若折腾你一个怀着身子的,我今日也不该来了。”
“那真是失礼了。”凤姐儿握着贾敏的手,只叹:“还是姑妈疼我。”
宝玉昨日里发了痴病,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围着他转。凤姐儿虽说在养胎,可贾母和王夫人急得上火,也没打发人来说让她不必去看望。
凤姐儿讨好贾母和王夫人惯了,还是咬咬牙去了。
今日回来凤姐儿便有些见红,吓得平儿赶忙去请了大夫。虽然大夫说无大碍,可凤姐儿也不敢乱动了。
贾敏瞧了一眼绣绷子上的料子,猜到是给小娃娃做衣裳的,便笑道:“我那儿还有两匹极细的棉布,正好可以用来给孩子做里衣。若是你不嫌弃,明儿我便打发人送府上来。”
“那感情好。”凤姐儿还未开口,平儿便接过话道,“我们奶奶前几日还说想讨几件砚哥儿的旧衣裳,只不好意思开口跟姑太太说。”
贾敏看着凤姐儿也望着自己,连忙应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明日让人一道送过来就是。”
凤姐儿面上也露出几分喜色:“那先谢谢姑妈了。”
她月事历来不准,太医也说她宫寒重,不利于子嗣。这些她自然不敢予其他人说,好不容易怀了一胎,自然希望生个嫡子巩固自己的地位。
有小丫鬟上了茶来,凤姐儿连忙把小几上的账册扫了下去。
“我听老太太说,你这一胎的怀相不怎么好。”贾敏看了一眼散落在床上的账本,“管家这种事也不是非你不可,你好好养胎才是正事。”
凤姐儿强笑道:“也不是什么费神的事,只每日里看看账本,当打发时间了。姑妈问问平儿,连发对牌都是平儿在外头发的。”
贾敏知晓凤姐儿对管家的看中,也只是看在凤姐儿同样子嗣艰难才想着劝一劝,既然凤姐儿不听,她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贾敏吃了一口茶,随手放下,徐徐道:“我今日来,除了来看看你,还有一件事想先说与你听。”
凤姐儿纳罕道:“姑妈也知道我性子直,要说什么直接与我说便是。”
“是关于琏儿。我年后便要南下了,上次你林姑夫回京述职时我便与他提过,想带着琏儿一同南下,你林姑夫也应允了。”
比起如今越发荒唐的贾赦,贾琏除了女色上有些糊涂,心性还不及凤姐儿狠戾。贾敏不忍心张氏唯一的儿子在荣国府这般蹉跎下去,才与林海商量着带贾琏一同南下。
只没成想凤姐儿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这就有些不好办,贾敏才决定先与凤姐儿说一说。
若是凤姐儿同意,自然会千方百计帮着说服贾琏。若是凤姐儿不愿意,贾敏便想着先不与贾琏说,等凤姐儿孩子生下来再议就是。
凤姐儿一听就有些慌了。
她与贾琏成婚几载,上一世那些污糟事还没怎么发生,二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如何舍得贾琏南下。
“若是你不愿意,我便不与琏儿说了。”贾敏拍了拍凤姐儿的手安抚她,“你先婆母张家你可知晓?”
凤姐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可二爷与我说了,咱们府上与张家不大联系了。”
“我上回去赴宴,正遇到了琏儿的小舅母,又见了张家的老太太。张家就琏儿一个外孙儿,如何不念着,张老太太与我说起琏儿都哭了出来。”贾敏话中带了一丝感慨,“只你们小辈不与人走动,难道还指望着做外祖母的、做舅舅的主动上门不曾?”
凤姐儿眼珠儿转了转,又问:“如何说起张家来了。”
“若琏儿这次不跟我们南下,便让他与张家的舅舅们多走动走动。”贾敏笑了笑,“我听琏儿他小舅母说,琏儿他小舅舅过一两年也要谋一个外任的官职,让琏儿跟着一块儿去也不晚。”
凤姐儿是真心不解:“好端端的,出了上京城做什么?家中还有一摊子营生,若是二爷走了可不就没人经营了。”
贾敏静静的看着王熙凤,直到她有些慌了,才低声道:“凤姐儿,这话我只今日与你说一次,你也只听一听就好。咱们历代就只有长子袭爵,除非你生不出嫡子或者你们大房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否则这爵位只能是你们的。”
凤姐儿眨了眨眼,冲淡了眼中的湿意。
是啊,这府里的爵位本来就是他们大房的。可她嫁进来才发现,这府中根本由不得他们大房做主。
大老爷每日里就知道花天酒地,继婆母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拼命往自己身上搂钱,哪一个管过她和贾琏了。
荣禧堂里如今还住着二房,府中的中馈还是她讨好老太太和她姑妈才交到她手中的。家中年年入不敷出,都是用她嫁妆银子来填,只怕老太太和二太太说一句不好。
贾敏也不管凤姐儿千回百转的心思,只继续道:“爵位如今传到你们大老爷头上,是三品的一等将军。等琏儿袭爵时再降一等,你与琏儿的嫡子若是袭爵,再降一等,你觉得有意思吗?”
见凤姐儿迷迷怔怔的,贾敏索性点破:“你与琏儿操持着府中内外诸多事宜,到头来也就是府里的内外管家,还不如先操心操心你们夫妻自个儿。”
直到贾敏离开了,凤姐儿还有些发愣。
她父母早逝,是叔叔婶婶把她养大的,可婶婶也有亲女,待她一直客客气气的。
凤姐儿的婶婶虽是她的婶娘,却也是王夫人的嫂子,肉烂在一个锅里,她当然不会与凤姐儿讲什么利害关系。
一直以来凤姐儿就只盯着贾家管家的权利,今日听贾敏一席话,她像是打开了另一扇门一般,隐隐觉得自己先前钻了牛角尖。
“奶奶,二奶奶?”平儿轻轻推了一把凤姐儿,“我的姑娘,你想什么呢?”
凤姐抬头看,只见平儿焦急道:“我的二奶奶,你平日里最果断的一个人,现在还犹豫什么,就应该让二爷跟着姑太太南下。”
凤姐儿清明了一些,心里下了决定,见平儿要跳起来的模样,忍不住逗一逗她,只不说话。
平儿指着凤姐儿还未显怀的肚子:“你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拦不了二爷去外头沾花惹草。倒不如让他跟了姑太太南下,自有姑太太和林姑爷管着他。”
因贾琏还有贾敏与张氏交往的记忆,平日里说起贾敏,他的语气也敬重几分。正因为如此,平儿才觉得贾敏管得了贾琏。
“咱们二爷在林姑爷身边伺候,多少也能学些眉眼高低,不比在家中管着一摊子买卖强些?”平儿越说越激动,“再说了,张家与咱们家又没怎么走动,那位舅老爷还不知什么脾气,不像林家这头有姑太太照应着,更加妥当。”
“你倒是真为了他着想。”凤姐儿说着倒真吃起醋来了,“看来我把你给了他,倒是给对了。”
平儿气冲冲打断她道:“要不是姑太太念着与先大太太的旧情提携,谁管咱们呀。我真心劝你,你倒是先编排我,好没道理。”
说罢赌气道:“罢了,我也不劝了,横竖不关我的事。”
凤姐儿见平儿真生气了,又说了两句软话。
“你快去与林姑妈说一声。”凤姐儿哄好了平儿,又嘱咐她,“悄悄的,也别惊动人了,二爷晚上回来我再与他说说。”
平儿笑了笑,外头交代了丫鬟仔细屋子里凤姐儿的动静,便飞快追着贾敏去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