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竹青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照顾舒安和孩子。
生病时都不曾放下的专业书和测绘工具,在这个时段全都抛到脑后,整日就穿着围裙,绕着灶台和卧室转。
原本就温柔的人又温润几分,深咖眸子像蒙着层水雾似的,看人时深情无比,笑容里含着水波荡漾,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他坐在床边,扶着摇篮床沿轻轻晃动,嘴里哼着摇篮曲,饱含爱意的目光扫下来,拢在孩子和舒安身上。
舒安心尖一阵酥麻。
她捧着杯红糖水,从背后贴过来,下颔抵在他的肩膀上,看摇篮床里的孩子,“丁姐,她答应之后回来帮我带孩子,你要是有工作就去忙你的吧。”
“有工作。但我舍不得走。”陈竹青诚实应答,偏过头,在她唇上啄了下。
蜻蜓点水的吻在触碰到唇瓣的一刻,忽然变得疯狂,他吮了下,恋恋不舍地松开,“好想你和孩子啊。”
“丁姐不肯收钱,不能总麻烦人家。”陈竹青攥紧摇篮床,慢慢停下晃动的频率。
可是他才停,陈嘉言立刻垮着小脸,不知醒了还是睡着,眼睛眯起,从细缝里瞧他,嘴巴撅得比天高,似乎在说‘爸爸快摇,不然我要闹了!’
陈竹青没办法,手搭在她被子外轻拍哄睡。
他叹气,小声嘟囔:“怎么妹妹没哥哥这么乖?”
舒安笑开,“我也觉得好奇怪呢。”
陈嘉言很闹,常在白天拼命睡,到了晚上就哭个不停。有次哭到左邻右舍都来问孩子怎么了,陈竹青在外面跟邻居道歉解释,舒安在屋内抱着孩子摇阿摇的,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后来还是有经验的丁玉芬来抱,才勉强让她安静下来。
而舒懿行是另一个极端,安静到陈竹青怀疑孩子的声带是不是坏了。出生时,为了证明宝宝气管通畅,护士会拍拍孩子的小腿,让他们哭一嗓子。但舒懿行被轻拍几下,不仅没哭,嘴巴闭的很紧,没什么反应。是妇产科医生做了全身检查,才确认他是正常的。
产检时,陈竹青就知道是双胞胎。
这个婴儿摇篮床是他亲手做的,从削木头到装订,全是他弄的。他把床扩大一倍,足够两个孩子睡,又在中间用木栅栏隔开,这样两个孩子不会互相影响。
可他没料到,刚出生的小孩会这样调皮。
陈嘉言睡姿豪放,不仅占满她的那半边,小手总从宽松的木栅栏穿过,去推、打隔壁的哥哥。舒懿行被她这么猛地一推,半边身子都侧过去,面朝另一侧的床栅栏。就是这样,孩子都没吵闹,眼皮掀了下,圆润的小拳头已经可以攥东西了,抓着被角,砸吧嘴,似在表达不满,又像在梦呓。
陈竹青抓着陈嘉言的手,硬是放回被子里。
然后把舒懿行翻过来,让他躺正。
“我们俩都没这种睡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舒安顿了下,鼻子抽气,往他怀里又靠近些,“跟我哥。我哥小时候就是这样睡的……”
舒平在狱里,来往书信都要经过看守所,上面还有看守所特制的印章。
或许是觉得丢面,他不怎么给舒安回信。舒安得寄过去七八封,他才会草草回一个,‘来信收到,在此一切安好,勿念。’
这次是舒梦欣给他写的,他一连写了四五页寄过来,里面详细说了他在监狱的生活。
他有配合政|府工作,积极改造,还在里面学了门木匠活,考到了木工证,保证以后出来不会再做投机取巧的事,一定找份工作脚踏实地地干,好好养家。
陈竹青分出一手,揽在她肩上,轻吻她的额头,“哥哥在努力变好,我们要相信他。”
“我知道。就是有点激动。”舒安聊到舒平,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等他出来,舒梦欣已经读初二了,正是考高中的关键时期,不方便转学。广州那么多人盯着他,肯定是不能待了,舒安想让哥哥来西珊岛,跟他们一起生活,可这样的想法,她不知该如何向陈竹青开口。
她捏着他的手,未开口,只是轻咬了下唇,他便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了。到时候让哥哥过来跟我们住。”
“真的可以吗?”舒安眨眨眼。
陈竹青点头,“可以。家里房间够。让梦欣和嘉言一间,哥哥和懿行住一间就好了。他过来,能帮着照顾你和孩子也挺好的,自己人总比外人放心。”
舒安搂着他的脖颈,在他侧脸吧唧一口,“好喜欢你啊!”
陈竹青扣住她的下颔,欲加深这个吻。
只是嘴唇还没贴上,外面传来一阵焦糊味,舒安鼻子一皱,手压在他肩上把人往外推,警觉地探头向厨房,“你在煮东西?”
陈竹青倒吸一口冷气,忙不迭地起身往外跑,“锅里在炖肉……”
隔了会。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来。
舒安问:“怎么了?”
陈竹青撇嘴,“糊掉小半锅。好可惜。这是我觉得做得最好的一次了。”
筇洲市一院的食堂有道周三限定的卤肉饭。
舒安特别喜欢那个卤肉,绵软但不烂,肥而不腻,带点甜味的酱汁拌饭特别好吃。
走的时候,陈竹青去厨房找厨师要菜谱。
那是厨师的独家秘方,怎么都不肯给,他求了对方很久,再三保证不外传,才拿到卤料配方。
回家后,他试了三四次,还是差了点味道。
舒安安慰他:“说不定厨子留了一手呢,毕竟那是人家吃饭的本事。”
陈竹青却很笃定,“他不会骗我的。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了。再试!”
舒安招招手,把他叫到床边。
陈竹青傻愣愣都走过去。
她捏着小手帕把他前额的细汗擦掉,“其实你上次的味道已经跟食堂的很像了,就是咸一点。焦了也没事,你加点水,开火滚沸关掉火,焖一会,烧焦的地方也能吃的。”
陈竹青咬唇,“真的行吗?”
舒安捏捏他的侧脸,“行。”
“好。那我去试试。”他如获宝典似的,颠颠地往外跑。
舒安坐在床上,越看他越觉得可爱。
看着看着竟然笑开了。
她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可爱’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男人,可他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手脚慌乱,眼里又极为认真,确实太可爱了。
晚上。
舒安很给面地吃了两大碗饭,这已经是她出月子后,吃得最多的一次。
陈竹青压住她的手,“吃不下也没事。”
舒安又夹来一块肉,“真的很好吃。”
陈竹青马上要回羊角岛工作了,他把家里的事安排一遍,提议道:“要不我去村里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帮忙带孩子,花钱请个阿姨来帮忙吧。两个孩子,丁姐也看不过来,尤其是嘉言还那么皮。”
说起陈嘉言,他好一阵头疼。
陈竹青心心念念要女儿,就是觉得会听话乖巧,没想到真给他一个女儿,但比儿子还难带。
舒安点头,“那回头我让白薇去村里问问吧。”
白薇的表妹要上大学了,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听说舒安要请人照顾孩子,白阿姨第一次应下。
这边孩子有人照顾,舒安放下心。
因为要上班,舒安买了吸|奶器,每天早上起来都把母|乳存在奶瓶,又给孩子准备了肉汤和果汁,一起提过去给白阿姨。
跟孩子待了一个多月,忽然要送给别人照顾了,舒安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才背身边抹眼泪边往医院走。
陈竹青到了羊角岛,同样心烦意乱的,满脑袋想的全是孩子和舒安。
两个月的休假陪产,一下压过他这十年对工程的热忱和理想。
曾经他以为他会是一心扑在事业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作狂人,可现在想来,他就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的那类,有了家庭和孩子后,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希望家人平安。
或许是当了爸爸的缘故,他看人的眼神都变了。
向文杰总揶他,说他看谁都像爸爸看儿子,眼神里全是慈祥。
陈竹青翻了个白眼,“那你喊我一声爸爸,明年过年我就给你发小红包。”
向文杰‘呸’他一声,继续低头画图。
隔了会,他拿着工作计划表让他签字。
以前,陈竹青看东西特别细,向文杰把字写出格子,他都会点他一下,让他下次注意。
但现在,他特别好说话,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向文杰说什么,他都应,要求也不像之前那般严苛。
他盖章签字时,屋外阳光透进来。
向文杰感觉陈竹青整个人都在冒圣光。
他叹道:“你这爸爸当得好啊。咱们全工程院都跟着享福。”
方维在旁边接了句,“哈哈哈。对。现在不能叫陈总工了,该叫你陈爸爸。”
话是好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陈竹青睨他们一眼,重咳一声,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寒光,又恢复了之前的严厉,“工程上的要求我是不会放宽的。人命关天,希望你们认真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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