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九月。
陈竹青去往南磳岛工作满一年。
期间的两次通信都是梁国栋带来的。
因为没法向舒安透露工作内容,陈竹青写了些这的生活日常,告诉她岛上运来一个海水淡化机,暂时解决了淡水问题,还随信寄来四串贝壳手链。
陈竹青说,是他在闲暇的时候去沙滩上捡的漂亮贝壳,串了四串就当送给他们的生日礼物,以后回去再补给他们其他东西。
手链是太过女性化,舒懿行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五官拧巴,嫌弃至极,小声抱怨,“爸爸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个儿子啊?”
舒安蹲下身子,把那个手链套到他手上。
舒懿行认识的字很有限,舒安将信展开,手指压在当中的一行,边挪移边念给他听,“爸爸在信里写了,他说,懿行很聪明,幼儿园的功课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你去问问刘姐,能不能帮忙私下开个小灶,让他提前学一点小学的知识。”
陈嘉言听言,不乐意了,嘴噘得老高,渐有盖过鼻头之势,“怎么就只说哥哥?爸爸是嫌我笨吗?”
舒安笑了笑,又翻了一页信纸说:“爸爸也提到你了,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给你报个素描学习班。嘉言要去吗?”其实信上没这么写,陈竹青了解陈嘉言的性格,她对什么都好奇,但全是三分钟热度,适合散养,不要过早让孩子选定方向。可舒安总觉得有些东西还是从小学的好,反正陈嘉言不认字,所以随便指了信上的一行字骗她。
舒梦欣的钢琴课没停,现在在筇洲上大学预科班,距离钢琴老师家更近,她的课从周末改到了周五晚上,这样周末就能腾出时间回西珊岛。
幼儿园还没开始教汉字,陈嘉言又不像舒懿行那样好学,但她还是遗传到了陈竹青的高智商,看舒梦欣的很多钢琴相关的东西都有‘兴趣’两个字,她便悄悄记下了这两个字的意思。
现在她眯起眼,仔细扫过舒安指着的那行字,在哪都没看到这两个字。
意识到妈妈是在骗自己,小朋友似是抓住了小把柄,两手环胸,气势很足地对舒安说:“妈妈骗人!信上根本没有‘兴趣班’三个字。”
舒安暗呐不好。
想了几秒,没想出应对之策,只得昂起头,拿出家长的威严,问:“是妈妈想让你去。爸爸走之前,我跟他也讨论过了。嘉言,想不想去?”
陈嘉言喜欢画画,但不喜欢被人盯着学画画,连忙摆手拒绝了,“我才不要。让老师看着多痛苦。我自己能学好。”
“行吧。”舒安没有强求,笑了笑,把厚厚的一沓信对折三次叠好,起身折进厨房里准备晚餐。
中秋佳节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舒安提前一周做好了月饼,拜托梁国栋给陈竹青送一份过去,剩下的她分给岛上的军属。
挨家挨户送月饼的时候,各家也拿了些东西送她。
丁玉芬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舒医生,你工作那么忙,要不中秋那天你别做饭了,来我家吃得了。”
王政委也在一旁搭腔,“把孩子一起带过来。咱们两家一块过,多热闹。”
舒安没拒绝也没答应,握住丁玉芬的手说:“丁姐,我还真有事要拜托你。过几天,我要有事要出岛一趟,懿行和嘉言能不能在你家寄宿几日?”
丁玉芬爽快应下,顺嘴问道:“舒医生要去多久?”
舒安回:“得五六天吧,或者更长。”
丁玉芬以为她是去筇洲陪舒梦欣,只去个一两天,听到这么久,不由得顿了下,好奇地问:“舒医生要去哪啊?”
“这……”舒安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我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
丁玉芬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一见她面色不好,赶紧住嘴了,“把孩子放我这,你就放心吧,你去多久都行。”
舒安微微弯腰,郑重地谢过她才回家收拾行李。
中秋节,陈竹青虽然回不来,但还有一个人要回来。
舒平认错态度良好,在监|狱里积极参与改造,获得了一年的减刑,这个中秋就能回家。
舒梦欣原本要跟着一起去的,可学校功课太忙,不好请假,舒安也明白舒平的傲气,一定不想孩子看到太多他狼狈的模样,所以舒安拒绝带她去,让她安心学习。
舒安来之前看过气象预报,说是刚下过一周的雨,她在行李箱里塞进两件薄的长袖外套,想要是到这降温了还能穿上。
没想到,九月份的广州仍拖着夏季的长尾。
雨水不仅没能降温,更像是往蒸笼里泼了一瓢凉水,让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闷热,宛如一个充满泥土气息的大蒸笼。
舒安拖着行李箱费劲地走在路上,到了旅馆时,鞋尖沾满污泥,湿气已经润进鞋子里。
这辈子,她只来过广州两次。
上一次没买到卧铺票,坐了几日才折腾到广州,下车的时候两脚浮肿,要不是陈竹青拽着,她根本走不了路。
这一次没了陈竹青,她的半吊子粤语到哪都碰壁,在街上转了三四圈才找到旅馆。
这个令人向往的大都市,在舒安这里败尽了所有好感。
她只想赶紧见到舒平,然后接他回家。
探视犯|人的手续很麻烦,要填很多资料。
接家属倒是简单,舒安只填了个人信息,就被狱警领到了监|狱的大门口。
从舒平入狱,她就开始期盼这一天。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又无比紧张,像得了重感冒似的,灼热的呼吸通过喉管、鼻腔,明明喘气很粗,却有种上不来气的窒息感。
过于紧张导致她全身僵硬,背脊挺得比电线杆还直。
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在舒安心里,已经数了一个世纪,那扇灰扑扑、沉甸甸的大铁门终于被拉开。
沉重的轮子擦在地上,压出一条黑色印记,还有刺啦啦的锐声,听着像小刀在耳膜狂扎。
舒安垫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
舒平身上的衣服是舒安寄给他的。
因为两人有好几年没见面,舒安也是估摸着买的,码数偏大,穿在他身上很不合身。
在里面待了几年,舒平很憔悴,没什么精神,看上去病恹恹的,头发被剃干净,乍一看有点像接受化疗的癌症患者。
舒安踩着小碎步,热切的迎上去,想给他一个拥抱。
舒平却侧身躲开了。
在里面自省了几年,舒平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觉得是他让妹妹和女儿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即使接受过惩罚,他仍低着头,不敢直视舒安。
他搓搓手,嘴唇嚅嗫,声如细蚊地问:“梦欣没跟着一块来吧。”
舒安摇头,“她想来,我没让。”
听到这,舒平长舒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头稍微抬起一些,目光还是躲躲闪闪,“安安,这几年辛苦你了。现在哥哥出来了,一定好好工作,不会再让你和梦欣失望了。”
舒安从他手里接过小提包。
因为陈竹青上次来,给舒平买了不少书,现在全塞在包里,提包有些沉。
舒安初接时没想到这一层,用劲不够,包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舒平拨开她的手,自己弯下腰去捡起来,“包很沉,我来提就好了。”
舒安‘哦’了一声,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外走,“你是我亲哥,不用这么客气。我在西珊岛给你安排好工作了,还做电工。房间也给你准备好了。哥,你暂时跟舒懿行住一起吧。”
刚入狱前两年,舒平还陷在他的发财梦里转不过弯来,觉得是遇上了小人才落得如此境遇。
后来,他逐渐清醒过来,开始回忆他做生意这几年的起起落落。
舒平很聪明,嗅到了电器紧缺这个信息,但急于求成,还有侥幸心理作祟,真货掺杂水货一起卖,活生生砸掉了自己的招牌。
他经过一番自省盘算,还想再试一次。
舒平握紧舒安的手,说:“安安,我不想做电工。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再让哥哥试一次……”
舒平想重来的原因有很多,除了不甘心外,他也不想跟陈竹青住在同一屋檐下,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舒安呆住,嘴巴微张地愣在那许久,慢慢回过神来,“我不是怕赔钱。只是……”舒平入狱后,舒安同样在自我反思,觉得是她太过谨慎,在舒平最需要认同的时候,她一味地劝阻他,导致他急于做出成绩证明自己,才走了歪路。
舒安想了会措辞,小心开口,“哥,你在里面待了几年,外面市场你也不熟悉,贸然投钱很容易吃亏。我们那边有副食品加工厂,也有其他厂子,你要不先工作几年,考察一下,再考虑做生意的事。”舒安握着他的手又捏紧一些,语气更真挚,“我会借钱给你的。你不要担心。”
舒平闷闷地‘嗯’了声,跟着她继续往旅馆走。
舒安说了很多话,舒平却一直沉默着。
她想了一会,主动提起陈竹青,“哥,你是不是在担心陈竹青啊?”
舒平发出一声讶异的‘啊?’,眸色很快又黯下去,小声说:“没有啦。我知道,他很喜欢你,全都听你的。我会跟他好好相处的。”
舒安被他说得侧脸一阵发烫。
这一年,医院新进一台手术仪,舒安要去筇洲参加培训,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忙得昏天黑地,跟舒平的通信很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陈竹青不在家的消息。
趁着这时候,她说:“陈竹青去岛外工作了,有两三年不能回来。”
舒平拧眉,语气陡然提高几分,“所以,现在家里全靠你一个人撑着?”
舒安没品出其中意味,挽着他的胳膊又加紧几分,“现在你不是来帮我了嘛。哥,我以后能靠你吗?”
当初舒平从闽镇出发去香港,舒安把奶奶藏的一副金镶玉手镯拿出来,兄妹俩一人存了一个。舒安撸起袖子,露出那个金镶玉手镯给他看,“我们要互相扶持,一起走下去。这是奶奶的遗愿。”
舒平从包里掏出那个手镯,“嗯。”
舒安没急着回旅馆,拉着舒平找了一家发廊,要他洗头,取的‘改头换面’之意。
舒平想省钱,摸摸自己剃光的脑袋说:“头发都剃光了,有什么可洗的。回旅馆收拾一下,尽快回西珊岛吧。”
舒安不开心地‘嗯’了两声,扭着身子硬是把他推进发廊。
洗完头出来,舒安又拉着他去逛街,“你来广州这么多年,肯定知道哪里好玩。哥,你以前说会给我买车票,带我来玩的。现在就是机会啊!带我去玩吧。工作好累哦。”
说起玩乐,舒平忽然来了精神。
这也是他以前给舒安的承诺。
他们把行李放到旅馆,然后出来逛街。
只是舒平在里面的时间太长,广州经过几轮老街整修,几条美食街都换了门面,就连一家动物园都在一年前关门。
舒平记忆里的那个广州正在消逝。
那些他引以为傲积攒下的经验也正在失色。
舒安本想借着逛街,让他放松放松,没想到把舒平搞得更紧张了。
两人走进路边的一家茶餐厅吃饭。
舒安点了一碗牛腩面,舒平心情不佳,吃不进东西,就点了个菠萝包和奶茶。
茶餐厅开了很多年,风扇都有了年岁的黑斑,在头顶嘎吱嘎吱地响,传到舒平耳朵里,更像是一声又一声地‘你过时了’。
舒平有些心烦,起身走到店面旁边请老板把风扇关了。
走回座位,舒平被放在收银台旁的电视机引走注意。
他原先就是做电器市场的,最鼎盛的时候,广州后有三分之一的电视是从他的市场里卖出来的。
现在他盯着那台电视机的标志许久,却认不得那个牌子。
他拉过老板问:“你这电视机是什么牌子的?”
老板回:“现在最畅销的西湖牌啊!上市那天,我一早就去百货商店排队了呢!要不然还抢不到呢!”老板越说越自豪,末了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有亲戚在百货公司工作。你要是想要,加点钱,下次运来新货,我让他给你留一台?”
舒平摆摆手,又问:“那黄山牌呢?”
老板脸上的笑容消失,滞了一瞬,很快又笑开。
只不过,这次的笑里夹杂着些许嘲讽,“哎哟。你这人好土。黄山都快倒闭了,现在谁还买它家的电视呀!”
“啊?啊!啊……”舒平发出三声叹息,从疑惑到惊讶,再到失落,心情如过山车般起伏地厉害。
他咳嗽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窘迫,跟那老板寒暄两句,匆匆结束话题,把目光又转回面前的菠萝包上。
舒安说得对。
这世界已经变了天地。
他必须先积攒经验。
舒安觉出他的失落,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哥,会好起来的。我会帮你的。”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又赶紧补了一句,“陈竹青也会。他一直很担心你呢。”
舒平跟舒安的想法不一样。
在他心里,陈竹青再亲也是外人。
他可以求舒安帮忙,但不能求到陈竹青那。
不过,这些想法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告诉舒安。
为了让她放心,他挤出一个笑,爽声应道:“嗯。我会脚踏实地地好好工作。”
得到他的承诺,压在舒安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面上也雨过天晴,展露出笑容。
两人收拾过行李,整理好情绪,先坐火车,再坐船,回到了西珊岛。
很久没坐船了,舒平有些晕船。
在舒安的搀扶下,慢慢走下船,拖着各自的行李箱回那个他不熟悉的‘家’。
岛上的一切对舒平都是陌生的。
但岛上有些人已经先通过陈竹青和舒安,知道了他。
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多人。
那些人全热切地跟舒安打招呼,然后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身边的舒平。
舒安也不躲藏,把舒平拉近一些,大方介绍道:“这是我哥哥舒平。他是岛上新来的电工。”
舒安是医生,跟岛上人多有接触。
那些人连陈红兵都知道,却不清楚她还有个哥哥,一时有些惊讶,顿了好一会,问:“亲哥哥吗?”
舒安点头,“对。亲的。”
舒平害怕那些问询的目光,只是碍于舒安的面子,硬着头皮挤出个尴尬的笑,和那些人颔首示好。
那些人连‘哦’几声,又问了几句才放他们走。
待走出十几米,舒平小声抱怨:“这岛上的人可真烦,怎么什么都问啊?人家家里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舒安拍拍他肩膀,“小地方的人互相之间很熟,多问几句也没什么。以前在闽镇,不也是这样?”
提到家乡,舒平眼眶温热,更为愧疚了,“咱们全在外面。爷爷、奶奶,还有爸、妈的墓都没人管,没人给上香。”
舒安继续安抚道:“出来前,我有拜托隔壁林阿姨帮忙扫墓,也给她留了一些钱。”而后,她的音调提高几分,“林素的丈夫现在也在岛上任职,她跟着一起来了呢。”
舒平顿了下,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她也在这?”
“是啊。”舒安指指对面的那片军属区,“他们在守备团那边。改天我带你去看她。”
坐过监狱,等于比别人矮一截。
尤其是面对故人,这种羞愧感更甚,舒平连忙摆手婉拒:“算了。这丫头从小疯疯癫癫的,说话也不着边际,我还是别去招惹她了。”
舒安撇嘴,“才不是呢。素素结婚之后变化可大了。见到她,你肯定吓一跳。”
舒平哼哼两声,跟她聊起小时候的事,拧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全身都跟着放松了,“真行。咱们两家也算有缘。你和她到哪都一起。以前,爷爷还找村里算命的算过,说你俩有特殊的缘分,现在想想这话挺对的。”
舒安发出好大一声惊讶,“真的呀!”
向文杰在家收拾菜园子,听到外头响动,跑出来看。
他手里提了一筐要给舒安的蔬菜,可猛地看到舒安还挽着个陌生男人,登时愣住了,侧脸烧起一块红,尴尬之余,更多地是震惊,“你……这是……”
舒安知道他是误会了,赶忙解释:“这是我哥哥。亲的。”
向文杰脸更红,把菜篮子塞进她手里,“这是给你的。”
在他回身要躲进屋里时,舒安又突然叫住他。
向文杰悻悻地回头,“还有事?”
舒安说:“我哥哥有电工证。明天就可以去工作。你能不能尽量把他安排在西珊岛?”
陈竹青不在,向文杰就是挑大梁的。
他一口应下,“没问题。”
舒平不想使用特权,说:“去哪都可以。不要特意为我开后门。要不然现在工作的人该不服气了。”
向文杰有些犯难,瞟了眼舒安。
舒安头稍点了下,拉着舒平继续往家走。
待回到家,她劝道:“你待在我身边帮忙不好吗?梦欣每周末都会回来,你在这比较容易见到她。”
舒平应了声‘嗯’。
回到西珊岛的这天已经过了中秋。
舒安去隔壁丁玉芬家接孩子。
舒平则在家收拾行李。
家里的布置素雅、干净,一看就是陈竹青的品味。但仔细看,其中还有很多舒安喜欢的物件,例如院子里的玫瑰花,摆满侦探小说的图书角,书架旁的秋千摇椅……
这跟舒安幼儿园画的家一模一样。
看样子,陈竹青确实对她很好。
舒平听说舒梦欣学钢琴了,走到窗台边,坐在钢琴凳上,两手覆上黑白钢琴键,随意地弾出几个单音,脑海里慢慢勾勒出孩子坐在这弹钢琴的模样。
他注意到这架钢琴是个外国牌子,价格不低。
他没想到,陈竹青竟然愿意花这么多钱送舒梦欣去上兴趣班。
隔了会,舒安牵着两个孩子走进屋。
家里站了个陌生人,孩子有些拘谨,往舒安身后躲了一下。
舒平蹲下身子,从包里掏出一个布偶递给陈嘉言,“你是妹妹嘉言?”又掏出一个‘华容道’塞到舒懿行手里,“那你就是哥哥懿行了?”
舒安压在孩子肩上的手轻轻捏了下,“叫‘舅舅’。”
两个孩子收下礼物,嘴角有笑漾开,一口一个‘舅舅’叫得特别甜。
而后,舒安去厨房做饭,让舒平陪两个孩子玩。
陈嘉言抱着布偶坐在沙发上,又圆又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人,“舅舅,从今天开始就要跟我们住一起了?”
舒平应道:“是。以后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跟舅舅说,我给你们买。”
“真的?!”陈嘉言激动地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她强压下欣喜,探头往厨房瞧了一眼,又转过来问:“舅舅,我想吃冰淇淋。你能去小卖店买给我吗?”
舒平瞧出她的小心思,说:“买零食要经过妈妈同意才可以。”
那也不是什么都能买嘛。
陈嘉言失落地‘哦’了一声,走到旁边。
舒平看小姑娘自己在那玩挺好的,把讨好的对象换成了舒懿行。
他走到桌边,蹲下来陪他玩华容道。
“懿行,知道这其中的典故吗?舅舅讲给你听?”
舒懿行从广播里听过,但听得不全。
平时父母又忙,没人跟他说过,他坐到椅子上,摆出认真听讲的脸。
舒平给他讲了相关的故事,又教给他‘华容道’的玩法。
舒懿行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发出一声讶异的‘啊?’
舒平问:“怎么了?”
舒懿行说:“舅舅上过学啊?”
舒平随口应了,“读到高中。后来又上过一阵夜校。怎么了?”
舒懿行声音很低,像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我以为你不怎么识字呢。既然你认识字,那爸爸为什么还要操心你工作的事啊?”
舒平顿住,面上烧起两团红,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舒安端着饭菜上桌,招呼他们来吃。
舒平却推说晕船没胃口躲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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