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舒平给陈竹青倒酒,说是感谢他照顾舒梦欣。
几个月前对他还爱答不理的人,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打得陈竹青措手不及,是舒安及时用胳膊肘戳戳他腰腹,陈竹青才赶紧举起酒杯去接。
舒安猜不到舒平怎么突然想通了,但总归不是件坏事。
话越说越多,酒也越喝越多。
舒平点单时,为了彰显他的大方和豪气,点了一瓶茅台。
舒安拧眉看两人喝下去小半瓶,伸手阻止,“就到这里吧。别喝那么多,一会还坐船呢。”劝完陈竹青,她扭头按住哥哥的手,“剩下的你可以带回去慢慢喝嘛。你现在睡阁楼,喝这么多,万一晚上起夜,腿软摔下来怎么办?”
舒平善于交际应酬,酒量很大,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这才喝几杯啊。”他甩开舒安的手,把左右脸转给她看,“你看我这一点没事。别担心了。”
舒安另一只藏在桌下的手揪住陈竹青的衣角,往下扥,一直朝他挤眉弄眼的,示意他帮着劝劝。
陈竹青放下酒杯,“舒平哥,是我酒量不行。要不今天先到这里,我怕再喝回去难受,舒安还得扶我,不方便。”
想到陈竹青要是醉了,受折腾的可是舒安,舒平瞬间清醒,把酒杯收了。
他看陈嘉言很喜欢那道糖醋排骨,吩咐厨房又做了一份,要打包让他们带回去。
电器铺试营业的一周生意火爆,舒平技艺好,小到电视遥控器,大到彩电冰箱,他全都能修,定价还低。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其他社区的人特意拉着自家的电器来找他修理。
舒平的店面小,盛不下太多大家电,就跟四合院里的人家商量,往院子的角落里也放了些东西。
这两天,后面四合院里有个十四五的小男孩说想跟他学。
舒平跟他们讨论收徒的事,“我白天要上班,一个人忙不过来,如果这孩子能学起来,来帮忙是最好的。”
正在啃鸡腿的陈嘉言插嘴,“修理铺这么好赚,舅舅为什么不把工作辞了。”
此话像尖钉一下锥进舒安心底。
电器铺的生意好不假,但有份稳定的工作兜底更好。
她怕陈嘉言的话真勾起舒平辞职的心思,赶紧把话题扯回收学徒上,“哥,你要是忙,就收个学徒吧。说不定以后还能扩店面……”
舒平明白舒安的言外之意,点头应‘嗯’。
他保证道:“这次我一定脚踏实地地好好干。”
“好。”这句保证比他说千言万语都有用,舒安心里高兴,拿陈竹青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她举杯敬舒平,祝他一切顺利。
桌上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陈竹青见氛围不错,把陈雯结婚,陈红兵给舒平寄请帖的事说了。
舒安咽了口唾沫,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地抓紧,攥出一条条褶皱。
陈竹青赶紧补充道:“我大哥就是希望人多一点热闹,哥哥你的电器铺刚开应该事情很多吧。我想你可能也没时间参加。”他边说边从旁边的凳子上提起一个红色纸袋,里面是陈红兵准备好的一份铁盒装的瑞士糖,还有一张请帖,“这是我大哥给你的。就当沾沾喜气吧。”
舒平意外地没有翻脸,也没有说难听的话,轻声道谢,然后伸手去接。
他这么客气,陈竹青真是有的不适应,悬在半空的手顿了一瞬才尴尬地收回。
片刻后,舒平说:“我去。”
舒安和陈竹青,两脸震惊,不敢相信地看他。
舒平点点头,又说了一次,“我会去的。等明年春节,我们一起回去吧。等参加完婚礼,我还想回闽镇一趟,真是好几年没回去了。”
舒安忙应和,“好好好。我跟你回去。”
吃过饭,舒平说是有点事要和舒安说,陈竹青原本打算带着三个孩子去隔壁的冷饮店等。
大夏天,冷饮店爆满。
陈竹青买了三倍西瓜汁,给舒梦欣买了冰淇淋,带他们坐在没人的公交站。
陈嘉言看看手里鲜红的西瓜汁,又看看舒梦欣手里的冰淇淋杯,不满的情绪挂在脸上,“爸爸真的好偏心。”
陈竹青举起手里的杯子,“你还小。等到姐姐这个年纪,爸爸就不这么管你了。你看,现在你不能喝,爸爸也陪着你呢。”
陈嘉言左看右瞧,两边人手里全是西瓜汁,她只得把后面的揶揄吐下肚去,暗自祈求一定要快快长大,长到能自由吃冰淇淋、零食的年纪。
舒平和舒安坐在酒店大堂里聊天。
因为舒平刚付过账,大堂经理看他出手阔绰,给两人端来两杯绿茶,还送上一些薄荷糖。
舒平心里揣着事,愁字写满脸。
大堂经理以为是餐食不符合他的口味,多问了几句,得到敷衍应答后,很知趣地走开,把空间留给两人。
舒安问:“怎么了?”
舒平说:“我前两周接到舒梦欣大姨的电话了,还有她妈妈也打过来了。”
舒安以为是母亲想看孩子,还想劝哥哥,毕竟是亲生的,要为孩子的成长考虑,不要过多纠结于和嫂子的个人恩怨。
可听完配型、捐献的事,舒安仿佛遭受重锤,胸口又疼又闷,难受至极。
刚吃饱饭,听到这么爆|炸|性的消息,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靠在皮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几次深呼吸才调整好情绪。
她想起之前舒梦欣问的那些事,犹豫着开口:“这事你跟梦欣说过吗?”
“当然没有。”舒平冷静了很多天,自以为能很好地谈论这事,可现在一提到孩子,他还是生气,且气得心脏疼,“这我哪里能跟孩子说。梦欣听了得多难过啊!自己亲妈这么多年不联系,一联系就是要配型、捐献,这不是拿梦欣当她儿子的器官库嘛。”
“也不能这么说。不一定配得上。”
舒安现在当妈妈了,陈嘉言调皮总受伤,每次磕碰她都是边教训她边心疼。舒梦欣的妈妈遇到这种事,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来找舒梦欣的吧。
作为母亲,她能够体会她为儿子心焦的心理。
但都是自己孩子,她这么做未免太偏心。
舒平撇嘴,“做他娘的春秋大梦。连配型的机会都不给她。”
舒安对哥哥的决定没意见,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梦欣以后的健康问题,马虎不得。
她说:“你别太生气,她也是没办法。你要是不答应就尽快给她说,让她去找别人,去想别的办法,千万别拖着人家。”紧接着舒安提起舒梦欣问过自己配型的事,“哥,这件事,你也得跟梦欣说实话。孩子长大了,很多事要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舒平没想到舒梦欣会知道,心里一紧,“这叫我怎么张得了口啊。孩子得多难过。”
舒安接下这个任务,“那我跟她说吧。”
解决完这件事,两人肩并着肩往外走。
舒安又问:“距离春节还小半年呢,哥,你好好想想,要是真不喜欢陈红兵就不去了吧。我怕……”
舒平拧眉,不悦地睨她一眼,“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舒安噘着嘴,有些委屈,“我知道你不喜欢陈红兵,我也没说你有错,他以前做的事确实不地道。但我不想陈竹青难做,你们俩现在都是他的哥哥,要是真吵起来,你说他帮谁?”舒安越说越不好意思,声音也一点点小下去,“我只关心陈竹青而已。”
舒平看她一心陷在里面,有些无语,默默叹气。
他抬手敲舒安一下,“我知道陈竹青好,但你也别被人捏得这么死,万一他以后欺负你怎么办?”
舒安挺胸抬头,自信地说:“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
舒平笑开,“你放心。为了你,我不会让陈竹青难做的。”他牵起舒安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像是安抚,又像是有什么重要事要交代,弄得舒安跟着紧张起来,怯怯地问,“哥,你又怎么了?”
“就是觉得哥哥让你丢脸了。”舒平有些哽咽,“我知道陈家人当面肯定不会说什么,但谁知道他们背后怎么想的。现在哥哥有工作了,还开了电器铺。这次婚礼我一定要去,我得让他们看看,我没有拖累你们。陈竹青娶你不吃亏。”
明明是很真诚的保证,可他说话时咬着后槽牙,像憋了个火|药桶在肚里,舒安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声应‘嗯’,并承诺会和舒梦欣好好谈谈,就跟着陈竹青回西珊岛了。
—
晚上回家。
舒安借着吃得太饱要散步,故意拉着舒梦欣一起。
散步时,两人聊了这件事。
舒梦欣把那天听到的原封不动地告诉舒安。
舒安问:“梦欣是怎么想的?”
舒梦欣说:“我听爸爸的。他同意,我就同意。他不同意,我就不同意。”
这样的回答倒是让舒安很省心,她又问:“那你对妈妈是怎么看的?”
初听这消息,舒梦欣把头闷在被里,咬着枕头,哭了一晚上。
因为舒平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而租的房子隔音又差,没法哭出声,一大半眼泪顺着脸庞又流回嘴里。
发泄不出来,更难过了。
还好前一天舒平喝了太多酒,早上起不来,才没发现舒梦欣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
而后几日,舒平夜夜买醉。
舒梦欣则趴在床上哭,哭累了就睡一会,然后被手术失败的噩梦惊醒,醒来又继续哭,如此反复几个夜晚,眼底团着一圈乌青。
经过这么几日,她终于想明白。
舒梦欣捏着舒安的手说:“不管妈妈有没有养我,她都是给我生命的人。我不恨她,只是因为这样,我也爱不了她。现在我只希望弟弟能够尽快找到合适的配型,少受病痛的折磨。”
舒梦欣站在月光下,影子拖得很长,有些清冷,也有些孤单。
舒安快走几步,追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往家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姑姑都支持你。还有姑父。”
—
两人在海边逛了好久,回来的时候沾了满脚沙。
舒安难得得泡了一次澡。
洗完澡,她披着浴巾走出来。
肌肤被热水浸过,白里透红,比婴儿的肌肤滑嫩。
她刚钻进被里,陈竹青就迫不及待地压过来。
高度数白酒的威力持久。
在筇洲,他们已经逛了一会,回来又这么久了,酒劲还没完全褪去,且更上头了。
喝了酒,他呼吸很沉,浑身都发烫。
舒安以为是着凉发烧了,伸手覆在他额头试温,发现额头那还挺正常的,跟自己的差不多。
鼻尖萦绕着薄荷牙膏的清洌,耳边却传来温热的呼吸,还有难以入耳的荤话。
一冷一热,两个极端的感觉激得舒安全身发麻。
她伸手抵在他肩头,想推还推不动。
舒平今天这就算承认他这个妹夫了。
陈竹青心里高兴,更想从舒安这获得认可。
他两手抓着她肩膀,把她翻过去,又在她身下垫了好几个枕头。
这个姿势不妙。
舒安两手抓着床沿想跑。
陈竹青环在腰间的手一收紧,轻松把她勾回来,压得更紧。
他两手捏着她手腕,扣在脑袋两侧。
“陪我。求你。”极尽温柔的问话,语气里带点可怜,像是跟人在商量,可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放松。
舒安咬牙,“你轻点。”
陈竹青放慢节奏,故意磨她。
舒安哭得更厉害了,“你故意的!”
陈竹青松开一只手,只用一手就控制住她两手,轻松压在头顶。
弓着的身子贴上她后背,空出来的手捏住她肩膀。
舒安以为这是安抚,没想到是他控住她乱动的招数。
陈竹青问:“全进去?”
舒安小声应‘嗯’。
陈竹青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几分钟后,舒安开始后悔这个决定。
磨人的疼痛里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爽|感,她想让他停下,又沉迷这种感觉。
她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意识已经开始神游了。
陈竹青还偏偏在她耳边问些有的没的,要是回答的不让他满意,身|下立刻传来他不满的报复。
……
……
舒安被折腾得一点力气都没了,像个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软绵绵地躺在床上。
陈竹青帮她擦身子,又帮她穿好睡衣。
然后抱着她哄睡。
舒安手脚没力气,嘴上却一点不饶人,“你怎么这么过分?都让你轻一点了!”
这姿势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控制表情。
刚才舒安的脸埋在枕头里,喘息和嘤咛也留在了那里。
现在她说话特别理直气壮,反正她疼到五官扭曲,嘴角却不可控制上扬的表情,他全都没看到。
陈竹青低头,认真道歉。
又哄了半天,舒安不依不饶的。
陈竹青嘴角一扯,也跟她耍无赖,“可我觉得你刚才挺开心的。”
舒安脸绷住,唇线也抿成一条直线。
几秒后,她用手锤他,“你乱讲!”
陈竹青弓着身子,往她耳边贴,边亲吻耳廓,边用气声说:“我听到你闷在枕头里偷笑……”
舒安惊住。
她笑得这么大声?
其实刚开始陈竹青听不太清,是舒安哭了,他想安抚她,趴近了,却听到她的抽泣里还夹杂些许强忍的笑意。
这声音陈竹青很熟悉。
她不习惯在这种时候发声,每次都憋着,陈竹青也故意捉弄她,每次弄到舒安笑着喘出来,他才罢休。
这刻,舒安停滞一瞬的反应更加印证了他的说法。
陈竹青的拇指压在她嘴角轻揉,“我控制着力道呢。要是我真尽兴了,你现在还有力气捶我?”
如此一激,舒安更不敢抱怨了,缩进他怀里装柔弱,“睡吧。我好累。”
陈竹青亲吻她前额,“嗯。今天你奖励我了,明天的早饭我来做吧。”
“要煎蛋煎火腿!”
“行。都依你。要是你每天这么陪我,天天给你做大餐。”
舒安咽了口唾沫,吓到颤抖,“睡吧。睡吧。”
一九九五年,二月。
陈竹青早早结束工作,去筇洲买准备带回家的贺礼。
他怕舒平忘了要跟着回福城,还专门去电器铺提醒他,顺便给他送车票和船票。
没想到,舒平早收拾好行李,也买了份礼物要给陈雯。
陈竹青知道要放下过往和心里的疙瘩有多难,捏着舒平的手道谢,“舒平哥,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对安安。”
舒平把手抽回来,“不要口头承诺。我看表现。”
陈竹青看他已经把电器铺关门了,就带着他一起回西珊岛住。
医院这有点事,舒安耽搁了几日。
她本想让两人带着孩子先去,但舒平坚持要等她。
她只得把科室里的事交给主任,然后收拾东西出发。
几人到达福城时,距离春节还有段时间,但街面上已经很热闹了,四处挂满红灯笼,店门口还放着各种年货、优惠套餐。
这次回来的人多,陈家住不下。
陈竹青在酒店订了房间,舒平和舒梦欣一间,他和舒懿行一间,舒安和陈嘉言一间。
春节是回家团圆的日子,福城又不是旅游城市,这个时间是酒店最冷清的时候,所以价格很低。
陈竹青订的酒店位于市中心,去哪都方便,旁边还有一条商业街,买东西也方便。
外面满街都是人,有店家推出特价商品时,人们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吵得不行。在房间里,关着窗户,还是能清楚得听见叫卖声。
外面的喧闹和酒店内的冷清形成强烈反差。
客人少,又有一半员工回家过年了。
酒店关掉一楼的食堂和小卖部,连自动售卖机都不补货。
陈竹青半夜下楼去买东西,钱被自动售卖机吞掉,却没东西出来,他去柜台找人,服务员也是爱答不理地往那瞧了一眼,然后从柜台下拿出钱还他。
以前,舒平来福城都是看完舒安就走,没长待。
这次来,舒安想带他各处逛逛,但哪哪都是人挤人的,大景点人多,小景点关门,酒店也住得不愉快。几人打消玩乐的念头,收拾礼物,准备去陈家拜年。
舒安在舒平房里,帮他包装礼品,“哥,你真想好了?一会见到陈大哥,千万别跟人吵起来呀。雯雯马上要办婚礼了,别弄得太尴尬。”
舒平睨她一眼,“你真当我三岁,分不清轻重缓急呢?我今天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才不跟他一般计较。今天我是来给妹妹长脸的。”
舒平这半年赚得不错,又收了个小徒弟。
他的行李箱里有一半是用于正式场合的西装,一来显得庄重,二来这西装价格一看就不低,他认为能体现出他现在的能力。
舒安帮他打领结,“这些话当着人家的面不能说噢。”
舒平食指勾起,敲她一下,“我懂。”
—
陈家听说舒平要来,早早开始准备。
冯兰和陈顺在厨房里忙活半天,做出一大桌吃的。
舒平牵着舒梦欣的手刚在军属院冒头,早等在自家院门口的陈红兵立刻迎上去,“现在春运人可多了,这一路很辛苦吧?”
舒平和颜悦色地应‘嗯’。
陈红兵一时找不到跟他有什么话题可聊,把目标转向舒梦欣,他摸摸孩子的脑袋,“我听说梦欣都上大学啦,真是年少有为啊。”
舒梦欣跟着陈嘉言一起叫他大伯。
陈红兵从兜里拿出准备的红包,塞进三个孩子的衣服外兜。
陈嘉言和舒懿行一脸愉快地收下了。
陈嘉言甚至当面打开来数钱。
舒安觉着这样不好,把她的红包没收了,陈嘉言一个劲地要她还给自己,一边追她,一边往屋里跑。
舒梦欣跟陈家人生疏,不好意思收,看了眼舒平,得到允许后才收下那个红包。
晚饭的氛围比想象的愉快。
所有人都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所以小心规避着某些话题。
舒平也很给面,又是敬酒,又是祝福的,他们抛过来的问题,他也认真回答。
吃过饭,几人从陈家出来。
陈嘉言嫌酒店的床单有味道,不想走,坚持要留在这。
陈竹青干脆把舒懿行一起留下了。
陈嘉言气得在门口跺脚,“哥哥怎么也留下了!我好不容易可以自己一个房间。我不提,他都没想着可以留在大伯家。”
陈竹青有些生气,“你在火车上不敢睡中铺,是不是哥哥把下铺让给你的?”
陈嘉言鼓着嘴,憋着一口气,委屈地看陈竹青。
舒懿行本来也没想留,跟着往外走,“算了。让她自己一个房间吧。”
陈竹青却不推让,手按在孩子肩膀,把他又推进屋去,“酒店条件没这好。”他蹲下身子,压低声音,像是分配任务一样跟他交代,“嘉言呀,就怕你。大伯和大伯母都太宠她了。爸爸想让你留这帮忙看着妹妹,别让她胡来,行吗?”
舒懿行伸手,翘起一根小拇指,“那回西珊岛,你给我买一整套软陶。”
学校的作业对舒懿行来说没难度。
经常是下课那十分钟,他就把每科的作业给写完了。
晚上回家没事干,他就闷在房里捏软陶,周末再去隔壁找向文杰,要向文杰教他新的造型。
只半年,他已经能帮忙做一些简单的工程模型了。
陈竹青勾住他的小拇指,爽快应下,“行。想学习是好事,要多少软陶土,爸爸都买给你。”
余下几人告别陈家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舒安挽着舒平走在前面。
兄妹俩有悄悄话要说,越走越快,很快跟后面两人拉开几十米。
舒平拍拍胸脯,“怎么样?哥哥今天没给你丢脸吧?”
舒安重重地点头,“嗯!哥哥对我最好啦。”
这次出门,她特意戴上奶奶留下的金镶玉手镯,“等这次回闽镇,我要把你开店的事告诉她。我们现在过得这么好,他们在那边一定会为我们开心的。”
说起祭扫,舒平想买点奶奶喜欢的糕点。
两人商议等陈雯的婚礼一结束就动身离开。
陈雯的婚礼定在春节后。
她像是跟搞音乐的人有什么特殊的缘分,之前的高远虽然吹了,但这一次找的还是学音乐的,是在福城中学教书的音乐老师。
刚开始,陈红兵有点担心,会不会跟高远一样是个花花公子。
但见面几次,那人谈吐不错,对陈雯很好,他也不再反对。
男方家原本是想在中秋办酒席的,可那时候陈竹青他们赶不回来。
陈雯说,陈竹青和舒安对她很重要,想要两人参加的婚礼,所以把婚礼推迟到春节。
男方家不是福城本地人,来得亲戚不多。
倒是陈红兵请了一堆部队的同事,大半个军属院几乎全在这了。
陈家客人多,两边的亲属加起来,定了三十五桌,没有会场能容下,所以摆在了大堂。
酒店是男方选的,菜品也是男方定的。
年末,部队里各种大会、小会连着开,陈红兵是领导,场场都得到,所以没有过问酒席的事。
到了场地,他才知道这家酒店林建业也有投资。
田雨薇的姐夫和陈红兵是同事,所以有请了田雨萍一家。
但林建业和舒安的关系有点尴尬,陈红兵也知道他和舒平之间的疙瘩,他在写请帖时,特别谨慎。给别人写的是某某一家,给田雨萍写的却是他们一家的姓名。
在确认宾客名单时,他还特意让冯兰去问了,来的人是不是只有田雨萍和她丈夫。
现在看到林建业站在大堂里,陈红兵脑袋上像闪过一道惊雷,轰隆隆地在耳边炸|开。
舒平没想到林建业也在,不由得一愣。
倒是众人以为最该尴尬的舒安没什么吃惊的表情,嘴角仍勾着抹淡笑。
她走过去,跟田雨萍打招呼。
两人拉着手往座位走。
林建业穿着黑色西装,打扮得有点像服务生。
他走过来,把菜单递给他们,“这是今日的菜单。因为你们定的桌数多,我们决定再送你们一道菜,和一道甜品。”林建业手指压在菜单末尾,“喏。加的东西都在这。你们看有没有忌口?需不需要更换?”
说着,林建业从旁边的服务生手里拿过另一份菜单,想让他们选。
这场面陈红兵应付不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把菜单一合,塞给亲家,“你们定吧。”
而后,他拉着冯兰匆匆走了。
舒平也带着舒梦欣从林建业身边擦过。
他一直低着头,眼神不敢跟对方有接触。
林建业像是忘记了往日的仇怨,很大方地跟他打招呼,“舒平。好久不见。”
舒平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随意应付几句,推说那边有事,就慌张地走了。
亲家不知道林建业和陈家的恩怨。
看了这么一番,心生好奇地问:“林老板和他们认识?”
林建业说:“算认识。我爱人的姐夫跟陈大哥是同事。”
亲家看林建业对陈家人挺客气的,还以为是多熟悉的亲戚,这么一听关系还挺远,更不好意思提打折的事,只得按照他给的备选菜单,又挑了一道赠品菜。
林建业在商场经营多年,从最基层的销售干到现在,顾客有什么心思,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问道:“我给你们打个折吧?”
亲家喜出望外,“那再好不过了。”
林建业笑笑,“哪里。你们能选择我们酒店,给我们这么大单生意,我们还要感谢你呢。”
他抬手比出一个‘请’。
又转过身,两手背在身后,目送几人入席。
旁边的服务生问:“这家跟林老板很熟?怎么还亲自来送菜单。”
林建业从他手里接过热毛巾,擦干净手又丢回桶里,咬着牙吐出一句,“熟个p。”
服务生看他心情不好,脸阴沉沉的,赶紧提着毛巾桶退下。
—
林建业的突然出现,搅扰了在场人的好心情。
新娘、新郎的近亲属全坐在最靠舞台的两桌桌。
男方那边只来了爸、妈和哥哥,其他全是陈家人。
放在中线上的烤乳猪,像一条明晰的分界线,将桌子划分成两块。一边是沉浸在欢乐中,兴奋鼓掌配合台上司仪的男方家属,一边是脸上都有些尴尬的陈家人。
舒平和舒安坐在一桌。
他藏在桌下的手覆在舒安的手背上,轻声道歉,“对不起。”
舒安摇头,“不提这些事了。把今天应付过去就好了。”
几人心里越是打鼓,越是祈祷着别发生什么事,林建业还偏偏端着酒杯往这走。
他先是代表酒店上台致祝福词。
然后把舞台交给司仪,又走下台来敬两家人。
有男方亲属的那桌还好,林建业全程陪着笑,祝福话一句连着一句,说得男方爸爸眉开眼笑的。
旁边的陈红兵却咬紧后槽牙,嘴角咧着笑,全脸却写满尴尬。
等到了舒平这桌,林建业马上拉下脸来。
这桌全是陈家人。
陈红梅出嫁多年,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以为林建业是喝多了,劝道:“林老板,谢谢你今天帮忙布置场地啊,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林建业根本没理她,径直走向舒平。
待走到他面前,阴沉的脸又雨过天晴,换上营业式的假笑,说:“舒平,我听说你现在在筇洲开电器维修铺?这不像你啊,还回来做电器这行多好。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嘛。毕竟我们以前合作得还算不错,对吧?”
舒平捏着酒杯,抬手跟他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谢谢你。我这次想靠自己,就不劳您费心了。”舒平不想跟他纠缠,抓起桌上的酒瓶,又给两人满上两杯,再次仰头一饮而尽,“祝林老板事业宏达。”
林建业没有离开的意思,仍不依不饶地问:“不想合作?是怕要你投资,还是怕赔?不如这样,我这缺个大堂经理,你来帮我。薪资你只管提,咱俩这关系,我肯定给到你满意吧。”
男方爸爸看这边说没完了,拉着椅子靠过去听。
舒平往旁边扫了一眼,咬着牙,压低声音说:“你对我有不满,等今天婚宴结束,你对着我撒气。今天是陈雯结婚,你别这样。”
“给你合作机会你都不要啊?”林建业音调提高几分,像是故意要引起谁的注意。
男方爸爸没听清,就听到个‘合作’。
他走过来,全舒平,“林老板在福城有很多产业的,你可以相信他。”
达到林建业想要的效果了,他眉尾一挑说:“您还不知道吧,这位可是原先舒记茶铺的长孙,他家可是有块省商会的诚信招牌的。能跟这样的大家合作,才是我们林家的荣幸呢。”
“啊?舒记?”男方爸爸仰头,在脑海里搜寻一番,没想到这是哪家店铺。
只是听到那个‘诚信招牌’,背脊挺直,有种见到大人物的兴奋。
他喃喃:“原来你们舒家这么厉害的吗?我怎么没……”
林建业继续说:“何止啊。这位大少爷后来去广州做电器,多亏他进的假货好啊,才让我们在福城的电器市场那么快就关门歇业了。”
“啊?”男方爸爸早年买过特价的假货电视,自以为是捡到大便宜了,结果抬回家,才看了四五天,电视机就开始黑屏,一周后电视机后盖冒烟,直接炸|了。
还好当时家里有人,不然非得把家烧了。
从那以后,他特别痛恨这些卖假货的。
现在听到这两个字,更是恨得牙痒痒。
他扭头,瞪了眼陈红兵,问:“他说的是真的?”
陈红兵沉着脸走过来,他让冯兰去安抚亲家,自己则端着酒杯走到林建业身边,“林老板,今天是雯雯结婚,如果你是来送祝福的,我们欢迎。如果不是,请你马上离开。这是我们包的场子,我们只欢迎来祝贺他们的亲戚朋友。”
林建业的目的已达成,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拿起酒杯碰了碰他的,又抬手敬了舒平一杯,像是在为刚才的失言道歉,“以后有需要,随时找我。我还住在西门路的七号别墅。”
林建业声不大,但动作很大。
旁边的几桌宾客虽听不到这在讨论什么,可隐约能从几人的神态里判断,绝对不是好事。
所以全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红兵赶紧让伴郎、伴娘带着新郎、新娘下去敬酒。
男方爸爸在冯兰的劝说里,慢慢消气。
舒平只是陈家的一个亲戚,还住在筇洲那样的远地方,平时也不来往,应该影响不到陈雯他们。
或许是听了林建业的话,他越看舒平,越觉得他唇薄、鼻尖,妥妥的奸商相。
他问冯兰,“你们这亲戚还有没有别的毛病?”
冯兰咽了口唾沫,有些为难地瞧陈红兵一眼。
陈红兵目光转到地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男方爸爸一看这架势,更着急了,“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陈红兵挑了个轻的说:“严|打那阵,因为打架斗殴坐过几年监狱。”
这次,连带男方的妈妈和哥哥都变了脸色。
几人相视一眼,又看看台下手挽手,亲密无间的小夫妻,有多少不满也只得咽下。
冯兰说:“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他现在都改好了。而且他一直住在筇洲,也不回福城。”
今日的主角是新婚小夫妻。
男方爸爸不再计较,转身过去边吃菜边喝酒。
欢愉的场面被人弄成这样。
舒平没脸待下去,他抓起桌上的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他拍拍舒安肩膀,“我先回酒店了。”
舒安扫了周围一圈,桌上所有人都垂头丧气的,她也不好强留,安慰舒平几句,就让他带着舒梦欣先离开了。
这次婚礼的司仪是陈雯的同学,学艺术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很多,在席间搞了很多互动游戏,很快就把场子炒热。
舒安看这里热闹、祥和,不缺自己一个,跟陈竹青说累了,又替哥哥向陈红兵道歉,准备回酒店。
陈红兵去前台讨来几个打包盒,给她装了一些菜,“看你和舒平都没怎么吃,这些拿回去热热吃吧。今天的事,不会影响雯雯的,你们也别放在心上。你回去跟舒平说,我们没有怪你们。”
舒安应‘好’。
—
回到酒店,舒安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人应声。
舒安有些着急,手压在门把上往下一按,发现他没锁门。
舒安走进去,看到舒平把行李都收拾出来了。
“你干嘛呢?”
“准备回筇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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