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宣传 第二更
苗苗下午上《西方哲学史》, 每周一次,每次上三节。
中间有两个十分钟的课休时间,她觉得正是个宣传的好时候。
但怎么张口, 是个问题。
她是走读生, 加上性格, 班里的同学是都认识, 但说上过话的没几个。
每次上课, 她都跟班里的同学张仪一块坐, 谁先到就给对方留座位。
今天是苗苗先, 她长得高, 从来不坐在前面的位置。
往常都是坐下来就翻开书的人,今天默默打量着同学们,寻思跟谁先搭个话。
说实在的,这件事就已经很为难她。
她手在桌子底下, 捏着那张薄薄的宣传单,宛若有千钧重。
但说出去的话就是射出去的箭, 哪有回头的道理。
她刚才信誓旦旦鼓励过自己, 说什么也得把这件事做好吧。
几次提气, 她都没有开张嘴, 反倒惹得前头男同学的注意。
同窗一年,该是什么脾气的人, 大家心里都知道。
男前桌回过头,试探性问道:“你是有事跟我说吗?”
人家梯子都递到脚边,苗苗顺势踩上去, 拿出宣传单说:“我哥在北门口开了个自行车店,我想宣传一下。”
本校其实不允许外来人发传单,所以她也不好随便塞, 只得一对一的来。
买自行车,是大花销。
但人家还是接过去,说:“行啊,我要是买的话一定去。”
这样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难的。
苗苗松口气说:“谢谢。”
她笑得两颊的肉鼓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
那种喜悦真是由内而外的,叫人不由自主说:“我回头帮你问问,兴许我朋友想买。”
苗苗大喜过望,掏出零食说:“你吃饼干吗?”
周杨给她的多,她林林总总就给摆一桌,不知道以为在这开茶话会。
班里,不对,整个系都知道,震旦87级最漂亮的女生的名头,几乎非方青苗莫属。
多少男生都盯着,可惜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男前桌被她笑得晃神,说:“那,谢谢啊。”
苗苗反而说:“应该我好好谢谢你。”
眼神真挚,语气诚恳,这也是她不爱跟人打交道,却不让人觉得过分高傲的原因。
打开这个话茬,苗苗好像找到窍门,一边给人分吃的,一边发宣传单。
倒是有几个同学说:“正好想买自行车,回头就去看。”
现在读大学还是给发生活费,不过需要根据学生的家庭条件来认定,像苗苗这样的职工家庭孩子,是没有补助的,但及时是有的同学,给得也不多,仍旧是恢复高考那年的标准,十几块钱。
但物价已经是翻好几倍,一个馒头都得一毛钱。
大多数人,其实都是靠家里供着念书,想买大件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各人条件本来就有不同,要是有自行车确实会方便很多。
也是苗苗不擅长推销,没能巧舌如簧说几句,觉得自己也怪干巴巴的。
不过能把宣传单发出去,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是很厉害,下课后特意拐到周杨店门口说:“我都发完了。”
给他展示自己白嫩嫩的双手。
周杨夸得天花乱坠,说:“非常棒,你简直是给我帮了大忙……”
苗苗听着也不害羞,毕竟她从小听到的溢美之词不知道有多少,兴致勃勃筹划起来说:“我觉得还可以再宣传一下。”
周杨看她好像挺感兴趣的样子,说:“行,听你安排。”
苗苗不可思议,指着自己说:“听我的?”
她好像从没做过什么大主,更何况是和做生意有关的事。
周杨本来是按照常规的,打算发发传单,到时候挂上开业打折的横幅就行,现在改变主意说:“对,任命你为宣传员。”
苗苗即使从小到大成绩优异,在班级也很少担重任,上大学后也没有加入什么部门。
忽然“得此重任”,一种使命感笼罩着她,忍不住思索道:“要怎么做呢?”
周杨半开玩笑道:“你全权负责,我不管。”
苗苗眨巴眼,忽然慌张起来说:“万一搞砸了呢?”
周杨说得轻描淡写道:“那就砸了呗。”
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担心,知道她是虽然从来什么都不做,却凡事都要做好的性子。
苗苗也确实是这样,夜里抱着笔记本进姐姐的房间。
禾儿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事,听完说:“就周杨的新店啊?”
她本来想说还是别插手,毕竟不是自家的事,万一有个亏损算谁的。
如果是经营上有困难,在她能力范围内都能借,但这种管理上的事另当别论。
她有心跟妹妹掰扯几句,瞅见她亮晶晶的眼睛,叹口气说:“首先,你得找准群体……”
面向学生的范围太大,首先应该确定哪些才是舍得买自行车的人。
苗苗对学校的状况还是挺了解的,觉得还是应该从新生们入手。
她把目光锁定新宿舍区,因为这一片离震旦图书馆、食堂、教学楼相对都比较远,从距离上来说反而是离隔壁的大学更近。
每天要花这么多时间走路,大家自然叫苦不迭,赶上上课快迟到,恨不得两条腿跑飞起来。
但学校不允许商业性的分发传单,尤其是校规明令禁止本校学生这么做。
苗苗当然是不可能把自己搭进去的,但赶上个好机会,学校举办了一次绘画比赛,主要是以学校风景为主,最后选出八张印在明信片上,放在学校里的邮局里售卖,获选的作品会有十块钱奖金。
十块钱,换往常苗苗是懒得折腾的,但入选作品会在宣传栏展示一个月,在十二月进行投票这件事让她很是心动。
她充满私心,预备把周杨的扬帆自行车店给带上。
为此,她沿着北门外的路反复走好几十遍,连有几块砖都数得清楚,这才支起画架。
内容不多,主要是校门、银杏树和落叶、骑着自行车的少女背影、小路尽头的自行车店。
这一番设计,合理又自然,剩下的就全靠作品的质量取胜。
苗苗既然参加,从来就是全力以赴。
本校并没有美术系,专业人士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参加的人多半是兴趣爱好所得,像她这样正儿八经专业学过十年,师从国画泰斗的人也只有一个。
入选是板上钉钉。
本来宣传栏是学生有空驻足观看,但也不知道谁传出去方青苗参加,这位很少参与校园活动的“名人”,倒是值得大家特意去看看。
苗苗自己都没预料到,这么多人原来对自己很好奇。
实在是她平常不显山不露水,本该是长得漂亮、成绩好的风云人物,却低调得很。
要知道,在校的表现,也关系着毕业后的工作分配,好单位更倾向于那些在学生工作中活跃、成绩优异的人。
总之是阴差阳错,非她预料的,关注到画的人尤其多。
北门外那条路本来就是学生们都走的,大家看过画,再走在路上,自然而然就注意到扬帆自行车店。
再定睛一看,店主长得真是英俊,自古总是这些第一眼的东西最吸引人。
周杨的店刚开业,就称得上人流如织。
当然,中间也有苗苗的功劳。
苗苗其实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只是参加了个比赛,画画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对手像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没敢居功,说:“运气好而已。”
心里惦记着之后要把自己画的那张明信片买一堆到处分,多多宣传一下。
周杨则觉得她很努力,隆重宣布说:“车到了,你可以学啦。”
第82章 学车 第三更
周杨买的是辆四手车, 说实话,挺破的,成天开的话肯定有问题, 但要是拿来学车凑合能用。
他也就是图便宜, 买下来小两万, 不然现在新车最少也得十几万, 他可买不起, 况且练车难免磕磕碰碰, 不可能用新车学, 得是多败家的人才踩得下油门啊。
当然, 旧车也是缺点多多。
他是从头到尾小修过一遍,才拿出来用的。
不过只要有四个轮子,就已经是顶好的东西。
苗苗那叫一个跃跃欲试、兴致勃勃,坐在驾驶座上左顾右盼。
她虽然是号称十七岁, 不过那是按老家的算法,其实掐点掐日子, 刚过完生日满十八周岁, 符合考驾照的年纪。
不然的话, 周杨也不敢说要教她。
他找了个空地, 一望无际连个障碍物都没有,这才放心大胆让苗苗踩油门——他改造过, 车速反正也不会超过二十,基本不会出问题。
学车,说难难, 说简单也简单。
一般人都是跟着师傅学习半年,拿到签字才能去领驾照,需要驾龄、技术各方面都过关, 经过交管部门认证的人才行,不过今年以前,师傅必须得是有挂靠单位的,要求都很高。
但今年三月颁布的《道路交通管理条例》和《驾驶证使用规定》等后,对这方面的政策放宽,只要通过考试就能拿到教练证。
他当时为拿到这一纸证明,真是没少折腾,因为足足要背好好几本书,路考、修车都考得。
他们这批去考的小三百号人,通过的只有五个,可见一斑。
可以说,这本证的含金量是非常高。
苗苗有时候也是出奇大胆,她学摩托的就是油门一转就往前跑,觉得开车也差不多,就是方向盘多少笨重,她用力就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什么搏斗。
眼睛也不敢挪动,就一个劲直视前方。
油门、刹车是最基本的控制。
难的其实是停车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周杨在空地上设置了些路障,说:“看见那两块石头没?从中间过去,不许压到。”
苗苗肉眼看过去,说:“你这路不够宽吧?”
她感觉一下子就能碰到。
周杨寻思还差得远着呢,说:“放心,你两边窗都看好,边开边调整就行。”
苗苗觉得他这教法好像不对,说:“我这一上来就开直线吗?”
周杨回忆起自己当年,说:“我头回开车是走山路。”
给师傅端茶倒水小半年,向来只坐在驾驶座上听,第一次正儿八经上路,就是替师傅拉货,他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犯怯,顺顺当当开下来。
苗苗瞪大眼,说:“这也太危险了吧。”
怎么能这么搞。
周杨当时年轻胆大,现在想起来才捏把冷汗,说:“放心,我在你没什么好怕的。”
苗苗只得脚再松一点,觉得这速度乌龟爬都比不上。
但都够她战战兢兢的了,话难得多起来,说:“这样行不行?是不是往左一点,还是往右啊?”
嘀嘀咕咕地,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不放,青筋都迸出来。
周杨看着实在好笑,说:“往左拉一点。”
他说左,苗苗往右打,车轮子“嘎啦”一下就碰在石头上,连车底盘都发出撞击声。
苗苗手不离方向盘,缓缓转过头说:“不会撞坏吧?”
周杨觉得她今儿眼睛好像一直是瞪着的,简直是倍儿大,嘴巴微张着,显得几分娇憨。
他挂后退档,说:“没事,退点再拐就行。”
苗苗就是觉得他这车是买来收学生的,生怕给弄出个好歹来,说:“真没事啊?”
周杨挺大言不惭的,说:“只要不是碎成渣我都能修。”
苗苗觉得他这种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的自信很好,轻轻点头说:“那我尽量少撞点。”
自己也没把握能让这车好好的。
就是这种时候,都不轻易说大话。
周杨心想,她这样的性子实在是罕有,也就老方家能养出这样的闺女。
他虽然囊中羞涩,但说话阔气道:“尽管撞。”
生怕她放不开手脚学。
其实苗苗学什么都挺快的,没多久就能绕着空地转圈,当然,也是得亏这儿地方大,一览无遗什么都没有。
她集中注意力,觉得自己这水平突飞猛进。
周杨也是不吝啬赞美的,说:“你就绕着这转半个月,咱们再试试上路。”
苗苗觉得自己都转得头晕了,说:“要半个月吗?”
她怎么觉得这会已经很不错。
这是刚长出翅膀,就想着能飞啊。
周杨这步骤都是给她简化不知道多少,说:“我以前都得半年才碰方向盘。”
师傅还不肯尽心教,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很多都是他用眼睛看着看着会的,全靠反复琢磨。
苗苗想象不出来那个苦,说:”那我要学修车吗?“
《机械理论》这本书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不过实践一次都没学过。
周杨心想,最基本的还是要会的,说:“改天教你换轮胎。”
也就这个,一个人能搞定,要是再复杂一点的,就得往深的学。
说着话,苗苗一圈又一圈转,眼看太阳落山,她才把车停下来。
周杨跟她换人,这车要开到有人看着的停车场去,这可是重要财产,要是被谁偷走可不得了。
回程路上,苗苗才算是松口气,她甩着手说:“有点酸。”
她是吃奶的劲把着方向盘,一刻都不肯松。
周杨开车就自如得多,那叫一个惬意潇洒,风从车窗往里灌,他的头发随风荡。
五官映在余晖里,好像有点落拓的意味。
他开玩笑说:“我都觉得你要把我方向盘扯下来。”
苗苗回忆着,心想也没有这么夸张吧,脸又鼓得跟包子似的,别过头看窗外。
连后脑勺都透着一股劲,特别有意思。
周杨轻笑道:“吃烧烤吗?”
苗苗不回头,却说:“我请你。”
她今天应该交学费的,现在找教练基本都是两千块钱左右,她占了周杨的大便宜。
周杨没应,说:“那你帮我宣传该给多少工钱?”
苗苗心知他等着自己,说:“才不是为你,我有十块钱奖金的。”
虽然还没开始投票,不过她觉得自己也挺板上钉钉的。
十块钱,也够一礼拜伙食费的。
苗苗日常花用不多,她衣服鞋子都是姐姐逛街的时候给买,有时候两顿饭都在家吃,谁也没委屈过她,奢侈起来也自己跑去吃红房子,但大部分是食堂,图个方便嘛。
周杨也不跟她争,到地方点好菜就买单。
苗苗就不擅长跟人推让,捏着钱包都没赶上。
她“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说:“必须我请。”
她一耍脾气,周杨还真没办法,只能说:“下回,下回练车你请。”
苗苗又想起来自己要绕圈半个月,说不上太高兴。
她的课也排得满,练车又得白天,不是每天都有时间的。
她自己在心里把日子排开,说:“得周日才行。”
周杨掐指算,今天是周二,她可真够抽不出空的,比任何一个人都忙。
不过他说:“反正你提前说,我把时间给你留着就行。”
他买车就是为开班授课,一次性得教好几个,教苗苗肯定不行,得单独把时间给她留出来。
苗苗随意点头,还是补充说:“你有空的时候学就行。”
反正他们家现在也没车,拿到证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周杨给她理由,说:“就当我拿你练手,我也没收过徒弟呢。”
这样说,苗苗是更好接受,一板一眼说:“我会给你写课程反馈,帮你成为一个好教练。”
周杨净傻乐,说:“行,你写吧,我等着拜读。”
第83章 给钱 第一更
学车这件事, 苗苗也没有瞒着家里人。
赵秀云自己都没抽出时间去学,听完说:“挺好的呀,咱家争取过两年买上车。”
也就是全家都想要辆新车, 不然凑合着买辆旧的, 现在也差不多富余。
尤其是禾儿, 她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但要叫她一口气掏出十几万现金, 也是呛得慌, 关键是钱还得先留着买房子, 车总是不那么着急的, 不过说:“还是应该给学费。”
现在学车可不便宜, 周杨教她一个,就少挣一两千。
可不是几十块钱的事情而已。
赵秀云也是这么想的,她赞同道:“下次给他吧。”
苗苗也想给,不过为难道:“他不收啊。”
你推我让的事情, 她从来都不擅长,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禾儿向来看不得妹妹着急, 正要挺身而出, 手被妈妈按住。
赵秀云也是刻意想让小女儿加强一下人际往来的能力, 说:“那这个艰巨的任务, 你想想看怎么完成。”
苗苗茫然地眨巴着眼,说:“我自己啊?”
禾儿其实知道妈妈的意思, 配合说:“对,全凭你自己。”
家里“两座大山”都这么说,苗苗只得应下来, 点出钱的数来,预备着下一次,偷偷给周杨塞到包里。
周杨最近挺忙的, 他开班教开车,现在报名的人还不是很多,他凑足两辆车,每逢星期一、二、三早晚都拉到空地去练。
剩下的日子,要是不用出车,就都待在自行车店修车——他找了俩学徒工,不用工资,包吃包住,只要教修车就行,人家还帮忙卖车,基本的补胎之类的都会。
不过把收回来的破车给变成好车的功夫,就还是得靠他自己。
每天店门一开,,就是叮铃咣啷地敲来打去。
他现在也是从上次陈思彤买车得到思路,买来涂料,把旧自行车们刷成不一样的颜色。
女学生们都挺喜欢喜欢粉色、浅蓝色的,不过都得配女式车才行,再放个白色的小车筐,特别像英国电影里头的女主角。
男生喜欢大气的,最好别带什么花里胡哨的标志,银色、灰色买的人也多。
总之有什么需要,他就尽量满足什么。
就是这样工序上多好几道,修一辆车得耗费不少时间。
可卖得也能稍微贵一点,而且销路好,现在这一片学校最有名的自行车店,恐怕就属他家。
苗苗早上四节课上完,本应该背在身后的包揣在身前,毕竟里头放着一千多块钱,要是被人抢了她可没地方哭去。
其实要不这样,本来不显眼,但她包里头除开钱还有两本英国哲学原著,每本都厚得能砸死人,抱着跟要去炸碉堡似的,鼓鼓囊囊一个。
好像快把人给压塌了,有两个男生路过,就想着乐于助人帮她提一下。
苗苗其实挺有劲的,说:“不用了,谢谢。”
哪怕是把手勒断,她也是要自己拿的。
陌生男生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倒是苗苗手上又一用劲,往自行车店走。
周杨正在跟客人说话,看到她眼神示意一下。
过会人走,他才过来说:“你这是拎了啥?”
苗苗拉开拉链给他看,说:“是书。”
这哪是书啊。
周杨看着都咂舌,说:“你这是预备看多久的?”
苗苗漫不经心说:“就这礼拜啊。”
是教授特意给她加的作业,每周都要写报告。
周杨某些事情上挺擅长的,比如他外语上的天赋也不错。
但要叫他看这种专业的书籍,还是颇有难度,寻思要是自己非得扒层皮,说:“两本都看完?”
苗苗点头又摇头,说:“有一本是参考书,只看部分就行。”
这参考的厚度,都顶人家一本书了。
周杨觉得她这书也念得不容易,说:“天天背着这书包,当心把肩膀压弯。”
苗苗小时候也受过军训,她爸对孩子没什么要求,不过身姿上时常纠正。
她向来站得板正,不管背多重的东西都一样,有时候细节的东西,才更能体现一个人人生所经历的一切。
她挺着胸脯说:“才不会呢。”
周杨突然好奇道:“你称过书包多重没有?”
苗苗心想自己没称它做什么,又不是要拿去卖,老老实实摇头说:“没有。”
周杨店里正好有一个公斤秤,手提的那种。
他拿出来说:“试试吧。”
苗苗有一阵没见过这种东西,说:“小时候我爸拿它给我们称体重。”
孩子装在麻袋里,钩子穿好袋口,再一口气提起来,力气不大都不到。
小孩子还觉得怪有意思的,跟飞高高也差不多,有时候故意跑进麻袋里,等着爸爸提着自己玩。
不过再大一点就不行,超重不说,秤杆都快不堪重负。
周杨想想那副样子,开玩笑说:“过年称小猪崽也是。”
开春买猪仔,养一年拉去卖,他家还没去随军前就住乡下,每年都少不了这些事。
苗苗大声反驳道:“才不是,我属小狗的。”
跟小黄一样,所以才投缘。
周杨只知道她几岁,还真没算过这个,说:“难怪你那么宝贝小狗。”
从小,那真是护得紧紧的,上学带着,上课都得给放在学校操场跑,当然,也是因为她不太敢自己去学校。
那会才多大点,六岁?七岁?
真真就是个孩子,长得肉嘟嘟的,扎着两个小揪揪,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人,就是不太爱说话。
家属院多少人背地里嚼舌根子,觉得方家上下没什么可以挑刺的,专说苗苗。
大人有时候肆无忌惮,是从不背着孩子。
妇女们的恶意,跟潮水一样向着苗苗。
说这孩子常常蹲路边看蚂蚁,一看就是一上午,叫也不怎么吭声,别是个傻的,跟寻常孩子是不一样,尤其是和姐姐相比。
周杨那会听着,觉得这些人真能胡说。
方青禾的妹妹,那能是好惹的,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到底是一家子姐妹,说不好是藏着爪子的小老虎。
但后来不得不说,这老虎是真没长牙。
都快养得跟小猫似的,姐姐一进城读初中,她都快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只得跟在周家孩子后面。
周杨家没别的,就是兄弟姐妹多,那是家属院一霸,出了名的上阵一家人。
带着苗苗这个外姓人,大家都挺不愿意的,架不住两家大人好,方叔叔又是父辈们的上司,可不得给面子。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就愿意带着她玩。
他觉得不可思议,摇着头把书称完,说:“五斤,也太重了。”
现在一袋大米都要十斤,五斤算什么。
苗苗浑不在意,说:“那是知识的重量。”
读的书越多,得到的也会更多。
这样的名言警句,从一般人嘴里说出来像是一句空话,你却能从她眼里感受到力量。
周杨看手表说:“那是填脑袋的,带你填肚子去吧。”
论吃,学校附近这一片有什么,苗苗是一清二楚,她兴奋搓手说:“吃羊肉汤吧。”
这几天降温,天气慢慢冷起来,她都开始穿毛衣了,早晚还得多加一件。
周杨无所谓,进里屋把带机油的工装换下来,再出来拎着她的书包,说:“走吧。”
苗苗看见包,又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说:“你不穿外套吗?”
这会正是中午,也算是艳阳高照。
周杨早上穿了件皮夹克,正挂在店里,他索性拿上,说:“那我就带着。
苗苗抢过来说:“我帮你拿。”
一件衣服也没多重,还能挡点风,周杨就没拦着。
苗苗在掩盖下去摸衣服口袋,觉得夹克是好看,不过口袋太浅,又不带拉链,要是不打招呼把钱放进去,一准会丢。
她本来是想先斩后奏,一下子又觉得不合适。
周杨不知道她脑袋里在琢磨什么,路上还说着话。
苗苗心不在焉地答应,眼睛悄摸摸转着,到羊肉汤店的时候还在想。
趁着周杨去窗口拿馍,她还是试图把信封塞在内衬口袋,要是穿上的话肯定马上就知道。
她抱着衣服,盼着他还是先别穿。
吃饭的时候,周杨是不冷,尤其是汤喝下去。
但吃完饭往外走,风一吹他就说:“苗苗,你衣服给我吧。”
那怎么能行。
苗苗抱着衣服不撒手说:“不行。”
周杨被她的反应一惊,说:“怎么了?”
苗苗一下子找不到借口,急中生智把衣服穿上,说:“因为我冷。”
男人的夹克衫穿在她身上,多少有些空落落,两只袖子都在晃荡。
周杨给她拉好拉链,说:“行,那你穿好。”
第84章 买票 第二更
当然, 任苗苗如何想掩藏,她也得跟周杨实话实说。
毕竟是那么多钱悄无声息放进去,总得让主人知道, 不然哪个不小心就丢了, 岂不是亏很大。
她可怜巴巴说:“我妈说不给你就揍我。”
也不知道上哪学的, 一双眼睛都罩着层雾气, 好像你拒绝就能哭出来。
周杨要是小时候再跟禾儿熟一点, 就知道她常拿这招对付父母。
苗苗有样学样, 效果加倍, 毕竟她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性子。
但他也知道, 赵阿姨怎么可能打她。
好笑道:“那揍吧。”
苗苗不由得沮丧瘪着嘴,说:“哦。”
她都这么惨,怎么没人在乎呢。
周杨是拿她没办法,无奈道:“好好好, 我收。”
心里却是琢磨着买点什么还回去,毕竟这钱本来是不该收的, 只是双方各自立场不同而已。
苗苗阴转晴, 眼睛又变得亮晶晶。
周杨心想, 这双眼就该永远这样。
他捏着那个颇有厚度的信封, 说:“不是想去看吴天王演唱会,我给你买票。”
要说最近城中热事, 也就这一桩,体育馆门口海报一贴出来,报纸头条都登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有多少人去排队买。
不过苗苗不用,她悄悄说:”妈妈给我留了一张。“
赵秀云原来是电视台台长,颇有人脉, 有人送了她四张,她想着给谁都不合适,不如全家去看。
这种事,苗苗也不想太高调,生怕人家觉得他们家走后门之类的。
周杨好奇道:“那你还要跟朋友去排队买?”
苗苗理所当然道:“若云跟福子要买啊,我当然要去一起排。”
三个人也是搭伴,少一个都不行。
现在天渐渐冷,就看这热度都知道,开售的时候人肯定不会少。
到时候要是要排好几个小时,估计能抖得小脸蜡白。
周杨蹙眉道:“那你多穿两件。”
苗苗向来怕冷,说:“我会穿羽绒服的。”
不仅是羽绒服,她出门那天还戴着帽子、围巾和毛手套,可以说是全副武装。
赵秀云听见小女儿的动静,心知她一早要出门,忍不住探出头说:“六点去买票?”
人家贴的都是九点开售,这得站多久啊。
苗苗自己都迷迷糊糊,说:“若云说的。”
她是已经有票,想着跟朋友们去排而已。
赵秀云弄不懂年轻人,虽然她也知道这次演唱会想去的人很多,但对她来说这个点,哪怕是去买一折猪肉都是不值当的。
她叹口气说:“那你看好钱包,自己小心啊。”
苗苗笨重地点点头,在客厅等了一会就听到敲门声。
白若云和福子是住一起,向来同进同出,看到她就一脸大事不好道:“快点快点,我们好像我晚了。”
苗苗看着天色,不解道:“不能够吧。”
白若云这次是做好准备,四处打听,这会说:“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看吗?”
苗苗原来是不知道,但没到体育馆门口就知道。
这个点,倒也还没大排长龙,不过三四百号人肯定是有的。
主办方严禁倒买倒卖,一个人限购一张。
更显得熙熙攘攘,拥挤不堪。
白若云松口气道:“幸好我们来得早。”
像她们这样有备而来的人显然是少数,日头渐高,队伍越来越长,后头不断有新消息传来,时不时有人在计算到自己能不能买上。
苗苗感觉后面的人一直在推自己,回过头看一眼,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
她也不能跟个孩子计较啊,只是小声惊讶道:“这么小也来。“
毕竟门票不便宜的,一张就要五块钱。
家长一般都觉得是不务正业,不会给掏这个钱。
小男孩没听见,因为他也被后面的人挤得快站不住,急得直跺脚。
也是他年纪太小,估计就一米四,人也轻飘飘的样子。
苗苗忍不住替他出头,说:“你好,可以不要一直推他吗?”
推来推去,排队的次序也不会往前进,该是第几个还是第几。
后面的人振声道:“别人也推我,我有什么办法!”
确实是没什么办法。
福子让出位置来,说:“弟弟你站我们前面。”
有她们挡着,会稍微好一点。
小男孩很是感激,不过嘟嘟囔囔道:“早知道这样,我姐给我二十我都不来。”
他自以为隐秘的话,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悄悄扯着嘴角笑,又说闲话打发时间。
说着说着,后头又是一阵嘈杂。
苗苗踮脚尖看,说:“好像在打架。”
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的。
福子小时候营养太差,哪怕后来跟上也是耽误,勉勉强强长到一米六、
她伸长脖子没什么也没看到,倒是听到不少议论声说:“插队肯定会打起来的。”
这才是个开始,后头好像陆陆续续好几场闹架,也不知道是挤成什么样。
福子心里一咯噔,说:“待会都小心点啊。”
苗苗自己也有些紧张,不过前排的人大概是都来得特别早,一直没出什么事。
后面的人也没法挤到这儿来,她只冲小男孩说:“你小心啊。”
小男孩又在嘀嘀咕咕姐姐要给他十块钱的事,只是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
就这么耗着,终于差两分钟就九点。
苗苗翘首以待,却听见后面的骚乱声越来越大,本来是沿着马路排成一条的队伍,好像有乱起来的迹象。
福子不安道:“要是走散了,待会福隆超市见。”
就在拐角那儿,不太远的。
苗苗陡然警惕起来,手虚虚放在小男孩的肩膀处。
人果然是越来越挤,后头的人都不顾秩序地往前。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就这还买什么票、排什么队。
她反应快,把小男孩一带,两个人一起被挤在人堆外。
还能从嘈杂声中听到福子喊:“我们没事。”
苗苗只觉得人头攒动,本来该在他们前面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寥寥几个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喊,也没什么效果。
她低头看自己拎着的孩子说:“太危险了,你还是回去吧。”
小男孩是惊魂未定,说:“谢谢姐姐。”
一步三回头地往家里跑。
这么多人朝着售票窗口扑,看着就怪危险的。
苗苗退出老远,跑到福隆超市那儿,左顾右盼等好几分钟,才把两个好朋友等来。
白若云正在愤怒的骂人,说:“我们明明这么早来。”
谁也不知道会这样。
苗苗都听见有人在喊流血,微微摇头说:“咱们还是别跟人挤。”
白若云多少不甘心,又想着吴天王下一次有演唱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但看着人群也知道是安全最重要,忍不住说:“加钱我也要买到。”
就是想起来心疼,到时候一准卖得很贵。
苗苗自己也只有一张,没有办法,说:“我还是再问问我妈吧。”
但看这程度也知道,哪怕先前有票,现在也是没有的。
不过她们仨也不舍得马上就走,还想观望一下。
浑然不知道“抢票有人受伤”这件事已经跟风一样,刮遍全市。
周杨是听隔壁店老板说的,正在抱怨年轻人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五块钱的东西居然还打破头抢,又不当吃不当穿的。
他心里咯噔,一方面觉得不会是,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索性搁下手里东西说:“我出去一趟。”
路上就一直在两种思想里转换。
可到地方,他也没看出什么来,实在是人太多。
看来看去大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不过场面也不知道是消停些,还是以讹传讹太夸张。
反正他看着就还好,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呼吁好好排队,保卫科的人也都出来维持秩序。
他略微蹙眉,觉得一时联系不上真是麻烦,只得东张西望。
苗苗却是更快看到他,喊了两声没人应,走过去说:“杨哥!”
周杨看她好端端的,松口气说:“来晚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苗苗的脸都垮下来,说:“来得特别早。”
硬是被后面的人挤到不知道哪里去。
周杨感知着风,说:“还是别排了,我让人问问哪里可以买。”
充其量是多花点钱,好过这样子。
苗苗摇头说:“我妈说尽量,应该能弄到。”
她刚打电话,她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然不会同意让她来的,毕竟一起排队买喜爱歌手的演唱会门票,将来也会是几个女生的共同回忆。
周杨就是没打算在回忆里插一脚,这才没来的。
他也料不到能热门成这样,毕竟去年有上过春晚的大歌手在沪市办演唱会,都没有到这地步。
他不放心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今天是周日,又不用上课。
白若云想着都早起了,不如到百货大楼逛逛,给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苗苗抛给周杨,他看她没多少沮丧的样子,说:“那我先回店里了。”
他说完就走,好像就是来看这么一下子。
福子向来不爱说是非的人都道:“他好关心你。”
苗苗受尽宠爱,并没有在这中间察觉出什么,只道:“你提醒了我,还得跟我姐我爸说一声。”
方海今天带训,正在操场上跟学生们“熬鹰”,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
听完她的话,反而更担心,说:”真没事吗?要不要爸爸去接你。“
苗苗好端端的,没人看到也原地蹦两下,说:“真的没事。”
给他打完,又给姐姐。
禾儿倒是知道的,不过她是第一时间给妈妈打过电话,得知妹妹好好的才放心,但这会听见声,也要念叨两句。
到底话费贵,也没必要长篇大论。
苗苗一五一十应下来,开开心心跟着朋友们去逛街。
第85章 原来如此 第三更
正值换季, 百货大楼全是冬装,想漂亮的有毛呢大衣,想暖和有羽绒服。
苗苗看中一件雪白的高领毛衣, 犹豫着要不要买。
实在是太白, 好像穿两次就会脏的样子。
她随时随地画画, 要是哪天蹭一笔都够人心疼的。
白若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还是说:“可是好看啊。”
穿着一等一的漂亮, 苗苗平常都是人衬衣服多, 今儿却是这件毛衣格外彰显她的美, 看上去像人畜无害的小兔子, 想让人揉捏一番,
她生怕自己不够说服力,头点得脸颊的肉都在抖,说:“特别好看。”
苗苗咬着嘴唇, 想想还是说:“那我买吧。”
就是好看的也不便宜,一件就得五十块钱, 不过百货大楼的东西本来就不便宜, 要是想的话到青山路那块, 好多小摊贩的衣服就卖得便宜些, 质量其实也好着呢。
她是很少逛街,论挑衣服其实不如向来会打扮的姐姐。
而且小时候那种走路多就累的特质, 在这种事情上特别明显,但要是逛风景散步,外滩上走一天不带停的。
不过几个人性子上有比较相似的地方, 走一会就说:“我们去二中门口吃炸串吧。”
要是说这个,苗苗就不累了,她抖擞起来说:“走吧走吧。”
可比选衣服的时候雀跃很多。
白若云最知道她, 好笑道:“然后下午再去西餐厅吃奶油蛋糕!”
苗苗眼睛锃亮,说:“福子,可以吗?”
她们仨其实不是天天凑一块的,只能说大部分时间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不是从小认识,她们应该没法这么要好。
福子是三个人中最大,从来都是照顾比较多。
她幼年坎坷,因为养爷爷成分的关系,没少吃苦,性子也比较沉稳、内敛,不怎么“发号施令”,反而是随波逐流。
她点头说:”当然可以。“
是很好说话一个人,几乎很少提出反对的意见。
苗苗好像被饿过一样,舔嘴唇说:“我请客。”
她向来最宽裕。
像福子是被爷爷李老爷子收养的弃婴,虽然有大洋房,不过是自家住着,日常花用只靠一套旧房子的租金和不算多的退休金,祖孙两个的花销只算一般水准。
白若云是妈妈去世得早,一直是跟着被叫做奶奶实际上是外婆的求老太长大,虽然亲爸在经济上没有过亏欠,不过那也就是尚可的水准,她奶奶求老太甚至没有退休金,虽然还有一套旧房出租,也得多攒着点。
不过各人家庭环境都不一样,一样的是长辈都对她们无私大方,也不爱相互占谁的便宜。
白若云说:“还是老规矩,三分天下。”
苗苗矜持炫耀说:“我刚卖了一幅画。”
还伸手比划说:“五百呢。”
她现在也算是有点名气的青年画家,时不时会有人来打听有没有新的作品呢。
还认识几位收藏家,她定期会把自己的作品照片寄过去。
画画虽然是她的爱好,可能挣钱当然是最好的。
不然从小到大耗费父母那么多精力和金钱 ,没有回报也觉得很过不去。
五百,对几个人来说可是笔巨款。
要是她们大学毕业分配好工作,估计也要三个月才能挣这么多,这还是考虑到几年后的工资水平了。
白若云也不再推脱,说:“那今天就吃两块钱的。”
那家炸串店分量足,要是素菜的话就是三串一毛钱,半荤半素的是五分,全荤是一毛,她们平常都是吃个一块钱的差不多。
苗苗很是大方点头,几乎要把口袋有钱几个字写在脸上,主要也不想给别人添心理负担。
三个人边说话边走,又同时停下脚步。
苗苗率先开腔道:“小麦姐,文哥。”
其她两个跟着叫,眼神却在交流着信息。
倒是小麦,看她们既有些意外,又在预料中。
毕竟沪市就这么点大,能走来走去的地方就这么几个,被人撞见是迟早的事。
她泰然自若道:“去哪玩啊?”
苗苗眨巴眼,没法控制住把视线放在他们牵着的手上,说:“去吃炸串。“
她其实是早就知情,不过真看见还是没缓过来,总觉得有些奇妙,毕竟从前像是不会关联到一起的两个人。
王文心理素质高,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还嘱咐道:“那路上小心点啊,晚上早点回家。”
就像是对妹妹一样的关怀。
苗苗“嗯嗯”两声,等人走远才说:“真的好神奇啊。”
白若云也是家属院出来的孩子,说:“但想想也不意外啊。”
她没少看那些言情小说,道:“缘分天注定的。”
语气之中没法掩饰一丝憧憬和向往,不过说:“好男人没几个。”
显见得生父的薄情行为,还是为长大后的她留下阴影。
苗苗倒是触目可及,遇到的人都不错,不过说:“而且都有对象了。”
她数来数去,好像就剩一个周杨,内心更偏向几分,说出心里话道:“周杨没有。”
她这套谁对她好,她就想跟谁处对象的理论,白若云听过好几次,还是强调道:“得是你喜欢的才行。”
苗苗确定道:“挺喜欢的啊。”
她从没有对周杨表达过什么嫌弃吧。
白若云先是吃惊,以为她是开窍,反应过来说:“对哥哥和对男朋友不一样的,你说是不是,福子?”
福子哪里知道,她甚至也不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书,说:“我觉得周杨年纪太大。”
因为年轻,哪怕差一岁都觉得是挺多的,更何况是五岁,仔细算起来都不像一个时代的人。
苗苗沉吟片刻,觉得好像也不是,但是说:“我爸也比我妈大四岁。”
父母的感情就是她向来追求的,是在有爱的环境里长大孩子的共同特征。
惯性里,大家会觉得男生比女生大更会照顾人。
但实际上也是有分别的,主要看人。
苗苗很早就领悟到这点,知道并不是人人都会对她好。
或者反过来说,她只跟对她好的人玩。
福子觉得这个例子太有力,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只得微微点头说:“那好像也挺好的。”
白若云主要是盼着能亲眼目睹一场激动人心的爱情,就像书里写的那样,不过想想能做女主角的人好像都很历尽艰辛,她叹口气说:“你好像也挺好。“
好像自顾自完成了一些不得了的想象,满脸劫后余生。
苗苗莫名其妙,不过把这些抛在脑后,说:“我得等姐姐有空的时候,跟她谈谈。“
她觉得姐姐可以解决世上一切难题,就是最近早出晚归,好像不适宜被打扰。
她也是长大的人,不能只因为自己的事情打扰所有人。
却没想到远在姐姐之前,先跟妈妈进行了一场谈话。
赵秀云今天不忙,下班得比较早,别看她是制作公司的总经理兼股东,但忙起来也是没日没夜,好不容易早下班一天,家里也只有铁将军把守。
她打开门,看了一下小黄的状态,这条上年纪的狗最近越来越不好,得时时关照。
然后洗手进厨房,心知孩子估摸着不回来,男人是一定按时到家,晚饭就是两口子吃。
才刚把饭蒸上,就看到有人敲门。
她没反锁,又是大白天的,只说:“谁啊?”
周杨听着声音不对,就略显得有些迟疑,他是要回家顺便来一趟,看着院门没挂锁,想当然以为是苗苗在家,不过还是应道:“赵阿姨,是我。”
边说话边推门。
赵秀云看见是谁,惊讶道:“今天没上班吗?”
周杨最近说自由也不自由,随口说:“今天不忙。”
赵秀云知道他是好几份事业操心着,虽然都不是大生意,却都差他一个人转。
忍不住说:“也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长辈有几句话是一定要说的,总是好心。
周杨应下来,又说:“我买了只烤鸭,想说送过来。”
家里爱吃这个的也就一个,赵秀云目露沉思,说:“不忙吧,泡杯茶吧。”
周杨无端紧张起来,说:“那,那打扰您了。“
赵秀云就跟平常拉家常一样,说:“苗苗最近应该也打扰你很多。”
周杨斟酌道:“也帮了我很多。”
赵秀云神色莫测,说:“你觉得有帮上忙就好。”
周杨觉得赵阿姨好像每句都话里有话的意思,说得他如坐针毡,又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心慌,只得每句话都答得格外谨慎。
好在也没几句,赵秀云稍微刺探一下,就说:“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就是吃龙肉,周杨现在都觉得不香,连忙找借口说:“我晚上约了朋友。”
是真是假,赵秀云也无所谓,目送他出远门,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第86章 母女 第一更
周杨走没多久, 方海就到家。
他洗洗手进客厅,正好赶上开饭,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赵秀云这阵子也是很忙, 说:“项目差不多了, 后期好就能播出。”
一年别看公司就出这几部电视剧, 都是心血。
方海知道这是告一段落的意思, 说:“我这还有得忙。”
公安学校这次是专科升本科的关键时期, 检查都不知道有多少, 前后流程起码得两三年, 不是件容易事。
夫妻俩说闲话吃着话, 方海突然问道:“你还买烤鸭了?”
赵秀云神色自然,说:“周杨送过来的。”
鸭子便宜,这家烤鸭店可不便宜。
方海当然要说一句道:“这孩子真能花钱。”
也是赶巧,提起说:“他爸升了。”
是他原来的老部下, 因为省会和直辖市的算法有点区别,现在算起来是差半级。
赵秀云不见惊讶, 说:“周仁我记得还比你大三岁。”
虽然年纪大, 参军早, 但部队是功劳为先的地方, 方海早年是实打实立功建业,浑身是伤, 同级别的人里向来数他年纪最轻。
方海不大记得这些,说:“应该是吧。”
又说:“前两天的信,我没跟你说过吗?”
兴许是说过也忙忘了, 赵秀云说:“兰兰没跟我说。“
她跟周仁媳妇陈兰兰颇有书信往来,不过这种事女人多半不会提的,怕一个不好像炫耀, 都是闲话家常的多。
那也不是什么大要紧的事,方海多少战友都身居高位,他想说的是后面半句,道:“跟我骂儿子来着。”
什么小兔崽子不听话,去部队有什么不好的之类的。
他们这代人,也确实当兵是最好的路子,说句实话,以前待遇确实好,能吃饱饭,又能保家卫国,样样都好。
但时代变了。
方海眼看着这世界马上要不一样,说:“我劝了他几句。”
赵秀云摇头说:“所以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兰兰倒没不高兴。”
不是因为儿子现在挣得多,是因为他平平安安的,当年家属院里,谁家男人出任务,一家子都别想安生,再和平的年代,也总要有人牺牲的。
做妈妈的,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不图他有多少本事,孩子能好好活着就行。
她忽然感慨道:“咱们要是有儿子,你会叫他去部队吗?”
没人看着,方海自己都鬼鬼祟祟,说:“不会。”
好像生怕谁听见,说完还怪不好意思的。
赵秀云抽着嘴角说:“你干嘛?”
方海是亏心啊,他受到的教育是为祖国做奉献,要说这些话总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一去好几年不回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日子别想过了。”
他们把孩子看得太重,几乎是人生的一半,光想想都觉得不能接受。
不过又说:“要是想去,我是拦不住,但不会非让他去。”
说完紧紧闭着嘴,好像这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怪模怪样,赵秀云白他一眼,两个人不再聊这个。
吃完饭,方海收拾碗筷,从厨房看见小女儿进院子,说:“回来了?”
苗苗迫不及待给父母看自己买的新毛衣,说:“我买的。”
院子里不亮,也请不清是个什么。
等人进客厅,才看见。
赵秀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先是回头观察厨房的动静,才说:“苗苗你来一下。”
苗苗乖巧坐在妈妈旁边,还以为是要说演唱会门票的事情,目露期待。
这要是姐姐坐这里,早就开始思考自己最近犯的错误。
但小的不会,一来她就很少犯错。
赵秀云摸着孩子的头发说:“周杨刚刚送烤鸭过来,我跟你爸吃了一半,给你留着呢。”
来过了啊。
苗苗有些说不出的沮丧,还是说:“我刚吃饱,待会吃。”
赵秀云也不是说这个,道:“最近周扬很常来吗?”
苗苗其实夜里很少出门,她的所有活动几乎都集中在白天。
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加上喜欢早睡,不像一般同龄人,夜里还在外面晃悠。
所以她自己掐指一算,说:“几乎天天来。”
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自己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天天来找个小姑娘玩。
赵秀云要是个傻子,兴许就不猜了,只是觉得周杨太坦荡,做长辈的也不该暗自揣度。
她说:“你们很要好?”
要是说起来,是这样没错。
苗苗自信道:“我们最好了。”
赵秀云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好笑道:“哪种?”
小的这个,不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是不行的,她也猜不着你的意思。
苗苗眨巴眼,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挺好回答的,但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悄悄说:“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他。”
这又是好像,又是一点的,赵秀云扶额说:“那你跟妈妈说说看。”
她这个做妈的,算起来也很成功,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事无不可与她言。
苗苗张望厨房,显然是颇有顾忌,说:“爸爸会不高兴。”
赵秀云索性带着她上楼,说:“现在不怕了。”
苗苗半坐在房间的书桌上,把这几次自己和白若云、福子的对话娓娓道来。
表情很是苦恼,说:“这不是喜欢吗?”
赵秀云还是第一次清晰知道孩子喜欢哪类型的人,毕竟以前她都只会说:“想找个跟爸爸一样的。”
现在看来,未必是性格,而是那种对她始终的保护和照顾。
这也算是一种类型的选择吗?
赵秀云略微沉吟,说:“那如果不是当哥哥呢,只是一个男人,你觉得他是哪种的?”
苗苗无意识晃动自己的两条腿,半响才说:“是很好的人。”
哪有人是完美无瑕的,除非他在她眼里怎么样都是好的,又或者只愿意在她面前展示最好的一面。
这两者,好像听上去是差不多。
赵秀云捏着孩子的脸,从小就肉呼呼手感极好,叫人爱不释手。
苗苗只圆睁着眼睛看妈妈,一句话也不说。
当然,这是针对亲近的人,她从小可是很讨厌被捏脸的。
赵秀云看得心软成一片,点拨道:“对象也分类型的,有的人是需要你跟老妈子一样伺候,有的人是被伺候,谁说哥哥不可以做对象。”
苗苗含糊不清喜悦道:“对吧对吧,我就说可以。”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情意好像藏在其中,和一般的时候又没两样。
即使是做妈的也要说,跟别的孩子想得都不一样。
赵秀云搓揉着她的脸,说:“但感情不是只靠一方付出的,还有,他也有可能不喜欢你。”
这个可能性,虽然赵秀云看着微乎其微,还是得说出来,给孩子一个心理准备。
苗苗不解道:“为什么不喜欢?”
她对自己太了解,好像人人都很喜欢她才对。
但这种感情是不一样的,赵秀云给她掰扯清楚。
苗苗似懂非懂说:“但是没有血缘的妹妹,不是也可以是对象吗?”
赵秀云无奈道:“感情是不一样的,你会亲你的哥哥吗?”
那听上去好像真的很奇怪。
苗苗了然点头道:“所以,还是得有男女之情的喜欢才行。”
她捏着自己的下巴,寻思着应该要试图能不能转换。
就好像是写化学公式,A成分加B成分会变成C。
她现在手里有A,知道最后要变成C,但是究竟要加的哪种B,却还没有想好。
她可是高考状元,这种区区小事怎么能难倒。
赵秀云看她自己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难得头疼起来,又是那副看好戏的样子说:“行,你自己看着折腾吧。”
又嘱咐两句说:“动手动脚的男人绝对不行。”
苗苗自从小胸脯鼓鼓,就没少从姐姐和妈妈那里听这些。
她郑重点头说:“连脸都没捏过。”
她怀疑地双掌拍着自己的脸颊,说:“还是软软的。”
男女老少,都应该不能抗拒才对。
她是大姑娘,男人当然都该避讳。
赵秀云心下是满意的,说:“嗯,很软。”
她顺手又捏一下,说:“那很好。”
好在哪里,苗苗说不出来。
但她小心翼翼,试探性说:“那我还要再问一下姐姐吗?”
敢情这件事,在妈妈跟前一点都不忐忑,在姐姐面前有点不敢讲。
也是,以禾儿对妹妹所有事的在意。
要是知道,指不定要怎么打量周杨,自己处对象的时候不疾不徐,遇上事跟爸爸又是一派。
赵秀云猜这一家子是怎么都准的,点她的额头说:“想让我帮你扛?”
有时候也带点小心思。
苗苗眼睛滴溜溜转着,不说话。
倒显得出活泼灵动来,赵秀云微微点头,心想等孩子自己发现再说吧。
第87章 牛奶糕 第二更
苗苗从小到大是善于学习的好学生, 既然她知道自己需要B,就得想办法把它找出来。
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觉得关键还是在周杨身上。
为此, 周杨觉得她最近学车的时候都很古怪, 尤其是是目光。
明明是熟悉的人, 却总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打量。
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明明跟从前差不多。
搞得周杨心里毛毛的, 终于有天忍不住问说:“你怎么老这么看我?”
苗苗发出一个拖长音的“嗯”, 才说:“在探索。”
这词该用在人身上吗?
周杨只当这是她学哲学学出来的毛病, 说:“探索出什么了吗?”
苗苗暂且还没什么收获, 说:“我还得再思考一下。”
一副遇到什么大难题的样子。
周杨看她的为难样,说:“要不要帮忙?”
他觉得也不会是什么学术的高深难题,自己多多少少也能给点意见。
苗苗又是沉吟片刻,最终挥手说:“我自己来。”
然后问道:“我今天可以上路吗?”
讲完这个词, 也觉得用得不好,改口说:“把车开到路上。”
周杨知道她和同龄的人比起来, 多少有那么点小“迷信”, 看在眼里觉得可爱, 说:“可以, 我开到新北,你再开。”
那里是约定俗成的练车地方, 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人在学车。
苗苗哪里知道哪是哪,只看车开往郊外,忽然说:“好漂亮的树。”
满大街不是梧桐就是银杏, 入冬以后显然有几分寂寥。
周杨看着觉得都差不多,但还是停下来说:“带纸笔了?”
苗苗从来是随身带着的,迅速翻出来说:”我就勾个线, 很快的。“
周杨手把在方向盘上,说:“不急,这个角度行吗?”
苗苗大致比划一下,自己调整坐姿说:“可以。“
她再快,反正也是需要时间的。
周杨摇下车窗,闻见一股奶香味,说:“好像有好吃的,我去看看卖什么。”
大马路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苗苗含糊应一声,盯着树目不转睛,只觉得每根枝干都是顺着她的心意长的。
连她自己裁出来的,都未必有这么合适。
落在周杨眼里,就是一棵光秃秃的树,几片叶子还死吊在上头,一点不肯离开。
这样美吗?他只看出可怜巴巴四个字。
不过不妨碍他愿意,顺着味道往前走,这一片他也很少来,但这样的情形好像不是很少见。
每次带着苗苗出门,总会在等她画画的时候随意逛逛。
街边的一切,好像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变得更有趣。
周杨停在某家店门口,站在队伍后面,跟前面的人打听说:“大叔,这店什么最好吃啊?”
一看他就不住附近,大叔说:“你要是难得来一趟,就都买回去,这天气不会坏的,什么都好吃。”
周杨伸着脖子看,种类也不是很多,就只有三四种,全是新鲜出炉的,供应也不及时。
等到他,还不知道能剩几种。
他看手表,估算着苗苗大概要多久,一边往前挪。
这家店在附近应该挺有名气的,大家估摸都觉得天气冷放得住,一买就是一大袋。
周杨都忍不住替老板算,想着到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都买上,尤其是挂着售完即止的牌子的牛奶糕。
他手指头一点一点数着,觉得排得怪焦灼的。
好容易到他,牛奶糕只剩几块,他一口气全买了,其它每种都都买了一斤。
想着排都排了,干脆多买点带回去。
他付完钱,老板就是牛奶糕的牌子摘下来,后面的人“哎哎”叫唤着,显然很遗憾没能买到。
周杨心想,今天买这个不能不好吃。
他提着袋子要走,被个小伙子拦住说:“不好意思兄弟,你看能不能匀点牛奶糕,多少钱我给你,我对象特别爱吃这个。”
一块也就小孩拳头大,统共那么四五块,还有啥好匀的,要平常也就直接送。
但周杨不是自己吃,苗苗最爱牛奶味的东西,小时候整个家属院都知道,方家的孩子每人每天都有一瓶牛奶喝。
一度就是个活脱脱的“奶娃娃”,你都闻得到味。
他拒绝道:“我们也爱吃呢。”
说着自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神色怔怔。
一直到回车上的几步路,他还在想着。
苗苗为了画画方便,窗户摇下来,本子抵在车门上。
她也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眼睛里好像容不下其它。
周杨也没喊她,反而驻足一旁。
他平常是不抽烟的人,不知怎么下意识摸口袋。
和他望着同个方向的路人不少,毕竟漂亮姑娘总是夺目的。
小青年们总是望了又望,没敢大着胆子上前。
周杨知道,那些人也进不了苗苗的眼,她的世界其实很小。
那他呢?他不由得琢磨起来,长长叹口气。
垂眸盯着路边的落叶,一点点风就卷起老高,有只蝴蝶翩翩起舞。
他的目光不自觉追随,恰和苗苗对上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画好,正歪着脑袋看他。
那一双眼里,好像也只有他。
周杨心里骂了句粗话,抬手示意拿着的东西,走近以后说:“这个好像特别好吃。”
又给她拿牛奶说:“还是温的。”
现在供应不紧,路边的小店就有在卖,玻璃瓶装着放在温水里。
毕竟只吃糕点肯定噎得慌。
苗苗手心有点黑,茫然举着,寻思是要直接吃还是找地方洗。
周杨车上有个水瓶,给她倒了一点,说:“用纸擦擦。”
这种天气,再下去走也怪冷的。
苗苗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些,爱干净的人没法学画画。
她随便搓一搓,就拿着吃,第一口下去就说:“好吃。”
还要问细节道:“是哪里的店,我记下来。”
周杨知道她有个宝贝本子,好笑道:“这么远你也来?”
他要不是想找条没什么车的大马路,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往这过,要是搭公交来的话少说要一个小时。
可苗苗不嫌累啊,她嘴巴满满说:“一个月一次就行。”
要是天天,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周杨捏着鼻梁,说:“我以后肯定常带人来练车,经过就给你买。”
苗苗知道他已经收好几个学生,重重点头。
然后小口喝着牛奶,一手一样东西,别提多惬意。
周杨没敢把车开快,到地方后还等着她吃够,才说:“练吧。”
苗苗凭空紧张起来,她在空地上兜圈子虽然都绕得头晕了,但是真刀真枪在大马路上,还是有点担心。
好在周杨是个好教练,说:“慢慢松油门,先看左右,再看前后。”
苗苗眼睛就这么转一圈,觉得这车给自己开得跟乌龟爬似的。
还要问说:“会不会太快?”
周杨看着边上骑自行车,频频回头的老大爷,抿着嘴半天,说:“嗯,还行。”
言不由衷,也是没办法。
苗苗神情郑重,好像眼前的路困难重重。
其实两个车道上,小轿车就她这一辆。
刚会开车是这样的,周杨别看现在谈笑风生,原来也差不多。
他庆幸自己有一样擅长的东西,不然看着都觉得好像泯然众人矣。
他说:“但是可以再快一点。”
苗苗脚好像没动,还说:“这样可以吗?”
周杨没察觉到区别,一言难尽道:“你加速了?”
加了啊。
苗苗觉得自己加得挺多的,眼里全是困惑。
周杨忍俊不禁,说:“大胆开,我在呢。”
大概是他这么说,苗苗头回开到马路上的感觉还不错,晚上回家难得话多起来。
方海是着实没时间,遗憾于不能亲自教,不过叮嘱几句要小心。
连禾儿,也因为觉得是交过学费的,没多想。
只有赵秀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微笑看着。
第88章 本章无CP 第三更
眨眼是□□年的一月, 沪市下了一点雪。
就是转瞬即逝的东西,都没有人头皮屑大。
苗苗入冬以来就一直等着画初雪,失落得脸都是苦巴巴的。
她就是需要实景的东西, 连在哪画都已经挑好, 就在家里新买的房子的院子里。
是姐妹俩背着父母买下的, 现在正在积极装修。
这两年很多设备都更新, 家里铺瓷砖、装马桶成了流行, 不像以前墙刷一下就能住人。
更何况买的还是正经大洋房, 以前又没好好维护, 很多地方都需要修缮, 才能保持旧时风味。
她是想着画两幅新的,用来装修新家,结果想好的景没着落。
那到时候怎么办呢?
她讨厌计划被打破,就想着用别的雪来代替, 可是沪市还没有,她就把目光放远。
周边城市海拔稍微好一点的地方, 雪还是可见的。
苗苗跟几个小伙伴一商量, 决定坐火车去爬白山。
陈惟放寒假, 赵明宇决定从复读当中抽出几天。
五人小团成型, 长辈多少放心。
毕竟都是成年人,白山又是相对建设完全的景区。
就是冬天里爬山, 听起来叫人有点不安。
但苗苗是跃跃欲试,满脸写着期待,甚至斥巨资买了件新的羽绒服, 是最暖和的那种,却很轻便,走路不会笨重, 就是贵得吓人,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资。
她穿上,在沪市都只要在里面加件毛衣就好。
可见贵的东西是有道理的。
她想着也不能只穿一回,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连出发那天都穿着,主要是不想在行李里放一件厚衣服。
不过本来也没带多少,他们这趟去是短途,也不用什么换洗衣服。
就是两件贴身的换一换,加上随身的吃的。
苗苗轻装上阵,只背着双肩包,兴高采烈冲父母挥手说“再见”。
赵秀云看她不知愁滋味,喃喃道:“总是要飞的。”
跟朋友一起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这段,做父母的没办法反对。
周杨是恨不能跟着去,但心里也知道,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这样的,总有自己的事情做。
他只得抓紧这些时间用在工作,毕竟一个人支起三个摊子,平常也是挺□□无暇的。
另一边,苗苗的心情是全然放松。
他们五个是卧铺,正对着的两个包厢,不过都凑一块,白天打牌,再睡一晚上就到地方。
下火车后,还得再转趟车。
在山脚下吃早饭,一人一碗大排面,这才正式出发。
相比起来,沪市的冬天都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白山连山脚的空气都格外凛冽,呼吸之间五脏六腑都能感受到寒气,但高强度的运动又让人忍不住汗流浃背。
沿着石头铺成的路,算起来这些也是文物,是人力一块一块挑上来的,经年累月被踏出痕迹。
因为湿润,不得不扶着栏杆前进。
苗苗的体力其实是挺好的,和她每天都坚持练功半小时有关系。
但羽绒服穿得太长,她每次迈开腿都成难题,只得走走停停。
白若云走得最辛苦,感觉没多久就想休息,她回头望,觉得自己离出发的地方也没多远,不由得哀嚎道:“我们日落前能到住宿点吗?”
他们是通过白山市新成立的旅游局广告上的电话预定的住宿,还提前邮局汇款过十块钱订金,主要是山上就只有这一处地方能住。
本来是万佛寺的旧址,不过有信众筹款重新建了大雄宝殿后,地方就空出来,被改成招待所。
条件估计也很是一般,不过山里头能有个正经落脚点就算不错。
只是他们得按时到,不然天一黑,只怕更难走。
苗苗鼓劲道:“可以的。”
又说:“到不了也不怕,我有手电的。”
白若云主要是大口呼吸都嫌累,咬着牙根说:“尽量吧。”
出门前,她也算是兴致勃勃,对山和山的区别完全没认识。
陈惟伸手帮她背包,他平时也就打打篮球,正经训练没接受过多少,又不是部队家庭出身。
不过到底体力上占点优势,保持着速度不落后而已。
好在他们出发早,中午的时间,路程已经走过二分之一,按照计划可以按时到,这才腾出时间,停在山间的亭子,好好整顿队伍。
白若云早等着这个时候,说:“快把我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吃。”
都是死沉死沉的,她就怕山里缺衣少食,现在却只想着减轻负担。
苗苗咬着饼干,伸手取了一点挂在树梢的雪,尝一口说:“这个也能当水喝。”
就是入口冰凉,让人精神不得不抖擞。
而越往上,白山闻名天下的雾凇就越吸引人眼球。
苗苗各个角度拍照片,按照计划,他们会在山顶住两个晚上再返程,其中一天就是留给她画画的,暂且不用急。
白若云觉得自己脚都在抖,她还饶有精神的样子,可见人和人的差距实在大。
她握紧拳头说:“我回去也要好好锻炼。”
陈惟开玩笑道:“你上次说自己胖也这么说。”
一天一个主意,说的都没做。
白若云瞪他一眼,说:“谁胖了。”
她自己说可以,别人说可不行。
陈惟无奈道:“我,我行了吧。”
他边说话边甩手,可见是提东西累坏了。
白若云怪理亏,说:“我下午还是自己背吧。”
腿要是不抖,说起来还能有几分说服力。
陈惟权当没看到,说:“我要是不行再换你。”
他话是这么说,再出发也是稳当当,自己的包背后面,白若云的包背前面。
苗苗看着赠送的地图领路,时不时帮谁搭把手。
五个人总算赶在日落前到住宿点。
白若云看着寺庙建筑的外观说:“我好像看到了佛。”
苗苗觉得这话怪幽默,嘎嘎乐两声,发现只有自己笑才收起来。
不过她一收声,几个人才开始笑。
赵明宇尤其夸张,堪称前俯后仰,一时之间欢声笑语充斥在山林间。
苗苗心想,我佛慈悲,应该不会觉得他们这是不敬吧。
这么想着,她嘴角扯起来,眉目之间尽是喜悦。
第89章 苦中带甜 第一更
白山之行很短暂, 几个人本来还豪情万丈,说要到附近几个古镇再转转,上山下山就已经耗掉半条命。
哪怕苗苗, 好体力是一回事, 不停爬楼梯又是另一回事。
她回家后的一个礼拜, 两条腿都跟灌铁铅似的, 抬起来都费劲。
但是按她爸常年锻炼的经验来看, 这时候更该多走走, 总能缓过来的。
因此她每天拖着腿走路, 活像是不良于行, 但身残志坚。
周杨看着都觉得可怜又好笑,说:“非得这么走?”
苗苗对爸爸的一切话都是信服的,说:“走几步就好了。”
周杨半信半疑说:“不是多休息吗?”
一般有点什么事,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苗苗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但她每天有固定要做的事情,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出门。
正值寒假, 老师布置了许多功课, 她每天在图书馆一坐就是大半天。
天气冷, 图书馆更冷, 因为存放的全是易燃物,要求是时刻保持通风。
苗苗裹着自己最厚的羽绒服, 搓着手往那一坐,状态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周杨回回看她用功的样子, 总觉得不便打扰。
今天也一样,他把水壶一放,就示意要走。
苗苗却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口型说:“等我。”
两个人出图书馆才搭上话。
周杨问道:“今天还没到中午呢?”
苗苗吐苦水道:“坐我前面那两个初中生,一直在聊天。”
声音也不能说特别大,可她离得近啊,早坐不下去了。
周杨了然,给她拎书包,说:“尝一口吧。”
苗苗这才打开水壶,闻见味说:“玉米?”
是比较稀的糊糊,甜滋滋的。
周杨“嗯”一声,说:“白水街的新店。”
苗苗现在对他有哪些朋友也比较清楚,说:“老吴家吗?”
周杨常去的也就那么几家,说:“他手里头有几辆吉普要卖。”
都是以前部队用的那款,前面有座,后面带斗能放好些个东西,运货载人都方便。
苗苗小时候坐过好多次,这几年反而少起来,说:“要用来学车吗?”
学起来好像太大太不方便。
周杨从头说起道:“我爸给我写信了。”
自打他一个人从南京跑到沪市,父子俩几乎是水火不容,不过以前也说不上什么话,他们这代孩子,算起来生活里好像只有妈妈的影子。
这回他自己收到信,人都吓一跳,拆之前都诸多揣测,拆以后反倒觉得没什么。
他爸虽然转到国企工作,但还是有不少老战友还在部队,这次是受人所托,想给几位退伍同志找工作。
这两年,转业的级别和资历卡得比以前严,大部分人都是无法升迁,不得不离开。
他们中很多人是农村出身,回老家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种田显然是不合理,在营地待太久,对外面的生活又有些断层。
早年打过仗的老同志,对自己带的兵都很关照,想着还是给尽力安排上工作,但地方也有地方的难处,每年都要安置一批有级别的人,岗位上就腾挪不开。
大家也是喝着酒说着话,他爸就帮他把这事接下来,美名其曰“我家老大在沪市混得还行”。
但周杨知道,也有等着看他热闹的意思,看看他非要往外面闯,闯出了个什么。
他本来是想着多承包两辆车,正好最近也可以贷款,但赶上老吴手里头有车要卖,那就可以换条路子走。
这年头,拉人哪有拉货挣钱,但风险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哪怕是国道上,路抢的事也是屡禁不止。
但风险和收益并存,说白了,只要能挣钱的事,大家还是情愿做一做的。
既然亲爹开口,周杨也是想证明一下的能力。
他开出租车几年,也不是什么人脉都没积累下,恰恰相反,不管是来沪市干嘛的大老板,基本都是打车出入。
会说话的凭着帮人牵线就能挣不少中介费,他从这上头挣的都快和正经工资差不多,自然也知道哪些人有货运需求。
说真的,只要有车,现在生意就跟找上门似的,一点不用愁。
但难就难在车上面,尤其是这种淘汰下来的二手货,老东西就是实在,修一修都跟新的似的,还能再用个十来年,价格却便宜一大半不止。
也得是懂行的人才能买,不然一不小心能被坑得裤子。
像苗苗,就不大懂什么车不车的,问道:“那你钱够用吗?”
周杨大手一挥,说:“跟银行借就行。”
他手里头的东西算一算全拿去抵押,也颇能当点事。
苗苗刚跟姐姐给家里买了房子,现在也是囊中羞涩,说:“可惜我没钱。”
有钱周杨也不能借到她头上,他不甚在意道:“将来会有的。”
年纪轻轻,一切大有可为。
苗苗意气风发地捏着拳头,说:“将来我会成为老师那样的大画家。”
周杨故意问道:“哲学家不行?”
苗苗诧异看他一眼,说:“念哲学不挣钱的。”
当然,名画家们穷困潦倒者也多,但她的老师赵千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的佼佼者。
她做的一切都出于爱好,以前是有父母供着她学画,以后她会用画画养活自己的哲学。
甚至,她已经是做到这点。
周杨心想,念哲学的人估摸着也很少提钱,她这样的恐怕是少数中的少数。
但恰恰是这些有别于大多数人的特质,叫她更加可爱起来。
他说:“没事,你不用为钱愁。”
有些语焉不详,苗苗看他一眼,思绪又被路边的包子吸引过去,咽口水说:“玉米糊糊应该配大肉包子的。”
她这张脸才更像肉包子。
周杨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说:“买,给你买俩。”
刚出炉的烫手,苗苗也只想吃一个她“呼呼”吹着气,说:“还是现在的生活好。”
年纪不大,说起以往居然这样感慨。
周杨只得附和道:“以前一到月初就得到处买供应。”
供销社、粮油店、肉菜站,前一天夜里头就开始大排长龙。
他比喻道:“比你们那回买门票的人都多。”
苗苗分析道:“因为大家生活好起来,居民愿意为衣食住行以外的、为自己提供娱乐的东西消费,证明了……”
说话也一股子哲学味。
当然,周杨也弄不懂这是不是哲学,是他主观的个人臆断,但不妨碍他愿意听,听得还津津有味。
苗苗觉得他目光里的热烈太盛,说:“你好像我的粉丝。”
周杨噗嗤笑出声,说:“那方大师什么时候开讲座,我去听?”
苗苗居然认真算起来,说:“研究生、博士、留校、评教授,估计要四十。”
到那时候,她也有可以跟大家表述观点的资格了。
周杨好像是头一次听她说起对未来的安排,道:“你想留校?”
苗苗沉吟片刻,说:“我只适合学校。”
如果必须有一份工作的话,这好像就是她要走的路。
周杨了然,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毕竟不管分配到哪里,光是人际关系就够吃一壶的,在大学里读书、教书,反而是最简单的了。
不过他也说:“你要是不想上班,可以以画画为生。”
苗苗自己也想过,不过沉痛道:“那样我退休怎么办?”
铁饭碗,意味着一生都有保障。
周杨简直是瞠目结舌,哑口无言,说:“还有四十年呢。”
苗苗精确地说:“是三十七。”
日子很快的,弹指一挥间,有时候你都没意识到,就悄无声息地在逝去。
周杨叫她说得怀疑自己,喃喃自语道:“很少吗?”
他还以为自己有大好人生,被她这么一说都觉得下一秒该躺棺材了。
多当然是多的,苗苗这一生都还没到三十七,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周杨再次意识到自己对她的认知还是不够全面,说:“放心,退休也不会愁到你的。”
苗苗觉得自己有一条康庄大道,说:“我们系主任现在的生活就特别好。”
国内哲学第一人,名头放到国际上也和海外学者们不相上下。
周杨陡然觉得她将来的成就肯定低不了,试探性问道:“那你在乎另一半的学历吗?”
苗苗无所谓道:“人跟人不是按学历分的。”
周杨倒是给自己划出道来,觉得进修的事情还得抓点紧,不管怎么样,总努力个本科出来吧。
他铺垫性地说:“不过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我正准备再上点课。”
苗苗赞同道:“那非常好啊。”
又兴致勃勃规划着自己有哪些可以帮上忙。
周杨终于明白,老师当年在课上说他们不好好听讲,将来要吃苦。
别人怎么苦他不知道,但他的“苦”在这。
就是苦也带甜。
第90章 无CP 第二更
周杨小的时候, 其实没怎么好好学习,这是大部分孩子的天性。
加上父母一直想着将来把家里的男孩子都送去当兵,觉得有个初中文化也很够用, 就没怎么强求。
成绩一般, 好赖也上个中专, 那就是有分配的高学历了。
大多数人家里, 都算是很不错, 毕竟高考录取率就在那摆着, 为此, 叫他爸一度放弃让他去部队, 觉得在公交公司干着也挺好的。
年轻人气盛,他觉得这每个月一百块钱很难有大出息,思前想后还是愿意到外面闯一闯。
在大人眼里,也就比不务正业好一点, 甚至还不如呢,毕竟铁饭碗在长辈眼里是最好的事。
但周杨还是跑到沪市来, 带着想尽快出人头地的欲望和不知从何开始的迷茫。
他也很幸运, 那种不知所措的迷雾, 很快由重逢苗苗, 并顺手帮了她一下而驱散。
方叔叔和赵阿姨是极好的长辈,为他新生活的第一步奠定基础。
考出租车公司这件事, 也是为他出大力的,连同苗苗也很长一段时间陪他练口语。
为此,周杨自己心里也很感激。
他当时也没什么能回报, 举目四望就接送苗苗画画课上下学能帮上忙,主动给揽下来。
或许是一开始就抱着照顾的态度,成了习惯自然。
周杨都没察觉, 他下意识会记得苗苗的每件事,几乎到无微不至的地步。
其实一切都有端倪,只是他不好意思承认,毕竟才多大的人,感觉有点老牛吃嫩草。
但人也得遵循自己的内心。
他想着这些不知怎么就脖子一寒,觉得跟前有个方叔叔,正在磨刀霍霍。
连高明,现在都未必有多少好脸色,更何况是他。
但横向对比,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综合条件不如高明。
起码人家已经买得起洋房,是正经首都大学毕业。
周杨把所有杂念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地复习。
同大去年开设了汽车专业,他打算去进修,顺利的话三年到五年就能拿到本科学历。
这种一般是单位内有升职需求的人才去念,属于非全日制。
他也不单是为面子上好看才去的,毕竟念这个专业的都是同行,建立良好的关系,多认识些老师,将来能相互帮上忙的地方很多。
二来他觉得汽车会是将来的主流,别看现在买得起的没几个,可从前也没人料到买自行车都不用工业券,前后都才不到十年。
周杨一门心思没别的,他就擅长这点东西,不像别人什么都能做好,只能往深里钻。
他会的东西其实都不是专业性的,早年的老师傅哪里上过学,技术上是手拿把掐,但很多人甚至自创了许多名词,管轮胎都叫得五花八门,怎么方便怎么来。
但要是想把事业做大,可不能走这种野路子。
周杨是想做技术、管理两手抓的老板,毕竟现在更新换代快,他也得多学习。
不过再忙,他也得抽出时间回家过年。
毕竟今年他爸率先发出求和信号,要是再不回也说不过去。
只是很多事情都放不下,前前后后拖到年二十八。
沪市往南京有班火车,虽然久一点,但是正好夜里睡一觉就能到。
周杨下车的时候觉得挺恍惚的,好像这里不是他生活十年的地方。
有句话怎么说,他现在也算荣归故里。
可惜才进门,就得到亲爹一个白眼。
周杨也硬气,不冷不淡说:“爸,我妈呢?”
妈妈妈,是没瞅见他活生生一个人搁这坐着。
周仁抖抖报纸,也硬梆梆说:“不知道。”
陈兰兰从屋里出来,说:“咋,你这就健忘了?”
周仁也就快五十的人,不服气说:“你才健忘。”
又气鼓鼓说:“早上吃什么?”
他们家历来饭点早,陈兰兰给父子俩打圆场说:“早做好,不是你说等杨子回来的。”
又喊道:“周柏,周枫!下来吃饭!”
亲兄弟三个,长得不大像。
周杨长得偏俊秀,两个弟弟是一脉相承的粗狂,不过性子倒都差不多。
周柏悄声说:“六点起来等,说去车站接又不去。”
闹得全家不安生,搁以前就是皇帝做派。
周杨知道他爸什么德性,就是这样父子俩才有羁绊又合不来。
他瞪一眼说:“吃你的。”
周柏撇撇嘴,反正这个家就是谁大听谁的。
周杨知道他爸对他们是不赖的,可惜就那句话,不知道怎么做爸爸。
没错,是做爸爸。
听上去好像是有孩子就能自动升级的事情,却不是人人都会。
一样是早年家庭分成两半,周杨幼年的记忆里,对“爸爸”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随军的时候,他已经九岁,是个大孩子,却也没感受到多少父亲的关怀。
这个大家庭里,惯常只有女人。
大家似乎都该理解父亲的忙碌,毕竟他们的工资为所有人贡献良多。
可还是那句话,没有比较就没有差距。
方叔叔当时级别更高,且看今日他们父女之间就知道,付出才是差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随军的家属们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妇女们是男人在身边和从前一样,孩子们是爸爸在身边和从以前一样。
像方叔叔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周杨叹口气说:“爸,吃早饭了。”
周仁这才满意,东西放下说:“等下记得跟你舅和姨夫打个招呼。”
他们家的房子是独栋,左边那栋是他大舅兼姑父陈大光家,右边那栋是他二叔兼姨父的周义家。
三家人向来紧密,这么多年都一样。
年关的时候,家家都有人。
周杨跟同辈的兄弟姐妹们见面,给几个小的发红包,又额外给两个堂妹带衣服,现在很多牌子是沪市才有的。
周柏偷偷看一眼,心想挨两句说算什么,不是亲哥谁会给一百块的大红包!
寻思看来死工资是发不了财的,得口袋里有钱才行。
周桃跟周樱则是捏着裙子,翻来覆去看,断言道:“三哥,你处对象了吧?”
周杨一口水喷出来,咳嗽半天说:“别瞎说。”
又说:“方青禾给推荐的,人家跟高明是一对。”
说起这些人,大家都有印象。
陈树林居长,一向在部队,今年难得带着媳妇孩子回家探亲,忆当年道:“小时候我就觉得他们该是一对。”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嘛。
以他开头,居然林林总总数出两伙人结过十几次梁子,路上互吐口水的次数也不少。
谁能想到若干年后以周杨为连结点,再次提起来是这番景象。
也是话赶话,陈树林又说道:“我记得方青禾还有个妹妹?”
年纪太小,没怎么打过交道,欺负她都觉得胜之不武。
周杨神色自然,刚要张口,堂弟周松抢先说:“人家也是高考状元。”
他是今年才要高考,成绩也很不错,架不住爹妈总要拿那些远方的别人家的孩子来做比较。尤其是他和方青苗本来是育红班同学,可惜一个五岁顺利读小学,一个硬生生拖到七岁,至此就差了两届。
当然,他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就是想起来有些提不起劲。
他还这样呢。
周杨好笑道:“苗苗还记得你天天薅她头发。”
周松自己震惊道:“有吗?”
他那会才五岁,能记得什么。
不过小的不记得,大的记得。
陈树林说:“有一回跟方青禾打架就为这个。”
五花八门说起来,语气里全是感慨。
毕竟他们一晃也到有些往事和旧人可以提及的年纪。
周杨从这些里头拼凑出另一个没有印象的苗苗,毕竟当年他的目光没多少在小孩子身上。
路边的蝈蝈,好像都更吸引人。
他抽丝剥茧,轮廓逐渐清晰。
忽然听到堂妹周樱说:“我记得方家搬到城里以后,三哥还念叨过。”
大排行里,周杨行三。
他自己都没这段记忆,追问道:“说什么了?”
几句闲话,看着还挺激动的,周樱不明所以,说:“不大记得。”
她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拍大腿说:“什么‘小胖墩,没良心’?”
还有个顺口溜,可惜她想不起来。
周杨这下是真的被呛到,咳嗽老半天,摆摆手说:“没,没有的事。”
大惊小怪的。
周樱从小不拘一格,毕竟跟着一窝子哥哥弟弟长大,还能怎么样。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神经。”
周杨对妹妹向来好一点,毕竟是女孩子嘛。
家里也就这么两个,大大小小都挺惯着的。
其实他自己也模模糊糊想起来这件事,当时好像是这么说过。
不过仔细想来,这话也不委屈。
他当时挺把方青苗当朋友的,还以为人家放寒暑假会回家属院,少说也找他玩一次吧。
谁知道是一去不回,连点音信都没有。
小胖墩嘛……
这不是福气的象征,是夸奖,夸奖啊。
周杨难得心虚得很,想着这话可不能叫苗苗听见,不然小姑娘眼睛就直盯着你看,能气好几天。
就头发的事情,还是知道他要回家,特意提的,好像想隔这么多年有人给她找回场子来。
周杨权衡一下,决定还是给堂弟买几套复习卷,市面上有什么买什么。
可不是为谁啊,纯粹是为周松好,试想想,成绩总是他自己的吧。
这么想着,周杨自己也顺理成章起来,只有周松,要不是看在堂哥给的红包的份上,和知道打不过的自知之明,早就就在收到“礼物”那天,把自家三哥套麻袋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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