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灯泡   第一更

    苗苗画画的时候, 几乎都是集中注意力,两耳不闻窗外事。

    平常那爱看热闹的性子,在这时候都会收敛起来。

    不过一般都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毕竟人的每天都是那么平平无奇过去的。

    但今天, 她连荷花的线条都没勾勒完, 世界好像就翻天覆地。

    正是要停下来吃午饭的时间, 她的手表是电子的, 可以定闹钟, 父母和姐姐要求她画画的时候要定期起来走两步和吃饭喝水。

    所以十二点的“滴滴“声一响, 她就自觉地站起来收东西。

    手一碰到架子, 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侧过头看,王雪和赵明宇在——绑红绳。

    现在纺织品降价很多的,百货大楼五块钱能买一斤羊毛线, 但是这儿就简简单单的一条,要卖一块。

    平心而论, 苗苗平常花钱也是不大看的, 她打小没吃过什么苦。

    但要花一块钱买条红绳的事情, 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可刚陷入恋爱的人可以, 更何况是本来就不缺钱花的人。

    王雪踮着脚,小心翼翼挂在枝干上, 还打个死结。

    据卖绳子的姐姐说,这样是最有效的。

    她本人也是不大信这一套,但人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一点美好的愿望。

    哪怕是赵明宇, 现在都完全忘记,他曾觉得这是小姑娘才做的事。

    两个人态度虔诚,对上苗苗的目光都有些不好意思。

    苗苗歪着脑袋, 欲言又止。

    她本来就是想得多,说得少的性子,犹豫片刻还是说:“我能问吗?”

    王雪上前一步挽着她的手,小姐俩显然有几句话要讲,大步就走在前面。

    赵明宇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还提着苗苗的工具箱——他毕竟是男人,体力活总得顶上。

    王雪其实没想好要怎么说,她们是最无话不谈的朋友,唯有这个秘密,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

    她咬着嘴唇,觉得自己的中文难道退化了,竟然半天连个合适的开场白都没有。

    苗苗看她为难成这样,索性说:“要是不好说的话,可以不说。”

    朋友之间,总是要相互尊重,一味去打听没什么意思,只是多少有些失落。

    王雪反而爽利起来,说:“其实我一直喜欢他。”

    有些事情,一开口,后面的事情就简单起来。

    苗苗虽然已经知道,还是惊讶道:“为什么?”

    说实在的,她没觉得赵明宇有多出彩,起码在她认识的男生里头很是一般。

    这种事哪有原因。

    王雪试图讲出两个赵明宇吸引她的地方,好像都不是那么有力,只道:“就是喜欢。”

    这世上的偏爱从来是没缘由的,恰恰是苗苗得到的最多的东西。

    她了然点头道:“那挺好的。”

    有些干巴巴。

    王雪其实是想道个歉,说:“我一直以为他喜欢你。”

    所以她心里一直很羡慕,只是品性不容许嫉妒,却无数个夜里想着,如果自己是苗苗就好了。

    这个以为,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苗苗想想说:“从来没有。”

    她受到的追捧太多,喜欢的眼神是决计与其他东西不一样的,即使是惊艳过后的想拥有,也会沾染上爱意。

    王雪现在已经知道是个误会,“嗯”一声,有些怅然道:“因为人人都喜欢你。”

    长得漂亮,成绩又好。

    世界上能有几个,自然是同龄男生们的焦点。

    焦点旁边,是因为胎记自惭形愧的她。

    王雪胜在珍惜友谊,否则早八百年就“走火入魔”了。

    但人都有黑暗的小心思。

    她觉得自己需要为这些道歉。

    苗苗说:“你也值得每个人的喜欢。”

    起码她是发自肺腑这么觉得。

    就是拥有这样纯粹的天真,才很难叫人不喜欢。

    王雪方才都没有这样感动,擦着眼泪重重“嗯”一声。

    赵明宇就跟着背影,开始琢磨着苗苗会不会讲自己的坏话。

    毕竟人家也一直只把他当半个朋友,这点,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说实在的,是他想得太多。

    苗苗压根没想到这些,她并不是会发表观点的人,基本上给予的都是支持,只是仍旧奇怪,赵明宇究竟哪里好。

    她吃着饭都不消停,上下打量着人。

    赵明宇叫她看得心里发毛,说:“我哪不对?”

    苗苗咬着筷子,放狠话说:“你要是不对,我就揍你。”

    脸若冰霜,颇有几分气势。

    赵明宇小时候就是混世魔王,苗苗刚去找他爷爷学画那阵,就因为惹她被按着打过。

    现在想想,都还记得。

    可以说,这是个阴影,是他每次忍不住要犟嘴,又不得不听从的根源。

    既想证明自己已经强大,却又不到那份上。

    不过这个他一点都不带怕的,说:“我当然会。”

    意思上感觉不对,补充说:“会照顾好她。”

    苗苗是个实诚人,说:“离那么远,也照顾不到什么。”

    才刚互表心意,就要面对即将异国的现实。

    王雪的神色也有几分黯然,说:“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说真的,离那么远,这么感情有没有保证,她自己都拿不准。

    苗苗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懊恼地叹口气。

    她就知道,自己应该多想少说话。

    赵明宇还好一点,说:“我争取也到美国去念书。”

    申请出国,程序是一方面,成绩又是另一方面。

    甚至说,赵明宇有没有大学念都是第一道难关,虽然高考成绩还要几天才能出来,但按他平时的水平,考个大专都够呛。

    苗苗觉得这仿佛异想天开,但抓住机会说:“我可以帮你补课。”

    赵明宇有自知之明,说:“不用,我可以去你姐那里报班。”

    苗苗觉得这样也很好,说:“我可以叫我姐给你打折。”

    毕竟人家是专业的,肯定比她还好。

    赵明宇是下定决心,怕新鲜出炉的对象不信,拍胸脯说:“你等我,我一定会去的。”

    其实大学才四年。

    王雪一下子觉得也没那么久,她何尝不知道赵明宇的成绩,但还是说:“嗯,我等你。”

    又说:“我放假都会回来的。”

    其中的安慰之意很明显。

    赵明宇知道靠说是没有用的,好像一下子找到自己努力的意义,说:“回去我就开始学习。”

    这样看上去,还是像模像样的。

    苗苗不禁思考,处对象有这么大的魔力,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自己来说算不上。

    即使王雪还是像以前一样陪着她。

    但处对象的人,总是黏黏糊糊,这点她从很多人身上都发现,甚至知道相爱的人,到父母的年纪也是一样。

    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给人让出空间,只得在走路的时候乖巧表示,自己想慢慢走在后面。

    前面是一对璧人,显得她落寞可怜。

    向来独来独往不爱扎堆的人,因为“失去”最好的朋友有几分沮丧。

    王雪时不时回头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说:“我还是跟苗苗走吧。”

    赵明宇刚要说话,就看到周杨,喜出望外打招呼说:“杨哥!”

    那表情,比看到亲哥还兴高采烈。

    他们原来是这么好的交情吗?

    连苗苗都满心疑惑。

    倒是周杨,他是正好路过,看这样子心中了然,打过招呼之后开玩笑道:“我也算你们半个媒人吧?”

    岂止啊。

    赵明宇夸张握着他的手说:“多亏你,我才能鼓起勇气。”

    这话说的,周杨还是挺舒畅的,心想做媒成功原来是这种感觉,怪不得他妈没事的时候就总想给人介绍对象。

    他摆摆手说:“客气,客气,祝你们幸福美满啊。”

    他是高兴,苗苗却对着他板起脸。

    她从来是这个样子,谁惯着,就在谁面前使性子。

    周杨一看就知道有谁惹他,打听道:“怎么了?”

    苗苗沮丧道:“他们处对象,谁跟我玩啊?”

    她屈指可数的朋友们里,每个都是很珍贵的。

    周杨这才知道是冲着自己,说:“我我我,等我忙完啊。”

    苗苗一声不吭,显然还是有点失落,连嘴角都向下弯。

    看着一副可怜样。

    周杨小声说:“晚上带你去看萤火虫去吗?不带他们。”

    也是他今天偶然听人说的,是本地人才知道的地方。

    苗苗心想这有什么稀奇的,说:“我见过的。”

    周杨夸大其词道:“人家说起码有好几百只,别处哪里见得到。”

    苗苗这才感兴趣一点,说:“真的吗?”

    眼睛却已经是闪闪发光藏不住。

    她还是笑起来好看,一蹙眉叫人知道怎么会有“烽火戏诸侯”这个典故。

    周杨逗她说:“那能不生气了吗?”

    苗苗虽然知道这事情跟他没多大关系,本来该反省自己的迁怒于人,鬼使神差地摇头说:“要看情况而定。”

    周杨好脾气地应道:“行,那你看过再说。”

    第72章 萤火虫   第二更

    按当地人的说法, 天黑以后,本地有个叫云谷的地方,萤火虫多得吓人。

    这种风景, 在别处肯定少见。

    周杨是一听说, 就觉得苗苗会喜欢, 夜里头特意带着他们去——当然不会只有两个人, 毕竟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适。

    变成四个人出门, 苗苗自觉地坐在副驾驶, 看着窗外一片漆黑发呆。

    王雪挺不好意思的, 说:“苗苗, 你跟我坐吧。”

    苗苗是个体贴人的好姑娘,微微摇头说:“没事,我坐这。”

    周杨真是越看越觉得她可怜,尤其是和来时两个小姑娘凑在后排说话相比, 更显得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他启动车说:“坐稳啦。”

    小镇没什么路灯,并不十分亮。

    他也是隐约知道路, 只得开得慢慢的。

    要是这会能有辆自行车, 准能超过去。

    不过这样的速度带起来的那点风, 也能叫人心情舒畅。

    苗苗只听一路上青蛙叫、知了叫, 觉得树木好像渐渐多起来,说:“是郊外吗?”

    小地方, 开出县城就是农村,其实没多远距离。

    周杨估摸着快到地方,觉得就该是这, 又没有太多萤火虫亮着,恍然大悟把车灯关掉。

    他这里一暗,外面就亮起来。

    苗苗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哇”。

    一闪一闪细微的光点, 飘来荡去,连漫天星辰都比下去。

    这种场面,着实是不多见。

    苗苗下意识回过头要跟好朋友说句话,就见后排的人含情脉脉地对视。

    她撇撇嘴,可见的兴致缺缺。

    周杨也是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想着找相机拍起来。

    他是没有带,但是苗苗有,正要侧过头叫她,就看小姑娘称不上太喜悦。

    可不能白跑这一趟啊。

    他说:“下车看看吧。”

    这地是公开的,谁都能来,不过稍微偏一些,恐怕也只有他们四个人。

    周杨是部队人家出身,打小也是练起来的,对自己的身手挺自信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开车门,四个人自发分成两派。

    周杨拿相机说:“我给你拍一张吧。”

    黑灯瞎火的,也拍不出什么。

    要是开灯,又照不到萤火虫。

    苗苗试着从镜头里看出去,真是黑漆漆一片。

    她说:“还是别浪费胶卷。”

    周杨拿出车上带的手电筒,说:“稍微有点光,应该能拍。”

    苗苗影影绰绰看得到王雪他们都依偎在一起,寻思也是个消耗时间的事情做,点头说:“那你给我拍,我给你拍。”

    来都来了,怎么能连点纪念品都没有。

    周杨其实也不大会拍照,摆弄半天。

    但他俩再磨蹭,人家约会的都嫌不够。

    苗苗还是挺有为朋友们奉献的精神,说:“小雪再两个礼拜就去美国,让他们再待会行吗?”

    周杨是嫌蚊子多,猛地在手臂上拍一下,说:“我们往那边走点吧。”

    两个人靠车前盖半坐着,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不远处的王雪和赵明宇,又听不见在说什么。

    不过想也知道,多是些情意绵绵的话。

    苗苗不解道:“处对象,喂蚊子也情愿吗?”

    周杨知道她的想法,别看已经十七岁,大多数时候简单天真得很。

    他轻笑说:“等你处对象你就知道。”

    不过出于关怀,还是得说:“得瞪大眼找啊,让你姐把过关才行。”

    坏男人多得很,专骗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苗苗用手指把自己的眼皮撑得更开,说:“像这样吗?”

    她本来就生得一双大眼睛,这样看起来更加古灵精怪。

    周杨越看越觉得她不到处对象的年纪,扶着额头说:“到时候哥给你把关。”

    又开玩笑说:“还是说,你现在有心上人了?”

    那可得好好打听打听,别是个什么不靠谱的人。

    苗苗叹口气说:“我都不知道该嫁给谁好。”

    嚯,这都惦记上结婚了。

    周杨自己二十二的人都没着落,惊讶道:“你这是想赶在我前头啊?”

    苗苗最近其实有些苦恼,她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声,说:“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文哥、武哥或者大米哥其中一个。”

    这三个人是除开高明哥对她最好的同辈男性,可惜现在都有对象啦。

    周杨讶然道:“又没人给你包办,你怎么这么‘以为’?”

    又说:“你喜欢他们?”

    苗苗点头又摇头,说:“不是那种,是要嫁给他们。”

    周杨隐约听懂了,说:“因为他们很关照你?”

    苗苗点头说:“对啊。”

    敢情她想结婚,不是奔着喜欢去的。

    周杨都没见过这种的,说:“你这想法不对啊。”

    苗苗吐舌头说:“所以我连姐姐都没敢说。”

    她心知肯定会挨骂。

    周杨好笑道:“就敢跟我说?”

    苗苗素来有些诚实,说:“你跟他们不是一派的。”

    周杨是后来的,哪怕跟高明他们常在一块,其实也是有条线划着,很多话就不该由他来说。

    他是个豁达人,说:“一般人听见这话要发脾气。”

    苗苗说:“所以我只跟能听的人说。”

    她也不是心里没数的人。

    周杨是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有时候觉得她聪慧,大部分时间里一派孩子气。

    他忍不住教育道:“你应该找喜欢的人过日子才对。”

    苗苗也想啊,她触目可及,由父母的恩爱上,也深知这个道理。

    但她就是没有喜欢的,能有什么办法。

    她小大人似的叹口气说:“我怎么没有青梅竹马。”

    她不爱跟男生玩,亲近一点的就是赵明宇,和有血缘关系的陈惟。

    她掰着手指头,觉得自己没有遗漏谁,心念一动偏过头看。

    周杨发出一个上扬的鼻音,问道:“怎么了?”

    苗苗眨巴眼说:“杨哥,你有对象吗?”

    还打听起大人来,周杨又拍死一只蚊子说:“没有。”

    又商量道:“还是回去吧。”

    再不回,三里地的蚊子都要在这办酒了。

    苗苗挥着手驱赶,又提高音量喊两句。

    不多会,那边的人就朝着车的方向过来。

    周杨觉得这晚大家都挺高兴的,说:“不生气了吧?”

    苗苗随着自己的心意,说:“生气的。”

    脸颊还鼓起来,表示自己的情绪。

    周杨想伸手戳一下,又觉得不合适,收回来说:“行,那回头再带你玩点好玩的。”

    苗苗控制住自己的嘴角,心情大好,觉得这一趟没白出门。

    回到家的时候,仍旧是满脸雀跃。

    赵秀云好几天没看到孩子,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看她完好无损,只是有些晒黑,嗔道:“叫你画画的时候记得打伞,你又没照做。”

    苗苗是天生丽质,对外貌不甚仔细。

    平常穿衣打扮也不像姐姐讲究,赶上画画满身颜料的时候,还有几分邋遢。

    她往爸爸身后一躲,听着父母跟周杨寒暄。

    周杨其实就是带着他们去一趟门,也没做什么,跟着长辈客气几句就回家。

    他现在还是租房住,在某家属院的二楼,是套小两居。

    当时搬进来的时候是空房子,什么家具都没有。

    他一个人也用不着什么,只买了张床和些二手的桌椅板凳。

    回家就是洗洗睡,连饭都很少在家吃。

    平常在外头开出租,都是什么时候没乘客,路边一听凑合一顿。

    他年轻,也挺急着想挣钱的,主要是为给父母看,自己不想去当兵,也依旧能过得非常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得走出条路来,再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所以想到赵阿姨想给他介绍对象,他就头大。

    好在是个讲道理的长辈,换个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杨随意冲凉后,往床上一躺,夜里热,风扇一吹正正好。

    另一边,苗苗也才拧开风扇。

    她把这次去仙云画的画摊在桌上,觉得还是颇有进步,已经分配好把小的给王雪带到国外去,大的就给赵明宇好了。

    因为这俩画其实是一对,她留在手里好像也差点意思。

    出一次门,能有两幅画都是稀少的。

    苗苗小时候练笔之作多,越长大反而越少有作品,常常是自己觉得不满意,纸团多得能烤地瓜。

    她手撑在桌上,下巴靠着,手指在脸颊上轻点着。

    听见敲门声说:“进。”

    赵秀云方才都没细问,是这会才说:“玩得高兴吗?”

    苗苗给妈妈看自己的画,说:“高兴!”

    赵秀云委实不太懂艺术,不妨碍她对着孩子只有溢美之词。

    只看一眼就说:“很好看。”

    又说:“楼梯还有地方可以挂。”

    苗苗“啊”一声,说:“我想把它们送给小雪和明宇。”

    赵秀云这才发现她在侧边写着小字。

    大的那幅是【赠赵明宇】

    小的那幅是【赠王雪】

    赵秀云自己生的自己知道,说:“怎么大的不是给小雪的?”

    一般卖画,也是大的更值钱些。小女儿从小就是直白的个性,跟谁好,就把更好的给谁。

    苗苗回家之前征询过王雪的意见,这会从头到尾把原委说一遍。

    赵秀云也没想到她就去这几天,事情还挺多,说道:“那你陈阿姨肯定很高兴。”

    陈翠心陪着女儿在国外治疗、读书,那片总是中国人少,生怕她哪天处个老外对象。

    苗苗都没想过这些,只说:“反正王雪高兴,我就替她高兴。”

    赵秀云捏女儿的脸,想想王雪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一晃眼是能处对象的年纪,问道:“你呢,喜欢什么样的人?”

    苗苗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不过能肯定地说:“要对我很好的。”

    赵秀云心想,这也算是个标准,催她睡觉说:“行,但是好是要相互的。”

    只有一个人在付出,不会是感情的长久。

    苗苗很是受教,钻进被窝里说:“我会的。”

    第73章 实诚   第三更

    从仙云回来以后, 苗苗其实有点小心思。

    她左看右看,觉得附近自己愿意跟他玩,又对自己好的男人, 好像只剩一个杨哥, 忍不住升起其它的念头。

    按本来, 她跟姐姐是没什么秘密的, 但也知道哪些是该说的。

    以家里人对她的紧张, 也许会给周杨带去一点麻烦, 而且姐姐最近也忙着出版社的事情, 早出晚归。

    万一人家没这个意思, 岂不是很尴尬。

    她虽然觉得还挺多人喜欢的,可世上始终有例外。

    为此,她只能跟福子和白若云说——王雪最近忙着约会,她识趣没多去打扰。

    白若云是她在家属院的第一个朋友, 不过自从先搬到城里以后,就自然而然跟同住一个屋檐的福子更亲近。

    大家仍然是很好要, 不过在里头分出亲疏来。

    但三个人是常在一起玩的, 加上刚高考完的陈惟, 他家小时候租过福子爷爷的副楼住, 也算是一起长大。

    陈惟考得不错,如愿被首都大学录取, 只等着开学,可以说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少年人心性,想把压抑这一年的事情都做了, 大胆邀请几个女孩子跟他去歌厅——正经场所,有个本地的摇滚乐队,每天下午都在那演出, 门票就是一人一瓶橘子汽水,愿意的可以再买点瓜果饼干。

    这两年唱摇滚的火得一塌糊涂,苗苗其实是有些怕吵闹,不过对歌厅也挺感兴趣的,想想还是去。

    借着吵闹的背景声,苗苗跟两个朋友说着话。

    福子和白若云可以说是耳朵挨着耳朵,这才听清。

    两个人的性子其实也不太像,白若云更活泛些,对她这个“有喜欢的人”的说法很存疑,道:“就因为这个,你喜欢他?”

    苗苗犹豫片刻,说:“应该是的吧。”

    她有时候也觉得是一种对哥哥的依赖。

    白若云是颇读了几本宝岛女作家的书,说:“喜欢哪有应该的,你都不确定,怎么能算是。”

    声音太大,沉浸在音乐中的陈惟回过头,没说什么又鼓起掌来。

    跟女生一块玩,少问在做什么是他的准则。

    寂寞如雪,他怀念起赵明宇来,不过两个人其实不太合,充其量是认识。

    偶尔大家一起出来玩也能凑一块,但交情就是差那么点意思。

    苗苗也不怕他听见,两个人虽然是表兄妹,实则差几个月,只是她念书更早一些。

    同龄人之间更能保守秘密,深知哪些是能跟长辈说的,哪些不能。

    她捏着自己的下巴说:“那就是吧。”

    语气听上去还是不对。

    福子试图帮她判断,说:“你见到他高兴吗?”

    当然是高兴的,周杨开出租车,大街小巷钻个遍,要是看到什么好风景,总是记得来跟她说一声……

    苗苗细数着种种关照,可说来说去,还就是图他对她好。

    白若云觉得有喜欢的道理,又经不起推敲,说:“我觉得有点不对。”

    要叫她说,又说不出来,毕竟都是情感上的一页白纸。

    福子更是爱莫能助,摊着手说:“人家说,喜欢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既然这么奇妙,她可没这个本事。

    苗苗沮丧叹口气,听台上的人唱着《一无所有》,只觉得耳朵都快炸开。

    看手表时间差不多,说:“我得回家了。”

    她作息向来规律,几个人也就没起疑,她是为另一个人才要走的。

    周杨这几天晚上都来方家转一圈,因为知道方青禾最近早出晚归,赵阿姨方叔叔也各有事情忙,就这么漂亮小姑娘在家,总是叫人不放心。

    加上本来这个暑假,她是早晚都跟王雪一块玩,现在是没办法。

    算来算去,周杨都觉得自己有一半责任,实在是她的朋友太少,就这么寥寥几个,不得不多担待些。

    顺路就去带点吃的去看一看,也碍不着什么事。

    苗苗或许知道缘由的,最近都很期待这个时间,她在院子里支起画架,对着妈妈养的一缸鱼边画边等,小黄就蹲在小主人脚边,身下垫着一张竹席,是它专用的。

    一有人敲门,她就能听到。

    周杨拎着半只烤鸭,觉得进巷子到方家门口都能闻到味。

    他敲门没出声,用的是三长两短的敲法,算是个暗号,也不想让街坊邻居觉得大晚上有男人叫门,挺不合适的。

    苗苗站起来,小黄也跟着动,一齐到门边。

    周杨笑道:“小黄,闻见肉骨头味了?”

    苗苗轻轻摸着小黄的头说:“它最近连肉都快咬不动。”

    衰老的表现,在它的身上来得更早。

    周杨听出她的伤感,转移话题道:“烤鸭吃吗?”

    苗苗打小爱吃东西,又不爱动腾,小时候其实有几分圆润,像日历上的年画娃娃,灵动可爱。

    生来就是圆脸,两颊的肉嘟嘟,七十年代那会,谁不说是个福气孩子,证明家里吃得起饭、又受宠。

    周杨记得小时候腹诽过她不少,这会看她吃东西的样子说:“你小时时候也这样,吃东西的时候哼唧哼唧的。”

    这话是说人的吗?

    苗苗吸着骨髓看他。

    周杨模仿着说:“就你掉门牙那阵,花生糖都从侧边放嘴里吃。”

    那是哪一年,他们家孩子多,一颗糖都只能一人咬一小口,主要还是大人活得俭省,满家属院的都想做方家孩子,因为赵阿姨是出了名舍得在伙食上下工夫。

    苗苗磨着自己的牙,觉得每颗都好端端在嘴里,才说:“那也不是哼唧哼唧。”

    这词怎么了?

    周杨觉得怪可爱的,说:“嗯,不是。嘎嘣嘎嘣?”

    也就那么回事吧,苗苗卷着饼皮,觉得自己嘴上手上都是油。

    她示意椅子说:“你不坐吗?”

    周杨待会还有事,说:“我今天夜班车”

    夜班车坐的人少,司机们基本上不爱开,但国营企业,每个人一个月总得轮上那么两次班,保障群众出行嘛。

    苗苗觉得按时睡觉,觉得三班倒的工作就辛苦,说:“你这个月好像上三次了?”

    周杨没想到她还数着这个,说:“替同事一趟。”

    又说:“以后说不准还有更多夜班。”

    苗苗短促“啊”一声,说:“怎么这样子啊。”

    看表情,像是要去出租车公司门口拉横幅抗议。

    周杨偷偷憋笑,说:“今天发通知,说以后都改成承包制。”

    承包费就那么多,多跑就挣得更多,白班总是好招人的,就是夜班得自己先顶上。

    这话要是说给禾儿听,一句就够人明白后面的意思。

    但苗苗不太懂,问道:“然后呢?”

    周杨今天还是挺高兴的,像他这样拿得出承包费的,当然是改革的好处更大。

    他算过,自己最少能拿出两万,毕竟他上班才一年多,又跟高明和大米各借一万,这就能承包两辆车,以后收入打底是每个月三四千,很快就能把钱还上,承包更多的车。

    他想证明自己的目的很快就能达到,整个人堪称容光焕发。

    苗苗听他这么讲,了然总结道:“那你要发财了。”

    周杨知道自己挣这些,说不准在全国都是前头的水准,但在认识的几个人里,委实不算什么。

    明明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人,尤其高明和大米也是男的,他叹口气说:“还差得远着呢。”

    苗苗觉得已经很厉害,她现在顶多算有点小名气的画家,但作品不是很多,也就今年的一幅《春日宴》卖出大价钱,画了大半年,甚至比不上姐姐一个月的收入。

    她向来说实话,道:“非常厉害了。”

    如果单从收入来说,她爸这个公安学校校长,厅级领导,都挣不到周杨的一半数。

    难怪现在很多人都离开机关,实在是金银财帛动人心。

    周杨听她语气真诚,心情也好起来,说:“我起步晚,尽量追起来。”

    他还追在师傅屁股后面点烟学修车的时候,高明他们已经在大街上摆摊小挣一笔,人跟人方向就不一样。

    苗苗心里又算一遍,说:“二十二也算晚吗?”

    她还觉得是人生最好的时候。

    周杨不是很想传播些负面的思想,但还是说:“你姐比我还小一岁。”

    看看人家这风生水起的,再看自己。

    苗苗长久以来也是追赶着姐姐的背影在前进,说:“很多人也比你年纪大,却还一事无成。”

    周杨觉得这话挺安慰的,又可笑于自己需要个小孩子来开导,说:“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苗苗觉得他也不是很看得开,传授自己的经验说:“我以前也想像姐姐这么厉害。”

    这个周杨是知道的,静待她的下文,本以为会听到些励志故事,谁想她手一摊,说:“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

    她是方青苗,不是方青禾,永远不可能只复刻某个人的人生轨迹。

    她解释道:“但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到。”

    周杨怔愣道:“你这个哲学系,真没白上。”

    又觉得她的气质委实适合做一个研究学术的人,说:“回头你借我两本书,我也学一学。”

    苗苗找纸巾擦手,说:“现在给你拿。”

    周杨想拦着她都没理,自顾自奔上楼。

    他本来是打算说两句话就走,现在只能坐着等。

    好在苗苗动作难得挺快,拎着个布袋子就下来,说:“这几本都不错。”

    心里补充着通俗易懂四个字。

    周杨看眼手表,接过来说:“行,看完还你,我先走,你锁好门啊。”

    苗苗应声,等他出院门就锁好。

    咔哒一声,平常也不见这么急。

    周杨不明所以,是夜里头没乘客的时候翻布袋子,看到里面有一千二百三十六块七毛一才反应过来。

    有零有整,看得出是急忙塞进去的,估计自己都不知道放了多少。

    周杨愣是数着钱笑半天,把钱收起来,琢磨着明天拿去还她。

    第74章 记仇   第一更

    苗苗几乎是刚出生, 就有钱攒下来,谁叫她有一个好姐姐。

    禾儿比妹妹大四岁,早早就是能拎着酱油瓶子去供销社的人, 她每次找回来一分钱, 都得记下来, 攒够整张就跟妹妹五五分账。

    等想方设法开始挣钱以后, 也会留出三分一毛的给妹妹做零花钱。

    但苗苗是个不怎么用花钱的人, 她印象里, 自己的需求从没有被家里人驳回来过。

    加上一直是跟在姐姐背后长大, 从自己口袋里掏钱都是很久以后的事。

    她初高中的时候, 每天都有一块钱零花,扣掉自己吃两顿饭,多的能攒五毛,少的也有一毛。

    能卖画以后, 父母也给她专门弄了个存折,之前一大笔都给姐姐开培训班, 但每年也都有分成, 她就一个字, 有余钱的话就攒, 攒够整数就存银行,利息能有百分之十一, 平常花销是从来没发愁过,自己房间抽屉拉开总有钱,再不济跟父母伸手。

    教老大跟教老二, 到底不是照本宣科。

    赵秀云发现小女儿不大会管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虽然耳提面命, 苗苗到底于经济上不精细,顶多知道自己手头上有多少钱,就差不多。

    她昨晚给周杨的,还是乱七八糟翻箱倒柜全搜罗出来的,因为她向来在自己房间搞狡兔三窟,连桌腿下面都掏空一点藏着,零零碎碎把随身带着的布钱包都倒空。

    第二天要出门坐公交,都去父母房间的饼干罐拿的钱——那是对全家人开放的“银行”,随时可取。

    周杨开夜车,跟人交接班后到方家门口一看,院门是锁着的。

    他看手表一眼,打着哈欠想,这一家子真是勤奋,天天早出晚归的。

    苗苗本来是不这么早起的,但她最近很认真在画日出,没敢跑远,就在外滩边上支画架。

    漂亮小姑娘,专注于做自己事情的认真,好像给她更添三分夺目。

    大早上的,都是些锻炼的老人家们,也有人驻足停下来看,略懂一些的还评论几句。

    苗苗只当没听见,在大街上就是这样,有的人还会说得更尖锐,试图教导她怎么做。

    要换以前,她的脸就板起来,偶尔还会跟人吵起来。

    毕竟有的人真的会要求她按照自己说的去做,还美名其曰是“为她好”。

    苗苗有时候也是挺傲气的,起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觉得能超越自己的人不多,只听信服的人的话。

    她恃才傲物在心里,只是很少表现出来而已。

    眼见的日头升高,已经不是她想画的那个意思,才收起东西要回家。

    路上,还得停下来买一份小馄饨,然后到市图书馆去看书做作业,暑假之前,老师给列着一张长长的书单,都是要写读书反馈的。

    哲学系的书,在外人眼里真是一本塞一本枯燥无味、长篇大论。

    但恰恰很适合她这个静得下心的性子,老师都说她是做学术的好苗子。

    苗苗今天借的是一本德语原版,她的德语已经算不错,但要看专业性的东西还是差一点,只能一边看一边翻词典。

    遇到不会的单词就念念有词,在小本子上抄下来。

    和外滩相比,图书馆总是年轻人更多,目光禁不住在脸庞流连。

    即使是八十年代的尾声,风气也很保守,但还是有几个大胆的男生,敢于伸出“橄榄枝”。

    苗苗就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多出一张小纸条。

    里面有一串地址,和几句话,大概是想邀请她通信。

    处对象,很多人都是从交笔友开始的。

    苗苗从小到大不知道收过多少,想想搁置在一旁,当做不是自己的东西。

    鼓起勇气送出纸条的人其实留意着,有些失落叹口气,旁边还有他的几个同学,说:“吴斌,看来人家对你没兴趣。”

    另一个人不赞同,说:“凭斌子这张脸,要是当面送,肯定能成。”

    他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叫吴斌的人着实长得好,是时下最流行的俊朗,也是爱好打扮的年轻人,白衣服塞进腰带里,穿着件牛仔夹克衫,头发抹着油,举手抬足都有若有似无的香气,在学校也很受女同学们青睐。

    他本来是放假来图书馆学习的,已经观察苗苗好几天,今天特意拉上几个哥们给自己壮胆,就是想认识她一下。

    他犹豫道:“合适吗?会不会太骚扰。”

    就是递个小纸条,应该不至于。

    哥们就是来给他鼓劲的,说:“是不是爷们啊?”

    吴斌被这么一激,眼看着到午饭点人要走,索性跟上。

    苗苗大部分时间还是警觉的,她还练过武术,听着脚步声不对,猛地回头。

    眉头微蹙,有和长相不相符的凶狠,像撩人的小豹子,前一秒龇牙咧嘴,下一秒要转头喝奶的意思。

    吴斌被几个朋友推着,跨一步说:“你好,我叫吴斌。”

    苗苗往后退半步,说:“有什么事吗?”

    吴斌是豁出去,说:“刚刚我给你的纸条,你看了吗?”

    当面的,苗苗也遇见过几次,说:“看了。”

    有问有答,却又不留让人接近的余地。

    吴斌估摸不好这是什么意思,试探性说:“那大家认识一下可以吗?”

    苗苗果断摇头说:“不可以。”

    她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想到曾经发生的例子,往后再退一步,要是有懂行的就知道,她这会已经是架势摆开,随时进攻的样子。

    但吴斌不懂,心知女孩子大多害羞内敛,还是想争取一下,说:“我不是什么坏人。”

    他身后的哥们也帮着说:“对啊,斌子人可好了,平常好多女生跟他说话,他都不理。”

    苗苗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中听,说:“很多男生跟我说话,我也不理。”

    这算是什么本事,值当在跟别人搭话的时候说出来,好像那些女生多怎么样似的。

    吴斌觉得挺没意思,又丢面子,撇嘴说:“不要就算了。”

    几个哥们却比他更丢脸,觉得这么多人来助阵,哪能就这么算,刚要再说几句。

    苗苗已经意识到语气不对,手指微屈成爪,余光看着有没有趁手的家伙,估量着撒腿能跑多远。

    周杨大概也知道她的作息,本来是打算来碰碰运气的,没想到还真看见,只是远远觉得不对,大步过来说:“怎么回事?”

    苗苗听见熟悉的声音,身影都松懈下来,说:“他们拦着我。”

    周杨看着不是个极有威慑力的人,他长得稍显秀气,不过往那一站,倒显得两个人极相衬。

    外人自然性以为是一对,讪讪道:“没有的事。”

    撬墙角,可不是好事。

    吴斌都觉得自己这张脸自惭形愧,拽着几个朋友走。

    周杨盯着人走远,才回过头说她道:“形势不对,你怎么不跑啊?”

    苗苗眼睛圆睁,说:“那多丢脸。”

    她又不是不能扛两下,马上就跑岂不是落下乘。

    周杨扶着额头说:“你小时候明明不会打架的。”

    人家拳头都到跟前,她还不知道躲。

    苗苗那会才六岁,记得不太清楚,但有件事是知道的,说:“还是你教我的。”

    父母和姐姐时不时也会提起,加强她那点幼年的记忆。

    周杨记得倒是多,说:“天天牵着小狗,可怜巴巴的。”

    但他那会跟禾儿几个有“不共戴天之仇”,要不是亲妈逼着,也不愿意带她玩呢。

    这茬苗苗记得点,指出说:“你不让我跟。”

    还挺记仇,周杨给她拿书包,说:“行,那现在请你吃饭赔罪。”

    第75章 跑   第二更

    说要去吃午饭, 苗苗选的是个小摊子。

    就开在图书馆附近,卖凉皮的。

    一份三毛钱,一眼望去绿油油的, 想加肉老板都没得加。

    这两年什么都涨得厉害, 反倒是凉皮这样细粮做的东西, 价格和七八年前没什么变, 一句话来说, 就是便宜。

    周杨平常出车, 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错。

    但要是用来请客, 多少还是差一点。

    他站摊子边上说:“换一家吧?”

    苗苗自己也经常来吃, 说:“太热,我就想吃这个。”

    她这样坚持,周杨也没办法,但他是个爱肉的, 又上旁边的店切只盐水鸭,再加上两瓶凉汽水, 也算像模像样一顿饭。

    等点的上来, 周杨在碗里放上一勺辣, 搅拌以后, 一只手吃,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 自然地扔进苗苗书包里头,说:“给你放里面啊。”

    苗苗心知里面是钱,不悦说:“我特意给你放的。”

    连桌子腿都抬起来, 别提多辛苦。

    周杨知道她一片好心,但这事不是这么办的,更何况他手头的钱也够, 说:“暂时不需要,要是有用的话,我再跟你说。”

    苗苗很是狐疑,觉得这是敷衍自己的话,说:“骗人。”

    周杨倒不是骗人,说:“我现在也就能承包两辆车,再多找不到司机。”

    “金方向盘”可不是说着玩的,就是因为精通的人太稀少,这才值钱起来。

    苗苗自己就一直惦记着学开车,有几分跃跃欲试说:“我可以去吗?”

    周杨看她表情不像开玩笑,说:“你是想开车吧?”

    苗苗也不觉得被戳破,说:“对啊,可我爸也没时间教我。”

    她爸既是公安学校校长,也是公安局顾问,最近撞上几桩大案子,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人。

    学开车不是光会就行,周杨倒不是歧视妇女,主要是还得会修车,女孩子弄身机油,恐怕力气都不够换轮胎的。

    他说:“等我弄辆旧车,再教你。”

    学嘛,肯定少不了磕碰。

    他承包的可都是完好无损的,充其量只是使用权,出租车公司年头年尾还得检查。

    苗苗兴奋起来,她其实挺喜欢这种交通工具的,家里摩托车只要没人用,一准被她骑走。

    有时候大冬天里,风猎猎作响也不在乎。

    不过这种时候太少,当时买摩托就是为她爸上下班方便。

    一年里头能轮上几次就算不错,可要是再买一辆又没必要,最便宜也要几千块钱花出去。

    她乐颠颠点头,难得咧嘴笑。

    平常好像有谁给她划着道似的,一直保持着笑不露齿的习惯,这样大笑,圆眼睛成弯月牙,叫人看着心情不由自主好起来。

    周杨把盐水鸭的鸭腿和翅膀留给她,自己啃着骨头说:“你下午去哪?”

    苗苗大概说:“若云她们最近下午都在体育馆打羽毛球”

    不然放着假,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干。

    周杨去找位朋友谈点事,把她送到地方才走。

    苗苗今天到得早,坐在休息的长凳上等,过会才见人来。

    白若云和福子是同住一屋檐,一块出门的。

    进场馆以后拿出球和球拍,说:”苗苗,你不打吗?“

    苗苗打小不爱动,摇头说:“你们谁不愿意打再换我吧。”

    她就想当个不上场的小替补,从包里拿出书。

    正好看到信封,捏着边边有些怔愣。

    她打开看,每张钱都平平整整的,几个硬币叮铃咣啷响,和她给出去的时候都不一样。

    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在这上头有些不细致,喃喃自语道:“跟我相反。”

    说完压在包里书的最下头。

    陈惟来得晚,往她边上一坐说:“咱俩打一个吧。”

    他是大小伙子,年轻气盛没处使。

    苗苗只得把书合起来,说:“那行吧。”

    语气多少有些勉强,陈惟装作没察觉,兴致勃勃绑好鞋带,说:“开始开始。”

    苗苗的体力其实不错,是小时候扎马步、练武术练出来的。

    父母因为生两个漂亮女儿,只是有一千一百个担忧,从小到大只在这件事上强迫过她,所以她看着文静,真要动起来也是有点本事。

    陈惟深知她看着弱不禁风,手上特别有劲,喊着说:“你这是打羽毛球,不是排球。”

    这球都快给打秃噜皮了。

    苗苗是做什么都较真的人,不管不顾,就是忽然球拍一扔,一个箭步往放包的地方跑——她本来都忘记自己包里放着钱的,就是看着现在站那儿的人有些不对劲,才反应过来。

    陈惟“哎哎”两声,追上去。

    两个人前后脚站定,倒把站那儿的人吓一跳。

    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手一抖一张纸条飘落。

    苗苗意识到是什么事,为自己的草木皆兵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我拿下包。”

    好端端的,打球到一半来拿包。

    陈惟还以为是拒绝的新借口,配合弯下腰拿包说:“我给你提吧。”

    语气里显示出两分亲昵,是他跟几个女孩子出门时惯用的伎俩,别人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撬墙角”。

    那人脸微红,把纸条捡起来,也没说什么就走。

    陈惟看着人背影,揶揄道:“你这人气够旺的啊。”

    三天两头就来这么一出。

    苗苗寻思平常也不是天天有,今天倒一口气有两个。

    她神色自若,其实说不上多高兴。

    不过陈惟又说:“哪至于跑这么快,吓我一跳。”

    苗苗说:“我包里有很多钱。”

    她说着伸手去掏,却没有摸到,脸色突变,撒腿又是跑。

    陈惟意识到事情不对,跟着追上去。

    白若云和福子本来在球场另一端,这下看着两个人的突发行为,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办。

    福子说:“他们干嘛呢?”

    白若云也不知道,想想说:“咱把东西拿去,看看去吧。”

    另一边,苗苗是吃奶的力气跑,得亏她反应快、视力好,远远居然还能看见个人影。

    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别的,扯嗓子喊道:“抓贼啦!”

    她一出声,那人就跑。

    社会风气好,街上又有公安巡逻,当场就帮着把人按住。

    苗苗一个箭步冲上去,小喘着气说:“我的钱!”

    公安从嫌疑人手上搜出钱包,背过人一数说:“你的,里面有多少钱?”

    可不是个小数目,得确认清楚再说。

    嫌疑人抢先喊说:“一千二百三十,零钱我忘了,是我的!”

    是他的他跑什么,公安什么人没见过,说:“老实点,没问你。”

    苗苗眨巴眼,欲言又止说:“我不知道。”

    她给周杨的时候没来得及数,收回来的时候更不会。

    按规定,失主得知道里面有多少钱才行。

    公安看她样子,说:“那有没有谁知道?”

    苗苗觉得周杨应该知道,说:“有,但我得联系一下。”

    她打电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回音。

    这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案子,公安把几个人都带到派出所。

    白若云和福子才赶过来,接收到苗苗的眼神没表露出自己和他们是认识的。

    白若云眼看着他们一大批人浩浩荡荡,说:“我们还是跟方叔叔说一声吧。”

    两个人直奔市公安局。

    方海听完始末,跟人打个招呼,骑上摩托车就走。

    苗苗给几个可以联系周杨的地方都打电话,不过一直没有回复。

    她只能急得跺脚等。

    那边嫌疑人又吵着嚷着说是自己的钱,毕竟他还能说出前头几位数来。

    不过这是个惯犯,公安一查就知道,压根没理他,就是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必须要失主说出个好歹来。

    苗苗也知道程序是按这样,托腮想着父母还有多久来。

    方海到的时候就看她眉头紧锁坐在椅子上,先是上下打量,才说:“你真是胆子大啊。”

    遇上个凶一点的,有几条命够人家的。

    苗苗对着爸爸还是胆子大一些,说:“您说求财的不杀人。”

    尤其是这种小偷小摸,反而没有这种掉脑袋的勇气。

    方海平时是跟孩子多说几句,一下子被噎得没话,说:“等着你妈收拾你。”

    苗苗怕的就是这个,脸垮下来,陈惟还要在旁边添油加醋说:“四舅,她跑得可快了,叫都叫不住。”

    他是个男人,想着都挺慌的。

    苗苗知道都是为自己好,瘪着嘴不说话。

    方海心里记下这笔,了解过情况后说:“钱先压在这吧,等联系上周杨再说。”

    陈惟刚才也知道这钱是苗苗自己借出去的,心里咂舌,寻思先不说自己手里没这么多钱,就说有,要是敢自作主张,能被爸妈先打断半天腿。

    但他四舅好像就惦记着苗苗敢追贼这件事,说实在的,他是个没怎么见过大钱的,觉得钱的事情还更该好好说说。

    不过这事不归他管,打个招呼自己坐公交回家。

    苗苗一下午就等着周杨的回复,明知道人家肯定是有事在身没接到,心里也是有点不得劲。

    又被爸爸说两句,嘴角都是向下的。

    方海最扛不住她这样,说:“待会我帮你跟妈妈说。”

    苗苗也挺愁这个的,哭丧脸说:“您得救我。”

    也就是这么大不兴打孩子,赵秀云板着脸可是好一顿说,毕竟世上穷凶极恶的人也有,她可不得教孩子谨慎点。

    是到最后,才顺带说道:“周杨怎么也不会要你的钱。”

    男人,先别说都要自尊,就说跟个比自己小的妹妹借,哪里好意思。

    赵秀云给孩子绝对的经济自由,只是借着这个再给她讲点人情世故。

    苗苗是路上被爸爸说,回家被妈妈说,睡觉之前又叫姐姐说,整个人霜打茄子,蔫了吧唧,梦里就惦记着,周杨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复呢?

    第76章 通讯录   第三更

    周杨下午是去找一位朋友, 他来沪市也两年多,自然有自己的门路,这回去是想租两间店面, 卖二手自行车。

    现在街上就数自行车最多, 基本家家都买得起, 毕竟总得有用交通工具。

    他之前做过一回买旧车, 修一修卖出去的生意, 小挣过一笔, 不过太耽误时间, 出租车公司原来有出勤安排的, 是现在改成承包制,才算自由起来。

    在人家家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再请吃个晚饭,小喝两杯, 才晃晃荡荡要回家。

    他住的地方,大门口保卫处就有电话, 大爷叫住说:“小周啊, 下午有人找你好几回, 给你留了口信。”

    好几回, 那肯定是急事,毕竟电话接不到是常有的事。

    周杨转过好几个念头, 说:“留的什么?”

    大爷说:“是个女孩子,问你信封里放的什么?”

    周杨这几天只见过一个信封,就是中午给苗苗那个, 他也顾不上什么回家,到车棚里骑自行车,意识不大清醒, 抬两次腿才跨上去。

    快十一点,街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他沿着边骑的,没一会就到方家,本来离得也不远。

    屋子里的灯都是暗的,但门上没挂锁。

    换平常,周杨该多想想,但确实喝几杯,敲门喊人。

    方海刚躺下,一时没辨认出是谁,掀开被子说:“我去看看。”

    苗苗倒是听出来,不过她穿着睡衣,临时还得换衣服。

    等收拾好到楼下,爸爸已经跟人聊起来。

    周杨已经大概听完是什么事,看到她歉然道:“不好意思啊,急坏了吧?”

    这事从哪里算,都没有他的错。

    方海摆手说:“是她过日子不精细。”

    居然连自己有多少钱都不知道,叫人怎么放心。

    周杨觉得还是得跟长辈解释一句,说:“苗苗这钱毕竟是要拿出来借给我的,还是有我的责任。

    方海拍他的肩说:“没事没事。”

    又说:“也挺晚的,还让你跑这趟。”

    周杨本来就站不太稳,扶着门框说:“我也是刚回家,不是什么大事就好。”

    说完话,打了个嗝。

    一身酒味,苗苗往后退一步,说:“我一直在打电话。”

    心里还是有点委屈的。

    周杨是含糊应道:“下次,下次我一定接到。”

    方海都觉得他醉得不轻,索性说:“我送你回去。”

    别待会在半路上出点什么事,他跟老战友都没法交代。

    周杨本来也想逞强,拍拍脑袋说:“是有点晕。”

    把自己当西瓜皮了都。

    方海撑着他上摩托,嘀咕着说:“都这样了,怎么到这来的。”

    又嘱咐孩子锁好门,他马上就回来。

    苗苗锁好以后,上楼跟妈妈和姐姐都说一声——她们都是在被窝里,懒得换衣服下去。

    赵秀云没说什么,倒是禾儿点点妹妹的额头说:“你啊你,自己的东西都不知道。”

    苗苗今天听了都有一万遍,说:“我现在知道了。”

    但心里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说:“我以后会好好记账的。”

    这才像样子,禾儿看她穿戴整齐,说:“那你再等会,给爸爸开个门再睡。”

    苗苗点头应,坐在客厅里打哈欠。

    方海回得很快,倒杯水喝才说:“睡吧。”

    苗苗有些不放心,说:“杨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就是多喝几杯而已。

    方海摇头说:“他那窝,不像住人的地方。”

    比招待所还没人气。

    苗苗以为爸爸是说环境,道:“挺干净的啊。”

    不像有的男生,臭袜子都放好几天,周杨还是挺讲究的。

    方海说的不是这个,说:“不像个家。”

    苗苗的概念里,一个人确实不能算个家,但也不知道爸爸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只转身回房间,倒头就睡。

    她每天都得睡够数,前一天睡得晚,第二天就起得晚。

    起床下楼后,家里已经就剩自己一个人。

    她收拾好出门,在巷子口吃早饭,边吃边琢磨着要干嘛,去派出所领完钱后,决定去找周杨“兴师问罪”。

    周杨还在睡,听见敲门声费劲睁开眼,一时也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半眯着眼,一边搓着后脑勺,一边去开门。

    越听越觉得声音耳熟,拉开门的时候说:“苗苗?”

    苗苗看他头发乱蓬蓬,就知道刚睡醒,说:“吵醒你了?”

    周杨看窗外艳阳高照,觉得自己还在睡也很不像话,说:“没有,我刚起。”

    苗苗是最讨厌有人扰她清梦,闻言松口气,说:“我刚从派出所出来。”

    周杨压根不记得昨天的事,惊讶道:“出什么事了?”

    苗苗更加奇怪,说:“你不记得了?”

    这前前后后才多久,还是说昨晚家门口的那个人不是他。

    周杨努力回想一下,说:“我闯祸了?”

    他平常酒品挺好的啊,怎么闹到叫个小姑娘收拾残局的地步,真是想不通。

    苗苗都不知道他已经给自己编出戏来,说:“看来你真的很醉。”

    但还是收到口信的第一时间就去找她,好像一切都变得可以原谅起来。

    周杨侧过身请她坐,说:“你快别卖关子了。”

    苗苗娓娓道来,最后还要说一句道:“昨晚都说过了。”

    周杨好像能回忆起来一点,都眼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批评道:“方青苗,你胆子大得很啊。”

    苗苗生怕他也长篇大论,赶紧说:“我以后绝对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倒叫周杨噎一下,好笑道:“挨骂了吧?”

    苗苗重重点头,打量起这个爸爸说“不像家”的地方道:“我觉得挺好的啊。“

    没头没尾,周杨啊一声,觉得自己还是先去洗漱,说:“冰箱有可乐,你自己拿着喝啊。“

    大夏天,也就是可乐最舒服。

    苗苗自己到厨房,隐约知道爸爸的意思。

    周杨的家里,看似什么都有,实则过日子的东西都没有。

    就拿冰箱来说,空荡荡的,只有几瓶饮料和酒,也不知道买它做什么。

    苗苗迷茫地把手伸向啤酒,她其实喝过一次,小孩子都有些大人不知道的秘密。

    几个要好的小伙伴们,背着家里人一人尝过一口。

    别说是不如饮料好喝,是喝起来甚至让人觉得,怎么会有人花钱买这玩意的感觉。

    苗苗反正是不大理解,架不住她这会又有些蠢蠢欲动。

    可惜周杨不会让她得逞的,举着牙刷说:“方青苗,手放开。”

    苗苗不服气,说:“你也喝。”

    那能一样吗。

    周杨说:“等你十八再说。”

    苗苗今年十七,常常觉得就差一岁,她又不是十八岁会成仙之类的,有的事情早这一年晚一年的,能有什么差别。

    但她是个能分辨别人好意的,“咔哒”打开一瓶可乐,闷头喝了大半瓶。

    这才对嘛。

    周杨翻箱倒柜,找出两包饼干说:“你吃这个。”

    苗苗先是看保质期,觉得没问题才吃。

    这举动叫周杨无奈道:“过期我还能给你吃啊?”

    苗苗振振有词道:“看上去像很久的。”

    周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刷牙洗脸之后说:“我待会要去看店面,你呢?”

    苗苗好奇道:“你要开店吗?”

    周杨倒是也不在乎跟她说自己的计划,讲完后就看她小脸一垮,说:“还说不用钱。”

    开店就是要很多钱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又要开始生气了。

    周杨这次是真不用怎么花钱,说:“我有路子,基本都能赊,有钱进账就能还上。”

    这点上他还是挺自信的。

    那也是欠啊,苗苗不明白,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区别,不过想到昨晚妈妈的话,说:“哦。”

    简简单单一个字,一切都很明显。

    周杨知道她是想帮上忙,忍不住说:“要不你跟我去看看,也给我出出主意?”

    也就是随便找个借口,毕竟跟做生意有关的事,苗苗是不太擅长。

    但架不住她有兴趣,点头说:“好啊。”

    反正今天也没安排好做什么。

    两个人往外走,周杨顺路去趟出租车公司。

    保卫处的人看到他就说:“小周,有个女孩子给你留了口信。”

    苗苗能想到的,联络他的地方也就这两处。

    周杨想想都觉得她昨天一定很着急,说:“已经解决了,谢谢叔。”

    他上楼签完字,下来就说:“昨天是不是急了?”

    苗苗倒不是着急,说:“都问我‘怎么你自己的东西,你不知道’,又说‘大学生就这样过日子啊‘”。

    好像是多大的错误一样,搞得她如坐针毡。

    周杨都想得起别人说这话的语气,心想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有什么好说的,他说:“要不我给你抄个通讯本,下次你要是知道我去找谁,就往谁那里打。”

    现在每家都有通讯本,记着所有联络人的姓名、地址和电话。

    这也是个办法,苗苗是觉得估计没下回,不过说:“可我不知道你找谁。”

    周杨常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么四五个,一一讲完后说:“如果不是他们,应该就是暂时不好联系。“

    在外面跑,或者临时有事,都是没办法的。

    苗苗觉得这样已经很好,起码下次要是再有意外的话,可以多几个机会。

    她也拿出自己的说:“你也可以抄我的。”

    周杨看她就薄薄几页,说:“就这几个联系人啊?”

    苗苗摇头说:“这些都是用不太上的。”

    用得上的,她都是靠背,毕竟也没几个。

    周杨看上面没自己的,说:“那你把用得上的给我一份。”

    苗苗觉得交换通讯录也算个仪式,路过文具店买了两本新本子,说:“我来抄。”

    她的字写得可好了。

    第77章 天王   第一更

    周杨选的店面离震旦不远, 用他的说法,现在最愿意买二手自行车的就是大学生。

    实际上也是这样,苗苗头回马上理解这门生意的逻辑, 说:“毕业的时候, 也有很多人卖自行车。”

    学校大, 家里有条件的学生都会买一辆, 周末跟着同学们骑车出去玩也方便。

    不用什么太好太时髦的, 现在凤凰牌都只要一百出头, 二手的会便宜很多, 保养得好的话, 骑几年再卖出去也亏不了多少,算起来比搭公交划算。

    周杨冲的就是这个,一届学生读四年,流动性比哪个国营厂都大。

    附近已经有几家修车、卖车的小店, 但肯定都不如他要开的这个。

    他用钥匙打开店铺门,不知道堆积多久的灰迎面而来。

    苗苗忍不住后退两步, 咳嗽说:“好脏。”

    周杨把前后的门都打开通风, 口袋里摸出卷尺, 说:“苗苗, 你站门口帮我拉一下。”

    苗苗脖子伸得老后面,手尽职尽责抵在门口的地方。

    周杨看着好像, 把几个尺寸都量好,记下来,又去隔壁找人借了把椅子过来, 说:“你坐,我再研究一下。”

    他得看看要怎么装修。

    苗苗出门的时候是带着包的,觉得也没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想想掏出素描本,画了个立体的草图出来——她学的虽然是国画,不过什么都会一点。

    周杨觉得这样就很方便,在草图上写写算算。

    一边算一边咬笔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坏习惯。

    苗苗老实看自己的书,艳阳高照里又刺眼,背对着大街,正对着对面坐。

    周杨笔上的工作做完,到边上买了个小桶,水往地上泼,又用刷子推到下水口去。

    这个活,苗苗觉得自己也能干,说:“我帮忙。”

    周杨看她穿着双小皮鞋,说:“别糟蹋了,你坐着吧。”

    又说:“要不你去给我买十个钉子,要这么长的。”

    他手比划着,苗苗也伸出手去比,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没敢动,就这么依样画葫芦,一直举着手到五金店。

    这项任务,她完成得可好了。

    周杨看她挺高兴的样子,说:“乐什么?”

    苗苗也不知道,问说:“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看样子很积极干活。

    这条街上什么店都有,毕竟开在几所大学附近。

    周杨放眼望去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索性一一列出来,说:“中午请你吃红房子啊。”

    苗苗看着这家店,觉得租金一定就不便宜,很是体贴道:“吃刀削面就行。”

    说完转头走,也没惦记着要拿钱。

    周杨叫住她,把钱包扔过去说:“接得住吗?”

    小瞧谁,苗苗手一举,还是两根手指夹住的,别提多得意。

    只是背过人吐舌头,觉得自己运气真的好,她从前还没试过这么做,这下可把人镇住了。

    周杨叫她买的都是很零碎的东西,说真的,很多她都不知道是干嘛的,常常是说完,老板问一句,她茫然地说:“我再去问问啊。”

    她就这么跑来跑去,忙碌得很。

    倒叫周杨不好意思,说:“算了,我明天再弄吧。”

    人家本来就没干过多少活,到他这反倒帮起忙。

    苗苗其实觉得挺有意思的,还说:“我姐就不会叫我去。”

    尤其是处对象以后,这些更是高明哥的活。

    家里人总是不自觉觉得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但她也不总是个小孩子。

    周杨是不太能理解,要按他的想法,那真是不用干活是最好的。

    他说:“那拍拍灰,吃午饭去吧,”

    真正需要拍的人恐怕是他,衣服一块一块的水渍,走在路上,太阳一晒,到红房子又是干干爽爽一个人。

    苗苗跟平常一样点单,左右看着说:“感觉现在来吃饭的人少很多。”

    她还记得小时候来,哪一次不是大排长龙。

    周杨每天拉那么多客人,更知道变化,说:“现在开的高级饭店越来越多,有新鲜的,大家当然更喜欢。”

    外地人到沪市几乎都是要去平安饭店和红房子的,是本市经久不衰的两块招牌,但对长久居住的人来说,逢年过节已经有更多的选择。

    苗苗对城中饭店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她掰手指头说:“我觉得联合大楼楼下的西餐厅最好吃。”

    那儿上班的外国人多,口味也最为正宗。

    周杨心想,早知道这样,就提议上那儿去吃,离得也不远。

    不过他今天这身打扮估计不好进去,那儿都有着装要求。

    他允诺道:“下次带你去吃。”

    又忽然想起来,说:“过两天你生日吧,想要什么?”

    苗苗从小到大都过生日,小时候只有父母和姐姐的礼物,越长大能收到的越多。

    她什么都不缺,所以大家都是流行什么送什么。

    她自己半天都没想好,说:“我最近想要的,已经都跟别人说了。”

    大家就是这么务实,已经抢先占好。

    周杨不由得懊恼,琢磨着自己问得晚,现在倒尴尬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有想法,说:“不是想开车吗?回头带你开两圈。”

    找个空地,小心点应该是不碍事。

    正中苗苗现在最想要的,她眉飞色舞,下午自己去找朋友们玩。

    陈惟他们正在公园树下打扑克,看人来让出位置说:“下一局再加你啊。”

    大好暑假,年轻人们就是都这么打发掉的。

    苗苗给收音机调频道,放起最近流行的音乐,一边说着话。

    白若云拿了手烂牌,自己猛摇头,想起件事来说:“体育馆说这回真的要办演唱会,到时候咱们去看吧!”

    是香江吴天王要来,因为手续的问题,年初就在说,到这会还没开始售票。

    苗苗都已经听好几遍“狼来了”,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白若云这次是千真万确,说:“肯定的,我都让人家给留票了。”

    这可是天王在内地的第一场演唱会,肯定一票难求。

    苗苗期待道:“希望他能唱《雨中云》。”

    其她两个女生也期待起来,纷纷说起自己喜欢的歌,只有陈惟遗憾道:“到时候我就开学了。”

    其实他离开学也没几天,大一新生要军训半个月,得比其它年级去得更早。

    苗苗觉得也挺可惜的,毕竟他平常也很喜欢,想想说:“据说还有签名会,到时候我帮你签。”

    一般都是每人限一张专辑,她的牺牲也很大的。

    陈惟感激涕零,觉得还是自家人最好,说:“我放假给你带烤鸭回来。”

    他要是坐飞机的话,当天就能到家,还能赶上吃口热的。

    苗苗一下子满意起来,四个人聚在树下打牌,太阳快落山才开始收东西。

    她背上自己的包,到家门口看没有锁,心里有几分奇怪,一般都是她最先到家。

    进屋后看到是谁,更加震惊。

    赵秀云看女儿眼睛都睁大,说:“还记得你蓉蓉阿姨吗?”

    陈蓉蓉笑道:“她那时候才多大,哪里记得。”

    又说:“我们家搬到广州,也有七年了。”

    苗苗模糊有点印象,说:“蓉蓉阿姨好。”

    陈蓉蓉很是感慨道:“苗苗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以前还是个小姑娘呢。”

    大人总是更能感觉到时光的飞逝和残忍,赵秀云附和道:“可不是,咱们都老了。”

    陈蓉蓉上下打量,当年家属院里,就数她俩颜色最好,说句不客气的话,到现在估摸着也还是。

    岁月留下的痕迹好像全是添头,更显出风韵。

    她说:“你要是老,满大街都老。”

    苗苗觉得这话里没有自己能插嘴的地方,打过招呼转身上楼。

    陈蓉蓉这次是来出差的,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正赶上男人张盛志工作调动,一家三口搬到广州,一住就是这么些年,只有几封书信维持住旧日交情。

    但她心里还是记得的,起码当年自己生孩子的时候,承赵秀云的大恩,因此能帮上忙的地方也是毫不含糊,说:“你放心,吴天王在内地的一切工作都是我们公司来对接,你这个电视剧主题曲,包在我身上。”

    赵秀云原来是在电视台工作,后头牵头成立制作公司,每年总有部是花大钱的,当然希望方方面面都是最好。

    听她这么说,心下感激,说:“行,那还得你帮我多周旋。”

    又说:“看来这回演唱会是板上钉钉了?”

    谁说不是,陈蓉蓉前前后后跑程序,其实没多亏赵秀云原来在电视台的人脉,大家相互帮助多,她也不瞒着,说:“估摸着就定在十一月,到时候我给你们留票啊。”

    两个人推着,又相携要去吃晚饭,顺带带上苗苗。

    她听着久未蒙面的长辈提起广州的一切,心里不由得向往。

    毕竟那是改革开放的第一线,又紧邻特区。

    苗苗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回家问道:“妈,我可以去广州玩吗?”

    第78章 自我肯定   第二更

    苗苗今年十七岁, 这个年纪其实不算大。

    但和姐姐相比,几乎是没出过远门。

    家里人对她看得很紧,说起来总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但小孩子也是要长大, 逐渐张开自己的臂膀想要探索这个世界。

    父母有自己的事业, 姐姐有自己的生活。

    苗苗迟早要也要过自己的日子, 但赵秀云对她, 显然还是颇不放心的, 但她心知这次不同意也有下次, 想想说:“那你跟着蓉蓉阿姨去, 白天自己玩行吗?”

    这已经是做妈的最大让步, 不然孩子上飞机之后,她就能愁到夜夜睡不着。

    苗苗要住别人家,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不过想到即将出门, 还是雀跃,说:“我不给谁添麻烦。”

    她能照顾好自己的。

    赵秀云好像是当年看孩子学走路, 每跨一步都拿手护着, 但也知道没这个可能, 转过头跟陈蓉蓉打招呼。

    陈蓉蓉当场就应下来, 说:“我们家多的是房间,正好我过一个礼拜还得来一趟, 到时候准把孩子好端端给你带回来。”

    赵秀云觉得怪给人添麻烦吧,不过交情就是这样,不用也会生疏。

    她只能多给孩子带钱带伴手礼, 说:“去之后跟人家好好相处,嘴巴甜一些,知道吗?”

    苗苗老实点头应, 也是很巧,她前脚送王雪送飞机,后脚就自己坐飞机。

    陈蓉蓉知道她从小就文静,也没刻意唠嗑,只说:“成彦暑假都在体校上课,我跟你张叔叔也要上班,你自己好好玩,小心点,有事给我们单位打电话就行。”

    苗苗点头应,觉得不用寒暄也很是松口气,不过好奇道:“成彦学体育吗?”

    她记得这个小名“坚强”的早产儿,小时候是个风吹就倒的样子。

    陈蓉蓉摆手说:“学游泳,本来也是为强身健体,教练说天赋不错,就一直学着,现在都进省队了。”

    苗苗“哦”一声,心里是好奇的,毕竟她还没见过运动员训练。

    她什么都写在脸上,陈蓉蓉笑说:“管得不严的,你要是想到时候可以去看。”

    苗苗还是懂分寸的,说:“还是不要打扰。”

    陈蓉蓉是这阵子忙,忽然想起来说:“正好他们这周有对内比赛,我跟他爸都没空去看,指不定要跟我们拉脸,你替阿姨去一趟呗。”

    训练的时候是挺能吃苦的,到底是因为早产,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很需要时刻有人捧场。

    苗苗也没看过游泳比赛,兴致勃勃应下来,说:“到时候我给他拍照。”

    她有自己的相机,全进口的,是今年的生日礼物,买下来就得小三千。

    两个人说着话到机场,陈蓉蓉打车带着她回家。

    他们家条件也不错,住的是她男人张盛志单位家属院的小三居,夫妻俩一间,孩子一间,还有一间是客房。

    陈蓉蓉给铺好被子,说:“今天我没事,姨先带你转一圈,也带你认认路。”

    苗苗其实在多年后,对这位漂亮的陈阿姨已经没什么印象,毕竟父母的往来是上一辈的事情。

    但她分辨得出别人的善意是否真诚,能以相同的态度作为回报。

    陈蓉蓉看着她就觉得,还是生姑娘好,晚饭把家里人都叫上,几个人正式见过面。

    张盛志跟方海这个老战友也是多有联系,偶尔赶上趟还能见几面,毕竟两个人都是公安系统的,但是孩子确实不大记得。

    不过不妨碍他的好态度,殷勤说:”让成彦带你玩吧,整个广州没有他不知道的。“

    苗苗其实是想自己玩的,但不知道怎么拒绝好意。

    好在赵秀云是跟老友交代过的,陈蓉蓉拍板说:“大姑娘有自己的想法,跟成彦这种小毛头怎么玩一块。“

    张成彦其实是不大乐意的,虽然这位只听说过的青苗姐长得漂亮,还是高考状元。

    他们练体育的,文化上确实短板些,心中忍不住敬畏,觉得学习能这么好,一准是跟邻居家那位和自己同届的李妙如一样,恨不得把成绩单别袖章上的人物,压根没想跟她多说话。

    苗苗只当十三岁的男生都是这样子的,反正她做到客客气气就行,不过睡之前多少觉得有点累。

    以前跟姐姐在,跟大人应酬是绝对轮不上自己的,她只需要扯着嘴矜持地笑就行,遇见不喜欢的话题可以当做没听见,父母会帮她圆过去。

    她想,原来长大就是这样。

    第二天醒来穿好衣服出房门,正和张成彦对上眼。

    客房和他的房间是门对门,张成彦恍然意识到家里有客人,客气打过招呼,几个人坐下来吃早饭。

    苗苗今天是要自己出门玩的,可谓是她人生第一次,不过陈蓉蓉还是让儿子带着她到公交站,好歹给指个路。

    两个人隔得不远不近走,没说什么话,路上遇见个像是邻居的人,把张成彦叫住说:“坚强又去训练啊?”

    张成彦都十三了,试想想还总有人叫他这个小名,谁能高兴?

    但到底是街坊邻居的,他不能没家教,只能皮笑肉不笑说:“嗯,于阿姨买菜啊。”

    于阿姨可不是想寒暄这个,直接说:“你看你,总起得这么早,我们妙如不到十点多不起床的。”

    开始了,又开始了。

    张成彦心里翻个白眼,明明是天天读书到大半夜,非得塑造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好成绩的样子,偏偏两家住隔壁,两个人同届,那真是少被比较。

    他刚想把随便说两句赶紧跑,余光里看到旁边的人,计上心头说:“青苗姐,你初中的时候都几点睡,几点起啊?”

    苗苗真正用功是高中,初中在年级里就是名列前茅,不到独树一帜的程度,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说:“十点睡,六点半起。”

    张成彦一脸真诚对于阿姨说:“我姐就是从小这个作息,去年是沪市的高考文科状元,要我说,妙如还是睡得不够,得再多睡点,不然读书没精神。”

    于阿姨噎一下,开玩笑说:”真的假的,高考状元?“

    苗苗其实也没看出是什么意思,但她是个不能受质疑的,说:“对啊,我还有报纸,阿姨要看吗?”

    其实就是把头条几个字裁下来,夹在随身带的笔记本里,每次大考小考自己都拿出来沾沾喜气。

    什么人啊,去年的报纸还随身带着。

    于阿姨嘴角抽抽说:“哟,你是成彦家亲戚吧?”

    张成彦已经率先答道:“是我爸老上司家的姐姐。”

    这话半真半假吧,反正就是要全方位让人家说不出话来。

    苗苗眨巴眼,其实也不太懂张叔叔以前在部队是个什么级别,配合点头。

    于阿姨都不想跟这俩说话,觉得今天怪没劲,提着自己的菜走。

    张成彦今天可以算是大获全胜,连带对着青苗姐都亲近起来,到公交车站这几步路都在说:“反正可讨厌一个人,全世界就她姑娘李妙如是个天才,天天就炫耀考几分,拿什么奖,叫我还是好好读书,不要练体育。”

    最后这点,苗苗是不赞同的,她学画画,也很多人认为是不务正业,因此说:“只要你喜欢,也是好出路。”

    张成彦立刻对她改观,说:“我就说,成绩好跟成绩好是不一样的。”

    苗苗奇怪道:“李妙如,考得很好吗?”

    张成彦再不情愿承认,也得说:“我们年级前三。”

    前三啊。

    苗苗表情挺平淡的,有一种也不过如此的表情。

    张成彦自己是没资格这么觉得的,但看着还是乐开花,说:“姐,体校门口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糖水,你中午去,我请你啊。”

    苗苗趁机问道:“那我能进去看一下你们训练吗?”

    这有什么问题。

    张成彦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他现在对这个姐姐是上了心,细细给她指路才走。

    苗苗自己搭公交,摊开地图,预备先去酒楼吃早点。

    虽然她刚刚已经吃过,不妨碍再吃一顿。

    这种广式风格,显然和沪市不一样。

    老人家们摊开报纸看,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南方气候里特有的湿热,让人没法走在太阳下。

    苗苗也是热得不行,随便走走就打算去体校。

    虽然是暑假,训练是不停的,保卫大爷挺负责任的,没随意放人进去。

    她就站在树荫下等,没多久就看到张成彦满头大汗跑出来。

    他一来就说:“教练拖了一会,你没等很久吧?”

    苗苗不动声色放松脚,说:“我也才来。”

    心里觉得所有交际应酬都要自己来,果然很累。

    好在糖水确实是好吃,她一口气两大碗,眼睛都是亮晶晶。

    就是对上隔壁桌挤眉弄眼的人,心里在蹙眉。

    张成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是我们队的几个傻子,姐你别管他们。”

    苗苗听他一口一个姐,觉得这也是项了不起的本事。

    她是没法叫得这么自然的,深觉得自己连个孩子都不如。

    她向来知道自己有很多缺点,父母常常把责任都揽在身上,觉得是对她保护得太好,没有给足够多的锻炼机会。

    但她清楚,其实每个人的个性就是不一样的,她注定没法向姐姐一样长袖善舞,只能尽量体面。

    心里反复琢磨着出门前家里人的每一句交代,觉得自己做得应该也不错,起码快速得到张成彦的好感。

    这样一想,也不是毫无进步。

    她为表示自己的亲近,说:“哦,傻子啊。”

    听着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骂人。

    张成彦不自在挠着头,说:“嗯,姐,我觉得你肯定不会说脏话。”

    苗苗理所当然摇头说:“不会。”

    她连骂人的词汇都很匮乏,顶多在心里诅咒一番。

    张成彦心想也是,她这一看就是好学生,上课积极举手发言的那种,尤其是长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要是说脏话多不合适啊。

    他把碗一放说:”我带你去体校转转吧。“

    苗苗尤为乐意。

    她以为这个点应该没什么人,毕竟天气实在热,然而超乎想像的,训练的人还是很多,看得出来都是给自己加的,没有教练或者老师在一旁催促。

    她好像能从汗水里感受到坚持。

    就像她风雨无阻背着画板去上课的时候一样。

    张成彦觉得她好像在沉思,忍不住说:“今年国家队有个选拔,师兄师姐们都想进。”

    练体育就是这样的,拿不到有分量的金牌,几乎都没什么好出路,所以第一目标就是到首都去。

    苗苗不大懂选人的规矩,不过说:“我能在这画幅画吗?”

    张成彦看着操场和太阳,劝说:“你会中暑的。”

    苗苗不怕这些,她的灵感难得,说:“我想画,需要跟谁请示吗?”

    倒不至于到请示这么严重,张成彦在这儿训练也有好些年,说:“你画吧,我帮你去说。”

    苗苗其实很少画人物,尤其是现代人物,格外不适合在国画里头。

    但她今天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找好角度就坐下来。

    操场上的观众席,别说还挺烫屁股,她把书包拿到当坐垫,摊开画纸掏出笔,头几条线一气呵成,不懂的人压根看不出画的是个啥。

    倒像是涂鸦之作。

    张成彦已经跟可能入画的人说好,过来抱臂看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索性给她放瓶冰汽水,自己也训练去。

    大太阳底下,有个人在操场画画自然引人注目,时不时的就有人来看一眼。

    也有人跟她搭话,不过看她专心致志的样子,也没敢多打扰。

    就是好奇的人一直没断过,到日落时分,才终于有人从基本完成的线条里看出端倪,说:“画的是训练啊。”

    什么项目都有,只要是在操场上的人都有份。

    苗苗一下午沉浸,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臂都是热的,说:“嗯,等上色以后会更显眼。”

    她向来画人都警惕,因为不是人人都愿意入画,看向周围说:“如果有谁介意的话,我可以不画的。”

    其实她每个项目都有画运动员,但是画纸太小,不凑近压根看不到脸,更何况这事也新鲜,张成彦又早就说好,当然没问题。

    众人纷纷点头,毕竟这样的女生眼里的希冀,你是很难不答应的。

    苗苗抿着嘴乐,为自己在广州的第一天就有作品而高兴。

    张成彦结束训练已经在旁边等一会,他也是少年心性,大大咧咧说:“姐,你这么会画画,怎么还能考高分啊?”

    他一件事都快做不过来了。

    苗苗实诚道:“我高三的时候,每天都是十二点睡,四五点起。”

    哪有人这样子读书的。

    张成彦觉得自己做不到,不过说:“回头我就告诉于阿姨你的高分秘诀。”

    两个人往外走着。

    苗苗深刻感觉到于阿姨这个人对他的影响,郑重道:“你会做李妙如做不到的事。”

    即使是父母,张成彦也知道,他们还是更希望自己好好学习的。

    但他更知道,自己的每个决定都会被尊重,他喜欢在水里的感觉,只是难免受到环境的影响,毕竟世界是大众的,多数人几乎都是按照一个方向在前进。

    他全然忘记自己跟青苗姐见面没多久,说:“人家李妙如考好成绩,将来有出路,我这还一定能拿奖牌呢。”

    体育竞技,其实竞争比读书更大,认可度却没有那么高。

    苗苗看着他介于童年和成人之间的脸上,好像被迷茫笼罩着,不由得想起自己画画的时候,说:“那你就要奔着拿奖牌去。”

    大多数人,都说“只要努力就好,拿第几名没关系”。

    这是张成彦第一次听到人家说“你一定要拿奖”,怔忪之余,好像有努力的方向,说:“我一定会的。”

    苗苗并不是很会开导人的个性,只是莫名有些触动,说:“不要管别人做什么,做你自己想做的。”

    她一度很想按照姐姐的人生去过,也会因为做不到而失落,就像来广州玩,内心也是觉得姐姐一定可以做到的。

    但实际上她也不是很喜欢,她还是更期待有个人能帮她挡掉不想做的事。

    她不知道是对谁说的,道:“自己就是最好的。”

    张成彦觉得这是对自己的鼓励,郑重道:“姐,以后我就是你哥了。”

    苗苗一言难尽道:“你还想占我便宜?”

    这真是,一开口不知道让人怎么接。

    张成彦是一时嘴快说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要说‘你就是我亲姐’。”

    可惜苗苗不太相信,两个人吃过饭回张家。

    张成彦在楼下听见自己家好像颇有欢声笑语,奇怪道:“好像有客人?”

    苗苗却已经从声音里辨别出,说:“我知道是谁。”

    是可以做“挡箭牌”的人来了。

    第79章 美满   第三更

    张家的客人也不是别人, 正是周杨。

    要说他为什么到这儿呢,还得从陈蓉蓉到沪市的时候说起。

    都是一个家属院出来的人,赵秀云顺嘴提过两句周杨的现状, 陈蓉蓉回家后又跟丈夫提起。

    张盛志和周杨爸爸周仁也是老战友, 两个人还颇有联系, 他们这几个人都属于刚正不阿的类型, 平日里不大走后门的, 架不住级别在那, 有些事情还是很能相互帮忙的。

    比如这次, 张盛志正好知道有一批走/私的自行车要卖, 觉得这兴许对周杨有用,就让媳妇跟报平安的时候,顺带提一句,来不来反正全看孩子。

    没想到他来得还挺快, 虽然知道是坐飞机,可这速度都快赶上火箭了。

    周杨手里头正好缺货源, 想着赶在几所大学的新生们来之前, 能把店拾掇出来, 几乎是当机立断, 就出发了。

    他手里头钱肯定是不够的,但也想着有没有可操作空间, 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一到就直奔张家来。

    事情是张盛志提的,他本人是最了解的, 这批车本身就是欧洲的二手车,也是本地二道贩子想修一修再卖出去,不过此人已经因为涉案金额过大进监狱了, 物资全部罚没。

    由于好几种零件都是国内不生产的,没什么门路的人压根不想买,二来技术上也欠缺一点,毕竟很多车的破旧程度还是惊人的,但好几百辆自行车堆在海、关的仓库,当破铜烂铁卖好像又太亏。

    张盛志本来是顺嘴一提,倒是周杨一下子就嗅到商机,别的不说,他对自己修车的水平还是很自信的,有的人就是天生在某些事情上开窍。

    这才马不停蹄就往广州赶,生怕错过这次机会。

    但实际上真不着急,也是双方没沟通好。

    张盛志正说着明天带他去看看车,就看到儿子和战友家姑娘回来,惊讶道:“你俩怎么一起回来的?”

    张成彦今年十三岁,还没到长个子的年纪,看着跟苗苗差不多高。

    两个人往那一杵,脚跟脚进来,周杨不自觉蹙眉,但还是招呼道:“成彦都长这么大了。”

    大人都爱这么说,张成彦客气点头,本来想跟亲妈分享一下今天自己是如何“力战”隔壁于阿姨的,觉得也不是合适的时机,索性说:“姐,我要下楼打球,你去吗?”

    在他的概念里,学生就是孩子,这种大人说话的场合,他们也没啥好掺和的。

    苗苗是没什么好掺和的,架不住惊喜,说:“杨哥,你怎么来了?”

    敢情还是认识的。

    张成彦闲不住,索性滴溜溜转着球找朋友玩去了。

    陈蓉蓉也当苗苗是个小孩,说:”今天玩得怎么样?“

    苗苗觉得今天挺丰富多彩的,说:“我下午去体校了。”

    千里迢迢来旅游,却跑到体校这不算景点的地方,是个人听着都觉得奇怪。

    然而周杨是知道她的,猜说:“画什么了?”

    苗苗马上掏书包,展示自己的线稿,说:“画运动健儿。”

    这四个字,一般也不是口语上会用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透着一股劲。

    陈蓉蓉也没什么艺术天赋,只说:“挺好的,那明天准备去哪玩?”

    苗苗应道:“我还没想好。”

    但眼睛一转说:“杨哥,你去哪?”

    周杨明天要去看看那批车是个什么情况,说:“我有点事办。”

    有正事啊,苗苗抿嘴说:“那我去西关画建筑吧。”

    上色可以慢慢来,多逛一逛才是要紧的。

    周杨这回是什么都没准备就来的,他得先看过车,如果可以的话付定金,再拿着合同回沪市贷款,才能把所有程序都走完,委实没什么时间玩。

    苗苗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反正她这次已经做好独立的准备,很快收拾好心情。

    倒是周杨,察觉得到她挺失落的,趁着主人家去洗水果,悄悄说:“尽量,我尽量抽时间陪你逛逛。“

    不过心里也很奇怪,方家一向看这个小的紧,怎么忽然之间松口让她一个人跑到广州来玩。

    他想着就问出口。

    苗苗大概把妈妈的意思总结一下,说:“我妈说我总要过自己的日子。”

    父母会老去,姐姐会有自己的家庭,她将来不论有没有那个陪伴在身侧的人,始终是要管理好自己,与其将来遇上事手忙脚乱,不如早点放出来飞一飞,有事父母还能给兜底,也算为子女计之深远。

    独当一面四个字,不是会挣钱就算的,而是方方面面。

    周杨觉得赵阿姨的话是很有道理,但看她这样子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问道:“不喜欢自己出门?”

    苗苗觉得也说不上,只道:“要不停寒暄。”

    除开这个,她觉得也都挺好的。

    周杨想起来陈阿姨拉着手问她这一天都干嘛,知道以她的性格来说已经算是折磨,只是教养和心知长辈这样做是正常的,才忍下来。

    苗苗是个性格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人,他早就知道。

    她的生活基本都是固定的圈子,很难有别人接近。

    但这样想来,越显得她刚刚跟张成彦有说有笑。

    十三岁的男生,够不够情窦初开?

    周杨想起自己那个年纪,就知道蹲在马路上看人家的车轮子,觉得高明跟大米有对象,自己没有着实不冤。

    他试探性问道:“我看你跟成彦聊得来?”

    苗苗觉得张成彦挺有意思的,说:“是啊,他很喜欢游泳。”

    因为有想要做的事情,内心坚定,使他熠熠生辉起来。

    她其实是一个很在乎第一印象的人,譬如赵明宇人其实也不错,但碍于小时候惹过她,导致这么多年都只把他当半个朋友,很难轻易改观。

    周杨心想,喜欢游泳难道是什么格外的优点吗,他想不通,说:“还是个孩子。”

    苗苗正值想让人家承认自己是大人的年纪,说:“可是已经有目标。”

    她觉得成年不该按岁数,应该按想法,忍不住说:“很多人七老八十都没有。”

    周杨觉得她好像很执着于“目标”两个字,想到自己,说:“我也是从很小就喜欢车。”

    苗苗还是头回知道,说:“那你是好样的。”

    她就是这样清晰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情不自禁靠近有相似想法的人。

    没有人会不为这样真心实意地夸张而折服,周杨心想,还是尽快忙完的好。

    第二天,他看过车以后觉得问题确实不大,都是自己能搞定的东西,麻溜交完定金就回沪市,堪称来去匆匆。

    现在办贷款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周杨是以签订的合同为抵押,又找人做担保,才把这事办下来的。

    这种事情,也是有门路可以走的,当天就能把钱提出来。

    他是着急忙慌再去交钱,安排好运输,就去找苗苗。

    苗苗这几天也没干别的,光画画了。

    说实在的,广州的景点并不多,她反正是大街小巷乱逛,看见什么就停下来。

    但两个人事先说好,所以她是大下午在太阳底下等,小脸晒得红扑扑。

    周杨走进一看,不由得说:“怎么不撑个伞?”

    苗苗嫌举着手累,说:“太麻烦。”

    背这个画架晃悠不累,一把小伞就累。

    周杨都搞不清,请她吃冰砖,路过某处看见把油纸伞,心念一动说:“给你买把伞吧。”

    长得古典,撑这个一准好看。

    现在有折叠伞,往包里一放多方便,谁还随身带油纸伞啊。

    苗苗看着花纹说:“不如我自己画一个。”

    这个听上去也不错,周杨说:“回头我给你找伞面,你画吧。”

    苗苗一下子来兴趣,说:“那我多画几把,人人有份。”

    她是到处赠画尤嫌不够,现在还打起送伞的主意。

    周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自己话说得挺快,要到哪儿找材料是个问题,但还是应下来,说:“行,等回沪市再说。”

    苗苗已经像拿到一样,看到什么就琢磨着画什么。

    这方面的行家,周杨还真不认识,只被她说得压力大,玩着都不专心。

    但看她这样子,也觉得人人惯着她不是没理由的,实在是舍不得叫她失望。

    他在想什么,苗苗是全然不知,连带雀跃于自己终于有几张纪念照可以带回家——她不好意思叫路人帮自己拍,连日来照的全是影子。

    周杨听她说又可惜起来,毕竟去过的地方,若干年后可能会忘记,但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据。

    人生头一次自己出门,要是什么都没有岂不是遗憾,他索性提议道:“你想在哪拍,再去补一下吧。”

    苗苗觉得今天样样都是好事情,事事都美满,忙不迭点头说:“好啊好啊!”

    第80章 开门红   第一更

    从广州回沪市的没几天, 苗苗就开学了。

    她今年是大二,按照学校规定,每个人都要负责对接一个新生, 帮助他们更快适应大学生活。

    这项政策, 本来是挺好的。

    苗苗大一的时候也被人照顾过, 是位极其好相处的学姐, 但对她而言, 主动去照顾别人好像是件比较难的事情, 她是做任务一样, 跟新认识的陈思彤学妹说话。

    陈思彤是云南人, 生性活泼,穿衣打扮看上去都不便宜,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父母宠爱的孩子。

    有个人爱说话,就很能打破僵局。

    她是刚军训完, 小脸晒得黑一层,反倒显得牙齿白。

    笑起来连眼睛都眯成月牙, 跟学姐打听道:“沪市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呀?”

    说起这个, 苗苗还是挺精通的, 掏出自己珍藏的小本子说:“这些都是。”

    陈思彤喜出望外, 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呢。”

    她爸妈就总说她,老惦记着吃喝, 上学怎么不多打听打听学习的事情。

    苗苗心想,爱吃爱喝不就是人的天性吗?只要凡事不耽误就行。

    她大方说:“你抄一份吧。”

    她就这一份,有时候抉择不了吃什么, 都靠这个本子抽签用。

    一般人,都会大方地说:“就送你吧。”

    但陈思彤也不觉得她小气,看上面还有什么菜好吃、什么菜别点, 跟拿着什么秘籍差不多是,说:“学姐,我抄完明天给你行吗?“

    苗苗今天已经想好吃什么,不过珍惜地说:“那你别给我弄坏啦。“

    这可是她在沪市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店,不看的话自己都不一定都想得起来。

    陈思彤喜滋滋抱着本,又问说:“学姐,我想买辆自行车,你知道在哪买吗?”

    本届新生住的几乎都是新宿舍楼,沿着震旦的边缘建立,原来大家都很羡慕新宿舍的环境,但凡是自己走过的人都知道,从那儿到教学区最少也得走路半小时,上课前路上看见跑步前进的学生,都是住那一片的。

    苗苗心里一动,说:“二手的可以吗?”

    便宜的当然买。

    陈思彤虽然不缺钱,但该节约的地方还是要的,说:“行啊行啊,能骑就行。”

    苗苗带着她从学校北门出,顺着大路就到周杨的店。

    他地方已经收拾好,不过货还没齐,暂时不能营业,只是工具、零件摆开一地,叮铃咣啷修自行车中。

    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脸上一道机油。

    苗苗看见他就用手指自己说:“这里。”

    周杨戴着劳保手套,抬起肩膀随意擦一下,说:“今天不上课?”

    苗苗想起来自己干嘛来的,说:“我学妹想买自行车。”

    说着话还挺得意的,觉得自己送来一个开门红。

    周杨摘手套说:“行啊,看中哪个我修哪个。”

    好几百辆车,够他折腾好一阵的。

    陈思彤心里嘀咕着,那都是坏的车,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到底看在学姐的面子上不好意思直说,已经在想能有什么借口说不买。

    她跟着人往仓库走,没闻见什么灰尘味,倒是一眼看中辆粉色的车,眼睛都发光。

    现在卖的都是些又笨又重的大车,飞鸽倒是有女式车,就是颜色也不及这个好看。

    粉色的,真是看着都漂亮,她摸着自己的口袋说:“这个多少钱?”

    周杨买这批车其实没花多少钱,主要是看得花多少力气修。

    他捏着把手左看右看,说:“换个车胎和铃,收你九十吧。”

    自行车不怎么贬值的,要是保养得好,毕业起码还能卖个五十。

    陈思彤也知道一点,只是有些不放心说:“这个能修好吧?”

    那肯定是行的,周杨把车扛出来,说:“半小时就好,能骑你再骑走,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这样听起来也还行,陈思彤说:“那你这个车壳不要弄坏啊,我喜欢这个粉色。”

    女孩子嘛,爱粉爱红是正常的。

    周杨打包票说:“行,保证好好的。”

    陈思彤满意起来,说:“要是好的话,我叫我舍友也来买。”

    她军训这半个月,因为性格已经认识不少朋友,加上她们那片实在离教学楼太远,大家都有这个需求。当然,自行车仍然属于大件,都得谨慎再谨慎才能买。

    苗苗也是难得动脑筋,过去问说:“你有传单吗?”

    她姐开培训班的时候,就没少发传单。

    周杨倒是有,但是只有几行字,看上去不出彩。

    现在要是想做出花样多的传单,得是大店才行,成本太高,他撑不起。

    苗苗捏着觉得就是个轻飘飘的小纸条,说:“就这啊?”

    语气里全是惋惜。

    其实这附近的店开业,差不多也就是这待遇。

    周杨不甚在意道:“有点凑合,多担待啊。”

    苗苗悄声问道:“你该收多少钱收多少啊。”

    生怕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挣钱。

    周杨确实给打个折,说:“开门红嘛,差不多就行。”

    他坐在小凳子上,敲来敲去。

    陈思彤本来是盯着自己的车,最后变成看他,忍不住问学姐道:“你们是亲戚吗?”

    苗苗觉得自己跟周杨长得也不像,说:“不是啊。”

    陈思彤感叹道:“我还以为你们都长得好看,该是一家的呢。”

    苗苗还是头回听见这说法,觉得按这逻辑好像没什么问题。

    她抿着嘴说:“很好看吗?”

    女孩子嘛,总是矜持,不过陈思彤犹豫半天还是说:“嗯,长得跟明星似的。”

    本来该长得有几分文弱,但拿着扳手等工具,又添上些野性,这种矛盾感在他身上正正好。

    苗苗摸着自己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陈思彤目光落在她脸上,心中感叹道,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完美,挑不出什么瑕疵。

    周杨敲敲打打,看她们俩干站着,说:“苗苗,里头有饼干,你跟同学分着吃吧。”

    怎么等都是等,苗苗搬过椅子,跟陈思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店本来就开在震旦附近,大多数学生都在这一片活动。

    苗苗在本校学生中还是颇有名气的,路过的人好像有不少都认出她,忍不住频频回头看。

    她扯起嘴角,始终挂着微笑,说不上热络,倒也不会叫人觉得难接近,甚至光看表面,她看着就是那种特别好哄的人,骨子里压根不是。

    也是赶巧,有位她的女同学也路过,打招呼道:“青苗,你在这干嘛呢?”

    苗苗忽然觉得应该好好宣传一下,说:”陪学妹买自行车。“

    又大大方方说:“我哥开的店,你要是想买可以打折。”

    周杨估摸着她就没干过这种事,打圆场道:“有需要随时来啊。”

    女同学看一眼,觉得就凭这张脸,很该是亲戚,不过她没有这个需要,说:”行,回头我帮你问问其他人。“

    一句话的事情,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两个人又寒暄两句,人才走。

    陈思彤好奇道:“咦,学姐你不是说不是亲戚吗?“

    苗苗也是顺口,说:“老邻居家的哥哥。”

    要解释起来,好像也挺复杂的。

    陈思彤哦哦两声,心想这不就是青梅竹马的意思。

    她还待说话,就看自己的车好像已经修好,凑过去看。

    周杨上下检查过,说:“你试试,好得很。”

    陈思彤一脚跨过去,感觉跟新车确实也没什么两样,尤其是车铃铛也是粉色的,好像不是刚刚那个,她惊喜道:“特意给我配的吗?”

    周杨是从另一辆车上拆下来的,说:“估计是原车主上的漆,不过我给你抛光了,也跟新的似的。”

    旧车嘛,能这样都算很不错。

    陈思彤也是头回独立过日子,谨慎道:“我能讲个价吗?”

    就这帮学生,真是脸皮薄。

    周杨被逗笑,说:“能,八十五给你。”

    这五块钱,最少够吃一个礼拜饭的,要是会当家的人,指不定就开口说“八十”。

    但陈思彤就跟捡大便宜似的,忙不迭掏钱。

    苗苗也不知道一辆旧车该多少钱,递过去一个眼神。

    周杨点点头,其实多少钱他都是挣的,挣多挣少而已。

    他拨一下铃铛说:“你是第一个客人,给你打个大折吧。”

    陈思彤喜滋滋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更难得是这辆车着实好看。

    她连忙说:“我回去就问我们班同学买不买。”

    周杨开这店,本来就是冲着学生们,说:“行,到时候让他们报你名字,保证划算。”

    两个人说着话,苗苗不由自主鼓起脸,惦记着下午还有课,说:“那我们先走了。”

    周杨把几样零食都给她,说:“跟同学分着吃吧。”

    又不是小学生春游,哪有人大包小包的。

    苗苗只想拿走他的宣传单,不过周杨也不让。

    他说:“别勉强自己。”

    就苗苗这个性,张嘴估计都犯难。

    苗苗捏着拳头说:“我可以的。”

    听上去更像是鼓励自己。

    周杨是不想她作难,毕竟宣传这种事,多少感觉也是搭人情进去。

    向来不爱跟人打交道,叫她为这种事开口,他也不愿意,只说:“算了吧。”

    苗苗不乐意,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

    周杨哪里是这个意思,说:“你要是想做,哪有不行的。”

    但苗苗有自己的世界,不该为他去打破。

    苗苗听着这话还是挺顺耳的,说:“没错,我可以的。”

    看样子是拿定主意,谁劝也不听。

    周杨只得给她拿,说:“行,那就辛苦你,回头我车到,你就能练。”

    苗苗觉得这“大饼”香,喜滋滋点头,但是对要怎么宣传却有点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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