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恍惚之后,凌风默吃痛地闷哼出声,身体上方的人则龇了龇牙,伸出手背擦了擦嘴巴,舔干净手上的血。


    再看向凌风默的掌心,伤口已经不复存在。


    龙涎通常具有一定的疗伤作用,但是龙星野是个例外,他的能力不具有任何与复苏再生相关的概念,充斥着毁灭与死亡。


    世间所有至强污秽邪恶之物,都可以算作他的食物。


    他不会疗伤,索性把凌风默身上的诅咒连同失血负伤这个负面概念吃掉了,揉了揉肚子,就这点连牙缝都不够塞的。


    接着龙星野往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懒洋洋地一坐,挑起眸子拿刀指向面前的人,“现在,我们可以聊正事了。”


    凌风默闻言将手收起,强压下心底残留的那种异样感觉,在床沿坐下。


    他首先确认道:“我们现在算达成合作了吧?”


    “你爱这么想,就这么想吧。”龙星野没功夫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拿刀对准面前的人,威逼与利诱齐上,“不过要我帮你,你得先让我满意才行!”


    死心吧,满意也不会帮的……


    凌风默却像是放下了心,他往床里面坐进进去了点,把大剑搁在膝盖上,很大方地说:“你想问什么?”


    龙星野往后一靠,扯了扯嘴角,“别搞得像我问什么你都会老实回答一样。”


    “我会。”凌风默居然点头。


    龙星野眯起眼睛,对方这幅模样又不太像渣男了,渣男可从没这么老实的时候,倒是像只听话的狗崽子……


    等一等,这是什么可怕的联想?


    龙星野一个激灵,不自觉地抹了抹胳膊,一层鸡皮疙瘩啪嗒掉下。


    “你会这么轻易把你的秘密交出去?”面对那张和渣男相似度百分百还额外附赠了一份可恶的无辜的脸,龙星野提起了十成十的警惕。


    “我只有这条命,这把剑而已,根本无所谓秘密。”凌风默低头望向膝盖上的剑,接着抬眸道。


    ——卖惨,示弱,加保证,一波完成。


    很可以。


    望着对方“坦然”的表现,龙星野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好,我就问了,如果你有任何隐瞒,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的名字。”


    “凌风默”


    “年龄。”


    “十八”


    “身份背景,父母是谁,社会关系。”


    “没有父母,也没有什么社会关系。”


    “为什么要行刺白少爷?”


    “因为……”


    凌风默回答得很快,龙星野全程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题的答案龙星野全都知道,但他还是问了。


    这也算是一种试探,眼前的人可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只要有半句谎言,就会被轻易识破。


    按照书里的说法,拍卖会事件起因于凌风默和白龙会的几个小弟之间的冲突。


    凌风默平时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生人勿近,也从不惹是生非,但主角这种生物天生就自带吸引麻烦的气场,他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


    最开始是学校的一个校霸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和他起了冲突,那人放学后试图堵他,却被他拿剑拍挂晕了倒挂到校门上。


    很不巧的那人刚好是白龙会旗下集团的某个经理的儿子,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靠着擅长吃喝玩乐,和不少白龙会的帮众都混得挺熟。他不知道修炼者的事,只知道这些人横行霸道不好欺负,于是一通痛哭流涕,引来几个白龙会的小弟给他出头。


    这几个小弟在白龙会都是稀松平常的边缘人物,即便凌风默为了不暴露修炼者的身份有所收敛,依然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但巧合的是龙小白那天刚好传唤了那几人陪玩,得知自己手底下的人受了欺负,龙小白勃然大怒。


    于是等凌风默第二天走出校门时,一个傲气飞扬的白衣少年不期然地堵在了他回家的路上,白衣少年举着大锤对他发表了一通霸气的宣言,然后不等对面的人作出评价,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结局毫无悬念地是龙小白被打得鼻青脸肿,凌风默在把晕倒的龙小白拖到路边掩埋时,意外地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张前往中土修真界的船票。


    中土修真界指的是凡界宇宙最中央的一片修真星球云集的核心地带。


    灵气源流在宇宙中游走,靠近外围的区域,比如地球所在的银河,放在整个宇宙中是最不起眼的遗弃之地,整个星系仅有一颗刚刚接触到宇宙的生命星球。


    但在宇宙的内域,灵气源流集中的地方,灵气浓郁的生命星球比比皆是,修真文明发达到难以想象,高等级的修真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高等级修真者把自己生活的地方称之为中土修真界,又把整个凡人宇宙的星球划分为天地玄黄四等,地球是最低等的黄级星球。


    黄级,意味着地球上的人最高只能修炼到元婴期,再往上星球就无法容纳。想要进一步提高修为,就必须离开地球,前往中土修真界。


    地球修炼者前往中土修真界的最主要途径,就是通过道船。


    道船是艘巨大的虚空之船,它沿着宇宙中的灵气潮汐在整个凡界巡航,大约百年左右会经过一次地球,带来中土修真界淘汰的功法和破损失修的法宝,带走天赋优异或者实力达到地球极限的修士,而下一次道船降临就在不久之后。


    错过这个机会,凌风默有生之年想要离开地球就几乎不可能了。他当时便想要拿走船票,但那时他还顶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拿走了绝对会招致白龙会的针对报复。于是他最后没有下手,而是选择了在几日后龙小白离开白龙会的大本营参加一场拍卖会时隐藏身份采取行动。


    以上,就是书中发生在主角身上的前因后果。龙星野见他回答得老老实实,和书里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心里渐渐放松下来。


    只有一点稍微值得注意,书里面主角明明是为了夺取船票而找上龙小白。


    而这里凌风默却只字没提船票,只是说自己的一样重要东西落到了白少爷手里,他寻找帮手就是为了把那样东西拿回。


    甚至表示只要能拿回那样东西,其余的战利品自己都可以放弃……


    龙星野又问了几个问题,想从回答中试探出他是否怀有某个人的记忆,又或者对自身的情况和来历知道多少,但结果统统让人失望。


    凌风默看上去是真的对自身,对龙星野,还有发生在身周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龙星野往后靠向椅背,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痛。


    “最后的问题,你之前说你的剑是捡来的,姑且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你还记得是在哪里捡来的吗?”


    没法从凌风默身上找到线索,那只能回到那把剑身上了。


    难道真有这么个地方,能让人随便捡到把仙剑?


    捡到剑的还偏偏是个和剑的原主人长得和十成十相似的……路人?


    ……怎么想都很扯淡!


    这一次凌风默没有立刻回答,他不卑不亢道:“我已经回答了你很多问题,在回答这一个之前,我们能不能先采取行动拿回我的东西。”


    话音落下,对面诡异地沉默了,他抬起头,只见龙星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刚才是在和我谈条件?”


    下一刻凌风默看到对面的人站了起来,紧接着他被一股大力按倒,下巴贴到了冰冷的墙壁。


    伸向剑的手在床沿就被按下,地上一声闷响,那把黑沉大剑已经跌落在地。


    龙星野一手用力搭在他的肩头,另一只手拿刀尖抵着他的喉咙,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耳边,“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是给我答案还是要你的命,选一个吧。”


    “这两个选择根本就是一样的吧。”凌风默不太自然地扭过脸,看向身后的人。


    “不然呢,难道你想选择——不要命?”龙星野的嘴巴贴着他的耳侧,扬起恶意的弧度。


    盯着向自己喉尖一点点下坠的刀锋,凌风默咬紧了牙,在刀尖刺入皮肤时,终于吐出三个字:“万神墟。”


    一滴血珠从刀刃边渗出来,刀却没有收回去,龙星野咀嚼着这个词,表情有些困惑,“万神墟?”


    “它还有个名字,叫万神墓。”凌风默得到机会喘了口气,“这是地球上的一个远古留下来的遗迹,我就是在那里捡到了这把剑。”


    神墓?这就更了不得了。


    神已经凌驾于大道之上,超脱生死,怎么会存在墓地?就算存在,又怎么会在地球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龙星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说的万神墟在哪儿?”


    “我已经告诉了你那个地点的名字。”凌风默做着最后的坚持,“其他的可以之后再说了吧。”


    龙星野冷哼一声,“不想说就算了,有这个名字已经足够。”


    说完他抖了抖宽大的袖袍,将刀利落收起。


    刀尖离开喉咙的同时,凌风默总算如释重负地从床上滑下,他有些狼狈地揉了揉脖子上的血痕,看着对面正扯起自己的一块被单擦拭刀上血迹的龙星野,皱了皱眉,“你想自己去找那个地方?那里早已化为废墟,你未必能……”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自有办法,不需要你插手。”龙星野擦干血迹,将被单不负责任地扔下,斜瞟了凌风默一眼,“我会去验证你所说的真假,要是让我发现你又欺骗我,下次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了!”


    凌风默只能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他看着龙星野收好武器,准备打道回府,在他起身时,终于又一次开口道:“你好像不是很相信我?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合作,作为同伴起码会有最基本的信任。”


    “信任”这个词说出来的时候,龙星野起身的动作一僵。半晌之后,他才回过身,只是表情变得尤为冷傲。


    “我告诉你。”他一字字道,“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我不会相信你,当然你也不必相信我,也不用信任任何人。”


    半只脚踏出门外时,他又忽然停下来,扭过头瞥了凌风默一眼,说:“我会再来找你的,这几天老实在家呆着,不准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抬手丢过来一团什么东西。


    凌风默翻过打开,是一个钱包。


    “这是给你的生活费。”龙星野朝他抬了抬下巴,“吃饱点,下次见到,别又跟条流浪狗一样饿着肚子蹲在路边泪汪汪卖可怜。”


    门“啪”的合上,凌风默跟着走出去,外面已经空无人影,夜幕天光下只有斑驳的树影迎风婆娑。


    月光洒在凌风默身上,勾勒出清俊挺拔的轮廓,他望了望天,又低头望了望钱包。


    钱包里是厚厚的一叠钱,还有张华丽闪亮的黑金色银行卡,卡上贴着张纸条,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密码。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这是——”凌风默沉思良久,用有限的社会常识得出结论,“被……包养了?”


    十八岁的少年,刚出校门就被包养,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


    只不过——他又握紧了钱包,“被包养了,就不用工作了,只需要吃饭,睡觉,还有,练剑。”


    “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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