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清歌到隔壁时, 楚晞才服过药,面容看上去稍稍有了点血色,他瞧见她进来, 目光在她身上一扫,淡淡问道:“怎么换了身衣裳?”

    清歌脚下微微一停, 抬手解释:“之前突然下雨,收药材的时候给淋到了。”

    这是过来前方戎同她提过的事, 原是时璋他们做的。楚晞在之前并没有过问这些,因此见她这么解释便也信了,还说道:“头发可擦干净了?莫要留了湿气。”

    清歌乖巧地点了点头。

    时璋和方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退出了屋子,给俩人留下单独的相处空间。

    楚晞见两个人离开, 无奈地笑了笑,对着清歌招手道:“来, 过来这边坐一会儿。”

    清歌盯着床沿的位置, 咬了咬唇走过去坐下。她与楚晞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亲近,这让她不免有些忐忑。

    “神医说医治你的失声症已有所进展, 你自己觉得如何,可能够……说出几个字来?”楚晞靠在床头的软枕上, 目光温柔,这副模样颇有当初在京城王府中的样子。

    清歌不自觉抿了抿双唇,唇瓣嗫嚅半天,还是抬起手回应:“我有说出过几个字, 但……仍是有些困难。”

    “是害怕还是仅仅不习惯?”

    楚晞一句话把清歌问住了, 在玉仪面前, 她总是会不自觉地被带动, 有时甚至能无意识地说出好几个字来, 可一旦她意识清醒,她便又不愿开口。

    玉仪说她这是心中本能地抗拒,但她不明白这种抗拒从何而来,她以为她是愿意重新开口说话的。

    “如果真的那么难,也不必着急,”楚晞温声细语地说道,“我们慢慢来,等你自己去接受它,适应它。”

    清歌心里的不安有那么一瞬间被稍稍抚平,她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男人,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出声唤他——

    “楚……”

    楚晞的目光微动,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可也看出了她的紧张,他不敢惊扰,期待着她将下一个字念出。但清歌却像是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嗓子突然一梗,无论嘴唇怎么动也再发不出半点声响。

    清歌沮丧地低下头,下一刻头顶忽而一重。

    “这还是第一次听你念出我的姓,很好听。”楚晞浅浅勾着唇,面上恢复些许血色的他此刻看上去又温暖了几分,“清歌这个名字果真适合你。”

    清歌本还有些尴尬,但一听这话,再复杂难言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楚晞如今困乏得很快,清歌留下又说了会儿话便早早地告辞离开,一走出去,就见一个身影等在门外。

    她心下微诧,但还是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煜一早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但还是等到肩膀上的触感传来他才缓缓转过身。

    “阿林,你怎么在这里?”清歌抬手比划着。

    楚煜看着她,凤眸在她的唇瓣上划过,他敛下思绪,同样比出几个手势:“见你一直没回来,有些担心,就过来瞧瞧。”

    清歌不由一笑,“我只是来看三爷,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就是因为来看他,才觉得不安。楚煜在心底默默接了这么一句,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抬手回道:“是我多心了,但你总是遇到各种情况,我不放心。”

    出个门崴脚,采个药遇上下雨,这般运气也是少有。

    清歌当然也想到了过去这段时间自己遇上的大大小小的麻烦,她无法反驳,只好撇撇嘴,比划着回道:“之后我自己会小心的,你也不用时时跟着,你总得做自己的事。”

    楚煜不置可否,但面上却是点了点头。

    之后几日,所有的事算是都进入到了正轨,玉仪和傅空青一同医治楚晞,而清歌则慢慢开始训练说话,又因阿林与她算是同类,她便拉着他一起,尝试着去发声。

    唯一令人有些遗憾的是,严弈收到了镖局的来信,告诉他不日就要出发返京。

    严弈虽喜爱江湖,但仍旧背负着镖局长兴的重担,他无法像这里的其他人一般继续留下去,在拖延了数日后终是到了分离的时刻。

    送行宴上,楚晞难得与大家同席,他以茶代酒,双手举杯,对着严弈说道:“你唤我一声大哥,可这一路却都是你在照顾我们,这一杯理当敬你。”

    严弈自知晓自己要离开便一直有些沉闷不乐,听到楚晞这话,心里更是感慨万千,他举起酒杯,沉声道:“楚大哥这话言重了,来江南这一趟,于我而言亦有成长,我性子直,难免会受挫,也都是大哥提点,这一杯是我敬你。”

    方戎在一旁摇摇头,他是在山里野惯了,看不懂这敬来敬去有什么意义,便道:“这你一杯我一杯的得喝到什么时候,大家还是一同举杯吧,虽是给严弈送行,但也不意味着再也见不着面了啊。”

    玉仪自认没那个精力与年轻人闹腾,也知道若是自己在这些年轻人定放不开玩,索性没来送行宴,因此这席上,方戎是没必要顾忌什么了。而他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此时不宜太过伤感,相聚终有一别,分别也终有再见时,倒不如珍惜眼下,活得自在。

    严弈平时和方戎不大对付,但心底并不讨厌他,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端起酒盅,对着众人道:“除了大哥和清歌,其余人可都得不醉不归!”

    清歌和楚晞无奈地对视一眼,后者劝道:“你明日还得出发回京,之后又要不停奔波,还是少喝一些为好。”

    严弈摆摆手,先一步将方才倒上的酒饮下,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等酒醒后再说!”

    楚晞还欲再劝,清歌却朝他摇摇头,手掩于席面之下比划道:“三爷,就让他们喝吧,左右竹苑也不缺解酒汤。”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分别之苦,有时候憋闷在心里,倒不如宣泄出来,痛痛快快一场。

    一桌子的人,当属严弈,方戎还有傅空青喝得最多,尤其是严弈自己,一杯接着一杯,如同饮水一般。

    清歌本想着用完膳再去煮解酒汤,但一看这幅场景,哪里等得到他们用膳,怕是光饮酒都饱了。无奈之下,她只能提前离开,去厨房准备解酒汤。

    一刻钟后,清歌端着解酒汤回到堂屋,进来一看,发现除了楚晞、时璋还有阿林外,全都趴在了桌上。她匆匆走进去将解酒汤放下,找到离自己最近的严弈的手,轻轻搭了个脉。

    呼,还好,只是醉了点。

    “他们这样子,怕也是喝不下解酒烫了,时璋,你将这药汤拿回到灶台温着。”楚晞淡淡吩咐着,又转过头对清歌说,“我们还得将他们送回到各自寝屋里,这样吧,清歌,你扶严弈回去。”

    清歌没有多想,点点头就要伸手去扶严弈。

    就在这时,对面的阿林突然起身走来,一把将她的手按住,“我来送严公子回屋。”

    楚晞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是平静:“阿林扶傅大夫回屋,你们住在一个地方,比较方便。”

    清歌对着阿林笑了笑,抬手说:“就按三爷说的来吧,而且严弈住的地方离堂屋也不远,我送他回去就好。”

    戴着面具的男人沉默地回望着她,松开手时,余光不轻不淡地朝着楚晞瞥了一眼。

    严弈并没有完全醉倒,清歌扶着他起身时,他还睁开了眼睛,认真地认了她半天:“……清歌,是你,清歌。”

    清歌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外走,大概是院子里的夜风清凉,严弈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靠在清歌身上的重量也越来越轻。

    “……清歌?”

    他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清歌侧头看了他一眼,示意她听见了。

    严弈借着月光对上了清歌明亮的双眸,被烈酒烧辣过的嗓子一时间格外干.涩,他停下脚步,顺势也拉住了她的手腕。

    清歌被迫停下,两个人突兀地站在了院子的一角。

    “怎么了?”清歌用眼神询问严弈。

    严弈动了动嘴巴,正想说什么时,院子里又吹过一阵夜风,他一下止住了声,变得更为谨慎起来。

    清歌看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只能挣脱开他的手,比划道:“你还有些醉,不能这么吹风,我送你回屋。”

    严弈看着她的手不停翻动变化,脑海里不由回想起初次在京城大街上遇见她的场景,那一幕明明不过是在数月前,可似乎已经十分遥远。

    “……我好想听你说说话,我还没等到你重新开口说话呢。”他不由自主地就将心声吐露了出来。

    清歌一愣,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太没用了,这么久……还是不敢开口。”

    严弈看着她的神情,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低头认真地问道:“清歌,你,你可不可以试着喊我的名字?”

    “……”

    喊他的名字?

    清歌抿了抿唇,作为朋友,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只是当她真的嗫嚅着想要开口时,连第一“严”字都迟迟说不出来。

    严弈看出了她在尝试,秀眉蹙着,像在跟自己较劲,他一下就心软了,叹出口气打断了她:“我……就当你已经喊过我了,好吗?”

    清歌愣了下,点点头。

    “那我现在可以送你回屋了,这样站在院子里真的会伤风的。”她像个唠叨的老人,又一遍比划着。

    严弈定定地看着她,“嗯……”

    清歌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扶着他往另一边的寝屋走去,然而才走出一步,耳边严弈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一字一顿。

    他问道:“清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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