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酒卖的差不多了,酒家小二看张哲这样都吓走了其他的酒客,实在是看不下去,便上来和张哲攀谈,想提前送客。
张哲抱着酒坛就像抱着姑娘,被催着离开,嗯了一声,抬腿就走。
“官爷,官爷,你还没付酒钱呢?”
张哲呵呵笑了,一把砸碎了酒坛,醉的糊里糊涂,道:
“钱?你俗不俗?”
小二笑容僵了,看这人贼眉鼠眼的,一身官服虽然繁复,但是却不像有放钱包的样子。
况且这人明明没带钱,点的都还是酒铺里最好的酒,不是亏大了。
他拽着张哲就是不让走。
张哲皱眉想了一会,醉醺醺的脱了官帽,噔一下摆到了桌上,又从腰带后抽出了朝会用的玉笏板。
他看着哈哈笑了笑,自己孑然一身,这是他最值钱的东西了。
“这个怎样?这个可值钱了,就抵酒钱了。”
他摩挲了一下板上的名字,张哲。
之后便不再留恋,啪的一下和官帽拍在一起,在小二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狂笑着出了酒铺。
小二想追出门去,恍惚间却看见一群流民打扮的人,朝那人拥过来,月光照亮了他们从怀里抽出的匕首短刀。
寒光凌凌。
小二有些怕了,不敢再去追了,回了铺子找了老板。
张哲在大街上边跑边喊起来,带着酒劲,一路喊道:
“洛阳无情!”
“官场肮脏!”
“这天下就要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流民只能收起匕首,混入了人群。
他醉眼朦胧的看着那些流民,甚至朝其中一人撞了一下,那短刀还没刺来,他又借着自己身材短小,躲了过去,哈哈笑着往川化楼跑。
川化楼内,喧嚣的人声歌舞把那群流民隔在了楼外。
酒铺老板看了看玉笏板,朝洛阳一处府邸赶去。
这导官令丞可是大司农的手下。张哲一人喝酒闹事,了无牵挂,在洛阳寻不到个追究的家人。就只能找到曹府来了。
夏侯瑾匆匆拿着官帽和玉笏板,冲进了曹嵩的书房。
“你那个手下张哲,在洛阳醉酒闹事,拿官帽笏板顶酒钱,还在洛阳大街上非议朝政……。”
若是有人在朝堂追究他治下不严,倒霉的不就是曹嵩了。
原以为是个胆小慎微的人,怎么发起酒疯来比曹操还荒唐!
曹嵩从卷宗里闻言不急不慌的抬起眼,也懒得听夏侯瑾讲完了,语气平静安稳道:
“欠了多少,不就是一顿酒钱,我请了。”
夏侯瑾把官帽和玉笏板拍在曹嵩桌案上,着急道:“现在这是酒钱的问题吗?”
曹嵩细长的眉眼挑了挑,语气依旧平静道:
“那还能是什么问题?”
夏侯瑾瞪了他片刻,看曹嵩是真的不着急,他沉浮官场多年,能不知其中的轻重缓急?他是早有预料。
夏侯瑾皱眉,只得作罢,起身朝门外走了。
“慢着。”曹嵩又叫住他。
夏侯瑾无语,对曹嵩的高深实在是吃不透,他恨恨道:
“酒钱不多,你放心。”
曹嵩闻言不在意的笑了笑,用笔杆敲了敲旁边的一卷纸简,对夏侯瑾道:
“这是张哲的任职卷宗,你给孟德送去吧。”
夏侯瑾难以置信的看向曹嵩,现在,他给曹操的都是暴毙官员的卷宗,难道曹嵩知道张哲会死?那是谁动手?
曹嵩说完只是看着桌案上的官帽和玉笏板叹了口气,对夏侯瑾道:
“这事儿,你我都管不了,你去把东西送到了回来就行了。”
便不再多言了。
夏侯瑾道了声知道了,这种时候,他当然也不能擅自插手,破坏了曹嵩的谋划。
此时,川化楼已经开始了晚上的聚宴,一片纸醉金迷的觥筹交错。
这样原本正常平稳的销金之夜,却突然被醉醺醺的身穿官服的小个子打断。
“我是导官令丞张哲,我要见卞姑娘!让她出来!让她出来!”
众人原本吃喝看歌舞正酣,又是被一身官服打断了。
今夜必然是个多事之夜。
在座的有些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自身,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走了。
鸨母见到那一身官服,都要气晕了。
前些日子,曹操也是,现在连这张哲都敢官服闯楼了。
下次自己真要在门口立个牌子,穿官服者不得入内!
张哲醉的厉害,随便抓到一个人,也不管是川化楼的人还是客人,就嚷嚷着要见卞姑娘。
剩下的客人被这样一闹,跑的连鸨母抓都抓不住。
一时间川化楼,就又是人去楼空了,只有不知所措的舞姬乐人仆役在原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阿饼今日吃了橘子,对这事急的在付槐玉门口溜溜的转,叫她了对不起付槐玉,不叫她对不起在前楼闹事的张哲。
付槐玉打开门,看着急的脸都涨红了的阿饼。问“怎么了?”
阿饼跺了一下脚,还是说罢,姐姐总有办法。
“白日里来的张大人喝多了,嚷嚷着要见姐姐。”
付槐玉有些惊讶,还有这事?这是闹哪一出?
还没等她想明白,张哲醉的糊涂已经冲到了三楼进楼的地方了。付槐玉还站在门口和阿饼说着话,
张哲就一头冲了过来,拉开阿饼,“小屁孩,一边玩去。”
他又看向付槐玉,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扯拉住付槐玉的胳膊:
“卞姑娘,嘿嘿!你陪我喝酒啊!我也是官,和曹大人差不多。嗝~”
付槐玉被这冲天的酒气熏的头晕,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给他一巴掌醒醒酒。
“张大人,你喝多了!”她横眉怒斥。
张哲也怒了,大声道:“我告诉你,曹大人才不会赎你,他不喜欢你!你不如从了我吧!”
他说着拉拉扯扯的就把付槐玉往后面的屋子里拽。
阿饼不懂张哲要做什么,但是还是冲上去,抱住张哲的大腿。
哇哇大哭的求道:
“张大人,你不能欺负姐姐。”
付槐玉到底是个女子,偏偏张哲接着酒劲力气奇大。
三人在三楼拉扯着。
楼下的舞姬仆役面面相觑,但是这样醉汉强迫楼里姑娘的戏码,也见怪不怪了。
一面是被订走的舞姬,一面是穿着官服的醉酒官爷,真是得罪哪一边都不是个事情。
鸨母着急从一楼爬上三楼,累的气喘吁吁的来劝一劝张哲。
张哲被一人拉,两人拽的彻底惹怒了。
他一把把阿饼和鸨母推倒在地,阿饼哭着,鸨母扭了腰半天爬不起来。
“记住!我是官!你们谁敢拦我?!!”
张哲冲地上的鸨母和后面的不知怎样是好的仆役怒斥。
说罢,硬是把付槐玉拉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便听见门里一片茶具砸碎,桌椅倒地的声音。
众人愣了片刻,其中一个仆役终于有了些眼力见,上来搀起鸨母,鸨母看了一眼屋子里,人影幢幢,只能寄希望于付槐玉自己能撑一会了,她压低声音道,
“快去禀告曹大人和蹇大人了。”
这两人,不论来了谁,都能让川化楼化解一场危机,就看谁会先来了。
鸨母扶着被闪着了的腰,被一步步的扶下楼梯,去一楼自己的屋子里上药了,她看了一眼哭的哇哇的阿饼,难得好心道:
“小王八,别站着了,你站在门口也没用,过来。”
鸨母一摇一晃的下了楼。又回头朝阿饼招了招手。
阿饼上来搀起鸨母陪她下了楼。
鸨母肥胖,废了很大的力气走了一会才到了一楼。
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个小祖宗什么时候来了。”
私心里,她倒是希望曹操能先来。
等她走到楼下,只见楼下所有站着的舞姬乐人和仆役都惊呆了,他们个个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楼二楼,却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看向楼上。
鸨母扶着腰,骂道:
“看什么看,一个个的这么大惊小怪。”
她骂完,依然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鸨母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她整个人转了个身,又抬头看向三楼。
“啊——!”鸨母自己一声尖叫回荡在整个川化楼。
只见一个小个子跌跌撞撞的推门退了出来,他走的不稳,仿佛屋子里有什么令他恐惧极了。
他一直退着,直到后背一下撞到了三楼的栏杆上,而屋子里的恐惧已经将他逼到了绝路。
退无可退,他转过了身,胸口处插着一根木簪,那粗陋木簪的位置擦着心脏破开,胸前的血涌出,浸透了上半身的官服,染成诡异的血图。
他握着胸口的木簪,不知怎得,一个失神向后,恍恍惚惚如断线的木鸢,从栏杆上翻了下来,咚的一声,直直的从三楼,栽到了二楼。
血,染红了金丝牡丹,又慢慢铺散开。
这样重摔之下,木簪子的一半都埋进了胸膛。
张哲仰面倒在血泊中喘着。还剩最后一口气,直直的盯着三楼,鲜血从口中,胸腔中涌出,汇成一汪红色的池。
张哲摔下来,众人才看清后面失魂落魄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付槐玉。
她衣裳袖子被撕破,手上衣上都是血。
她看向楼下摔在下面的张哲,愣了片刻,她又看向自己不住颤抖的双手。
终于反应了过来,发了疯似的冲到了张哲身边。跪坐在旁。
张哲看见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攥住了付槐玉的衣裳。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眼中回光返照的闪着令人心惊的光:
“五色棒禁令……第一条……。”
随着张哲说话,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可他依然在说。
付槐玉跪在他身边,颤抖着摇着头,衣裳被攥紧染红。
“杀人者……必……,”
“偿命。”
他说完最后两个字,瞪着前方的女人,死不瞑目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众人静愣了片刻,惊声尖叫起来。二楼的舞姬乐人仆役乱成一团,对地上的尸体,唯恐避之不及。
“杀人了!!!”
“杀人了!!!”
“杀人了!!!”
付槐玉眼神茫然的看着地上已经咽气了的张哲,又看向周围恐惧的看着她的目光,喃喃辩解道:
“杀人了?…我没有杀人……。”
可是,她这满手满身满脸的血,张哲临死前的那句所有人都听见的杀人者偿命,让她的话怎么听都是一句安慰自己的……
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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