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推着徐晃,耽误不得了,边走边说道:
“咱们小曹大人的心思,我们哪次是猜的了的?”
两人给已经站在门口等的曹操,迎到屋子里,挂上了九州驿站官道路线图。
曹操拿起桌上的墨笔,他已经不需要再回去翻看那些卷轴了,就在图上圈出了司马直所在的钜鹿,张哲在的颍川,那被杀三人的老家,以及自己所在的谯县。
他拿笔在图上比划了一下,虽然不至于四面八方,倒也看起来没什么交集。
师爷在一旁心疼的紧,这一张图可好几金啊,这么一涂可就不值钱了,虽然放在洛阳北部尉府衙仓库里落灰也不值什么钱。
曹操拿笔比划了一下,又用另一个记号,标记了司马直和那三个新官出事的地点,依然零零散散,毫无共同点。
但是,这么一看,这三人在赴职路上出事的地点,倒是离官家驿站不远。
恐怕杀手实际上是在驿站蹲到了人,又或追杀,或弃尸到了不远的地方。
“这有什么共同点?”
曹操实在是想不出来,问旁边的师爷。
师爷都被问懵圈了,这不就是一张图上的几个记号吗?
零零散散,或聚或离,或远或近,能有什么共同点?
倒是旁边的徐晃看到这张图,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陷入冥思苦想的曹操和师爷同时看向他,他们这么聪明的两人都想不出来的谜面,能让徐晃这个大老粗想到谜底?
“你看出什么了?说。”
曹操此时也是被逼无奈,什么意见都要听一听了。
徐晃挠了挠脑袋,道“我也没看出什么共同点。”
师爷拍了一下大腿,摇头责备道:
“徐爷,这时候就不要添乱了,害人白高兴一场。”
曹操没说话,本来也没指望他能想到答案。继续看向墙上的挂图。
徐晃看两人都着急成这样了,也就有什么就说什么了,他走到图前,对曹操道:
“我是没有看出共同点,但是曹大人,你看,这几个驿站连起来的点正好是一路,直达洛阳。”
徐晃拿手在图上画着,又画向最后一程,道“而且,你看,这里还有一段路程重叠了。”
那一段重叠之路,是曹操和张哲进洛阳的路。
曹操猛然瞪向他,鹰一般的眸子里烛火晃动,徐晃被那眼神看的害怕极了,吓了退了一步就要跪下,
“徐晃不懂,瞎说一通,说错了耽误了大人思路,请大人责罚。”
曹操一把抓起徐晃,吼道“不许跪!”
把旁边的师爷都吓了一个激灵。
徐晃也被吓的站的笔直,他们全都忘了面前之人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
曹操知道自己心急了,他神色缓和,用劲握住徐晃的胳膊道
“你说的没错!是我没有想到了!”
他此刻才明白什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他自己想进了共同点这个死胡同,要不是徐晃提醒,还不知要想多久。
“你说的没错!”曹操郑重的看向他。
徐晃看着他眼中的认可和矍铄一时间激动的都不知该怎样是好。
“徐晃,好啊!好啊!”
曹操连拍了他两下,扔了手中的墨笔换了朱砂红墨笔,他紧紧的皱眉,按照徐晃所说的路线,从孟津开始,一段一段的把每个人的奔赴洛阳的路线连了起来。
是他错了,
这不是要从这些卷宗里找出共同点,而是要把这些卷宗里提供的碎片拼起来。
他画到最后一个驿站到洛阳的时候,手都已经发抖了。
这最后一个驿站到洛阳,即是张哲赶到洛阳的路,也是曹操自己赶到洛阳的路。
一条猩红的血路,从孟津到洛阳,就这样被呈现在了三人面前的九州图上,更是发生在了他们身边。
曹操手中的红批墨笔落到了地上,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的清楚一点。漆黑的眸子晃动。
看着这条由司马直为起点,新官三人以性命相互接力直到洛阳的路程。朱砂涂过,鲜红染尽的地方,触目惊心。
师爷从未见过曹操有这般震撼的时候,不由的想问。
“这……这……。”
曹操闭了闭眼睛,压抑住心中的感慨和震撼,再次睁开眼时,还是忍不住的手在颤抖,叹道:
“好一个司马直!”
“司马直?”师爷困惑不解。
曹操稳住情绪,一边回答师爷的困惑也是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道:
“司马直在孟津自杀,他临死前一定留下了血谏书。”
他的血谏书一旦上交天子,这书中内容一定能撼动朝堂上的某个大人物,为了以死相谏,他把这样东西托付给了路过孟津,奔赴洛阳任职的其中一名上任新官。
然而,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朝堂上的人物,得知了此事。
那人派出杀手,在路上拦截和追杀这名新官,在走投无路之际,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在官驿中,不断的等待新的赴职新官,观察其为人,与杀手周旋。
终于,把这样东西像接力棒一般的传给了下一个人。
而为了掩护下一个人离开,自己慷慨赴死。
这样东西经过了三人之手,三人尽在路上被杀,直到……。
曹操想到这,叹了口气。
直到这样东西……被交付到了张哲手里。
而此事,最无奈的地方就来了,杀手们误把他曹操当做了交接第四段路程的新官。
追杀了他一路。反而让张哲能轻松顺利,毫发无伤的进了洛阳。
可是张哲,到了洛阳才发现,要面见陛下,要跨过那个派出杀手的人物,把血谏书呈交天子,根本不是他一个无权无势,毫无背景的新任小官能做到的事情。
而,张哲也不得不和那些在路上死去的同僚一般,不断的等待机会,观察为人,与杀手周旋。
他假借送橘之名,去问了诸多世家,大官小官。
但是,整个洛阳,没有一人愿意帮他,愿意帮他们。
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一眼。
他们四人,为了护送司马直的遗愿,愿意死。
而这些洛阳的官甚至不愿意站出来说一句话,更没有人愿意与天子身边那个手段狠辣,嚣张跋扈之人为敌。
就连曹嵩也劝张哲不要激进,不要意气用事。
怎么能不激进?!不意气用事?!
那是四条人命啊!
而唯一能帮忙的曹操,他不明白。他只是想做好洛阳北部尉。
可这,也就更坚定了张哲的想法,曹操就是这件事情最后的突破口。
而,幕后之人也逐渐发现,他们追杀错了人,逐渐发现这样重要的东西,竟然在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手中。
等张哲问完洛阳别的世家权贵,来结交曹操的时候已经迟了。背后之人已经发觉,派出了杀手。
那些杀手在进入洛阳之后,就把矛头指向了调查和暗杀张哲。
这也正是曹操在进入洛阳之后,杀手就一直再无对曹操有动静的原因。
张哲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走完最后这段从洛阳王宫外,到洛阳王宫内的路,他不得不借付槐玉之口,借曹操最喜欢的女人,来说出这一切。
以命相搏,以死相谏!
曹操想到这,想起自己之前对张哲评价的蝇营狗苟一词,还当真是错的离谱。
而张哲见自己最后一面想问的话,正是“听说令尊能见到陛下,那曹大人是不是也见过陛下?”
他当时是多希望自己能回答啊,可是自己没有。
曹操想到这,心中仿佛被压上了一块重石。
又想到:那这背后之人是谁?蹇硕?不可能,他必然没有这个势力,更不敢不顾曹家,直接对自己下杀手。
那这样的人既有把柄又有权势,甚至在曹家之上的人,在朝堂上看来也不多,是自己对洛阳太不了解了。
是自己自命不凡,心高气傲,看错了人。
但凡,他能像曹嵩说的多筹划一下,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的被动了。
曹操自己一边思考着,一边对师爷说着。只是有些点他说了,有些点他只是在脑海里猜想。
而这猜想的其中一点,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笔,死死的握紧笔,一下扎进旁边的墨坛里,漆黑的墨水喷溅了一手。
曹操摊开手心,手心却十分干净。
“果然……果然……。”
师爷不懂这些官场的是是非非,但是曹操这一举动,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小心的问道:“不是卞姑娘杀了张哲大人,是吗?”
曹操拿过旁边的布巾,擦干净自己的手,看了他一眼,顿了顿道“不是她。”
张哲就是自杀,他自己拿簪子扎进了胸膛,而付槐玉之所以满身满手的血,是因为她伸手想要捂住张哲的伤口。
所以才会连手心指缝里都是血。
而张哲的尸体上,只有手心很干净。
所以,在她捂住伤口的那段时间,张哲一定告诉了她事情所有的经过,顺带也告诉了她五色棒禁令的内容。
这个傻女人,知道这种事情之后,又被张哲以命相付,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她有时聪慧,有勇有谋的连自己都佩服,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当着众人的面把最关键的消息告诉自己。
但是她也太过的纯良痴傻,傻的实在让人心疼,比如现在这个时候。
曹操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付槐玉要执意留在川化楼了,明明川化楼的事情,张哲的事情,她和自己回了府衙也能慢慢说。
但是,现在他想明白了一切,只要张哲死了,那幕后之人,那些杀手就会找上最后一个与张哲接触的她。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血谏书被藏在哪里的人。她是唯一一个能引出那些杀手背后是谁的人。
她就是交接这血谏书的第五人!
这就是张哲和付槐玉,今晚筹谋的所有事情。
他们是要用自己的命,引出这条盘在暗处,操纵一切的毒蛇。
他们要用自己的命,逼迫自己出手,完成最后从洛阳王宫外,到天子手中的交接。
曹操突然明白了付槐玉最后那深深一拜到底是何意。
不是救她,
而是找到血谏书上交天子,完成司马直,新官三人,张哲,这些人的遗愿。让杀人者偿命。
曹操眼眶有些泛红,他咽下心中直泛起的阵阵愧疚和酸楚。小声抱怨:“一群疯子……都是疯子……。”
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爱上这样的女人。
之后,他抚着桌案上铺开的卷轴,上面写着付槐玉说的第三句话:公子之前许诺奴家有了孩子就收奴家为妾,现在奴家也做不到了,是奴家不好,是奴家负了公子,是奴家配不上公子。
这句话的重点之处在于:孩子。
最后一句话,实是在告诉自己这样东西在孩子手中。
川化楼里唯一和她有交集的那个孩子,那个想要当大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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