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看着师爷,突然问道:“你在川化楼有眼线?”
自己明明回来什么都没有说,师爷没有去川化楼竟然也知道川化楼里发生了什么。
师爷知道曹操敏锐,却不曾想,他竟然如此敏锐。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是的,大人。”
“让你的眼线随时回来向我禀告,我走了之后还有谁去了川化楼。我现在要回一趟家,还有些事情需要问清楚。”
曹操站起身出了府衙的门,翻身上马对师爷嘱咐道
“有什么消息立刻去曹府禀告我。”
“是。”
曹操从洛阳北部尉府衙直奔曹府,曹嵩这个点还没有睡,已经在书房端坐着等他了。
曹嵩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已经明了一切的曹操,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自己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半月才慢慢调查清楚,才想通的问题,他竟然仅用了短短的一天一夜。
“望父亲指教。”
曹嵩恍惚了一会,被曹操的这句话又拉回过神来。
“是谁在背后谋划了一切?司马直为何而死?”
曹操问道,这就不是他一个刚刚踏入洛阳官场的人,短时间能查出来的结果了,这需要时间和经验的积淀,和对朝堂上下的绝对了解。
而他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回来求助曹嵩,而曹嵩也知道是该自己提点他的时候了。
“前些日子,南宫云台起火,为了筹款修宫,张让等人私下里向陛下提出了向天下征收“修宫钱”,并打算……。”
曹嵩皱眉,顿了顿,也是十分避讳厌弃那个词,才道“卖官鬻爵。”
“什么?”曹操难以置信的听着曹嵩的话,怒道:“怎能如此荒唐!”
将所有的官位明码标价,价高者得,从此以后任官先交钱,这成什么了?
曹嵩瞥了他一眼,道:
“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
才又道:
“河内司马直拒不上交,以死血谏,那封血谏书就是抨击这收修宫钱,这卖官鬻爵的政策,彻底被推行。现在这事,还没有被推上朝堂,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曹嵩话说的隐晦,他知道说了又要让曹操怒了,现在知道这事的只有他们宦权,和少数耳目聪明的文官。
所以曹嵩打一开始就知道,派出杀手追杀这些携书上洛阳的新官,必然是张让无疑。
而注意到新官暴毙的那么多双眼睛里,蹇硕也明白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意外之喜竟会出现在自己的川化楼。
那就是张让的把柄。
这新官遇刺案,最关键的其实是,到底谁能最先找到那封血谏书,以及找到之后又作何处理。
是真的上交天子,曝光于世人,还是作为争权牟利的手段。
曹操恨恨的锤了一下地板,“该死!”
阿疾站在门外敲了敲书房门,着急道:“公子,外面有北部尉府衙的人着急找你。”
他顾不上发表什么感想和阻止这件事情的办法了,站起来就跑走了。
曹嵩看向桌案上还放着张哲的官帽和笏板,又看向屋门外的夜色叹了一口气。
腐朽的万古之夜,实在是太漫长了。
这群年轻人用满腔热血点亮的萤火之光,究竟能照亮何方?
另一边,川化楼内,自从张让让手下去搜每个人的身。
鸨母就感觉怀里的孩子抖的更厉害了,捂住他脸的手一片被泪水透过的潮湿,明明应该害怕的,却透过她捂住的指缝看着一切,一言不发。
这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反应啊。
鸨母心里咯噔一沉。
这个小王八,那是吃了橘子吗?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恐怕是这群杀手要找的东西,被他藏起来了。
付槐玉和张哲那些疯子也就算了,他一个豆丁大小的孩子,五岁?六岁?怎么也能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
他杂草似的生长在川化楼里,连自己都记不清这个孩子的年纪了。
真是要命啊!
他再这样下去要被查出来的啊!
到时候他这么小的孩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为了一个橘子,赔上自己的一条命,值得吗?!!!
众人对峙,突然鸨母死死按住手下的孩子的脸,大叫:
“你抖什么?!!”
张让和楼里搜查的杀手纷纷看向这边,现在的气氛就是一些风吹草动都会草木皆兵。
鸨母按住阿饼的肩膀,付槐玉瞪着这边,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但是在看见鸨母苍老的眼中流下了泪,搅和了脸上的脂粉之后,一颗心竟然说不出的复杂。
“记吃不记打的小王八,张大人不搜,我还不知道你偷吃了楼里的橘子是吧?!!!”
阿饼抬头看向鸨母狰狞瞪着他的面孔,她此刻就算再狰狞,现在在阿饼眼里看来都慈眉善目极了。
鸨母一把拽了阿饼的裤子,脱了鞋子就在他背后腿上噼噼啪啪的抽起来。
“小王八,敢偷吃,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鸨母打的当真用力极了。
阿饼也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大声哭出来宣泄的出口:“鸨母,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呜呜……。”
他死死的揪着上衣的领子,鸨母抽着,不经意的抽开自己的袖袋,把袖袋里攒着没有舍得扔,闻个香的橘子皮,洒了一地。
好像,是这样打骂之下,把这个孩子身上藏着的最宝贵的东西打落了一地的样子。
“呜呜呜呜呜,我不敢了……。”
张让看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想再看。
手下汇报朝张让耳语道“没有搜到。”又看向剩下来还没有搜身的蹇硕蹇图鸨母阿饼和付槐玉。
张让打量了一圈剩下的这些人,都不像能藏的,只能作罢。
付槐玉现在很迷茫,在这样的世道里,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朝张让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张哲必不会随身带着,临死前,他只告诉了我,不在川化楼。”
张让点点头,看她终于识相的松口,想想有些道理,他挥挥手招来手下,架起付槐玉,道:
“把她带着,回府。”
阿饼看向付槐玉,止住了泪,刚要说什么,被鸨母一把死死的捂住了嘴。
蹇图和蹇硕在一旁看着恨的牙痒痒。
张让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们,揶揄道:
“今日一见,你们这川化楼果然有些意思,下次若是有空,定来好好拜访。”
说罢,带着人风卷残云的又消失在了楼内。
蹇图吓得扑通一下坐到地板上,看着面前站的笔直,其实也是很慌的蹇硕。
“侄儿,我们要如何?”蹇图问蹇硕,惶惶如丧家犬。
蹇硕冷静了一会,他眼中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终于停下,看向其中一个仆役道:
“去告诉曹操,东西和人都被张让带回府了。”
仆役站在曹府外,说着川化楼里的情况。曹操点着头,听到东西被带回府,凤眸多看了那仆役一眼。
乔伯打着灯笼出来,对曹操道:“公子,老爷今夜让你留在府上,哪里也不许去。外人更不许打扰!”
仆役见话也带到了,乔伯又有意赶人也就这样回了川化楼复命了。
曹操并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乔伯走回了府内回了自己的屋子。
模模糊糊的月,逐渐西沉,长夜却难融。
曹操穿着一身夜行衣,对夏侯惇和夏侯渊嘱咐了一番,孩子的事情,最好还是让孩子们去解决。
之后,翻上了曹府墙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夏侯瑾站在院子的黑暗处,表情有些沉重,他看着曹操翻出去,并没有阻拦。
他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也看到曹嵩深夜换好了官服,又走回了书房。
付槐玉自知张让必然不会善待自己,但是被绑上刑架,看着那些森森刑具铁器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且这里明明是张府行刑的地方,却点着直冲脑门的靡香,厚重馥郁的香味混着刑具铁锈和浓烈的血腥只要稍闻片刻,都能让人头晕脑胀,压抑作呕。
唯一悠闲并有些恶趣味享受这香的也就只有坐在刑具前挑挑拣拣,哼着小曲儿的张让了。
付槐玉惊恐的看着对面刑具上的人,那人身上被钉上的穿骨肉的长铁钉,殷红的血已经染透了刑具,而穿骨钉,竟然完全避开了致命之处,就这样把人半死不活的钉着。
她仔细又看了看那人破烂的衣裳,是在洛阳城外追杀他们的黑影杀手。再一看,这刑房另一处,已经堆了其他几具被折磨的咽了气的黑影杀手的尸体了。
难怪那晚,他们要那么费力又拼命的追杀曹操。
付槐玉不敢也不忍再看,瑟瑟发抖,这次抖可是真的怕了,是来自生理的恐惧,根本控制不了。
“姑娘也会怕啊?方才在川化楼,我看你胆子不是挺大。”
张让拿起两个不同型号的烙铁在手上颠了颠。
“我劝你,最好现在说那东西在哪?待会也能少吃点苦头。”
付槐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镇定道:“不知。”
张让倒是并不惊讶她会隐瞒,他闻言激动极了,两眼放光,挑出一支烙铁走到付槐玉面前:
“你看这个尺寸怎么样?”
付槐玉看着面前的这个白无常,看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他其实也并不想自己很快的说出来,他想折磨自己,他想看自己恐惧,挣扎,求饶,最后放弃自己所坚守的底线,并以此为乐趣。
这个变态……。
她轻蔑的笑了笑,可怜之人。
张让看着她蔑视的看着自己露出的笑容,突然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很久之前,那些贵人也是这样,但是现在,整个王宫里,就连天子也不能这样对他。
付槐玉想明白了,反而突然觉得心若死灰了,态度眼神也轻松随意起来。
不论自己说还是不说,不论自己怕还是不怕,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那自己还憋屈什么,还不抓紧机会,嘴上快活快活。
“张常侍还用的着在意尺寸?”
论气人和怼人,付槐玉算第二的话,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能把曹操都气到哑口无言的人,论阴阳怪气可见一斑。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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