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诸位,这九朵花我全要了。

    莫长明被桃桃救了出来, 走出大门看到了九婴被困锁的灵魂。

    那硕大无朋的上古妖兽于锁链之内窥视着脚下的人类。

    它睁开了三对眼睛,眼睑之内的神情漠然而冰冷,如极地肆虐的寒风, 只一瞥就让人连脚底都察觉到无上的寒意。

    但是莫长明等人现在无暇感受九婴带来的压迫,因为在他们身边,有一股更大的压迫力正笼罩四壁, 比之九婴过犹不及。

    那女孩纤细清秀, 平日慵懒得像一朵浮在天际任风吹动的白云。她不开口时比之山间的松竹更淡, 全然不会叫人觉得有什么危险,但此刻,她提剑乱砍却能精准将妖物大卸八块的样子,却叫人吓得倒抽凉气。

    桃桃从莫长明的四号门里出来, 径直走向一旁的五号门。

    外面那处被海水淹没的大厅里, 必须同时按下九扇门的机关才能开启大门, 但在这里却不需要, 因此刚刚龙膏烛骚扰元天空害他随便按了一下四号门就发出一声轰隆巨响打开了,那也是为什么桃桃现在如此暴躁的原因。

    五号门内。

    段某正在对付被九婴本源操纵的海妖, 他们一共六个人, 除了段某是二株,其余都是一株, 对付这些妖物很吃力, 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冷不防面前的大门开了。

    桃桃冲了进来, 在段某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 她将妖物尽数砍成半残。

    段某叫住她:“喂, 应桃桃……”

    话还没说完, 桃桃又将九婴本源斩碎, 一枚十方璞从本源之内掉了出来。

    她漠然地扯过身边一个灵师的衣服下摆,用来擦拭剑上的妖血,掀起冷冷的眸光看着段某:“有事?”

    段某咽了下口水,被吓得不敢说话:“无。”

    桃桃又去往下一扇门。

    九号门、八号门、四号门、五号门内的灵师都出来了,虽然有不少人受伤,但好在都活着。

    桃桃继续打开一号门与二号门。

    灵师们坐在地上包扎伤口,眼睛瞄向那不断传来海妖惨叫声的门内。

    “应桃桃她……”

    “……是暴力了一点。”

    “不只是一点吧?”

    “虽然暴力,但她救了我们的命啊。”

    “不是说她不好,只是她才一株,怎么会有那样大的力量?”

    “神圣净化属性的厉害哪里是我们能知道的。”

    “不关神圣净化属性什么事,你没发现吗,她连灵脉都没放出来,完全是凭力量在肉搏。”

    “我听我混沌冢的男朋友说,应桃桃小时候是吃灵物长大的,力量强横无比,很可怕的,平常人一挨就死。”

    一号门和二号门内的灵师也陆续出来了,神情和外面的灵师刚出来时一样呆滞。

    桃桃没有继续去开剩下的三扇门,而是盘坐在地恢复体力和灵力。

    灵师们继续低声聊天:

    “灵师虽然比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要强横一些,可低株灵师的体魄也不会太离谱,但应桃桃不一样,她的体质完全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只要不是邪术诡异的邪祟和身体能重组的鬼类邪祟,她不用灵力就能对付。”

    “那我们第三轮岂不是会被她打死在比赛台上?”

    “她刚刚才救了我们,怎么会打死人?到时候打不过直接认输就好了,我们是比赛的对手,又不是仇家。”

    “应桃桃也是有弱点的,我听说虽然力量强横,但符咒印一概不通。第三轮比赛不求能赢,只要裁判能看到你的亮点也会酌情给分,到时候可以试试用术法和她对战,应该能多在台上坚持一会儿。”

    桃桃睁开了眼,在低声交谈的灵师连忙闭嘴。

    刚刚四号门打开打断了她和南宫尘的那一瞬间她的火气是直冲天灵盖的,现在好些了。

    她抬头望向被锁链困住的九婴,刚刚莫长明出来时它睁开了三颗头颅上的三双眼睛,此时却已经睁开了六双,看样子是每碎掉九分之一的本源,就有一颗头颅会被唤醒睁开双眼。

    只是不知道九双眼睛全部睁开会发生什么。

    南宫尘站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桃桃没有看他,也不敢看他,要是刚才真亲上了还好,现在这不上不下的,会脸红。

    她视线环绕悬龙窟扫视了一圈,此时大多数灵师都已经出来了,只剩巫家姐弟所在的六号门、慕雷天所在的七号门、还有三号门没有开了。

    巫家姐弟和慕雷天桃桃懒得管,她恢复了一些体力,正准备去帮三号门内的灵师,六号门和七号门同时发出轰隆的声响。

    巫家姐弟狼狈地从里面跑出来,他们手里虽然拿着一枚九婴本源里的十方璞,但脸色并不轻松,皆是惨白无比。

    在他们身后也不断传来海妖的嘶嚎,显然他们是强行打碎了九婴本源逃出来,但背后的妖物并没有完全肃清,和他们几乎同时出来的慕雷天虽然将七号门里的妖物都收伏了,但是他进去的时候带了四个小弟,出来的时候只剩两个了。

    显然,那些门里的妖物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桃桃他们能毫发无损通过九号门,虽说也是能力使然,但更多的还是偶然。

    其余灵师在九婴储备食物的地方就几乎耗尽了灵力受伤了。

    桃桃他们有南宫尘的隐身符,得以避开了战斗毫发无损地通过了第一处战场。

    隐身符是一种高阶符术,只有三株以上的灵师才有机会修习并且学会,能画出完美的既能隐身又能隔绝气息的隐身符很难,就连关风与画出的符也只有五分钟的时效,慕雷天折损了两个小弟,他看起来并不会画这种符术。

    接着在九婴的本源处,南宫尘刚好可以克制蜃妖、桃桃又刚好可以克制水母,元天空的护目镜也能抵挡美杜莎的石化攻击,匡清名虽然无法完全克制鲛人,但他也争取了一些时间,算起来,他们的运气确实不坏。

    但别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九婴又睁开了两双眼睛,只剩最后一双紧闭着。

    桃桃总觉得它的睁眼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她起身走到仅剩的三号门前,想要去按机关的手犹豫了一下。

    巫家姐弟背后的门中,一只粗如水桶的蛇妖追了出来,这妖物下半身为蛇,虽然脸上依然覆满甲片,但依稀能看出人脸的模样。凡是和人形沾边的妖物都不弱,这蛇妖想必也得是A区的邪祟。

    它直追巫家姐弟而来,巫潜龙的灵力耗尽,咬牙朝众人喊道:“快帮忙啊!”

    巫凤雏还有灵力,转头朝蛇妖挥出了法杖。

    一团炽烈的火焰朝蛇妖袭去,蛇妖扭动着蛇尾避开,火焰砸在墙壁上,让整个空间的温度急剧升高。

    虽然巫潜龙在喊帮手,但是没人帮忙。

    一方面是因为这蛇妖看起来很强大,而大多数的灵师都受伤了,没有帮人的能力。

    一方面是因为确实没人喜欢这两姐弟。

    巫凤雏夜里打伤两个女灵师还试图杀死她们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早就私下流传开了,混沌冢的选拔不要品德败坏的灵师,要不是她爷爷与李鹤骨交好,她早就被驱逐出比赛了。

    更何况刚刚在那被海水淹没的外部大厅里,她和他弟弟做的事情是有目共睹的。

    ——明明是第二批被卷进这空间里的,明明有救人的能力,却对其他人的生死无动于衷,甚至在桃桃救人时还出言嘲讽。

    这样的品性,别人为什么要救他们?

    桃桃没有出手,在场的灵师也没有出手。

    眼看这蛇妖咧开了血盆巨口就要咬住巫凤雏的肩膀,一道褐色的光芒朝蛇妖罩来。

    是慕雷天出手了。

    他到底是三株灵师,走出七号门后还有余力,他抛出一颗咒术球落在蛇妖的身上,将它短暂地定在了原地。

    巫凤雏见状,将火属性的灵力注入手杖,插进蛇妖大张的嘴中。

    熊熊之火在蛇妖嘴里凶猛燃烧,它挣扎了一会儿就瘫软在地不动了。

    巫凤雏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喘息。

    慕雷天站在她身旁,眼里闪烁着精悍的光:“巫小姐,你没事吧?”

    他盯着巫凤雏洁白的手臂,舔了舔嘴唇,伸出粗厚的手掌想要去拉她。

    巫凤雏躲开,看都不看他一眼。

    巫潜龙:“姐姐,这些人刚才都在袖手旁观,他们的眼神还看向应桃桃,一定是应桃桃不准他们帮忙。”

    巫凤雏阴鸷:“我当然知道,一会儿就是她的死期。”

    ……

    桃桃朝元天空招手。

    她轻声在他耳边说:“去探探那姓龙的,连慕震天和巫凤雏都这么狼狈,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出八号门?”

    元天空眉头纠结,桃桃问:“怎么了?”

    “一定要我去吗?那男人看起来很变态啊,我怕他再对我动手动脚。”元天空小声说,“他好像挺喜欢南宫哥的,要不让南宫哥去出卖色相……”

    桃桃淡淡地瞥他:“谁?出卖什么?再说一遍,没听清。”

    元天空一个激灵,连忙改口:“没什么,我这就去,为了老大出生入死两肋插刀,没在怕的。”

    桃桃回头看向南宫尘,他也正在看她,实际上,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就从未挪开过。

    只是一眼桃桃就挪开了视线,不知为什么,最近每次和他对视,都会让她有种喘息急促的感觉,让她很不自然。

    龙膏烛正站在锁链之下观察九婴的灵魂,元天空凑了过去,龙膏烛笑眯眯地看着他。

    男人身上那香水味差点把元天空熏晕过去,他硬着头皮说:“我是华灵院的学生,老师布置的学年论文题目是海妖的生活习性极分析,所以我正在搜集海妖百科,你在八号门里都遇到了什么呀?”

    “那可太多了。”龙膏烛揽住元天空的肩膀坐在了地上。

    脚下的石头缝里长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他拔起花插在了元天空微卷的头发上:“你好帅啊,有男朋友吗?”

    元天空别扭地跟着他坐下:“还……还没有,门里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龙膏烛托着下巴沉思:“鱼妖、虾妖、沙蚕怪,还有死魂鬼。”

    “就这些?”

    “这只是第一阶段遇到的邪祟,不算厉害,但是九婴本源面前的邪祟比较强大,好像有一只会喷水的鲸鱼妖,一只奇怪的,能断根无限重生的海草妖,还有一只毒蛟,和一只十米多高的帝王蟹妖……”

    元天空错愕:“你一个人从这些海妖的手下逃脱了?”

    龙膏烛点头:“是啊。”

    龙膏烛看出少年的目的是试探,他笑了,身体软弱无骨朝元天空身上靠了靠:“你当我男朋友,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

    元天空:“…………”

    “……其实不是我想知道,是桃桃好奇。”他回头瞥了桃桃一眼,压低声音,“她说要是我问不出来她就亲自来问。”

    龙膏烛刚刚见识了桃桃的暴力,脸色白了:“她好可怕。”

    元天空:“还不止呢,偷偷告诉你也没关系,桃桃吧……她暗恋我,她脾气还不好,所以要是让她看到你这样……”

    他瞥向龙膏烛拉着自己的手。

    龙膏烛听了这话脸更白了,连忙松开。

    “所以能说了吗?”元天空眨巴眼睛,一脸天真。

    龙膏烛放出了两株淡黄色灵脉,元天空记得,当时他测评时主持人说过他是土属性的灵师。

    龙膏烛指尖凝出一缕灵力,在他放出灵力时,元天空明显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凝重了。并不是因为这男人本身灵力多浓郁,而是因为灵力中蕴含了一丝他叫不出名字的力量。

    “你知道了也不要紧,反正第三轮我也用不上了。”龙膏烛说,“我的灵力中有一丝龙力,海妖会被龙力克制,所以只要我放出灵力它们就不愿意靠近我,当然我也收伏不了它们,两手空空打碎九婴的本源逃出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元天空重点歪了一下:“为什么第三轮用不上?你要退赛?”

    龙膏烛没有解释,只是神秘地笑:“等时间到了,你会知道的。”

    ……

    元天空回来报告。

    虽然解释清了龙膏烛为何能孤身一人毫发无损从八号门里出来,但桃桃还是有些疑心。她叮嘱元天空:“等我打开三号门后九婴的最后一双眼睛就要睁开了,我总觉得到时候会发生变故,你待在南宫和小匡身边,盯紧龙膏烛。”

    元天空问:“龙膏烛怎么了吗?”

    桃桃摇头:“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直觉他有古怪。”

    桃桃将手按在三号门的机关上,石门刚一打开,里面就传出了妖物的嚎叫声和人血的味道。

    桃桃进了门内,有些没有受伤的灵师站起来想要和她一起进入,元天空拦住:“你们进去不够给她添乱的呢,还是保护好自己吧。”

    元天空说得有道理,桃桃确实不需要人帮,人多只会影响她的发挥空间,那些灵师只得坐下。

    慕雷天和巫凤雏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走向三号门。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杀死桃桃嫁祸给海妖,只要进去后用术法悄无声息地杀了她,再收买门内的灵师,没人会知道是他们动的手。

    元天空拦住他们,巫凤雏看了他一眼:“我们一个二株,一个三株,进去也是添乱吗?”

    慕雷天笑道:“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力量,你看血气这么重,说不定里面已经遇到危险了。”

    元天空充耳不闻,虽然桃桃叫他去南宫尘身边,但他没有去,而是盘腿守在了三号门口:“我觉得你们两个更危险。”

    巫凤雏怒道:“你拦得住我?滚开——”

    她举起滚烫的法杖朝元天空砸下,要杀应桃桃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如果把握不住再找到能嫁祸给海妖的时机就难了。

    法杖就要落下,元天空却不躲不闪。

    在法杖要击在他头上的那一刹那,一道比巫凤雏的属性之力要炽烈千万倍的岩浆凭空出现裹住了她的法杖。

    巫凤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她心里,这个半株灵脉的少年不可能挡得住她。

    元天空扬起脸朝她笑:“我是拦不住,但我南宫哥可以。”

    巫凤雏回头望着那安静地靠在远处墙上的英俊男人。

    在她记忆中,他似乎一直陪在桃桃身旁,但在她记忆中,他很少开口,也很少对周围的一切做出反应。

    如一阵雾,一缕风,一片云,总是会让人忘记应桃桃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他在第一轮测试中没有拿到成绩,巫凤雏一直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可是……

    她惊恐地盯着手里的手杖,这是巫家品质最好的地级法器,它竟然在那火中熔化了。

    手杖是青铜材质,熔化后的铜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将地面的石头烫出了窟窿,与之相连的巫凤雏的手灼痛起来,她连忙松开,只差一秒那岩浆就要漫上她的手掌,将她的手一起熔化。

    “这是什么火?灵师的火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温度?”巫潜龙惊愕道,他顺着巫凤雏的目光望向那个男人。

    男人的目光却落在元天空身上,他问:“为什么不躲?”

    元天空说:“因为躲不过。”

    “所以就直接放弃了?”

    “不是放弃,因为知道南宫哥不会让我死啊。”元天空看着他笑,“更不会让这群臭虫进去干扰桃桃。”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南宫尘身边,用肩膀撞他:“南宫哥。”

    南宫尘的身体看上去有些清瘦,但在元天空的撞击下,他纹丝不动:“怎么了?”

    “你这招叫什么?不仅能消融蜃妖的内丹,连法器都能熔了,也太酷了吧。”

    “阿修罗海之底的熔岩。”南宫尘问,“你想试试?”

    元天空连忙摇头,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起来就很恐怖。

    他观察南宫尘,他脸色平静,如霜雪般清冷。

    元天空又撞了他一下,南宫尘:“?”

    少年期待地问:“可以教我吗?”

    “可以。”南宫尘说。

    “我学得会?”

    “嗯。”

    “那太好了!”元天空干劲十足,“要怎么学?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南宫尘与他对视,温柔地说:“死后去阿修罗海里浮沉三百年,这些岩浆自然就会附着到你的身上。你真做好准备了?要是不忍心动手我可以代劳,杀人这事虽不擅长,但想必也不会太难,试一试,总是能把你杀掉。”

    元天空哽住:“……那还是算了吧。”

    远处的三号门口虽然没人守了,但是在巫凤雏的法器被南宫尘熔掉之后,她和慕雷天都不敢动了。

    他们意识到,应桃桃身边的男人绝对不是他看上去的那样温柔,也绝不是第一轮零分成绩那样简单。刚才他是如何出手的他们不得而知,就算看到了,能以一缕火焰熔化法器,这是什么样的修为才能做到?

    他才是这灵师选拔赛最不确定的存在。

    慕雷天拉住巫凤雏:“再找时机。”

    ……

    两分钟后,桃桃和三号门内的灵师一起出来了。

    那些灵师脸上既有死里逃生的惊喜,也有被吓到的错愕,盯着桃桃一脸的呆滞。

    桃桃连续打了不少海妖,体力消耗极大,可她没有休息,因为她刚一出门,就看见九婴睁开了它最后一双眼。

    悬龙窟里的温度骤然降低,不光是她,许多灵师都察觉到了,纷纷从地上站起。

    悬于半空中的锁链原本纹丝不动,此时缓缓发出声响。

    一开始很轻微,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直至最后,那锁链的撞击声如地狱的催命之音回荡在整个洞内。

    巫潜龙惊恐道:“它……它要出来了。”

    “不可能!”巫凤雏紧张地盯着锁链,“它被封印住了,封印不解它出不来,更何况它的本源都被我们击碎了,现在的力量应该被削弱了才是。”

    锁链的震动已经大到令人无法忽视了,就连置身事外安静背书的匡清名都从地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悬于半空的妖兽灵魂之上,只见锁链在震颤之后,从中缓缓浮起了一棵纯白色的植物。

    它像树,又不是树,枝干洁白无叶,枝头坠了九朵雪色的花朵。

    在看到这植物的那一刹那,除了桃桃和南宫尘之外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桃桃不惊喜是因为她不认识,南宫尘则是因为他不在乎。

    匡清名喃喃道:“竟然是玄魂花,难怪这九婴的灵魂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原来是在被它滋养着。”

    桃桃问:“玄魂花?什么东西?”

    元天空立即报复道:“玄魂花都不认得,多读点书吧。”

    桃桃:“……”

    匡清名解释:“一种很高级的灵物,不,很高级难以形容,这东西我只在灵师教材里见过,没想到世上真有。”

    桃桃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不认得了,因为她没读过灵师的教材,她问:“那他们也是在灵师教材里见过?”

    匡清名点头:“无论是哪个版本哪个组织的教材,只要提到灵物的章节一定绕不过玄魂花。”

    “它能吃吗?”桃桃好奇,“干嘛都这么垂涎地看着它啊?”

    匡清名:“教材里对于玄魂花的解说是这样的,它可以滋养修补灵魂,如果灵魂无恙,则可以修补因为超自然力量而受损的身体,如果身体也没有任何损伤,那么可以增长灵力或者邪祟的邪力。”

    元天空:“何止是增长,华灵院的教材里记载了一个吃过玄魂花的灵师,他吃完直接多了一株灵脉。”

    别说能让人多一株灵脉了,就算是能少许增长灵力的灵物都是有钱灵师疯抢的对象。

    可桃桃只是眨了眨眼,没有什么波动。

    元天空以为她没听清,大声又说了一遍:“吃玄魂花一朵就可以让灵师直接增长一株灵脉!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你想要吗?”桃桃问,“我可以给你抢来。”

    元天空:“你不想要?”

    桃桃说:“我要它没用啊。”

    虽说能长灵脉,可她的灵脉又不是修出来的,是劈出来的,这东西对她而言没什么诱惑。

    匡清名看了眼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贪婪地落在玄魂花上,他低声说:“桃桃,我们要把这东西拿到。”

    “玄魂花不仅可以治伤,还拥有能为灵师增长灵脉的奇效,一旦流落到外面会在灵师界掀起血雨腥风,混沌冢是最适合保存它的地方,就算不为了灵师界的太平,为了私心也要把它拿到手。”

    桃桃:“我记得老匡师的身体不太好。”

    匡清名:“不止是我爷爷,混沌冢许多灵师因为驱邪身体抱恙,包括鸣钟人。”

    元天空:“还有邪祟能伤李鹤骨?”

    “当然不是。”匡清名说,“灵师驱邪有时会违逆天道,更改凡人的命数后只能自己承担因果,所以驱邪数量越多的灵师身体越差,鸣钟人年轻时驱过太多邪救过太多人,更改过太多凡人的命数,所以身体很差,从十年前就已经不再出手了,如果能有玄魂花为他治伤,他出手收集十方璞,拯救世界应该会更容易。”

    桃桃:“我记得罗侯的眼睛也是因为这个不能见光。”

    匡清名点头:“罗师虽然年轻,但他驱邪的数量很多,也遭了因果在身上。”

    桃桃掰掰手指:“师祖一朵,老匡师一朵,罗侯一朵,再给小天搞一朵,说不定能让他修出完整的灵脉,也就是说至少要抢四朵,剩下的……”

    “……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南宫尘,“玄魂花能修补灵魂?”

    南宫尘:“有用,但作用不大。”

    桃桃笑了:“有用就够了。”

    她回头望着那灵气浓郁的洁白的花朵,又看了看四周。

    所有灵师的眼中皆是向往,没有人例外,更有甚者,眼里的贪婪已经要压不住了。

    “诸位,这九朵花我全要了。”桃桃潇洒地将桃夭扛在肩上,走到锁链之下。

    她声音洪亮,内容霸道,毫不掩饰地让所有人都听到:“能让给我最好,不想让的,就尽管来抢。”

    第132章

    混沌冢要混沌消亡,而主人,她要混沌冢消亡。

    桃桃一句话说完, 如石子投入静湖,虽然没有激起浪花,却在湖面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在场的人各有各的心思, 原本所有人都望着玄魂花,但在桃桃一句话后,脸上又都露出了不同的神情。

    桃桃瞥向他们, 饶有兴趣地观察。

    没有人不想要玄魂花, 但是听到桃桃开口, 有灵师立刻将目光挪到了别处,不知是因为知道自己打不过桃桃,还是因为记得她刚才救过大家,总之放弃了抢花的想法。

    还有灵师脸上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显然桃桃的话让他有所忌惮, 但却不能让他放弃玄魂花。

    慕雷天冷笑:“灵物生于天地, 本来就是无主之物见者有份, 这里这么多灵师,九朵花你一人全要?应桃桃, 你未免也太自大了。”

    “见者有份?”桃桃咧唇, 漫不经心地笑,“等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你就看不见了, 到时候还见者有份吗?”

    慕雷天:“……”

    他和巫凤雏出来得晚, 再加上元天空拦住他们没能进去三号门内围杀桃桃, 当然也就没机会见到桃桃暴力打妖的场景, 因此在他心里, 应桃桃只是个属性之力很强的一株灵师。

    但就算再强, 她也是一株, 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从三号门里将灵师带了出来, 慕雷天也没有把这件事当成是她的功劳,只以为是三号门内的邪祟不强。所以当听见桃桃说出这话时,他冷声笑了:“你和你的同伴不过是空有高等级评定却没能力的一株废物,也配在我面前嚣张。”

    巫凤雏从空间石内掏出备用的法器:“要想拿走玄魂花,也要问问我们同不同意吧?”

    锁链之上的玄魂花在无风的洞内柔软地摇摆着花苞,如雪般洁白的颜色令人止不住心驰神往。

    慕雷天和仅剩的两个小弟对视了一眼,三人先下手为强,掏出勾爪勾住困着九婴的锁链拽着绳子爬上前,伸手朝玄魂花伸去。

    巫凤雏和巫潜龙同时动了,巫潜龙持法器挡在桃桃身前拦住她的去路,巫凤雏朝玄魂花而去。她与慕雷天虽然是暂时的盟友,但她也不可能完全将玄魂花让给他,反正花有九朵,能抢下几朵全看本事。

    三人出手后,有灵师心痒,在玄魂花巨大的诱惑之下,陆续又有十几个人出手朝玄魂花扑去。

    巫凤雏和慕雷天几乎同时到达。

    男人比她更快一步,已经站在了玄魂花前,他手指碰在花苞上,眼看就要得手了。

    不对。

    巫凤雏没有急于去摘花,直觉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回头一看,发现刚刚说想要尽管来抢的桃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正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们。

    巫凤雏再回头看那玄魂花,发现花苞上洁白的颜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艳的血色。

    在九婴睁开了九双眼后这玄魂花离奇地出现了,这花与九婴的灵魂是共生的。

    九婴吞噬生灵的灵魂来供给玄魂花的生长,而玄魂花又反哺滋养九婴的灵魂。

    这是南宫尘刚刚在桃桃耳边告诉她的。他还说,强大的灵物都有自保的能力,没有从枝上落下的玄魂花不可以随便靠近,它会发出一种强大的灵魂攻击,令靠近想要采撷它的人痛不欲生。

    花苞之上的血色越来越浓,看得巫凤雏心惊,她转身就要逃离,可是晚了。

    面前平静的空气忽然泛起了无色的波纹,像极了盛夏时翻动的热浪。

    巫凤雏只看见眼前一抹血色光芒闪过,紧接着,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了,脑仁像是被一柄巨锤重重抡起砸下,一股庞大的力量冲击而过,她头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身体一晃从半空的锁链上摔下。

    巫潜龙连忙上前接住她:“姐……”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玄魂花的能量继续冲击着,波及到了他的身上,他也跟着飞了出去。

    动手抢玄魂花的灵师一共十五人,无一例外都被弹飞了,其中伤得最重的当属慕雷天,他离玄魂花最近,倒飞而出撞在了墙壁上呕出了一口血,他的两个小弟修为较弱,但被他在前面挡了一下,没有受太重的伤。

    在清理完这些灵师之后,玄魂花的攻击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扩散,那些没有动手的灵师也受到了波及。

    桃桃有南宫尘的提醒,早已将桃夭插进了脚下的石缝里支起了结界,刚刚好挡住玄魂花的攻击。

    有几个离得较远的灵师发现不对迅速反应过来,有的甩出符箓,有的合力支起结界,有的躲到石块背后,虽然不能完全隔绝那作用于灵魂之上攻击,但好在没有受到重伤。

    半分钟后,玄魂花的攻击结束了。

    桃桃撤掉桃夭的结界,环顾四周。

    巫凤雏和慕雷天的脸色惨白如纸,他们是被玄魂花迎面攻击的第一波,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上前的灵师虽然受到的攻击稍弱,但大多神色也都不怎么好看。

    相比起来,提前做好准备的桃桃和她身后的人反倒是轻松惬意。

    能使在场这么多灵师同时受伤,不愧是传说中的灵物,在刚才那道攻击之下,已经没人敢再上前了。

    桃桃走到锁链下,轻轻一跃跳了上去,锁链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所拥有的的并不只是异于常人的强横力量。从小时候起李三九就教她练剑、习武,桃桃腿上总是绑着两个沉重的沙袋跳台阶,所以这点高度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并不需要借助外力。

    少女俏生生立在那,一身朴素的黑色道袍,双腿修直,脊背笔挺,看上去游刃有余。

    她不怕吗?

    这是大多数灵师心中的念头。

    就在半分钟前,玄魂花才用灵魂攻击伤了这里一大半的灵师,她怎么敢上去站在那里?

    桃桃背对这他们,唇边洋溢着心情极好的笑。

    她不是在笑背后的灵师,而是在得意,身边跟着一个百科全书真是爽,虽然她读书少,可是南宫尘知道的多。

    他告诉她,玄魂花的灵魂攻击可以使用很多次,但在它的两次攻击之间会有一个短暂的间隔,大概时长一分钟左右,这一分钟内是它的真空期,只要能把握住机会在这一分钟内摘下它的花,它是完全无法反抗的。

    而只要花朵脱离了枝干,它的灵魂攻击就失效了。

    灵师们在第一波攻击之后有的受伤,有的被吓住了,没人敢上前,所以桃桃摘下那九朵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血色的花朵在她掌心中重新变回雪白色,触感冰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慕雷天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脸气绿了,忍着剧痛从墙边爬起,盯着桃桃掌心的玄魂花:“你一个人要拿走九朵花,也太贪心了,你问问这里的人,谁同意你这么做了?”

    桃桃天真地朝他眨着眼:“灵物生于天地之间,本来就是无主之物,如果我没记错,这话是你说得吧?既然是无主之物,我想拿就拿,当然,你想抢也可以抢啊。”

    她桀骜地笑:“能从我应桃桃手里抢东西,算你本事。”

    巫凤雏抹掉唇边的血渍,煽动周围的灵师:“你们就让她这样拿走了?要知道,一朵玄魂花可以为灵师增长一株灵脉,就算你们对增强灵力不感兴趣,拿去灵师专门的拍卖场里一朵也能卖出几百甚至上千万的价格,你们对钱也没有兴趣吗?”

    桃桃站在锁链之上,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话。

    巫潜龙:“在海水大厅时要同时按下九个机关才能打开大门,应桃桃她能走到这里诸位都出了力,凭什么叫她一人拿去?就算你们想让我也不让,有谁愿意一起抢她手里的花就到我身边来,到时候拿到手了大家平分。”

    不得不说,巫家姐弟的话很有诱惑力,就连桃桃都快被他们说服了。

    他说的是平分,真是很大的手笔。不一会儿就有灵师朝他们走去,包括慕震天在内,二十多名灵师达成了短暂的同盟,要从桃桃手里抢花,但是这些灵师中大多是一株,没什么作用。

    更多的人没有说话,要他们去桃桃手里抢花,他们的良心有些抗拒。

    但要他们去帮桃桃,他们又不敢得罪巫家姐弟和慕雷天。毕竟他们三个是选拔赛中实力最强的灵师,又有背景,一旦被报复了得不偿失,再说桃桃也未必会将花分给他们,所以这事还是中立谁也不帮比较好。

    桃桃静静地看着他们四处招揽,看着他们的同盟越来越多,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她刚刚几乎救过这里的所有人,但现在这种时候却没有人想要回报,甚至还有人反咬一口,不过她也不在乎,救人原本也不是为了要回报,只是凭心去救,无愧于心而已。

    巫凤雏看着龙膏烛:“你过来,我分你一朵花。”

    龙膏烛嗤笑了一声,看向她身旁还算帅的巫潜龙:“不稀罕,但你要分我个弟弟,我倒是很愿意效劳。”

    巫潜龙:“……”

    他心性还不成熟,被这男人的话激怒了脾气发作就要揍他,巫凤雏拉住了他,低声说:“他看起来不像要帮应桃桃的样子,一会儿再打,现在动手很可能把他推到应桃桃那边,不划算。”

    巫凤雏又看向其余的二株灵师,他们大多数选择旁观,倒是那莫长明站了起来,就在巫凤雏眉梢染上得意神色时,他却走到了桃桃脚下,仰头看着她:“刚才在四号门里你救过我莫某人一命,我不欠别人的,所以我帮你。”

    桃桃看着这个长相粗犷的男人,有些意外。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轮测试时他站起来质疑匡清名的成绩时,本以为他和慕雷天都是五大三粗的长相,应该是同一路人,没想到却是截然不同的。

    元天空望向在场唯一一个没有表态的二株灵师:“老段?”

    段某懒洋洋地看向桃桃:“你分我花吗?”

    桃桃问:“要是不分呢?”

    段某靠着墙点燃了一根烟:“那我谁都不帮,坐着看戏。”

    段某是自由灵师,向来洒脱惯了,不被任何东西和感情束缚,他又是商人,无利不起早,不想插手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他不帮巫凤雏,桃桃都不怪他,她体贴说:“那你还是看戏吧。”

    巫凤雏说:“段某,我可以分你花,你来帮我。”

    段某朝散漫地笑:“谢谢啊,但你身后那么多人,分得过来吗?”

    此时巫凤雏背后已经有二十多个人了,他们一听这话脸色也变了。

    巫潜龙连忙说:“花不够分可以折算成钱,报酬你们不用担心,只要能从她手里抢到就绝不会让你们吃亏,我们巫家人不像她不要脸吃独食,尽管放心。”

    “吃独食?”桃桃将玄魂花收进空间石,从锁链上跳了下来,“你们巫家为世间做了多少事?为什么人人都说巫家是有名的灵师世家,却没人说巫家是有风骨的灵师世家?我混沌冢传承三百年,混沌冢的灵师为了驱邪身体抱恙天不假年,家庭支离破碎,几朵花足以抚平他们为了世间太平付出的代价和伤痛吗?”

    “在场的各位又为这世间做过什么?来和我抢玄魂花,你们有什么资格?”桃桃瞥向巫凤雏背后的一个男灵师,“蟹妖钳子的滋味怎么样?对不起啊,刚刚不该救你,倒是我引火烧身多此一举了。”

    少女在笑,那笑容本该是很甜的,但当她幽深的眸光落在身上时,只叫人觉得浑身充满了冷意。

    那男灵师脸色一白,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她了。

    元天空和匡清名走到她背后,各自掏出了法器。

    南宫尘也要动,桃桃却挑着漂亮的眉头瞪了他一眼:“给我站那!”

    南宫尘:“?”

    “对付这几个杂碎还用不着你出手,好好歇着。”桃桃旋了旋握着桃夭的手腕,傲慢道,“要抢尽管来,我不会留手,一旦伤了、死了,我可不会负责,是你们活该。”

    慕雷天低声对巫凤雏说:“那男人有些古怪,我去拖住他,你拿下应桃桃。”

    巫凤雏点头。

    就在慕雷天要朝南宫尘的方向去的时候,桃桃手中的桃夭却一晃,同时圈住了他们两个,看样子是要一打二。

    巫凤雏怒了:“你看不起谁呢?”

    巫凤雏和慕雷天同时出手,两道符箓同时朝桃桃脸上袭来,一道蕴含着浓郁的火属性力量,一道蕴含着土属性的能量。桃桃跃起避开,符箓擦着她的身体飞过,落在了墙壁上,能量碰撞,将墙壁霍地砸开一道口子。

    桃桃虽然力量强横,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弱点。

    ——她不会灵师的术法,只要巫凤雏或慕雷天用术法定住她,她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他们有用出术法的机会。

    所以桃桃避开攻击后第一件事就是提剑朝慕雷天冲了过去。

    巫凤雏是二株,又几乎在六号门内耗尽了灵力,比起她来,慕雷天才是心腹大患。

    桃桃的速度快如一道闪电,她转眼间就来到了慕雷天的身边。

    慕雷天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少女的笑容就在他脸前,她一剑拍在他胸口将他拍飞出去,而后又立即追上。他的身体砸在了坚硬的石壁之上,桃桃拽住他两只胳膊,咔嚓一声,卸去了他的手臂关节。

    十秒。

    从桃桃出手到慕雷天失去战斗力,总共不过十秒。

    巫凤雏瞪大了眼睛,眸色惊恐。应桃桃不是个一株吗?在灵师界,每多一株灵脉修为的差距都极大,她怎么可能打得过慕雷天?更别说十秒就令他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巫凤雏是在灵师世家长大的,联想起第一轮测试时桃桃徒手掰断椅子的那一幕,很快反应过来了。

    她喊道:“潜龙,帮我定住她——”

    应桃桃的一株灵脉不会有假,就算她力量远非常人能比,灵脉之内的灵力总量也是有限的,况且之前她不可能一点都没消耗,只要不和她肉搏,自己就还有机会。

    这少女才十八岁,总不可能在术法上也有这么大的成就,只要定住了她,她有再大的力气也用不出来。

    匡清名正在和巫潜龙对打,元天空和莫长明则拦住了剩下的一株灵师。

    听到巫凤雏的声音,巫潜龙摆脱匡清名转身朝桃桃而去,同时嘴里低低地念着咒。

    可以定身的咒语分很多种,定身的时长也不同,他念的咒术是时长最短的一种,落到桃桃身上,顶多能定住她半秒。

    半秒足够了,巫凤雏的手中已经蓄起了火焰,就等桃桃被定身或是躲避定身咒时无暇他顾再出手。

    她的火焰炽烈,就算是三株灵师都未必能承受,更何况是桃桃这个一株灵师。

    可是桃桃并没有闪避,巫潜龙的咒语也没能落在她身上。

    桃桃根本不在乎背后,她的剑直冲巫凤雏而来,不偏不倚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信念。

    她一剑拍在巫凤雏的胸口,后者气血一窒,鲜血狂喷。

    与此同时,一道护身印落在了桃桃的背后,格挡住了巫潜龙的定身咒。

    是元天空。

    他驾着飞行翼在对付那些一株灵师,百忙之中朝着桃桃后背的方向开了一枪,挡住了巫潜龙的咒术。

    桃桃站在巫凤雏的面前,她捂着胸口,已经爬不起来了。

    少女骄然一笑:“以为只有你会叫小弟?我的小弟比你的更听话,叫都不用叫。”

    桃桃从头到尾没有叫元天空,但她知道元天空会出手为她挡住那道咒术。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出生入死过的伙伴之间的信任。

    巫凤雏陷入了深深的震撼里,她真的没想到桃桃会这么强,十秒结束了慕雷天,五秒结束了她自己,她的肉搏能力固然厉害,但未尝不是他们两个轻敌?毕竟在这之前,巫凤雏从没有打心里将桃桃当成过实力和她不相上下的对手。

    现在她明白了,桃桃确实不是与她实力不相上下的对手。

    她根本不配做桃桃的对手,就算桃桃不会术法又如何?在对付她的时候,依然有一百种方法能让她使不出术法。

    虽然瘫倒在地放不出灵力了,但巫凤雏依然强装出满脸不屑,她挑起眉梢:“你赢了,杀我吧。”

    桃桃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落剑,她转身走了。

    巫凤雏吼道:“你是在可怜我吗?我的男人、我的第一你都拿走了,现在还要假惺惺地留我一条命,谁要你可怜?”

    桃桃停下脚步,转头疑惑地看她:“你的男人?”

    “别装了。”巫凤雏嗤道,“你不杀我不就为了彰显自己的善良吗?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神经病吧?我用得着在你身上彰显善良?要不是你跳得这么高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桃桃淡淡道,“不杀你是因为我手上不想沾血,况且这是混沌冢的比赛,你死在我手里会很麻烦,师祖那里不好交代……”

    她看了眼四周,笑着说:“不过就算我不杀你,你现在的伤势也未必能走出九婴的坟墓吧?好自为之。”

    慕雷天和巫凤雏都失去战斗力了,巫潜龙在匡清名和元天空的联手下也被制住了,要抢桃桃玄魂花的人以他们三个为首,不出三分钟,这三人都动不了了,剩下的灵师也不敢动了。

    他们惊惧地望着扛着木剑静静地站在那的女孩,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恐惧。

    桃桃混不吝地笑着:“花在我手里,还有谁不服吗?”

    不等有人回答,她笑得更加灿烂,补充了一句:“要是还有人不服,我就打到他服。”

    元天空和匡清名走回他身边,南宫尘安静地靠着石壁,富贵于半空中盘旋几圈,最终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其实匡清名、元天空和莫长明都没怎么出手,只是帮桃桃限制住了想要捣乱的人。

    在她打废了巫凤雏和慕雷天后,这场闹剧就已经结束了,没了他们领头,其他人掀不起什么水花。

    悬龙窟再次安静了下来,桃桃朝南宫尘走去想要把玄魂花给他。

    她刚迈出脚,突然察觉空间里有一丝异样。

    刚才哪怕在混战时,悬龙窟里的空气流动也很正常,可是现在,她明显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变得急促了。

    南宫尘的目光落在九婴的灵魂上:“它放出玄魂花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让这里的人争抢而互相残杀,计划没能得逞,本源也被击碎,现在空间锁的力量变弱了。”

    桃桃问:“我们要做什么?”

    “找到这封闭空间的薄弱之处,击碎它。”南宫尘说,“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样就可以出去了。”

    “空间的薄弱之处。”桃桃围着悬龙窟走了一圈,发现到处的气流都很紊乱,只有靠近墙壁的一处气流平稳缓慢,她回头看着南宫尘,“是那里吗?”

    南宫尘点头。

    桃桃一剑朝那处空间斩了上去。

    一剑之后,那里没有任何变化,她回头叫人:“帮忙。”

    在场的灵师都看出了端倪,纷纷献出自己最强的一击落在那空间处,这事关他们的生死安危,没人敢懈怠,几乎所有人都出手了。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南宫尘,一个是龙膏烛。

    那薄弱的空间处泛起明显的空气波纹,被九十多个灵师同时攻击,它很快就撑不住了。

    空间撕裂,大量的海水从空间之外涌入了悬龙窟里,情形和他们被卷入这空间时差不多。

    不同的是,此时空间裂缝被撕开后没有合上,外面就是他们进来之前的世界了,只要从裂缝中出去就能逃生。

    事关生死,没人再管玄魂花了,灵师们纷纷朝空间撕裂处跑去。

    桃桃他们也朝那跑去,元天空跟在她身后,突然停了下来。

    桃桃早前让他盯着龙膏烛,所以他一直关注着那个男人,刚才人多混乱,也只有他看见了龙膏烛没有出手。

    南宫尘不能出手是有伤在身,他为什么不出手?难道他不想出去吗?

    元天空回头,在朝裂缝奔去的人群里没有看到龙膏烛的影子,于是他转身回去找人。

    灵师都往墙壁附近裂缝处去了,悬龙洞的中央空寂了下来。

    那个身穿粉衣的妖娆男人站在困住九婴的锁链之下,仰头望着妖兽的灵魂:“阁下与主人的约定,我家主人已经完成,她将试炼场的位置告诉您,您应该按照承诺出手将灵师全都留下,可您没能做到。”

    九婴眯起巨眼,灵魂之上闪烁着暗色的光芒。

    龙膏烛继续道:“不过我依然会放您离开这个地方,并且还会为您修复被灵师所伤的本源。在空间之外的海面上,有一艘载着几百个少年的巨轮,想必够您享用了,在吞噬那些少年之后,足以恢复您大半的力量。”

    他撕开贴在锁链之上的层层封印,唇角扬起一抹笑:“作为回报,您要为主人做一件事。”

    “混沌冢的愿想是要混沌消亡,而主人,她要混沌冢消亡。”

    元天空来晚了一步,他到时龙膏烛已经将封印撕下了,少年呆滞地看着他:“你干了什么?!”

    龙膏烛朝他无害地笑:“小帅哥,说真的,我还有些舍不得你死呢。”

    九婴身上的封印被撕开,铁链锁不住它的灵魂。

    刹那间,元天空听到了金属崩裂的声音,他抬头,看见头顶的锁链寸寸破碎。

    桃桃没有看见元天空,回来找他,也正好看见这一幕。

    元天空本能地想要去阻止锁链破碎,但是桃桃反应过来了,她知道破开了封印的九婴灵魂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她拽住元天空就朝空间的裂缝处没命地奔逃:“快跑——”

    龙膏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望着两人,挥手抛出了一个飞吻。

    裂缝之外就是无边的大海了,南宫尘和匡清名在缝隙边等他们。

    洞里的灵师全都出去了,他们是最后离开的,桃桃拽着匡清名和元天空跳进空间的缝隙。

    南宫尘望了洞中正在挣脱封印的九婴一眼。

    他左手中幻化出一柄血色镰刀,在离开悬龙洞之后朝那缝隙挥出了一刀。

    顿时,空间的裂缝被合上了。

    他转身朝水中的桃桃游去,于混乱的旋涡乱流之中,他握住了桃桃的手。

    虽然空间关闭了,但九婴被封印时尚且可以操控空间,等它的灵魂从封印中出来,破开空间追上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给他们游上水面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空间更迭的缘故,这里的水流十分混乱。

    南宫尘左手抓着桃桃,右手抓着元天空,元天空又拉住匡清名,他们才没有在这激流里被冲散。

    可是水底昏暗,根本辨别不出方向。

    富贵的爪子死死勾住南宫尘肩膀上的衣料,元宝从它脖颈间的空间石里悄然游出,它朝四人摆摆尾巴,而后掉头朝一个方向游去。

    元宝是鱼,能辨认出海底的环境,众人跟上了它。

    ……

    关风与来到了试炼场的海面,海面上漂浮着几十艘小船,远看船里却空空荡荡,灵师一无所踪。

    与他的船同时到达的还有一艘豪华的游轮,船上正在举办晚会,少年们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游轮离他不过几百米,就着清亮的月色,他能清晰看到船上飘扬的金氏财团的旗帜。

    “为什么会有船出现在这里?”庄晓梦困惑,“试炼场是荒芜海域连鱼群都很少出现,渔民根本不会到这里来。”

    关风与拿起望远镜朝游轮望去。

    甲板上足足有几百人,都是些年龄不大的学生。

    在满甲板人中间,有一个少年格外得惹人注目,他于十二月的寒冬里依然穿着短裤短衫,唇红齿白,漂亮极了。

    少年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偏过头来。

    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他朝望远镜里的关风与笑了笑。

    关风与放下望远镜,庄晓梦问:“是谁?”

    他面色结霜,吐出了三个字:“崔玄一。”

    庄晓梦不解:“没听说过,是灵师吗?”

    关风与没有回答,他放了一艘小船下海,带上六道心镜跳到了小船上。

    庄晓梦趴在船边看他:“关师,你要去哪?”

    “已经派人去通知师祖了,想必他应该得到了消息,我去找桃桃,你们现在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回航。”关风与声音严肃,“记住,无论背后发生什么,绝对不要回头。”

    第133章

    师哥,你真是个菩萨。

    金佑臣在辛保镖反复的催促下合上了书, 披着外衣走下了顶层的船舱来到甲板上。

    已经是午夜了,联谊还没有结束,有女孩在跳拉丁舞, 红色舞衣的亮片随她的动作反射着船上璀璨的灯光。

    有人鼓掌,有人欢呼,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女孩跳完舞羞涩地鞠躬, 她抬起头时正好看到站在楼梯上的金佑臣:“呀, 少爷也下来了。”

    “真的耶, 我还以为少爷不会参加这样的活动呢!”

    “他是不是看你跳舞跳得好,所以被吸引下来了呀?”

    “别乱说。”女孩羞红了脸,“那么多女生都喜欢少爷,也没见他青睐过谁啊。”

    这是金氏财团旗下的私立高中, 所以在学校里别人也习惯称呼他为少爷。

    虽说这里的学生家境都很不错, 但和实力雄厚的金氏财团还是无法相比的。

    少年虽然只有十四岁, 但他智商很高, 是这庞大财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平日又不喜欢和同学嬉闹, 甚至说话都很少, 因此这些半大的孩子对他既好奇又敬畏。

    金佑臣的父亲对小儿子期望很高,但也不想他因为超人的智商而完全丧失与同龄人相处的乐趣, 所以要求他必须和同龄人交往, 这也是为什么金佑臣不得不下来参加活动的原因。

    这游学活动是他的大哥金斯南提议的, 船上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要是不参加学生们的聚会被他添油加醋拿到父亲面前去说, 父亲会生气的。

    有女孩壮着胆子问:“少爷也要和我们一起玩吗?摇到号的要表演才艺。”

    她同伴跟着说:“我听说少爷会拉大提琴还会弹贝斯, 太好了, 我们今晚有耳福了。”

    金佑臣平时不光要学习, 还要学着管理财团,一天没有多少时间属于自己。

    他闲下来时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看看书或者睡会儿觉,他并不喜欢吵闹,但吵闹是无法避免、不得不参与的。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面色平静:“随便吧。”

    辛保镖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挡住海面上吹来的冷风。

    学生们欢呼了一声,继续摇号。

    主持人报出了号码:“326号,崔玄一,又是你。”

    “刚才就叫到他了,他说要变魔术,但是我们都没看到啊。”一个漂亮的女孩问道,“崔玄一,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其实根本就没有才艺吧,你只是想骗我们而已。”

    崔玄一依然靠在船舷上喝果汁,听到这话挑起了精致的眉头。

    金佑臣也随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他,他听说过这个少年。

    崔玄一今年上高中二年级,是许多女孩暗恋的对象。

    但这少年之所以能让他注意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看起来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经常旷课,班级里的座位总是空着,但他很聪明,即使不上课成绩也总是第一。

    听周围的人说,他家里条件很不错,但金佑臣从未听过哪个有名的财团是姓崔的。

    见许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崔玄一笑了。

    他长得漂亮,笑也漂亮,可当他目光落于不远处涟漪骤生的海面时,眼眸中却蕴染了一丝叫人说不清却觉得发冷的寒意:“魔术,就要开场了。”

    甲板上的学生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处海面漂浮着几十艘小船。

    他们刚才注意力全在联谊会上,现在乍然看到那里出现了这么多不亮灯也没有人的船,许多人心慌起来。

    “那……那是幽灵船吗?”

    “好像是,我看过一些鬼故事,幽灵船都是从前消失在海上的船,在午夜时会凭空出现,船上的人已经死了,我们一旦靠近就会被船上的鬼魂拉到海底的。”

    “别瞎说了,鬼故事都是假的,世界上没有鬼。”

    “可是……那些船都没动,为什么海水会动呢?”有人指着船周的海水,明明无风,海面上的涟漪却越来越大。

    大家纷纷望去,七嘴八舌地讨论:“是水底的鱼搅弄了海水吧?”

    “那得多大的鱼才能搅出这样的浪花?”

    “快去告诉老师,我们回程吧,这片海域看上去太不对劲了。”

    刚刚他们联谊的时候有老师在旁边站着以防他们掉到水里遇到危险,现在却不见了。

    有学生去找老师,可到处都找不到人,在这样深夜的海上,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金佑臣凝视着那片布满渔船的海域,确实不像是正常的停航,虽然也没有幽灵船那么恐怖,但总叫人心里不舒服。

    辛保镖低声在他耳边说:“少爷别担心,这次出行带了灵师,一定会保护少爷的安全。”

    找不到老师,又有学生想去找船长掉头离开这里,可是却打不开船舱的门。

    正在大家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个靠近船舷的女孩突然惊叫了一声:“啊,船下有东西——”

    众人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离游轮很近的地方开来一艘小船。

    船上站着一个男人,小船行至游轮边上时,他拽着游轮船外侧垂下的缆绳跳到了甲板上。

    男人长了一张英俊的面孔,只是眼眶下的紫色胎记搅乱了整张脸的和谐,但不妨碍他浑身散发出的冷酷气场。

    关风与目光直直盯向正在喝着果汁的崔玄一:“你为什么在这里?”

    崔玄一比他矮上很多,晃了晃杯底的果汁,仰头看着他:“学校组织游学,我为什么不能来?”

    “她人呢?”

    崔玄一天真地笑:“我在迷津渡受了伤,你不关心我疼不疼,上来就问她的下落,真让我难过。”

    关风与身上的寒意愈发浓了。

    崔玄一放下了手里的果汁,收敛起那邪气十足的笑:“我们很久没见,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张口闭口都是那个讨厌的应桃桃。”

    他的唇上换了一颗淡紫色的唇钉,他漫不经心地摸着:“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她。”

    话落,一道暗黑色的光芒倏然闪过。

    崔玄一从空间石里掏出了骨鞭,倏然朝着关风与甩去。

    上一次在迷津渡,他正是从背后偷袭才让锋利的鞭子插.入了关风与的肩膀。

    这一次,他不打招呼出手本以为结果会和上次一样,可是鞭子甩出之后却不动了。

    关风与抬起的手中握住了那满是骷髅的鞭身。

    他手被锋锐的鞭子割出了血口,但他血中的光明之力落在鞭上时,崔玄一却蹙起了眉。

    他的骨鞭也叫打神鞭,是他从小用到大的天级法器。

    法器认主,灵师养器,凡是用了多年之后,法器本身就会和主人产生一丝相连。

    因此,光明之力灼烧的不仅是骨鞭,更是崔玄一本身。

    他飞速后退,手中的鞭子一甩,重重地击在甲板上。

    “啊——”

    面对突然发生的状况,学生们吓得慌忙四散。

    他们望着甲板中央的两人,惊疑不定,大气都不敢出。

    金佑臣也站了起来。

    崔玄一他们都认得,但他此刻与平时漂亮少年的模样没用半分相像,他手里的那根骨鞭串着几十颗头骨,阴森可怖。

    至于站在崔玄一对面的那个男人,他右手在朝下淌血的同时散发出灿烂的金芒。

    众人呆住,为什么人会发光?

    关风与右手旋起六道心镜,破魔之光注入其中,顿时金芒如天地初生之时盘古左眼化成的太阳,刺眼而绚烂地笼罩了整个甲板后直直刺向崔玄一。

    少年闪躲,却还是被光芒殃及到了身上。

    他知道,关风与生气了。

    这人平时冷漠,但很少发怒,一旦动怒会很可怕。

    比如现在,破魔之光灼得崔玄一痛不欲生,他的属性之力是黑暗,原本就被光明所克制,此时此刻,身周的温度更像是逼近了烈焰熊熊的太阳,让他全身每一寸都跟着灼烧起来。

    崔玄一扬起眉梢,骨鞭如滑溜的泥鳅,借着光芒的掩饰,悄然缠上了身边一个学生的脖子。

    于灿烂的光芒中,关风与的双眼依然能辨物,他收敛起破魔之光,冷冷地盯着少年。

    两人动手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甲板上的学生们只看见一道光闪来,他们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崔玄一鞭子上的骨刺已经刺入了他手中女孩的脖颈。

    女孩呆滞,浑身发抖却不敢说话。

    少年鼻尖抵在女孩的耳边,望着关风与露出了诡异莫测的笑容:“这些人的死活我不在乎,你呢,你也不在乎吗?”

    “崔玄一你要杀人吗?”有人惊呼道,“这里不安全,大家都躲到船舱里,他是个疯子!”

    有人去开船舱的门,接着恐惧地喊道:“这门打不开!开门啊!外面有人杀人了,你们锁门干什么?老师呢?”

    无人回应,老师也不见踪影。

    他们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船舱门是从里面被锁死的,这就说明,是有人故意将他们留在甲板上的。

    辛保镖将金佑臣护在身后,他虽然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身为保镖的敏锐和直觉让他立即掏出无线电给上层的同伴发了消息:“少爷,我带你去后面躲一躲,其他保镖马上就到。”

    甲板上的学生进不去船舱,只能尽可能地贴着船边,远离杀气腾腾的两个人和这出闹剧。

    金佑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盯着甲板中央对峙的两人:“辛,那个人我见过,他是桃桃的师弟。”

    破魔之光虽然被关风与收起,但六道心镜仍然在他手底盘旋。

    他与崔玄一对视,脸上压满冬日大雪前夕般的阴寒:“但凡打神鞭多出一颗骷髅,你今天都下不了船。”

    崔玄一琢磨他这话里的意思,笑得懒散:“我不杀人,你就会放过我吗?”

    说着,他偏头舔去女孩脖子上的鲜血,真的松开了骨鞭。

    被他鞭子上的骨刺扎破脖子的女孩已经吓得腿软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惊骇地望着面前的两人。

    崔玄一收起骨鞭:“老师总说所有人中我最像她,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不留余地。如果这艘船即将沉没,我有一百种方式可以逃生,而你,你会为了这群柔弱的废物搭上自己的命。”

    地上的女孩呆愣地仰起头,她看见崔玄一走到了那冷酷的男人身侧。

    他踮起脚,偏过头,在那满脸寒意的男人耳侧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他笑着说:“师哥,你真是个菩萨。”

    关风与的眼眸弥染了寒霜,崔玄一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

    话音虽轻,但掷地有声,他和关风与同时出手。

    三株纯黑色的灵脉自崔玄一背后浮起,三株灿金色的灵脉自关风与背后浮起。

    两人谁都没有再动法器,破魔之光与幽冥之暗两种全然对冲的属性之力由他们所在的位置爆发开来。

    一时间,甲板一半被黑暗浸染,一半被光芒照亮。

    关风与:“你把桃桃怎么了?”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崔玄一眉眼间满是嘲讽,“我之所以出现在这是老师的要求,对我动手,你承担得起那后果吗?”

    破魔之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在一瞬间更盛了,关风与声音寒凉:“我再问最后一遍,她人在哪。”

    崔玄一催动灵力抵抗着破魔之光的灼烧,笑得阴冷:“她死了,进入九婴之墓的人,没可能活着出来。”

    崔玄一胸口一甜,一股热流从口中喷出,破魔之光压过了幽冥之暗的气息,他踉跄着后退,抹去了唇边的血渍。

    关风与浑身浴满金光,走向受伤的崔玄一。

    少年凛然不惧:“小时候老师将我们丢入蛮荒狱,恶鬼凄厉,我一直哭,是你背着我一步步走出去的,那年的你比现在温柔多了,果然人长大都会变,师哥,我好难过。”

    海风瑟瑟,周围全是惊恐的学生。

    他们虽然听不见两人间的低声对话,但从刚才那道光与暗之中也察觉到了恐怖的气息。

    关风与站在崔玄一面前,俊美的脸上满布阴云。

    崔玄一说,桃桃死了。

    他眼前一无所有,无论海面、人群,还是冬夜的风在这一刻都消失无踪,反复回荡于脑海之中的画面只有那年暴雨后清风观前女孩抱着菖蒲的模样,她摸着他脸上的胎记,声音柔软:“真好看,就让他留下来陪我吧。”

    他跪了七天,神志不清,摇摇欲坠。

    原以为最终还是会被拒之门外,而后回到那个没有光线的地方,可女孩一句话就让他留在了清风观、活在了太阳下。

    那是他一生之中永远不会被磨灭的回忆。

    哪怕阳光只是短暂的虚假,但至少,他曾见过。

    崔玄一身周缭绕着浓郁的黑暗气息,殃及了周遭的一切:“应桃桃是你与这正常的世界唯一的连接,她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吧?是她开口留下了你,你才能做上这十年的平凡人,才能离开那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的黑暗之地,才能成功潜入混沌冢不被老师惩罚,你甚至只差一点就要成为混沌冢的鸣钟人了……”

    他话未说完,被关风与扼住了纤细的脖子。

    十六岁的三株灵师毋庸置疑很强,但此刻的他被关风与的属性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当初在迷津渡,要不是关风与早前力量消耗太多又毫无防备,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伤了他。

    崔玄一不是关风与的对手,他自己一直清楚,可他依然满不在乎地笑,气息微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你真的要为了应桃桃杀我?”

    关风与面无表情,手下又用了一分力,崔玄一两眼无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瑟缩着躲在船边的学生突然喊道:“你们看,海里有人!”

    关风与转头朝海面望去,无数的人头从海底浮出,他们浮出海面后迅速爬上了海域中散落的渔船。

    一个、两个……几十个人浮了上来,全都是参加混沌冢选拔赛的灵师,他们看上去十分虚弱,有的身上还受了伤。

    在海面漂浮的无数人中,关风与一眼看到了桃桃,他松开了手,任由少年坠落在地。

    崔玄一喘了口气,也看到了桃桃,他拧眉:“她竟然活着?”

    ……

    桃桃出水后深深了吸了一口气:“憋死我了。”

    她是由元宝带路才得以平安地浮出水面,其他灵师之所以能浮上来也是因为在水底一路跟着他们。

    元天空和匡清名都在,南宫尘也一直握着她的手,富贵抓着他肩膀的衣服,元宝在周围游来游去,还好,一个都没丢。

    不过浮上来并不就意味着结束了,那恐怖的龙膏烛离开前撕碎了九婴的封印,如果不能快点离开这片海域,他们照样还是要玩完。

    桃桃正准备找一艘渔船上去,突然像是有感应般转头看了一眼。

    于清亮的月色下,她看见了一艘豪华的游轮。

    游轮上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关风与站在船边看着她,她转身毫不犹豫地朝游轮游去。

    关风与丢下一团缆绳,桃桃抓住绳子爬上来:“你来了?太好了,我跟你说……”

    桃桃正要把海底发生的事情告诉他,金佑臣拨开人群跑了过来。

    他诧异地看着浑身湿透的桃桃,捧住她的脸:“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桃桃呆了:“你也在这?什么情况?”

    夜里风冷,桃桃全身都湿了。

    她被风一吹,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把鼻涕泡喷在了金佑臣的手上。

    这个晚上太过魔幻了,周围的学生已经被吓傻了,但哪怕他们是傻的,在看见这女孩将鼻涕喷在少爷手上时还是不约而同冒起一个念头——少爷会杀了她吧?

    要知道,少爷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每天早晨到校,保镖会在车下铺一条干净的地毯,他要踩着地毯一步步走进学校。

    在班级内,少爷的座位是特制的,每天都有专门的清洁人员负责打扫。

    他们和少爷同学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少爷穿过相同的衣服,鞋子更是脏了就直接丢掉。

    可少爷只是将手上女孩的鼻涕在自己的衬衫上蹭了一下,而后脱下大衣披在了她身上:“你出门不会多穿点吗?这么冷的天还穿单衣是想生病?都十八岁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到底有没有长大啊应桃桃?”

    哦,没有杀她,还为她披上了衣服吗?

    桃桃一把推开金佑臣:“你先给我起开……”

    哦,站在一旁的学生心想,她还暴力地推开了少爷?

    她抓住关风与的袖子:“快通知船上的灵师掉头离开,龙膏烛那狗东西撕开了封印,水下上古妖兽的灵魂苏醒了,南宫说它比七首魔蛟还恐怖,一旦它追上来我们就死定了!”

    关风与没动,桃桃这才注意到船上的众人不是灵师,而是一群年龄不大的学生。

    她一抬头看见船上悬的金氏财团的苍鹰旗帜,又把金佑臣拉了回来:“这是你家的船?快去让他们掉头,再不掉头大家就一起玩完……”

    哦,学生们继续想道,推开少爷后又把少爷拉了回来吗?

    平日高冷的少爷像是她手里的一只玩偶,被她抓来抓去的,可是他却没有生气,真奇怪,这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金佑臣没有动,刚才关风与和崔玄一动手时他围观了全程,有学生试图去打开舱门,可是舱门从里面反锁了,显然船上的员工并不想让学生们进去。

    这艘船上都是他大哥金斯南的人,如果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他们想必也不会听他的话。

    能在刚才混乱之时将他一起锁在船舱外,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

    苍茫的大海上,大多数的灵师上了小船后纷纷驾船离去,只剩下一艘无法行动的游轮和船上等死的学生。

    匡清名和元天空拽着绳子爬上了游轮,南宫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甲板上了。

    桃桃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学生是哪里来的?”

    她问关风与:“灵师呢?裁判呢?你不是坐着混沌冢的船吗?怎么会在小佑的船上?小佑又为什么会在这?”

    在众人的背后传来声极淡的笑,桃桃顺着望去,怔了一怔:“崔玄一?”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晃了晃头,又拍了拍脑袋:“我是在做梦吧?”

    金佑臣出现在了试炼场的海域已经够玄幻了,崔玄一也在这更让人诧异。

    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了:“龙膏烛是你们的人?九婴之墓也是你们蓄意打开的?”

    崔玄一唇边还残留着刚刚和关风与交手时受伤吐出的血:“你还不笨。”

    金佑臣说过金斯南身边有暗灵师,难道这船之所以出现在这,也是因为暗灵师的操纵吗?

    桃桃转身趴在栏杆上望着脚下正在不断驶离的渔船,刚刚在悬龙窟内的所有灵师都出来了,受伤的巫凤雏由巫潜龙带着,被桃桃打断了双手的慕雷天则由他的小弟带着,通通上了小船。

    元天空:“离开水面时九婴的灵魂波动已经很明显了,其他人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们都要逃命了。”

    匡清名蹙眉:“现在游轮无法开动,如果他们走了,那这群学生不是死定了?”

    桃桃转头盯着崔玄一:“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无他。”崔玄一望向波澜越来越翻涌的海面,“只是想要老师看不顺眼的人,通通死掉。”

    桃桃被他这淡漠语气激怒了,掏出桃夭:“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他吗的今天砍死你——”

    关风与捞住她的腰将她带了回来,桃桃双脚离地挣扎道:“放开我!这崔玄一就是欠收拾,他心都黑了——”

    南宫尘的目光落在关风与的手上,金佑臣的目光也落了上来。

    关风与见桃桃平安回来,脸色没有早前那么冷了。

    他看了眼崔玄一,低声对桃桃说:“现在不是时候,他受了伤掀不起什么风浪,重要的是九婴。你说他们撕开了九婴的封印,那这船上的学生不出意外就是暗灵师为九婴准备的祭品,我们必须要想办法离开。”

    桃桃冷静下来。

    九婴离开封印后迟早是会追上来的,此刻船上的灵师只有桃桃、南宫尘、关风与、元天空还有匡清名,凭他们几个是不可能对抗九婴的,如果全部灵师都在,说不定还能一拼。

    桃桃想了想,对元天空说:“你和小匡下去和那些灵师说明情况,争取让他们留下,这里离岸边那么远,九婴吃了游轮上的人接下来就是他们,谁也跑不掉,如果他们实在不想留也不必浪费时间勉强。”

    元天空:“明白。”

    他和匡清名对视一眼,两人跳进海里朝小船上的灵师游去。

    桃桃又对关风与说:“你拦住那姓崔的,我和南宫想办法打开舱门。”

    “那我呢?”金佑臣问。

    “你在辛保镖身边待着,哪里都不准去。”

    金佑臣拉住她:“桃桃,别把我当小孩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桃桃望着那群茫然的学生,他们年龄都不大,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惊慌。

    在这样深海之上,未知的超自然力量固然可怕,但最可怕的还是心底的恐惧,一旦待会他们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恐惧会另他们自乱阵脚,说不定还没被九婴怎么样先被自己吓死。

    桃桃问:“少爷,你在这群孩子里说的话是不是很有分量啊?”

    金佑臣不满:“别用这种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比我大上多少。”

    桃桃笑着摸他的头:“那你帮我稳住他们,一会可能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让他们不要害怕,不要惊慌,也不要踩踏,尽量在甲板上找到安全的掩体躲起来,我会想办法救他们的,好吗?”

    金佑臣点头:“我会尽力。”

    他转身走到了学生的中央,说了几句话。

    学生们半信半疑地听着,末了看向桃桃:“她是谁啊?她真的能救我们吗?”

    金佑臣回头望向桃桃:“我相信她。”

    第134章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去救苍生?

    关风与挡在崔玄一面前。

    少年并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嘲讽道:“我要是你,我会选择掉头就走, 九婴出世,多蠢的人才会留下来保护这一群卑微的蝼蚁?”

    关风与:“我要是你,我会乖乖把嘴巴闭上。”

    崔玄一满不在乎, 他低声道:“师哥, 在混沌冢待久了, 人也不清醒了吗?”

    ……

    桃桃站在那被从里面反锁起来的舱门前。

    金氏财团的游轮质量很好,金属的舱门厚重,桃桃靠蛮力无法打开。

    南宫尘抬起手,手心布满了阿修罗海的熔岩。

    他将手掌贴在舱门上, 哪怕那金属坚硬, 在如此之高温度的烈焰下也开始慢慢融化了。

    桃桃盯着他掌心的熔岩, 突然问道:“会痛吗?”

    南宫尘平静道:“已经不会了, 它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很难感受到痛。”

    已经不会了, 那就是曾经痛过。

    桃桃去过阿修罗海, 她知道海中熔岩的温度。

    被那滚烫的熔岩不分昼夜地灼烧了三百年,那痛苦可想而知。

    南宫尘:“都过去了。”

    “如果补齐了十方炼狱之门, 你是不是还要回到那个地方?”桃桃问。

    南宫尘手上的熔岩不断熔化舱门, 他没有说话。

    桃桃从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满脑子都是十方炼狱之门因她而碎, 她要去修补, 在此之前, 她从未想过之后的事情。

    如果补齐了炼狱之门, 南宫尘他真的会回到阿修罗海吗?

    桃桃望着他手心中不断冒出的熔岩:“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要回去?我……”

    “桃桃。”南宫尘低头望着她, “凭你的意愿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在乎我,对我而言回不回到阿修罗海并不重要,能重新回世间走上一趟,看一眼月亮,已经足够了。”

    “月亮?”桃桃不解。

    “月亮。”南宫尘笑。

    船舱的门被他融化了大半。

    桃桃回过神,就要顺着那破口处进去。

    南宫尘伸手在她头顶挡了一下:“小心。”

    桃桃一抬头,发现自己刚刚太着急了,都没看见头上的舱门在朝下流着滚烫的液体。

    这要是落在她头上,她的头皮估计会被灼掉一大块。

    那液体落在了南宫尘的手背上,他的身体是木偶做的,虽不会痛,但是也顷刻间出现了一块恐怖的伤疤。

    舱门虽然被融化了,但是滚烫逼人。

    南宫尘将她半搂在怀里,用身体隔绝了那温度和液体,带她进了船舱。

    离开舱门之后,他很快松开了手。

    他一直都是这样。

    虽然偶尔也会对她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问可不可以吻她,但从未无视她的想法和意愿去做任何一件事。

    他身上衣服被高温熔掉了些许,露出了里面苍白色的肌肤,他轻声道:“走吧。”

    桃桃没有动,他问:“怎么了?”

    桃桃回过神,不想说是因为想他走神了,于是胡乱编了个理由:“没什么,就是有些害怕。”

    说完她想扇自己一个耳刮子,那么多恐怖的事情都经历过,南宫尘怎么可能相信她是在害怕?

    可他实在太温柔了。

    哪怕知道她在胡说,他也没有问缘由,只是朝她伸出了干净无茧的手掌。

    “需要握着我吗?”他问。

    桃桃想说不用,但是身体并不完全听她支配,她鬼使神差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南宫尘握住了她,带她朝船舱里走去。

    墙壁上有贴船只构造图,操作舱在地下一层。

    两人朝地下走去,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刚才在甲板上也没有见到船上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他们躲到哪里去了。

    越往前走,船内的灯光就越暗。

    虽然说不上恐怖,但是桃桃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暗灵师控制了金佑臣的大哥,让金氏财团的船得以停在九婴苏醒的海域。

    他们既然做了万全的准备,真的会只派崔玄一一个人来吗?

    船的操作舱到了,那扇门却是打开的。

    桃桃进去,发现操作台全被暴力砸毁了。

    此刻就算她想也开不动这艘船,金氏财团的豪华游轮在这片海上,彻底成了无法行动的庞然大物。

    桃桃查看操作台上的痕迹,虽然破碎但也完整,像是被一柄巨型的锤头砸成这个样子的。

    她脑海中倏然浮现起一个人的样子:“雷雨垂?糟了——”

    她连忙转身朝甲板上跑回去。

    一片混乱。

    这是她跑出船舱后见到眼前场景后冒起的唯一的念头。

    学生们虽然听了金佑臣的话尽力躲起来了,可还是有些人找不到躲藏的位置暴露在甲板的边缘。

    之前放在甲板上的救生艇也都被暴力砸成了碎片,一艘完整的都没有。

    元天空和匡清名已经回来了,他们背后站着十几个灵师。

    其中有段某、莫长明,还有慕雷天和巫家姐弟,其他人都逃之夭夭了。

    莫长明是个讲义气的人,他留下必然是因为不忍看着这些孩子去死。

    段某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着调,但本心是好的,真遇到事了,也还算能顶起来。

    至于慕雷天和巫家姐弟,桃桃不信他们会好心留下来救人,况且他们伤得这么重,根本没什么用。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修为比其他灵师更强,对危险的觉察也比其他人更敏锐。

    他们知道,身受重伤就算逃到了海上也多半没有活路,不如留下来跟他们一起搏一把。

    关风与站在所有灵师的最前,在他对面站了四个人。

    ——崔玄一、龙膏烛、雷雨垂,还有行香子。

    从人数上来看,灵师很占优势,但是此刻最大的危险并不是暗灵师。

    桃桃望向海面,那里的水纹更加汹涌了。

    桃桃走到关风与身边:“船的操作台被破坏了,救生艇也没了,大家都走不了。”

    关风与低声说:“船侧还有一艘我开来的小船,我拦住暗灵师,你先离开。”

    “开什么玩笑?”桃桃蹙眉,“你会丢下大家一个人逃跑吗?混沌冢的灵师会丢下大家一个人逃跑吗?”

    关风与:“桃桃……”

    “不会。”桃桃坚定道,“既然你们都不会那样做,我为什么要走?”

    桃桃拉过金佑臣把他推到元天空身边:“你带小佑离开,能走多远是多远。”

    元天空摆摆手:“还是让小匡带这小孩走吧,小匡马上要考研,他得活着去参加考试。”

    “你才是小孩。”金佑臣冷淡地说。

    他拉住桃桃的手:“我也不走,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是我的未婚妻,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元天空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一样,诧异道:“不是吧老大?你还有未婚夫?一个人占这么多坑,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而且你未婚夫还是个小孩,他成年了吗?不对,他是不是那个少爷?你之前在渝城给他打过电话的……”

    龙膏烛虽然离得远,但是接话一点都不慢:“是啊是啊,分我一个吧。”

    桃桃头都要大了:“……现在是聊八卦的时候吗?”

    她恶狠狠地瞪着龙膏烛:“你给我闭嘴,就你最他吗的坏!”

    段某问:“应桃桃,把我们叫上来到底打不打?打谁你倒是给个准话。”

    桃桃烦躁,眼前是有暗灵师没错,但此刻的问题不是打不打暗灵师的事。

    现在船坏了,就算暗灵师都死在这他们也走不了。

    与其等九婴出海后把他们都杀了,不如试试从暗灵师嘴里问出话来。

    她问崔玄一:“九婴出海,你们能逃得掉?”

    崔玄一只是笑。

    桃桃霸气地扛起桃夭:“告诉我怎么离开,我今晚说不定可以放过你们。”

    “不用你放过。”崔玄一一甩骨鞭,阴冷地说,“你是老师最恨的人,要是我能亲手杀了你,她一定很开心,我生平所求,就是让老师开心,所以,杀了你,是我一生之愿。”

    他不打招呼,骨鞭朝桃桃身上袭来。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雷雨垂和龙膏烛同时动了。

    雷雨垂的摩诃六锤抡出,六柄锤头分别圈住了六名灵师。

    龙膏烛背后两株灵脉放出时,这片海域突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几十只海妖从海面中跃出,朝着剩余的灵师而来。

    这些妖物原本被九婴吸入了空间之内,空间破碎,它们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元天空看着漫天海妖,想起龙膏烛之前说过的话。

    他拉住匡清名:“龙膏烛的体内有龙力,可以控制低级的海妖,打妖没用,要打他,只要把他打废了,这些妖物就不会攻击我们。”

    两人朝龙膏烛跑去,男人操纵着一只鱼妖挡在身前,露出了受伤的神色:“小帅哥,我告诉你我体内有龙力是信任你,你却用来对付我,真残忍。”

    “闭嘴吧你!”元天空朝鱼妖开枪,一道符纸将它击飞出去。

    崔玄一的骨鞭还未落在桃桃跟前就被一道飞旋的镜子击了回去,关风与挡在桃桃身前:“去帮他们。”

    看样子他要亲自对付崔玄一,桃桃相信关风与的能力,掉头朝雷雨垂去了。

    崔玄一神情阴鸷:“你真要与我为敌?”

    关风与脸上是他一贯的冷漠,他没有说话,只是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浓烈了。

    ……

    学生们能躲藏的躲藏,躲藏不了的也已经吓软了腿瘫在地上不会动了。

    在场的所有灵师都很忙,每人都有对手,就连辛保镖都战战兢兢地挡在金佑臣的身前,他虽然对灵师的事情有些了解,但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有些无法承受。

    相比之下,有两人不仅心理素质好,还很悠闲。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少爷,一个是动手灵魂会消散的柔弱邪神。

    两人靠在船边静静地看着。

    金佑臣并不友善的目光一直落在南宫尘身上。

    如果他没记错,刚刚桃桃跑出船舱时,是被这男人牵着手的。

    他问:“你是什么人?”

    南宫尘平静道:“关于谁的什么人?”

    金佑臣:“你刚才牵桃桃的手。”

    “你也牵了。”

    “桃桃是我的未婚妻,我有牵她手的资格。”

    “未婚妻吗?”南宫尘望着眼前的小孩,淡然一笑,“那桃桃是我的新娘,想必我比你更有资格了。”

    金佑臣:“………………”

    ……

    桃桃全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间的对话,如果十四岁的小孩也能被称之为男人的话。

    她在无人的角落里盯着雷雨垂。

    他的力量可以和她匹敌,摩诃六锤更是霸道,他一人拦住了许多灵师,想要制住他没那么简单,但是在这场上还有一个暗灵师是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的。

    桃桃目光落于行香子身上,脚尖一点朝她跑了过去。

    行香子有虚龙之眸,可以感知周围的一切,在桃桃靠近时,她呼喊道:“垂——”

    两人是多年的搭档,雷雨垂听她的语气就明白了。

    他一个锤头晃然朝着行香子的背后袭来,方向准确无误,力道排山倒海。

    ——但那是桃桃,他的六锤齐出才能和她打成平手,只是一锤还拦不住她。

    桃桃早就预测到了行香子会喊人,在她喊出声的一瞬间就更改了自己行动的轨迹。

    她身体重心下移,一个滑步避过了锤头滑到行香子面前,拽住了她的脚踝。

    雷雨垂的锤头一击不中,还不等他再击,她拖着行香子跳到了甲板的另一边。

    雷雨垂正要去救人,桃桃却掐住了行香子的脖子:“你大可以试试,是你快还是我快。”

    她钳制住了行香子,甲板上的战斗瞬间停歇了。

    桃桃盯着崔玄一:“现在可以说了吗?不说我就杀了她,你们的同伴可就没了。”

    “同伴?”崔玄一露出不屑的笑,“你太不了解暗灵师了。”

    海底波涛汹涌,他看似对于行香子的生死毫不在意。

    别说他,就连龙膏烛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唯一紧张的是雷雨垂,他攥着摩诃六锤的手微微颤抖。

    “让我告诉你。”崔玄一从唇钉的空间石里掏出一张符纸,“暗灵师的世界里没有同伴,要杀她请便,别说是她,就算你杀了我在这里所有的‘同伴’,我都不在乎,没有什么比老师的开心更重要。”

    他残忍地笑:“夜还长,你们慢慢享受。”

    那道符纸是黑色的,上面画的纹路桃桃从没见过。

    但她本能觉得,这符纸出现后,它周围的空间扭动了一下。

    “阿与,别让他动那符——”桃桃喊道。

    关风与瞬间出手,可是晚了一步。

    那道符箓倏然燃烧起来,周边的空间刹那变得扭曲了。

    桃桃只知道五株以上的灵师有操纵空间的能力,但她不知道一道符纸也可以。

    如果是这样,能画出这道符纸的灵师,该有多强?

    符纸所在之处出现了一块空间的缝隙,崔玄一和龙膏烛跳入了空间之内。

    雷雨垂深深看了一眼被桃桃捉住的行香子,也跳了进去,在他进去之后,空间猛然合拢。

    那三个人在这无边的海上凭空消失了。

    随着他们的离开,船上的灵师也察觉到了危险。

    他们的目光落在海上,浪花越来越大,游轮已经开始随着海水而左右晃荡了。

    很显然,九婴的灵魂就要出来了。

    关风与在船上布下结界,但这船实在太大了,这样大的结界对他的灵力消耗是极其恐怖的,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灵力也只布出了一道稀薄的结界,别说能掩盖味道了,就连游轮的形状都未必能完全盖住。

    桃桃掐住行香子颈部的手用了一分力:“崔玄一他们去了哪里?”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行香子没有嘴硬:“主人的符箓具有空间之力,他们已经离开了这片海域。”

    “你口中的主人就是崔玄一的老师?”

    “是。”

    “他是寂静之主?”

    “是。”

    行香子有问必答。

    桃桃又问:“他是灵师?”

    “应该是。”

    “应该?”

    “因为我从未见过主人真正出手,并不清楚。”

    “他有几株?”

    “我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放出九婴的灵魂,还要拿灵师和这一船孩子祭祀它?”

    行香子眸色平静:“我只听吩咐做事,主人不会将她的心思告诉我。”

    “现在有什么方法可以躲开九婴的攻击?”桃桃又问。

    “没有。”行香子说,“空间符只有一张,船上的所有人都只能等死。”

    桃桃捏了下她后颈,行香子晕了过去。

    她随手把女人丢在地上,站在船边看那波涛。

    几米高的浪已经卷到甲板上了,比那日七首魔蛟的动静有过之而无不及。

    桃桃回头朝学生们喊:“进船舱躲好!”

    船舱的门早前被南宫尘熔出了口子,几百名学生争相朝那洞口跑去,一瞬间混乱无比。

    有女孩被撞倒在地,身后的人也不扶她,直接踩着她的身体过去。

    桃桃走到门前,一脚踹开了一个正挤在门口在和别人争抢的男孩。

    她提着剑的样子凶极了:“一个个来,谁要是敢抢,我把他丢进海里喂鲨鱼。”

    学生们虽然害怕,但在她暴力之下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

    他们排着队有序地通过那道门,速度反而变快了。

    等所有学生都进到船舱后,海上的浪已经翻到十几米,每一落下,甲板就积满深深的积水。

    巫潜龙带着巫凤雏进了船舱,慕雷天也被他的小弟带了进去,完全没有想要出手帮忙的意图。

    他们刚才上船的选择是对的,这海浪的波及范围很大,如果刚刚架着小船离开,只怕现在会直接被海浪打翻在海上。

    桃桃不顾金佑臣的反对,拽着小孩的衣领把他也丢进了船舱。

    金佑臣想出来陪她,她把辛保镖也丢了进去:“他要敢出来你就揍他。”

    辛保镖说:“我不敢,会失业的。”

    桃桃:“尽管动手,他要是开除你,我会揍他。”

    金佑臣:“……”

    等所有凡人都进到船舱后,有灵师在舱门上封了一道隔水的结界。

    此刻站在甲板上的灵师不过十人,哪怕九婴本源破碎了,也很难抵挡住它。

    关风与为了维持结界灵力所剩无几,剩下的也不过是些一二株的灵师,大多数还受了伤。

    唯一身体和灵力都还算充足的就只有桃桃、元天空和匡清名了,只凭他们三个想要打败九婴简直是痴人说梦。

    桃桃双手冰凉,那日面对七首魔蛟时的无力感又浮上了心头。

    怎么办?

    正在她焦灼的时候,南宫尘握住了她的手。

    说也奇怪,她的恐惧和无力刹那间犹如冰雪遇到烈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有办法。”他说,“那天在水底我附在你身上,还记得吗?”

    他是指那日为救蜃妖内的渔民将蚌壳托到水面的事。

    桃桃点头。

    “今天依然可以。”

    桃桃点头的动作停住,随即摇头:“那天上船后你流血了,你说不会对你有影响,可是你在骗我,那明明就会消耗你的灵魂力量。”

    南宫尘:“如果不这么做,还有第二条路吗?”

    船晃动得厉害,桃桃怔怔地看着他:“你说过苍生负你,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去救苍生?”

    南宫尘沉默片刻,轻声说:“我不是在救苍生,只是不想看你难过。”

    桃桃静住,她垂着眼盯着甲板地面的水渍,而后抬起了头与他对视:“不可以。”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世间有人在守护着我,哪怕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又在炼狱的哪一个角落,但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后来我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见春日的花会想到他,见夏日的风会想到他,见秋日的霜降会想到他,见冬日的落雪也会想到他,我甚至想过,就算有一天他真将我带入十方炼狱,我也可以把我所见到的一切都讲给他。”

    “……虽然我也没有见过太多,但他在炼狱之下一定很寂寞。”

    少女被海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侧,她的脸庞眸光于月光的映照下清皙澄澈。

    “我收集十方璞的碎片,想竭力多救一些人并不是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厉害,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灵师了。”

    “我只是想为他赎罪。”

    “想要他在人间恢复正常之后能好好地活着。”

    她说得斩钉截铁:“如果你的灵魂消散于天地,那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南宫尘对上她的双眼,平日总是淡然如水的眸色中蕴上叫人说不分明的情绪。

    “南宫,那天你用担山印将蜃妖托举上海面。”桃桃说,“把那印术教给我。”

    南宫尘静了很久才开口:“神圣净化的印术极为复杂,没有赋灵元素书的加持,你学不会。”

    “我学得会。”桃桃执着地看着他,眼神坚毅,“相信我。”

    第135章

    不愿做我的少奶奶,那就做我的金丝雀。

    云翳遮住了月亮。

    如果透过云层从半空俯视这片海域, 只能窥见漆黑的海上翻卷着汹涌的波涛,搅得海面如深渊恶兽的巨口。

    到处泛着可怖的旋涡,在旋涡的中心, 那艘在往日看来豪华的游轮犹如水中的一片叶,随风浪漂浮晃荡。

    桃桃站在船头,顶着澎湃的海浪, 以指尖为笔在半空画出一道的印记。

    数十笔繁复交错, 一道印自她面前缓缓浮起, 可是上面没有丝毫的力量。

    “不对吗?”她望着身旁的南宫尘。

    担山印他刚刚演示过几遍,她照样子画,却没有学到精髓。

    南宫尘握住她的指尖,牵引她的手于虚空缓缓点动:“是这样。”

    桃桃凝聚了全部的注意力跟着他动作, 发现刚才有几笔落错了地方。

    她明白过来:“我知道了。”

    在海中风浪与旋涡的前奏之后, 九婴的灵魂终于浮入了众人的视野。

    上次在海中只见到了七首魔蛟的一颗头颅就让人恐惧。

    这一次, 九婴九颗头同时破开海水, 如通天巨树的藤蔓招摇在海面之上,足以令人骇然。

    那被困锁了千万年的上古妖兽操纵的巨浪几乎将船打翻。

    甲板上的灵师握住扶栏勉强站稳, 没来得及握住的直接被浪撞倒在地。

    关风与布下的结界挡不住九婴的攻击, 瞬间消敛。

    堵住舱门的隔水结界也脆弱得不堪一击,七零八碎。

    海水涌入了船舱。

    学生贴在船舱的窗前看到了海面的场景。

    九婴没有隐匿灵魂的身形, 恶兽的一颗头颅低低伏下贴近小船, 吓得小孩们惊恐地尖叫。

    “你们想办法保住船。”桃桃对元天空说。

    少年点头:“我尽力。”

    “阿与。”桃桃回头看向关风与。

    不需要她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

    他抓住桃桃的手, 原地抡甩, 以他三株灵师的力量将桃桃的身体朝着九婴抛飞出去。

    担山印主力, 可以使拥有神圣净化的灵师力量暴涨。

    但这力无法作用于任何法器上, 只依附于她的身体存在。

    所以桃桃没有去拔桃夭。

    她在飞向九婴的途中快速画出了一道卧雪印。

    她手指在印记的中央一点, 让它朝九婴的一颗头颅飘去。

    与九婴庞大的身躯相比,女孩渺小得如一粒尘埃,但它还是察觉到了她。

    ——因为她指尖那团雪白色的光芒所带来的恐惧感。

    神圣净化是一切邪祟的天敌,九婴是妖兽,自然也被它所克制。

    九婴硕大的双眼中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它是水火之怪,既掌握火焰,又掌握洪水。

    它张开深渊巨嘴,就要朝桃桃吐出火焰与洪水时,眼前却被一阵绚烂的光芒所模糊。

    是关风与。

    破魔之光的速度远超过桃桃到达九婴身前的速度,他用破魔之光障住了九婴的一双眼,使它无法辨别眼前的事物。

    趁这短暂的空隙,桃桃避开攻击落在了它的头上。

    九婴虽然是灵魂之体,但桃桃是藏灵身,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无视阴阳的界限触碰灵魂的人。

    因此她踏在它的头上犹如脚踩实地,她将卧雪印点在了它头颅的正中央。

    虽然桃桃只有一株灵脉,可神圣净化的力量还是让九婴的灵魂为之一颤。

    它喉咙里发出嘶吼咆哮,操纵着身周的海水泛起几十米高的巨浪。

    这样庞大的浪比海啸更加恐怖,要是让它击在游轮之上,船上的人绝无半分生机。

    关风与:“有一种虚无印术,能让事物短暂地处于虚无的状态,不被任何物理攻击伤到,但这印术消耗极大,时间极短,以我现在的剩余灵力罩住一个人都很困难,更别说罩住一艘船。”

    元天空说:“要是把我们所有人的灵力都加给你呢?”

    甲板上十个灵师,虽然大多都是一株,但合起来的灵力也相当可观了。

    关风与:“可以一试。”

    巨浪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游轮涌来。

    灵师们没有犹豫,全部站在关风与的背后,手抵在他的背上将全身的灵力注入他体内。

    关风与画出了一道印,以他为中心,周围的一切瞬间被虚化成了没有实体的东西,并且这虚化还在不断扩散。

    这印术极其霸道,对灵力的消耗很大,哪怕十个人将灵力攒集在一处也无法完全发挥它的力量。

    ——别说将虚无的范围扩到整艘船,就是整块甲板都难以做到。

    果然还是不行吗?

    关风与望着越来越近的巨浪和已经被巨浪冲击而过、拽住九婴头上的须子才没被海水卷跑的桃桃。

    人生于天地,或早或晚总有一死,他不怕死。

    只是桃桃才刚刚下山,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大千世界,就要这样离开,总叫他觉得遗憾。

    女孩是很喜欢热闹的。

    从很小时,她就喜欢趴在窗口发呆,偶尔他下山一趟,她总是追问他关于山下的种种。

    关风与很少胡思乱想,但不知为什么,在海浪当头迎来之时,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奇怪的念头。

    还不等他继续想下去,一只不同于其他人的冰冷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肩膀。

    同时,一股澎湃而强大的灵力注入了他的身体。

    他回头看,是那个男人。

    这样强大的力量关风与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哪怕是李鹤骨,哪怕是寂静之主。

    可在那男人身上,力量仿佛是无穷无尽的。

    他将手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刹,印术猛然增强,在巨浪到达的前一秒,虚无之印扩散而出,笼住了整个游轮。

    巨浪从虚无化的游轮上卷过,朝更远处的海域翻腾而去。

    关风与连同所有灵师身上最后一丝都被抽干了,几秒之后,印术失效,众人瘫倒在地喘气。

    游轮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但好在躲过了一劫。

    唯二站着的只有关风与和南宫尘。

    关风与的脸色已然苍白得不见血色,南宫尘的脸色却比他更白,带着虚弱的病态。

    “你没事吧?”关风与问。

    南宫尘:“死不了。”

    关风与打量这男人,他是十方炼狱里最凶恶的邪祟,按理说不该对人类的生死置之一顾,他能出手实在让人意外。

    海浪过后,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桃桃的身上。

    她从巨浪的冲击中清醒过来,九婴也从破魔之光和卧雪印的冲击下清醒了。

    虽然破魔之光与神圣净化很强,但关风与和桃桃本身的修为和九婴相差太多,很难经由属性之力对九婴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桃桃在回过神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画出南宫尘教她的担山印。

    南宫尘说,完整的担山印很复杂。

    她现在一株灵脉的身体也无法承受那样强大的印术,所以只教她了五分之一的担山印画法。

    与卧雪印不同,卧雪印作用在邪祟身上,一击后就会消失。

    而担山印则作用在她自己身上,一击后不会立即消散,而是会在一定时间之内提升她的力量,只是这力量作用于她的身体上,不能被任何法器所承接。

    桃桃原本的力量就很强,此刻她觉得自己体内几乎被力量溢满了。

    九婴的头颅就在脚下,尖锐的齿上流着成串的涎水。

    它的头颅并没有七首魔蛟那样庞大,但也不小。

    桃桃双手抓住它的上颚,双脚抵住它的下颌,身体反向弯折。

    在担山印的作用之下,她力量陡增。

    面对本源破碎实力大减的九婴,竟然生生凭一双手脚将它的一颗头颅从嘴部撕裂了。

    九婴的唇角被撕开,桃桃没有停手,松开抓住它上颚的手改为抓向它伤口处,继续沿着那伤处朝下撕去。

    九婴的其余八颗头颅发出凄厉的嘶嚎声,庞大的身体也与海水中翻滚。

    它虽然可以操纵海浪袭击游轮,但它是灵魂之身,只是翻滚的话,无法在这海面上掀起波涛。

    桃桃一直沿着它的伤处撕去,硬生生将它的一颗头颅沿着嘴部撕成了两半。

    好在这是妖兽的灵魂,没有血喷出来,否则桃桃此刻一定浑身浴血,狼狈不堪。

    船舱里靠着窗户围观的学生们惊呆了。

    金佑臣和拦住他不准他出门的辛保镖惊呆了。

    甲板上的灵师们也惊呆了。

    就连桃桃自己都惊呆了:“五分之一的担山印……这么强?”

    要是她学会了完整的担山印,不是真能担山了?

    辛保镖见到这暴力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至暴力得有些惊悚的一幕,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老……老爷他真的会同意您娶这样的少奶奶回家吗?要是以后惹少奶奶不开心了,她撕了您怎么办啊?”

    金佑臣脚边已经躺了很多吓晕过去的同学,有男有女。

    没昏过去的也惊恐地望着船舱外所发生的场面发呆。

    他们无法相信,一个人怎么能拥有撕裂巨兽的力量?这真的是人吗?

    这些少年的年纪并不比桃桃小多少,有的甚至和她同龄,但人生之经历,未来之路途却是天差地别。

    金佑臣压住心底同样泛起的惊骇,淡淡道:“这才是我喜欢的桃桃。”

    ……

    九婴被激怒了,剩余的八颗头颅同时朝桃桃袭来。

    桃桃松开手,跳到了离她所处位置最近的那颗头颅上,趁着担山印的时间没有结束,她想故技重施,九婴却不傻,那颗头颅见桃桃冲来猛然闭上了嘴,身体剧烈晃动起来。

    桃桃无处下手,只得抓着它的须子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甩下去。

    她无法撕裂九婴了,只能用腿去踢它脑袋。

    每踢一下,强悍的力道都会在它鳞甲遍布的头颅上留下一个深坑。

    九婴眼中弥漫着冷意,它不再试图甩掉桃桃,而是头颅朝下一钻,庞大的身体带着桃桃潜进了水底。

    “桃桃——”关风与冲向船边,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要跳入海里去救桃桃,一只手臂挡在面前拦住了他。

    南宫尘将他按回了甲板,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

    关风与要跟着跳下,身后的元天空猛地抱住他:“与哥你不能去,相信南宫哥,他会把桃桃带回来的。”

    匡清名见元天空一个人拉不住他,也跟着叠了上来:“你的灵力耗尽,下去会很危险,你死了混沌冢怎么办?”

    甲板上的其余灵师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虽然桃桃撕裂了九婴的一颗头,但她此刻被九婴扯入了深海又能有几分生还的机会?

    所有人都毫无保留地尽力了,但是对于九婴的伤害却微乎其微,难道今夜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

    九婴疯狂地朝深海又去,虽然这少女有些古怪,但她总归是人。

    只要它在水底的时间够长,这个如蝼蚁一般渺小却给它造成了巨大伤痛的凡人总会被淹死的。

    桃桃身体入水,动作却不停,一脚一脚踢在九婴的面部。

    九婴的速度很快,水压越来越大,清晰地落于身上,她能察觉到自己正往深海而去,肺中的空气也在一点点消失。

    担山印的效果越来越弱,她知道时间要到了。

    可是九婴仍有余力,再不松手她会被拖往更深的海底,到时候就算九婴不杀她,她也会被海水的压力压碎内脏。

    桃桃只得松开它的须子,想要朝海面游去。

    可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九婴剩下的八颗头颅齐齐朝她所在的水域聚来,硕大的八双眼眸中泛着阴冷的光芒。

    完了,桃桃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可是想象之中被吞吃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隔着薄薄的眼皮,她感受到一道红光弥散进了整个海域。

    她睁开眼,只见刚才还凶恶的九婴头颅不知被什么利刃斩断了一颗,扭动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而她,她被一只冰冷却温柔的手臂揽在怀里。

    南宫尘右手抱着她,左手提着一柄血色的镰刀。

    刚刚是他出手斩断了九婴的头颅?

    桃桃于海底无法说话,她的憋气也到了极限,只能搂着南宫尘的脖颈任由他带她浮上水面。

    南宫尘将她抱回了游轮,放到甲板上。

    桃桃全身湿淋淋的,犹如获得新生般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她上岸做的第一件事是喘气,第二件事转身就将刚放下她的南宫尘一把推在了地上:“你疯了吗?”

    南宫尘毫无防备被她推倒在甲板上,不知是不明白为什么桃桃会如此生气,还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总之,他愣住了,愣了很久。

    桃桃吼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她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身体止不住发抖,从刚刚在海底见到九婴被斩断一颗头颅之后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她知道九婴有多强,这么强的九婴被他一刀斩断了头颅需要消耗多强的力量她不敢想象。

    在渝城对战人偶师都需要动用他灵魂的力量,更何况是九婴。

    桃桃很怕回到岸上后下一秒就见他那本来就破碎不堪的灵魂彻底消散。

    知晓了她生气的理由,南宫尘笑了:“对不起。”

    “和我道什么歉?又不是我的灵魂要消散了,和你自己道歉!”

    “我知道错了。”他声音低微,话语听起来像是认错,可是神态看起来丝毫没有歉意。

    桃桃快被他气死了,她甚至恶从胆边生还想再推他一下,可是看到南宫尘那虚弱的面容后就不忍心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只是在看到他又出手之后心里有压不灭的一簇火。

    关风与见她回到甲板上,原本想过来看她,迈出了一步后听见他们的对话停住了脚。

    他最终还是没有走来,目光落于远处的海面:“它又来了。”

    九婴被桃桃撕裂了一颗头,被南宫尘砍下了一颗头,却没有放弃吞噬船上之人的打算。

    它再次于海面中浮起巨大的身体。

    也许是因为刚刚受了重创,这次它没有停顿,直接操纵起几十米高的巨浪朝游轮袭来。

    灵师们的灵脉里空空如也,所有的灵力都在刚刚抵挡海浪的冲击时用完了。

    桃桃也脱力了,她看见海浪袭来时知道这次避无可避,下意识抬手护住了南宫尘。

    她抬起手后才想起他应该不用她保护,只是手都举起了,也不好再放下,她只好维持这那个姿势,等待海浪当头袭来。

    根据那浪的速度,顶多三秒这艘游轮就会被它打翻,连带这船上的所有人一起沉入海底。

    桃桃闭上了眼,她直觉已经过了三秒,可是浪却迟迟没有打下来。

    “太虚忘尘。”

    她听见南宫尘的低语,转头睁开了眼。

    只见天上悬了许久的乌云中央破开了一个空隙,被遮蔽了许久的月光终于洒在海面。

    在海面上,那几十米高的巨浪以一个翻腾的姿势完全凝固在了半空之中,连同它一起被凝固的是九婴被重创的灵魂。

    乌云之上的空间被撕裂了,一柄看上去丝毫不起眼的拂尘于那撕裂的空间中伸出,在海面上骤然膨大了数十倍,而后借着月光朝那九婴当头甩去。

    同时,一道苍老却持重的声音响彻整个寂静的海面:“孽畜。”

    几乎是瞬间,九婴的灵魂发出了一阵令人眩晕的痛苦的悲鸣。

    几十米高的巨浪倏然消散,它头也不回地潜入海底,消散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拂尘缩回原本的大小,撕裂的空间被重新合拢,一切归于寂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元天空错愕地盯着那处天际:“那是……神仙吗?”

    段某站在他的身边,眼中满是向往和钦佩的神色:“当世最强灵师,混沌冢的鸣钟人。”

    “李鹤骨?”元天空不可置信道,刚刚某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了,可半分钟都不到他离奇地活下来了,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喃喃自语道,“所以说,李鹤骨是神仙?”

    “只是强大的灵师。”段某说,“到了他那样的境界,撕裂空间、借助天地之力只不过是举手投足的事。”

    “举手投足吗?”元天空咽了下口水,眼里无法抑制地燃起了崇拜的光芒。

    灵师们也很兴奋:

    “是李鹤骨!”

    “不愧是混沌冢,不愧是鸣钟人!”

    “我一直都知道李鹤骨很强,只是不知道他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只凭太虚忘尘隔空一下就能击退九婴,他真的还能算是人吗?”

    “怪不得他能独占神仙坛榜首这么多年,有生之年能见他出手一次,我也死而无憾了。”

    活过来了。

    桃桃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才感觉到浑身酸痛。

    上次南宫尘借她的身体用完担山印后也是这样,看来这印不能常用,是有后遗症的。

    她也没想到,李鹤骨明明都不在这里竟然能使出这样强大的一击,但总归是死里逃生了。

    船上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远处,一艘大船朝着游轮的方向驶来。

    刚刚关风与只身乘小船来到游轮前叮嘱庄晓梦带人离开,但她没有走远,一直在附近的海域徘徊,刚刚也经历了巨浪袭船,但好在船还算坚固,撑了下来。

    在看到李鹤骨出手击退了九婴之后,他们将船开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嘈杂混乱,大概发生了以下三件重要的事。

    1.学生在每人被迫喝了一杯遗魂咒水,之后由废弃的游轮转移到了混沌冢的大船上。

    2.金佑臣的几个贴身保镖被人打晕在顶层,他请混沌冢的灵师将船上所有听金斯南调遣的工作人员通通绑了起来,一起转移到了混沌冢的船上。

    今晚的事如此丧心病狂,在金氏财团那样惨烈的继承人争斗中,金佑臣不可能不把握这个机会来对付自己的大哥。

    当然,少爷很大方,他请灵师出手是给钱的,一人一万块。

    其中最积极参与的当属段某和桃桃,段某如愿以偿拿到了这份工资,但是桃桃浑身疼,一站起来就哎哟了一声倒在地上,在金佑臣的眼刀横扫之下,只得放弃了赚这钱的打算。

    3.桃桃生气了。

    生气的对象仅限于南宫尘一人。

    她手脚酸软,南宫尘想要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别碰我——”

    南宫尘像是被呵斥的小孩子,束手束脚,不敢动了。

    桃桃搭着关风与的肩膀,让他将自己扶到了另一艘船上。

    元天空站在南宫尘的身边,同情地问:“你怎么惹她了?”

    南宫尘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

    混沌冢的大船缓缓朝海岸驶去,沿途遇到了许多早前逃走的灵师。

    他们的船被九婴掀起的巨浪打散了,但是每个人的空间石里都带着备用的木船和救生衣,加上灵师体质强悍,虽受了点伤,但是没有死人。

    虽然很不想让他们上船,但毕竟事情是发生在混沌冢的比赛中,让参赛灵师葬身在此处也不像样子,所以看到有人招手求救,混沌冢的灵师还是停船了。

    至此,所有流落海上的人都平安上到了混沌冢的船上。

    月色恢复了清亮。

    经过这一夜,除了忘记发生了什么的学生外没人睡得着。

    桃桃因为身上疼,懒洋洋地窝在甲板的椅子上吹风,几个男人也围桌坐着。

    金佑臣喝着辛保镖热好的牛奶压惊:“金斯南是学校的挂名校董,亲自设计了这次游学活动,活动有趣,一切出行的费用又由金氏财团承担,所以参加的学生很多,只是没想到金斯南能为了暗灵师能做到这种地步。”

    桃桃说:“龙膏烛混入比赛,提前得到了试炼场的位置,暗灵师又将试炼场的位置透露给了九婴,所以它才会在试炼场将所有灵师吸入,不过九婴未能如愿以偿吸收吞噬灵师,甚至还被打碎了本源。”

    元天空说:“多亏了南宫哥,不然我们在海水大厅时就被淹死了,还有李鹤骨,他未免也太帅了吧?”

    桃桃还在和南宫尘生气,听到这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继续说:“但是暗灵师还做了双重保险,为它准备了这一船的学生作为祭品,要是学生们真的被它吞噬了,后果不堪设想,暗灵师为什么非要九婴重生呢?”

    她想到了什么,看着关风与:“之前说混沌冢有暗灵师的卧底,你查到线索了吗?”

    风冷冷地吹在脸上,如冰凿刀割。

    关风与静了静:“还没有。”

    元天空:“没关系,行香子不是被我们抓住了吗?等她醒了严刑逼供,肯定能问出些东西。”

    谁都知道是暗灵师做的,可谁都不知道暗灵师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在低头想事。

    元天空掏出手机:“反正现在也没事做,我们拍个照吧,就当做死里逃生后的纪念了。”

    金佑臣:“幼稚。”

    关风与没有反应,没有反应代表不想拍。

    元天空只好拿胳膊撞撞南宫尘和桃桃:“就像刚来闽城时我们拍得那张一样。”

    桃桃懒懒地靠在船边,学着元天空的动作举起握拳的左手,南宫尘站到了她身边。

    见状,嫌幼稚的少爷走到两人面前,一言不发插在了他们中间。

    他挽住桃桃的手臂,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

    关风与站起来,他没有学金佑臣,只是随意地站在南宫尘身边。

    富贵看见要拍照,打了个瞌睡飞来元天空的头上精神抖擞地站好,元天空按下了拍摄。

    照片上共五个人一只鸟,三人面无表情。

    元天空一脸开心,金佑臣则是一脸强装的开心。

    他放开桃桃,目光落在南宫尘身上:“你之前说,桃桃是你的新娘?”

    南宫尘:“是。”

    金佑臣:“谁承认了?”

    顿时,空气有些凝重了,比那晚去唱KTV前在车上的氛围还要凝重。

    明明旁边升起了火炉取暖,桃桃却本能觉得冷了起来。

    桃桃偷瞥着关风与的神色。

    还好,他还平静着,没有加入这场混战的打算。

    南宫尘望向桃桃,在这之前,桃桃因为生气已经两个小时没理他了。

    但当他目光落过来时,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已经完全把之前的怒意抛之脑后了。

    她闭上眼神装鹌鹑,心想别看我别看我千万别看我。

    可是南宫尘不仅看了,还说话了,他轻声道:“是啊,是谁承认的呢?”

    金佑臣叫她:“他在看你,是你自己承认是他的新娘?”

    桃桃捂着耳朵不说话,假装与世隔绝。

    金佑臣又问关风与:“小师弟,你知道这件事吗?”

    关风与冷着脸:“别叫我小师弟。”

    “为什么?”金佑臣不解,“你被逐出师门了?”

    关风与:“……”

    场面一片混乱。

    可是桃桃不说话也没用,金佑臣小脸冷冰冰的:“桃桃,不要假装听不见,也不要做一个滥情的女人,你到底是我的未婚妻还是他的新娘,选一个吧。”

    桃桃糊弄不过去了,问他:“我都不选会怎样?”

    金佑臣:“那你今天别想下船了。”

    桃桃看了眼南宫尘,又看了眼金佑臣,尝试地问道:“如果我选了他,以后就可以不做你的少奶奶吗?”

    金佑臣冷笑:“当然。”

    桃桃指着南宫尘:“那我选……”

    “不愿做我的少奶奶,那就做我的金丝雀。”

    “当这艘船靠岸之后,我会让金氏财团的人把你绑回去锁在我房间的笼子里,这样我就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了,等我成年后立即订婚,法定婚龄后立即婚礼,桃桃,你想好再选。”

    南宫尘:“……”

    关风与:“…………”

    桃桃:“……………………”

    元天空嘴巴张的几乎能塞下鸡蛋,他拽着少爷的耳朵将他提溜起来:“死孩子,你霸总小说看多了?你不怕被桃桃撕了吗?”

    还从没有人敢对少爷这样。

    金佑臣疼得蹙眉:“放手啊笨蛋,信不信我让保镖揍你?过几年我就是霸总本人,还需要看小说吗?桃桃,你到底选不选?”

    桃桃为难地看着南宫尘。

    其实金佑臣还是有点小孩心性的,他叫桃桃选只是赌气,不管她怎么选,他都不会打消任何念头。

    就当是为了早点结束这个闹腾的夜晚吧,也就当是哄孩子了,南宫尘应该能理解她吧?

    毕竟他都那么大一人了,让一个小孩子在嘴上占点便宜也没什么,他肯定能想明白的。

    桃桃改口:“那我还是选你……”

    金佑臣脸色露出了愉快的神色,可是南宫尘却垂下了眼眸。

    他显然想不明白,平静地问:“桃桃,你是觉得现在的世间过于太平,需要被翻起一点浪花了,是吗?”

    一句话看似什么都没有直接表明,却又处处透露着致命的威胁。

    桃桃算是明白了,绝不能在他们两个中做出选择,否则今晚是过不去了。

    她想清楚这点之后,直接干脆利落拍桌指向了关风与:“都别说了,我选阿与。”

    关风与怔住,他原本一直盯着桌子出神,听见这话抬眼望向了她,平日总是冰冷的双眸里带上了罕见的温柔神色。

    可是这神色这维持了不到几秒就轰然消散了。

    南宫尘轻笑:“小师弟吗?”

    金佑臣嘲道:“像你这种不会照顾自己的笨蛋女人,你先问问小师弟愿不愿意被你选择。”

    关风与:“……我说了,别叫我小师弟。”

    桃桃原本是想缓和气氛的,但不知怎的气氛更僵了。

    就连原本置身事外的关风与都在她那一句“我选阿与”之后加入了进来。

    桃桃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又不完全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知道被三个男人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整个人头都要爆炸了。

    她求救般看向元天空,故技重施喊道:“啊!小天,你怎么了?”

    元天空也不是第一次和她打配合了,他刚要装晕,却察觉到三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瞬间,浑身上下透心地凉,他不敢晕了:“啊……啊?我怎么了吗?”

    南宫尘:“小天看起来好得很。”

    金佑臣:“别再用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糊弄人了。”

    关风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

    桃桃:“……”

    真是个恐怖得没有一丝希望的夜晚。

    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虽然身体还很酸痛,但她身残志坚。

    在三个男人加一个小孩不解的目光之中,她爬上了船杆,头也不回——直直跳进了海里。

    南宫尘:“……”

    关风与:“……”

    金佑臣:“……”

    元天空趴在船边惊恐地喊道:“你别想不开啊——”

    ……

    十分钟后。

    在混沌冢的大船边浮着一艘小木船。

    桃桃裹着毯子坐在小船上,元天空也陪她坐在船上吹风。

    他边划着船边问道:“真的不上去吗?”

    在桃桃刚跳下水的时候,南宫尘和关风与就跟一起跳了下来。

    少爷本来也想跳的,但他个子矮,还没来得及爬上船杆就被辛保镖惊恐地拦腰抱了回去。

    桃桃压根没理他们,从空间石里掏出木船爬了上去,并且扬言——这个晚上谁要是敢跟上来,她就把自己溺死在海里,他们这才回去,但还是一直站在船边朝下看着。

    桃桃浑身湿透,头摇得像电动拨浪鼓一样:“我死都不上去。”

    她眼神中流露出了在面对九婴时都没有过的恐惧神色:“男人都他吗的是老虎吧?吓死人了。”

    第136章

    阿修罗海,下至无间,劫劫长存。

    小木船在海上慢悠悠漂着。

    后半夜, 桃桃裹着毯子睡了过去。

    元天空也开始打盹,他迷迷糊糊间察觉有人上了船,搓了搓眼发现是南宫尘。

    “南宫哥……”他刚要说话, 南宫尘伸指挡住了唇。

    他单膝跪在桃桃身边,拨开毯子看她熟睡时毫无防备的安静睡颜。

    桃桃全然没有察觉,双眸紧闭, 乖得如同初生的花苞, 散发着清幽柔软。

    南宫尘唇边的笑意浅淡, 他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女孩的鼻尖,见她没有被吵醒,将她抱了起来。

    元天空怔怔望着他们的背影,他刚才看见南宫尘笑了。

    他笑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往日的笑只在唇边, 不在眼底, 刚才南宫尘那一瞬间的温柔是连他都能清晰察觉到的。

    南宫尘将桃桃抱回了船上。

    混沌冢的船虽然不及游轮豪华, 但也很大,有许多空置的房间。

    到了室内, 睡眠中的桃桃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

    她不安地动了动, 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迷瞪瞪地看着南宫尘:“你干嘛抱我?”

    “外面太冷, 你会着凉。”

    桃桃没有完全清醒, 但她还记得南宫尘之前做的事。

    在南宫尘把她放到床上后, 她挥手把他推开:“不用你管, 明早起来说不定就要消散了的男人, 滚吧。”

    她不太客气, 南宫尘却没有生气。

    凌晨的海上升起层层缕缕的薄雾, 糊住了船舱的小窗。

    房间里唯一的光线也没了。

    桃桃累极了, 踹完就躺在床上睡过去了,她头发还没有干,湿漉漉地扑在枕头上。

    南宫尘左手垫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稍稍抬起,右手掌心弥漫起一簇火苗。

    他眸色暗了暗,火苗消散,但温度仍在。

    他将右手贴近桃桃湿着的发丝,帮她把头发烘干,又把她身上湿透的衣服一起烘干了。

    桃桃累得不省人事,全然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被做了什么,就算现在有人在她耳边敲锣她都未必能听见。

    南宫尘为她拉上被子。

    雾弄花了窗户,夜晚的海上万籁俱寂。

    船舱内也静,但那却另外一种静法。

    幽狭的空间之内只能听到桃桃均匀的呼吸声。

    她抱着被子悄然睡着,蜷缩得如同一只月下安眠的小兽。

    南宫尘凝望着她的睡颜:“即使知道你生气我也会那样做,如果你不在了,那我所做的一切也同样没有意义。”

    “桃桃。”他忍不住伸出指尖碰了碰她的发丝,干燥而柔软。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轻声说,“都要好好活下去。”

    ……

    月下的甲板。

    金佑臣抵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睡前说要留在这陪着木船上的桃桃,所以不准任何人将他带回房间。

    辛保镖只好给他披了几件衣服陪他在甲板上过夜。

    关风与站在船尾望向远处的天空,那里乌云层叠密布,刮起了风。

    在风云之下,海水肆意翻腾,海面已经要压不住了,平静了短短刹那之后,暗潮汹涌。

    乌云再次压住了月亮的光芒,海上漆黑一片,视野之内什么都看不清了。

    冬夜的气温低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他站了很久,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覆满了霜色。

    心口处骤然生起一阵绞痛,那痛楚越来越强烈,像有一万条虫子在心脏之上爬噬,几乎能将人弄碎。

    关风与晃动了一下,他扶住身前的栏杆,因为剧痛手忍不住用力,将那金属的栏杆捏得变形。

    他闭上了眼。

    *

    桃桃早上是被学生的吵嚷声闹醒的。

    屋里只有她自己,很久没有进食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揉着酸痛的胳膊爬了起来。

    推开舱门,走廊上全是喝了遗魂咒水后在聊天的学生。

    “真过分啊,船上的员工说食物不够,让我们忍到下船再吃,态度还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

    “你不要犯大小姐脾气了,我们的船临时坏了,能遇到过路的船载我们一程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将就一下吧。”

    “可是我看少爷早上就有早餐吃啊,为什么我们没有?”

    “你能跟少爷比吗?他的早餐说不定是花钱买的呢?”

    “你们觉不觉得奇怪,我昨天换船的时候发现身上的衣服全湿了,游轮的舱门破了个洞,船上的老师和工作人员也都没了,我们之前不是在办联谊吗?船怎么突然就坏了,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可能老师有什么事情去处理了吧,至于你身上湿说不定是你把水洒身上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跟你们说个事啊,我今早去甲板晨练,听到少爷身边的保镖问船上的工作人员少奶奶起了没?少爷不是有未婚妻吗?难道他未婚妻也在船上?”

    女生们惊呼,有的目光羡慕,有的则是嫉妒:“真的吗?他未婚妻长什么模样啊?”

    “谁知道呢,船上这么多陌生人,我也想知道是哪个。”

    桃桃醒来后就倚着门框听着这群小女孩们聊八卦。

    女孩们瞥见她,觉得她挺陌生的从没在学校见过,穿的道袍也不像是学生,于是问道:“你是这艘船上的人?”

    桃桃点头。

    她们又问:“那你知道少爷的未婚妻是哪个吗?”

    女孩们大多只是纯粹的好奇,但有几个人的目光看上去对少爷那未知的未婚妻很不友善,可能是对金佑臣有好感。

    桃桃原本想说不知道,可当她略过那几道不太友善的目光后灵机一动。

    她转头沿着船舱的通道朝甲板上望去,昨天被她打伤的巫凤雏正在巫潜龙的搀扶下在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

    桃桃头上悄悄冒出了恶魔的犄角:“那个女人我好像听她自称是谁的未婚妻来着,不知道是不是少爷的。”

    她话音刚落,几个女孩迈脚朝着巫凤雏走过去了。

    巫凤雏脸色很差,先是在九婴之墓中抵抗邪祟灵力消耗殆尽,后来又被桃桃打伤,那之后虽说巫潜龙带她游上了海面,但她还是没能恢复过来。

    一想到桃桃,她脸上的阴沉就浓得化不开,眼底的阴郁也在悄然滋长。

    “喂!”身后有人叫她。

    她转头看见了几个陌生女孩,她们年龄都不大,看衣着打扮家庭条件都不错,但是脸上满是骄傲。

    巫凤雏自己也是被家族宠着长大,性格也很骄纵,所以对她们目光中流露出的情绪很敏锐:“有事?”

    这几个女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你就是少爷的未婚妻?”

    少爷是谁?

    巫凤雏愣了一下,难道这些看起来年龄很小的女孩是混沌冢的灵师?她们口中的少爷是关风与?

    虽然不满她们的态度,但是未婚妻三个字还算说在了她的心上。

    她没有发作,压住脾气问道:“你们找我?”

    女孩们当着巫凤雏的面窃窃私语:

    “长得也就那样吧,我还以为少爷的未婚妻是什么大美女。”

    “其实挺漂亮的,就是有点老,感觉比少爷大好多呢,原来少爷喜欢老女人啊。”

    “其实年纪大也没什么,但是她这脸色看起来身体不太健康,不会是个痨病鬼吧?”

    “少爷的品味真是独特,我们没有机会了,别看了,走吧走吧。”

    几个女孩如愿以偿看到了少爷的未婚妻,一番评头论足后乏味地离开了。

    巫凤雏:“……”

    等她反应过来时女孩们已经走远了。

    她怒火朝天要去追,巫潜龙拉住她:“算了姐姐,只是些不懂事的小孩子,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为她们动气。”

    巫凤雏咬牙切齿:“她们口中的少爷到底是谁?”

    几分钟后,她就在别人的指引下在甲板的另一头看见了那些女孩口中的少爷。

    船快要靠岸了,金佑臣正在桌前吹着清晨的海风吃早餐。

    辛保镖在一旁发邮件:“少爷,已经将昨夜的事通报给老爷了,还有那个叫崔玄一的学生,也派人去查他底细了。”

    桃桃饿死鬼一样跑过来坐下:“饿死了饿死了,快给我东西吃!”

    她昨晚消耗太大,肚子里空空如也,坐下就抓起桌上加热后的速冻小笼包塞进嘴里。

    小笼包里有汤,烫得她啊啊叫。

    金佑臣刚要叫她吐出来,她却一口把包子咽下去了。

    “你就不能斯文一点吗?”

    相比她的吃相,金佑臣简直是太斯文了。

    船上物资有限,只能供给混沌冢的灵师,这顿早餐是花钱买的,他面前摆放的只是简单的煎鸡蛋和烤面包,他却拿着刀叉一块块切碎了朝嘴里填,优雅的模样配上他漂亮的蓝眸像是哪个王国的小王子。

    他拿起餐巾要帮桃桃擦她嘴边粘着的汤汁:“我三岁以后就不用手抓饭了,应桃桃,你到底几岁啊?”

    “别肉麻。”桃桃躲开了他的手,又捏起一个馅饼嚼了起来,“吃饭哪有斯文的?”

    她手上粘了油,顺手在金佑臣递来的餐巾上擦了擦:“小天他们怎么不来吃?”

    “昨晚你抓到的那个女人醒了,他们在审她,说审完再吃。”

    “行香子?”桃桃又匆匆喝了一碗白粥,“他们把她关哪了?”

    “在下面的货仓。”金佑臣吃到八分饱就停了,他擦了擦嘴,“我陪你去。”

    桃桃揪揪他的脸颊:“小孩子不适合看血腥的东西,你还是留在这看奥特曼吧,我自己去。”

    金佑臣不满地拍掉她的手:“要我跟你说多少次?别把我当小孩子。”

    “知道了,下次一定。”桃桃敷衍地说道,转身朝货仓去了。

    巫凤雏站在远处,已然明白了刚才那些女孩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也明白自己被桃桃耍了。

    她几乎把一口洁白的皓齿咬碎掉:“应桃桃她有未婚夫?”

    巫潜龙:“现在看来是这样。”

    巫凤雏:“她有未婚夫凭什么配得上关风与?”

    巫凤雏眼里露出阴毒的光芒:“等回了岸上,我一定会让你把玄魂花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

    桃桃走下船舱,不知是不是这里灰尘太大,她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

    匡清名的声音传来:“昨晚是你说要刑讯逼供的,你倒是逼啊。”

    元天空:“我那只是个提议,又没说要亲自动手,虽然这女的挺坏,但我下不去手啊,还是你来。”

    匡清名:“我怎么来?当着她的面背肖秀荣?也行啊,说不定把她背吐了她就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桃桃走过去,只见他们两个还有庄晓梦站在关押行香子的房间门外。

    南宫尘在一旁靠墙站着,没有说话。

    桃桃还在生气,看都不看他,她问:“迷蝶引梦不能用吗?”

    庄晓梦:“她的身上被下了一种禁制,我看不到她的记忆。”

    “那你们在这站着是干嘛?”桃桃不解。

    元天空说:“我让小匡去逼供她,小匡让我去,这种血腥的事情我们干不来,庄师这么温柔也不太合适,我想着要不等与哥醒了让他来吧,他的气质一看很适合做这种事。”

    “阿与还没醒?”

    “没有,刚才我去敲他门没人回应,可能是昨晚累着了。”

    桃桃瞥了他和匡清名一眼,拨开他们推门进去:“没用的男人,我来。”

    门内是个杂物间,行香子被用锁链绑在椅子上。

    她的虚龙之眸有一些奇怪的能力,因此绑她时将她的眼睛一起遮住了。

    桃桃刚进门庄晓梦就递来一个箱子,桃桃问:“这是什么?”

    “你不是要审她吗?”庄晓梦打开箱子,“这是混沌冢的刑具箱,偶尔会用来审讯一些罪大恶极的邪祟。”

    桃桃看了眼箱子里的东西,她拿起一个带血的勾子:“这个是用来干嘛的?”

    庄晓梦解释:“用来伸进邪祟的体力勾住邪祟的内丹或者本源,是仿照古代一种刑具做的,当它勾住内丹后,会内嵌式插进许多粘着化妖水的小勾子,只要用的时间够长,它可以在不伤及邪祟性命的情况下完全毁坏邪祟的内丹。”

    桃桃听了解释后嘶了一声,把它丢回了箱子,又拿起一根全是刺的绳子:“这个呢?”

    庄晓梦:“勒妖索,把它套在邪祟身上,它会自动收缩勒紧邪祟的皮肉里,只要你不喊停,它甚至可以将邪祟的肉身直接勒成两半,用来审暗灵师应该也可以。”

    桃桃也把它丢了回去,她问:“有没有不那么血腥的?”

    庄晓梦怔了怔:“不那么血腥的?”

    桃桃合上了上箱子,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管悬在行香子的头上。

    她试着抡了抡,觉得这玩意太粗了,很可能一下子就把这柔弱的女人打死,于是她又扔掉钢管,换了条扫把棍。

    她敲了敲行香子的头:“我告诉你,你最好知道什么通通老实交代,坦白不一定从宽……”

    “但是抗拒一定从严!”元天空厉声喝道,气势十足。

    光看他们这副谁也不愿意动手的架势,很难想象到抗拒从严是怎么个严法。

    刚刚桃桃看刑具时行香子一直听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

    听见桃桃说话,她开口,声音平静:“我什么都不会说。”

    “你不怕?”

    “怕,但对于我而言,说出主人秘密的下场,远比那些刑罚要酷烈千万倍。”

    桃桃想了想:“既然你主人这么坏,为什么还要替他做事?”

    行香子不出声了。

    桃桃最终还是下不去手,她把扫把棍丢到一边:“真是见了鬼了。”

    “我来吧。”一直靠在墙上的南宫尘突然出声。

    桃桃看了他一眼,连她这么凶神恶煞都震不住的人,他这副温和的样子行香子会害怕?

    她不信任道:“你行吗?”

    元天空:“我觉得不太行,让南宫哥动手还不如小匡对着她念肖秀荣的威力大。还是等与哥醒吧,不然让死孩子身边那个保镖来干也行,他看上去也挺凶的,或者给老段点钱让他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老段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南宫尘走到行香子面前:“你们先出去。”

    桃桃也觉得这空气不流通的地下有点闷了,她想了想,迈脚出去了。

    房间里走得只剩下南宫尘和行香子两个人,他解开行香子眼睛的布条。

    女人得了光明,望向眼前的男人:“你是渝城时那女孩身边的鬼魂?”

    南宫尘答:“是。”

    行香子想起曾经主人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时失控的模样,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他唇畔是温柔至极的笑容,“寂静之主为什么要杀桃桃?”

    行香子抿唇:“我不会说的。”

    说完,她隐约觉得,男人唇边的那抹笑意更加浓烈了。

    ……

    桃桃回到甲板上吹风。

    清晨的空气新鲜,她深吸了一大口,没有什么比死里逃生后的感觉更令人愉快了。

    庄晓梦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吹风,她突然说:“几个月不见,你变了很多。”

    桃桃:“我吗?”

    “是。”庄晓梦笑,“我还记得你刚来夜来香时候的样子,冷着脸谁也不说话,谁也不信任,那时候强子和婷婷都很怕你,尤其在你把食尸鬼丢进了化妖池之后。你现在活泼了很多,心也软了很多。”

    下山后经历了太多,庄晓梦提起的事明明也才过去不到半年,却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庄晓梦问:“那时候你能眼睛不眨地将食尸鬼丢进化妖水里听它的惨叫,刚刚为什么不忍心动手?”

    桃桃抓了抓头发:“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不想那样做。”

    她望着远处蔚蓝的海面,想起了曾经和南宫尘在申城灵交坊时的一段对话。

    那时他还用着林泉的身体,在灵交坊的银杏树下看着一本恶俗小说。

    “流落人间神明的死生爱恋。”

    “什么?”庄晓梦愣了一下。

    “一本书的名字。”桃桃笑,“书里写着,神明的化身来到人间要尝尽八苦七难才能觉醒神性,可我始终觉得,觉醒神性的不应该是苦难。”

    “我因为小时候吃了一些苦,对于邪祟,对于灵师都很抵触,所以刚下山的时候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虽然现在也才下山没多久,但经历的事情却抵得过从前在山上的十八年了。”

    “在去夜来香的路上我曾经碰到过一只少年鬼,他对我说,我不会一直孤独的,当时只以为是漂亮话,现在想想,就像做梦一样。”

    桃桃捡起甲板上的石子有一搭没一搭朝海里丢着:“得到的善意与温柔多了,人就会变得温和,虽然看起来比从前心软了一些,但能做一个心软的人,这也不全是坏事吧?”

    “再说就算我不动手阿与也会处理,这种事还是让他来做吧,他那个冷面煞神光是站在那就让人害怕了。”

    庄晓梦笑了:“确实。”

    “罗侯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

    “你们俩也还是老样子?”

    庄晓梦与桃桃对视,从女孩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狡黠:“嗯。”

    桃桃早就觉得她和罗侯的关系有些微妙。

    要说在一起也没有,但是庄晓梦对罗侯的感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要说罗侯不喜欢庄晓梦也不是,但要说他喜欢,他又臭屁得要命不肯承认。

    她刚要好好八卦一下,地下的货仓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是行香子。

    那淡然平静、对于那些恐怖刑具毫无反应的女人,她凄厉的惨叫声从仓底传到了甲板。

    桃桃和庄晓梦都愣了,一旁的元天空也愣了:“南宫哥他做了什么?”

    桃桃想象不出南宫尘在对行香子做什么,也想象不出此刻他的样子。

    她站在舱外,犹豫要不要进去。

    “谁的声音?”关风与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桃桃转头,看见他那一刻愣了愣:“你生病了吗?”

    只是一晚不见,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神色颓靡得令人害怕。

    关风与摇头,目光望向了那不断传来惨叫之声的地下船舱。

    ……

    快要被烧成灰烬了。

    这是行香子脑海中仅存的念头。

    火焰炽烈,于四面八方压住她的灵魂,挤压、灼烧。

    她身体在一股未知的力量下悬于半空,此时此刻仿佛位于炼狱之下的无间地,每一寸灵魂、每一分神志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烈火之中。

    很痛,但并不只是被火灼烧的疼痛。

    那男人的灵魂脱离身体,她只能窥见一抹黑袍的颜色,耳边是他缥缈的轻柔声音,却恐怖得犹如炼狱恶鬼的呢喃。

    “红莲狱,众生碾于冰,皮骨迸为莲。”

    行香子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她被一柄巨大的锤子碾于冰川之上。

    极地的风雪肆虐,她想要爬起,四肢肌肤却被粘贴在了冰面上。

    在极致的寒冷之中,她变成一块冻肉,肌肤裂成寸寸的莲瓣,朝外招展着带血的莲瓣。

    极热与极寒的痛苦同时加身,冰爆裂了她的肌肤,火焰又落于莲瓣的伤处,她凄厉嘶嚎起来。

    “孤独狱,轮回百世,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不知在那冷热的极痛中煎熬了多久,随着男人的声音响起,眼前的画面轮转。

    行香子一动不能动,灵魂被压缩在了极小的空间之内,不能言语,不能说话。

    她睁开眼,面前山清水秀,很久后她才明白,她的灵魂被困在了一棵树中。

    孤独,荒凉,寂静。

    不知多少年后,两个提着斧头的人出现在树前,他们劈枝砍树,将树干做成了一块菜墩送往饭馆。

    在经历漫长的无法言语的孤独之后,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数不清的刀刃砍向身体,除了痛苦,她一无所知。

    孤独狱中的第一世,她灵魂附于菜板每日承受刀割之痛,第二世附于杵臼,每日承受碾磨之苦,第三世附于瓦罐,每日承受凡火灼烧,第四世附于沙漠中的胡杨,口中干涸,几十年无水解渴……

    现世短短片刻,她却在孤独狱中度过了漫长的百世。

    当百世的轮回结束,她意识清醒之时,原本平静的眸子里已出现了浓浓的惧色。

    “不要……求你……”她颤抖着。

    男人的声音温柔依旧,他缓缓道:“阿修罗海,下至无间,劫劫长存,期限是永生永世。”

    行香子刚从孤独狱中解脱的灵魂被丢进沸腾着铁水的海中。

    煎熬,烧煮,翻腾,血水刚一流出就被熔岩所化,疼痛遍及四肢百骸,无法喘息,痛苦几乎抵过之前种种的总和。

    “凡人畏惧地狱之苦,可地狱之苦加身尚犹可忍。”

    “世间最苦,莫过于无间之地的恶鬼与高塔之上的神明,恶鬼有心,神明也并非无情,当恶鬼堵上轮回、神明沾染原罪来到烟火之下的人间,却发现时空交错,爱已别离,求而不得。”

    “这,才是苦。”

    男人声音平静却让人浑身骨头泛着凉意,行香子已经无法听清他的言语了:“我……”

    “我……我也是听主人说,只有将应桃桃的灵魂打入阿修罗海永世不得轮回,他才会愤怒,主人之所以杀死那女孩,是因为她想要炼狱之门破碎,但主人口中的‘他’是什么,我不知道……”

    南宫尘幽深的双眸之中泛起寒意,他问:“寂静之主,是谁?”

    行香子痛苦道:“我只看见……看见主人和应桃桃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崔玄一跟主人姓,主人她姓崔……”

    令她痛不欲生的幻境倏然消散,她跌落在地板上痛苦地喘息。

    因为疼痛和恐惧,她不住地战栗,但她依然忍不住抬头望向眼前那男人。

    他站在那,很难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

    明明身处世间,又像游离红尘之外,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色彩,也看不到生机,可却不会叫人觉得死寂。

    他平静、沉默,但从他身周的气场之中,行香子察觉到了一丝难言的惧意。

    她打了个寒噤,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受控的念头——只要他想,他甚至能将这天地万物,蝼蚁众生通通碾碎。

    可他没有,他只是弯起唇角,朝她笑了:“多谢。”

    行香子怕极了,但还是哆嗦地问道:“你……认识主人?”

    “如果有机会活着回去,烦请你转告。”他的温柔一丝不染,丝毫看不出刚刚那令她恐惧的影子,他轻描淡写道,“她的命,我会来取。”

    第137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三百年前。

    史上最旷日持久的大邪祟时代接近尾声, 苍穹在被邪气笼罩了几十年后,漫长的黑夜结束,人间曙光重现。

    此时此世, 所有一切关于人间的美好景象,皆是因为那座白色高塔,与高塔之上的人。

    九年前, 那人提着一盏古钟从蛮荒狱里走出。

    蛮荒狱被喻为生灵深渊, 从来只有万古长夜, 冰冻严寒。

    其内邪气冲天,邪祟无数,更有许多神秘莫测的强大邪灵,凡人进入绝没可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就算是灵师, 独身一人也不敢进入。

    他站在蛮荒狱的边缘, 白袍凛冽, 面色如霜,手下的古钟还有余音回荡。

    帝钟鸣, 天下清。

    随钟声清鸣, 放眼望去,苍穹之上邪气化为的云翳如雪遇烈焰, 轰然消散得不剩半分痕迹, 暌违已久的日光洒落人间。

    都说他是神的化身, 他来人间, 是为渡世人。

    白塔矗立于繁华世间的中央, 却孤独寒凉, 高塔之上的人除非驱邪, 从不下塔。

    他清冷、寡欲, 白袍圣洁如雪,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但见过的人都说,那是神明才会有的模样。

    闹市喧哗,但再大的嘈杂也蔓不到白塔的周遭,明明身处纷乱的世间,它却一尘不染。

    行人或驻足仰视,或跪地虔诚地求拜。

    哪怕他曾说过不必,可世人执意这样。

    来来往往的闹市中,一个满身脏污的少女跌跌撞撞着推开人群,发足狂奔朝那白塔跑去。

    被她撞到的行人怒道:“谁家的丫头,没长眼吗?”

    少女浑然不在意路人的咒骂,她越过闹市,边跑边回头,像是被什么恐怖东西追赶一样。

    终于,她跑到了高塔之下,踉跄着跪在了地上:“尊上——”

    旁人上来拉她:“尊上不喜人靠近白塔,起来。”

    少女挥开他的手,双膝磨着地面。

    她一寸寸爬到塔前,皴裂的手抚住洁白的塔身:“求尊上救我,求尊上赐我一株灵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交相议论。

    “她是何人?”

    “崔家崔故伶。”

    “崔家的人为何会在此地抛头露面?”

    “崔故伶从小修不出灵脉,在家族身份低微,原本崔家养她一个活人也不算什么,只是上个月,她觉醒了藏灵身。”

    “藏灵身?听说是样离奇体质,体内灵力充裕,很惹邪祟喜欢。”

    “是啊,所以这一月间,北域邪祟纷纷围攻崔家,要崔家家主交出崔故伶以飨北域众妖,否则就踏平崔家。”

    “崔家驻守北域,是有名的灵师世家,怎会任邪祟威胁?”

    “就算不为一个废物,为了家族的颜面也不会听之任之。”

    “话虽如此,但自从当年尊上于蛮荒狱中出世后,世间邪祟凋零,大多逃亡北域,那里多风沙飞雪,灵师不愿踏足,倒很合适邪祟繁衍,它们为了藏灵身倾巢而出,只凭崔家拦不住它们。”

    “崔家家主妥协了?”

    “我前些日子听说崔家将崔故伶送到了北域,只是没想到她跑了出来。”

    崔故伶还跪在塔前,口中不停地喊:“求尊上赐我灵脉,求您了——”

    “她要灵脉想必是为了收拢灵力躲避邪祟的追杀,藏灵身无法修出灵脉,但若尊上出手,未必不行。”

    “尊上已经三年未曾下过白塔,他是神明的化身,无情无性,怎会为一个女人离开塔顶?”

    崔故伶还在不停地哀求,染黑的指尖在纯白的塔身上留下十道清晰的污垢。

    信众:“妨碍尊上清修,还不把她拉开?”

    旁人上前拉她,她却扒住塔下凸起的砖石:“尊上——”

    正当又有人上前拉走她时,崔故伶背后的信众愣住了。

    白塔那几乎从不打开的大门缓缓移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身裹白袍的人从门内走出。

    众人屏住呼吸,眼睛不眨地盯着,生怕一个呼吸间他就会消散不见。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圣洁颜色,是神明为了拯救世人在人间投落的化身。

    他脸被兜帽覆住,凝视着跪伏于地的崔故伶。

    少女浑身脏污,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血痕。

    她看起来狼狈不堪,但脸上的些许脏污并没有遮掩掉她清丽的容颜,一双眼眸如高山之湖,横斜之间隐约溶着荡漾的水波。

    信众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惊扰了神明,在整条街安静得没有半分声音时,却听见他开口了。

    他嗓音犹如世外的梵音:“抬起头。”

    崔故伶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同自己说话。

    她仰起头,看见他薄唇淡红,下颌的一丝颜色冷白如雪,还有那双绝美的眼眸。

    世人总说,神明本该无情,可她望入了他眼眸的那一刹那,却觉得并非如此。

    神明或许无情,但是他,他那如古井般幽深平静的眼眸在望向她时一刹那浮起世间万物都无法比拟的温柔。

    可只是一刹,又复归平静。

    他似乎将她当成了谁,但一刹之后,他又认出了她不是谁。

    他转身走回高塔。

    崔故伶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头脑一热,哆嗦着伸手拽住了他的袍角。

    白袍胜雪,更衬得她指间的泥垢肮脏。

    她只抓了一下就松开,可还是不免在他无暇的衣袍了留下了漆黑的一道印:“求尊上赐我一株灵脉,我不想再做藏灵身,也不想去北域面对那漫天妖邪,求您了。”

    周围的信众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人人都想成为灵师,人人都想要株灵脉,人人都祈求。

    可神明哪有空理会凡人的贪婪?

    崔故伶跪伏于地,身体不住颤抖。

    她知道尊上必不会应,脑海中甚至浮现起了北域的风沙和被邪祟捉回北域后会如何的念头。

    崔故伶痛苦地闭上了眼,正在她绝望的刹那,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发顶。

    一切静极了,如无人月夜寂静的桐花树下。

    大千世界在这一瞬间消敛了所有嘈杂,只能听见一些轻微之音,鸟鸣、风过,还有花落的声音。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出手,为她种了一株灵脉。

    崔故伶呆滞地望着那面色清冷的神明眼底一抹不属于她的温柔,犹如陷入一场醒不来的梦境。

    *

    桃桃进到船舱时刚好南宫尘转身离开,他擦过她身边时一言不发。

    桃桃原本想要拉住他问清发生了什么,但她看见了他脸上的神色。

    淡,且冷。

    她从没见过南宫尘在她面前这样,直觉他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所以她没有追他。

    行香子趴在地上气息奄奄,浑身被冷汗浸透,呼吸缓慢且重。

    她身上没有外伤,只是两眼无神,像是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难以回过神来。

    桃桃问:“寂静之主为什么要放出九婴?”

    行香子身体仍在不停颤抖,她眼神呆滞了好一会儿才虚弱道:“参赛的灵师死在混沌冢的试炼场,对混沌冢一定有影响,主人想要打击混沌冢,所以用古时的玄术与九婴的灵魂做了约定,要它将灵师都留在九婴之墓中。”

    “正邪不两立,寂静之主憎恨混沌冢我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要把学生也送到海上?”

    行香子:“因为主人要恢复九婴的力量。”

    “吞噬一百灵师还不足以恢复它的力量,还需要吞噬学生?”

    “就算灵师进入了九婴之墓也有脱困的可能,龙膏烛只能撕开封印,却阻挡不了试图脱困的灵师,要想保证九婴完全恢复力量必须做双重准备,那些学生就是主人的准备。”

    元天空:“你们放出九婴还试图恢复它的力量究竟想干什么?”

    “主人的心思我不清楚。”行香子说。

    桃桃:“将几百人同时引到试炼场所在之处的海域很难,但你们在金氏财团有人,如果以金氏财团的名义带旗下的学生游学就不会引人注目了,所以你们选择献祭学生而不是别人。”

    行香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惊讶;“你知道金氏有我们的人?”

    “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们在混沌冢和特调局都有卧底。”桃桃蹲在她面前,“告诉我是谁?”

    行香子头上汗珠滚滚,那恐怖的男人离开之后,此时这狭小的空间内有三个人,她的虚龙之眸都可以看透。

    面前的是应桃桃,一株灵脉,神圣净化属性。

    在她身边那个少年也曾在在渝城见过,半株无属性灵脉。

    在他们身后,一个男人抱臂倚在门边,从头到尾没有开口。

    当虚龙之眸望向他的那一刹那,光芒灼烫了她的眼眸,她知道,他是关风与。

    他正在望着她,眼眸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绝没可能从这里逃走,别说外面还有那恐怖的鬼魂,关风与在这,她甚至都走不出这间屋子。

    行香子说:“我只知道他们的名字。

    桃桃看着她:“说。”

    “混沌冢的那位叫崔栩一,和崔玄一同为主人的学生,他很强,寂静寮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特调局的那位叫千山翠,他们都是很小时就被派遣出去了,除了这些,我一无所知。”

    元天空:“特调局也有?”

    他掏出手机出去给元凌打电话。

    桃桃嘴里呢喃道:“崔栩一、千山翠,很强大,那范围应该可以缩得很小了……”

    到目前为止,除去她不知道身份的崔栩一和千山翠,崔玄一、行香子、雷雨垂、龙膏烛是她见过的,还有潜伏在金氏财团金斯南身边的朱颜酡,这寂静寮里到底有多少暗灵师?

    行香子:“主人一直在培养暗灵师,但他们大多都活不长,所以每时每刻暗灵师的数量都是不确定的。”

    暗灵师靠吞噬增长修为,虽然修炼比其他灵师快,但寿命短暂。

    这世间灵师本就不多,能被寂静之主招揽去的暗灵师的数量估计也不会太多。

    桃桃:“寂静之主为什么要培养暗灵师?”

    “我不知道。”

    “寂静寮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桃桃蹙眉,“还是你不想说?”

    行香子:“知道寂静寮固定入口的人很少,它和九婴之墓一样,处于可以移动的独立空间,每一次入口的位置都会不同从前。”

    “照你这么说,寂静之主能开辟出这样的空间一定很厉害才对,既然如此,他杀我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主人身上有禁制,她不能随便离开寂静之地。”

    桃桃放心了一点,还好这寂静之主不能随便跑出来杀她,否则她的小命难保。

    “最后一个问题。”桃桃冷漠地看着她,“寂静之主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问题勾起了行香子刚才痛苦的记忆。

    她不愿回忆,身体不受控制,因为回忆中的酷烈疼痛而颤抖:“我已经对那个男人说过了。”

    那个男人?

    桃桃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南宫尘,她打量行香子的模样:“南宫尘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原来他的名字是南宫尘吗?

    行香子的手指无意识的抓拢地面,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她望着桃桃,嘴唇干枯:“他是个恶魔。”

    桃桃愣住。

    她问题问完了,回头看着关风与:“马上就要靠岸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关风与摇头,桃桃问:“她怎么办?”

    “我来处理。”关风与说。

    桃桃看着他:“要不要下船后我陪你去看医生?你脸色很难看。”

    关风与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她很久。

    久到桃桃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粘了什么脏东西,他才轻声说:“我没事。”

    ……

    船靠岸边,岸上挤满了许多收到消息来接孩子的家长。

    学生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都不太开心,只有一个人下船的时候脸上的喜悦快要掩饰不住了。

    金佑臣快乐地吩咐辛保镖:“去订闽城最好的餐厅,晚上我要和桃桃共进烛光晚餐,再去查查最近有没有好看的音乐剧,帮我订两张票,我要……”

    “少爷。”辛保镖十分不忍地提醒他,“您刚才通过邮件跟老爷汇报了游轮事件的始末,他已经派人扣住了大少爷,让你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他要调查清楚整件事。”

    金佑臣:“多扣住金斯南一天他会死吗?”

    海滩上的空地传来直升机嗡嗡的声音,辛保镖:“老爷的人已经到了。”

    金佑臣脸上的快乐不见了。

    正好桃桃下船路过她身边,他顺手抱住了她,小孩撒娇一样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

    “怎么了?”桃桃对于这么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疑惑,她揪住金佑臣衬衫的领子把他扯开,“晚上一起去撸串吗?小天说闽城的大排档很好吃,我请客。”

    “不去了。”金佑臣闷闷道。

    正是海滩上人最多的时候,许多学生纷纷投来目光,包括之前去找巫凤雏麻烦的几个女孩。

    “少爷为什么抱着她?”

    “她还把少爷扯开了,这个女人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

    “老天,不会她才是少爷的未婚妻吧?!”

    “她看起来也比少爷大啊,气质倒是还行,我们要不要去找她麻烦?”

    “不不不不……”之前领头去找巫凤雏麻烦的女孩头甩得像是拨浪鼓,“我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呢?她看上去还没之前的那个女人凶,你怕什么呀?”

    那女孩凝望着桃桃,虽然喝了遗魂咒水忘记发生过什么,但是昨晚她透过船舱看桃桃撕裂九婴的脑袋那恐惧感犹在。

    她本能地说:“就是觉得她不好惹,会把我生撕了的。”

    桃桃看到飞机,也猜出金佑臣要走了。

    “那下次见了。”她掐掐金佑臣的脸,以前没这么掐过,现在发现他的脸还挺软的。

    金佑臣拍开她的手:“这么多人看着很没面子啊,下次是什么时候?”

    桃桃改为摸他脑袋:“等我拯救完世界一定会去看你的,听话。”

    金佑臣又拍开她:“能不能别总用小孩子的方式对我?什么时候能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桃桃笑了:“等你长成真正的男人再说吧。”

    金佑臣看着南宫尘:“他呢?他算真正的男人吗?”

    桃桃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南宫尘没有下船,他站在船边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不知在想什么。

    桃桃多看了他几眼,金佑臣用力揪她脸颊:“你看他看得这么出神?”

    桃桃哎哟痛叫了一声:“你下手怎么这么重啊?”

    金佑臣故意板起脸,冷冷地说:“应桃桃,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是敢喜欢他,敢和他在一起,我就找人挖了他的肾,再把他的尸体吊在城墙上风干。”

    桃桃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喜欢”和“在一起”这样的字眼,注意力全落在了后半句。

    也不知道又是从哪本霸总小说里听来的,但他要把南宫尘吊在城墙上?

    桃桃笑了:“少爷,那你可得加把劲了。”

    *

    船舱。

    那男人虽然带着几分病容,可是行香子知道他是谁。

    就算他身体有恙,想要将她从这世上处理掉也不过是件轻松的事。

    关风与。

    破魔之光属性的三株灵师,混沌冢的下一任鸣钟人。

    她知道自己在他手下不可能有半分生机,闭上了眼睛。

    这男人气压很低,殃及了整个船舱,叫她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可她等待的死亡迟迟没有到来,倒是手腕上束缚的绳子一松。

    行香子睁开眼睛望向那男人,他漆黑如墨双眸里布满了酷寒。

    她怔了很久,不可置信地开口:“你……崔栩一?”

    关风与走出船舱,没有回头。

    *

    桃桃回了渔村。

    一路上南宫尘很沉默,她主动开口:“你累了吗?”

    “没有。”南宫尘说,“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你不是说从前的事忘了吗?”

    “一些忘了,一些记得,一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谎称忘了。”

    “行香子说她把寂静之主要杀我的原因告诉你了。”

    “是。”

    桃桃端详他的神色,没有追问,她问:“你需要一个人静静吗?”

    “如果可以的话。”

    清晨海风中还有些凉意,桃桃对上他的眼眸,看见他眼尾的一抹绯红。

    “好。”桃桃想了想,转身走了。

    “桃桃。”他突然开口叫她。

    桃桃回头,南宫尘目光落于海与天相交之线上那空缈的地方,眼尾的那抹红色愈发浓了。

    他叫她,自己却沉默了,闭上眼睛将那残红压下:“没什么。”

    ……

    远处。

    巫凤雏盯着桃桃的背影:“是她打伤了我,也是她夺走了玄魂花。”

    她胸口隐痛,对巫家的人说:“在我从医院回来时,我要看到玄魂花摆在我房间的桌上。”

    大小姐向来霸道骄纵,巫家人已经习惯了,连忙点头应是。

    ……

    桃桃回了房间,虽然昨晚在船上睡了一觉,但还是没有缓过身体的酸痛。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原本只是想休息一下,却一觉睡过去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醒来时头有点晕。

    南宫尘不在,元天空也不在,她出门问了人才知道第二轮比赛结束后元天空和匡清名结伴去城里玩了,见她睡了就没叫她,至于南宫尘去了哪里没人看见。

    她想起早上在船上看关风与脸色很差,于是找去了他住的院子,想看看他好点没,还没好的话就带他去医院看看。

    刚一进院就听见屋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玄魂花是天生地长的无主之物,她不想拿出来,没人可以勉强。”关风与声音冰冷。

    “为了离开九婴之墓凤雏也出了力,玄魂花合该见者有份,更别说凤雏是被应桃桃所伤,伤势严重,应桃桃难道不该分朵花出来为她治伤吗?”巫家来的裁判巫松辩驳道。

    关风与:“根据其他灵师的说法,巫凤雏在九婴之墓中并没有出什么力,甚至多次对同行人的生死无动于衷,她被桃桃所伤是她动手在先,如果巫家不服,大可以请庄师查看巫凤雏的记忆,看看是否如那些灵师所言。”

    巫松:“凤雏的伤还没痊愈,经不起迷蝶引梦的折腾,请庄师查看其它灵师的记忆来佐证她的话。”

    关风与冷漠:“其它灵师与此事无关,没人愿意被随便查看记忆,如果你执意对第二轮过程中发生的事抱有质疑,可以等巫凤雏伤好再查。”

    巫松:“等凤雏伤好玄魂花就没了,不如查看应桃桃的记忆来做定夺。”

    关风与冷静道:“你到底是在意巫凤雏的伤,还是在意玄魂花?”

    桃桃透过窗口的缝隙瞥了眼屋里的情景。

    关风与的脸色依然苍白,被一群巫家人围着,他眉纠拧,很不耐烦。

    她踹门进去,屋里众人齐齐回头。

    “你们要找麻烦冲我来,没看我师弟脸色不好吗?”桃桃淡然地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觉得巫凤雏被我无缘无故打伤,所以你要讨还公道查看我的记忆?”

    她笑:“好啊。”

    关风与蹙眉:“师姐。”

    桃桃看着巫松:“你说得对,在巫凤雏身体恢复之后玄魂花肯定被我分光了,她受伤了记忆不能查看,其他灵师也不愿配合,所以想了解在九婴墓中发生了什么,就只能查看我的记忆,但是我也不能叫你白看。”

    巫松:“你什么意思?”

    桃桃掏出一朵玄魂花放在桌上,那雪白的花朵散发着浓郁的灵力,一出现瞬间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

    巫家人眼睛直了,刚要凑近,桃桃却拿手盖住了花。

    “你不过就想要我分出几朵花,我给你这个机会,查看我的记忆可以,要真如你们所说巫凤雏被我无故所伤,花也可以给你,但如果巫凤雏说谎呢?”

    巫松问:“你想怎么样?”

    桃桃:“很简单,让她退出混沌冢的选拔赛。”

    第138章

    他伸出一个指尖落在她的唇上。

    巫松瞬间变了脸:“大小姐的愿望就是进混沌冢, 她不可能退出。”

    桃桃观察他的神色,知道他说得是真的,改口道:“或者你们可以拿出与玄魂花等价值的东西, 我说谎,玄魂花归你,巫凤雏说谎, 你的东西归我, 等价交换, 很公平。”

    巫家的人沉默了,他们低声议论:

    “玄魂花价值不菲,只要我们拿出等价东西做赌注她就愿意被我们查看记忆,难道在九婴之墓里真的不是她先对大小姐动的手?”

    “大小姐说了是应桃桃无故出手伤她, 这丫头会不会只是不想让我们查看她的记忆, 所以虚张声势逼我们退步?”

    “你了解大小姐吗?”

    “只知道大小姐性格骄纵, 但并没听说过她会撒谎, 既然她说是应桃桃无故伤她,那我相信。”

    “可其他灵师也说是大小姐先出的手。”

    “外人的话不能信, 他们很可能是为了讨好混沌冢才这么说的, 大小姐去医院之前叮嘱我们一定要用这个理由要出玄魂花来,她既然有这信心, 就说明她在理才对。”

    巫松对桃桃说:“之前与医院通过电话, 大小姐正在接受治疗无法接电话, 可否等她治疗结束再查看你的记忆?”

    桃桃桀骜一笑:“我愿意让你查看记忆已经是给你脸了, 还要我等?姓巫的, 你不会以为我是上赶着被你检查吧?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这事揭过, 别在这里烦我师弟。”

    她就要拉着关风与离开, 被巫松叫住:“等等!”

    巫松盯着那女孩。

    巫凤雏再怎么说也是巫家的人,他信她的话,加上这应桃桃当初在第一轮时将椅子砸在那两个灵师身上的举动,他觉得这女孩有些暴力,做得出来因为玄魂花朝巫凤雏出手这样的事。

    身边的人说她之所以做出那样的提议是佯装镇定,一开始巫松还抱有怀疑的态度,但是现在看桃桃急于离开这里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道理。

    这女孩一定是故意说出让他们拿出等价的东西交换这样的话好吓退他们,让他们不敢检查她的记忆,其实事实的真相就如巫凤雏所说,是应桃桃先动的手。

    他进了桃桃的圈套,完全忘了一件事——桃桃是主动进来的。

    如果她不进来主动说出这番话,巫家人会直接被关风与挡住。

    以他的强硬程度,巫家人想要看桃桃的记忆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们查。”巫松脑子里许多念头转过,最终认定桃桃是在吓唬人。

    而桃桃的演技也很精湛,她拧巴着眉:“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让你们查了。”

    她这样的话更加坚定了巫松觉得她心虚的想法:“你说不行就不行?凤雏在混沌冢的试炼场被参赛选手所伤,哪怕是混沌冢必须也要给个说法,相信关师不会徇私吧?”

    关风与一直冷着脸,他刚要开口,忽然看到桃桃背对着巫家人朝他眨了眨眼。

    他太清楚她的那些鬼心思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师姐,既然巫家对你有所怀疑,你就配合他们一下。”

    桃桃冷着脸:“我不。”

    巫松:“你是心虚了吗?”

    桃桃讥诮地挑眉:“我心虚?只怕是你们拿不出和玄魂花等同价值的东西吧?”

    巫家的一个青年冷笑:“谁说我们拿不出来?”

    他将自己的法器拍在桌上。

    桃桃不屑:“就你这破烂人级法器值几个钱?玄魂花可是世所罕见的灵物,怎么说一朵也值大几百万吧?”

    青年涨红了脸,他的法器确实是人级,不过几万块,远远无法和玄魂花的价值相比。

    桃桃在旁边鄙夷地说:“不然这样,我让你查看记忆,就当是满足你们对真相的好奇心了,但是无论在我记忆中看到什么,你们不准拿走玄魂花,当然,我也不会拿你们的东西,怎么样?”

    她这套子越下越深,让人一听就觉得她有问题。

    巫松眼神沉了沉,他从空间石里掏出一张纸。

    桃桃看了眼,那是灵交坊里巫家铺子的地契。

    关风与:“一间铺面最多两百万。”

    “铺面,还有铺面里的东西。”巫松咬牙道,“够抵一朵玄魂花的价值了吧?”

    巫家在灵交坊的铺面虽然不算很大,但里面各种灵物和法器加起来别说够抵一朵玄魂花的价值,实际上远远不止。

    关风与提醒他:“巫松裁判,巫家的铺面你能做主?”

    “就是啊。”桃桃煽风点火,“你要是做不了主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别到时候发现是巫凤雏说谎又不认账了。”

    桃桃的每一句话看似都在阻止他,可是偏偏巫家人已经走火入魔了,觉得她心里有鬼才这样说。

    巫松指着灵交坊的地契:“我是铺面的管理者,立契,契成不悔,这间铺子值两朵玄魂花了,如果你是清白的,铺子给你,但要是你无故打伤凤雏,两朵玄魂花给我。”

    巫松此人虽然是巫家的灵师,修为也不错,但地位并不高。

    传世百年的家族大多很注重血缘和嫡系,他之所以这么坚持要得到玄魂花也是因为这个。

    ——传闻玄魂花可以增长灵师的灵脉,两朵玄魂花如果让巫家姐弟吃下会令他们一跃成为三株灵师。

    到时候拿回玄魂花的巫松也会成为功臣。

    毕竟二十三岁的三株灵师完全可以排进木秀于林榜,混沌冢的灵师在榜上的也不过只有关风与和罗侯两个而已,巫家要是一下出现了两个,那整个家族在灵师界的地位都会随之升高,说不定能与混沌冢比肩。

    巫松已经陷入对未来的畅想中无法自拔了,他掏出纸笔,立笔落契。

    桃桃唇边泛起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笑。

    见契约定了,她躺在床上:“好吧,那就让你们检查。”

    她语气实在轻快,巫松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蹙起眉。

    庄晓梦坐在椅子上旁观很久了,她见桃桃准备好了,掏出两根蜡烛和一瓶白色的蝴蝶。

    关风与将六道心镜置于桌面,以确保画面能被每个人看到。

    迷蝶被庄晓梦唤起,桃桃很快昏睡了过去,有关风与在身边,她也不怕出什么事情。

    庄晓梦一手放在她额头,一手放在六道心镜的边缘,迷蝶飞到她的眼睛上。

    六道心镜的镜面上很快出现了画面。

    一开始的画面杂乱无序,穿插着许多桃桃幼年的生活碎片,全是山居生活,虽然景色清静但枯燥乏味,大多是清风观不变的四季景象,偶尔有人,也是关风与和李三九。

    碎片纷乱,镜中的画面一转,变成了暗无天日的炼狱之色。

    庄晓梦是以桃桃的视角在查看她的记忆,所以当她看到铺天盖地的恶鬼朝她直冲而来时,肩膀一颤,脸色唇色皆是煞白。

    镜中场面凄厉可怖,恶鬼压得天空阴翳毫无缝隙。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不光是庄晓梦,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压抑。

    这是桃桃七岁之前的记忆。

    她从不提起,关风与只听说过一些,并不知全貌,现今看了,才知道那些岁月对她而言是一段多恐怖的回忆。

    他眉梢纠拧成结,没有出声,盯着镜中的景象。

    那是她的过去,无论好与坏、罪与恶,都是她无法忘却的东西,他静静看着。

    庄晓梦于桃桃的记忆中翻找,画面再次转动,关风与看见了清风观的浴房。

    那是李三九自己劈木板搭的小屋子,不足五平方,屋顶蓄水桶和洗澡时的莲蓬头都是他亲手做的。

    小屋很黑很小又没有灯,桃桃小时候怕黑,总是白天洗澡,偶尔贪玩拖到了晚上才洗就会害怕。

    浴房后面是一片杂草丛,晚上经常能听到虫子和夜枭的怪叫。

    每到这时候,关风与总会打着手电坐在浴房门口。

    手电筒在他手里,光却透过门上的缝隙落在浴房里。

    他只能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和小桃桃偶尔停下来叫他的声音。

    “阿与?”

    “我在。”

    桃桃只是确认他有没有离开,然后继续安心洗澡。

    她那时胆子还不大,洗一回要喊上他好几声。

    还好她动作利落,洗澡很快,过不了多久就顶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穿着睡裙从里面钻出来。

    瞿山的夜很静,月也很清透。

    夏夜燥热,她只穿一条棉布做的吊带裙,月色落在她白藕节般的手臂上。

    关风与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上面,总觉得那像一块可以解渴的凉润的冰糕。

    镜中,桃桃走向了浴房。

    她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也不再怕黑,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女。

    这时的关风与已经下山了,她关上了浴房的门,准备洗澡。

    围观的巫家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冷不防觉得这屋里的气温降了,他们抬头,对上了关风与漠然的眼。

    “转过去。”他冷峻。

    巫家人连忙转过头去。

    关风与看了镜面一眼,桃桃在解衣服,他闭上了眼。

    很久后,直到庄晓梦叫他,他才睁开眼。

    画面又变了,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从桃桃的视角望去,他第一次看见那日自己的狼狈模样。

    在暴雨中跪了七日,皮肤被水泡得浮白,头发湿漉漉地绺着,衣服也脏得无法入目,眼角的那一块胎记更是刺眼。

    这样的他,她怎么能说出比菖蒲花还要漂亮这样的话?

    小桃桃躲在门后看了他很久,看他开口求李三九留下他,看李三九拒绝。

    她狡黠的眼转了转,忽然伸手扯坏了怀里长得好好的菖蒲花,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花并不是被风雨打折的,而是被她扯坏了花瓣。

    十年后,关风与才知道那天桃桃出来前她做了什么,他没有说话,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是巫家人的吵嚷声将他带回了现实之中。

    “这里就是九婴之墓吧?庄师,请慢一点检查她的记忆,我们要看的东西就在这附近了。”

    画面中,桃桃坐在海水大厅的小船上。

    空间裂缝每一次撕开,就会有灵师和海水一同被卷进来。

    桃桃一直在救那些昏迷的灵师,从她的视野中可以看到巫家姐弟靠在自己的小船上动也不动。

    巫家人舔着嘴唇,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在找补:“大小姐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她从前没做过这种事,所以……”

    关风与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注意力全在镜子上,那人只好尴尬地闭上嘴。

    接下来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镜子里,桃桃暴力打水母、击碎九婴的本源取到被它吞入的十方璞碎片、打开其他大门救同行的灵师,以及最后取下玄魂花时巫凤雏和慕雷天同时对她出手。

    当然也包括桃桃亲吻南宫尘的那一幕。

    关风与眼眸中的光暗沉下来。

    巫凤雏确实是桃桃打伤的,但是巫凤雏先出的手。

    先出手就算了,一个三株灵师,一个二株灵师被桃桃压着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实在让巫家丢人得没眼看了。

    迷蝶引梦结束,两只蝴蝶失去了生命力落在桌上。

    记忆不会造假,巫家人脸色刷得一下白了,属那巫松的脸最白。

    巫家在灵交坊的地契值一千多万,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之所以拿出来不过是为了搏一把玄魂花,并不是他有那么大的权力,如果这铺子真的抵给了桃桃……他不敢想。

    他一边冒冷汗一边在心里骂巫凤雏,毕竟他敢拿地契做赌注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巫凤雏斩钉截铁告诉他是桃桃先动的手,他没想过自己的大小姐会撒谎,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巫凤雏走前要他们必须拿到玄魂花,命令难违。

    现在好了,花没了,铺子也没了。

    巫松艰涩道:“关师,巫家的铺子价值不菲,从法律上说……”

    他话还没说完,关风与的手指点在那张地契上,止住他想抽回的动作。

    他冷淡地说:“世间的诸多法律教条管不到灵师界,言出必行,有诺必践,立下契约就要遵守,你想做什么?”

    他神情又沉又冷,如极地罩顶的乌云,冻得巫松说不出话来。

    “玄魂花是桃桃先拿到的,巫凤雏既然要抢就该做好受伤的准备,她在九婴之墓里除了迫不得已打通了六号门外还做了什么?如果巫家认为这就是苦劳应得一朵玄魂花,那其他灵师该每人一朵,桃桃又该拿几朵?”

    桃桃还未醒,庄晓梦为她盖了一床被子,淡淡地说:“发现是巫凤雏先动手就不愿交出地契了,如果在桃桃的记忆里看到的内容相反,巫家会不要玄魂花吗?”

    巫松:“巫家向来和混沌冢交好,她要是拿了巫家的铺子,想必鸣钟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正因为师祖和巫家族长有些交情,所以我才一直容忍巫凤雏。”关风与打断他,他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张俊美却有些薄情的唇,“巫凤雏意图伤我师姐,如果不是师祖的叮嘱,她早就死过几回了。九婴之墓中是我所能忍耐的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不管师祖说什么,我都会亲自料理她。”

    巫松瞪大了眼:“凤雏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能……”

    关风与往日虽冷,但是清正的冷,今天眼眸中一直压着一丝阴郁之气,目光所至,叫人不寒而栗。

    他抽出了那张巫家店铺的地契,缓缓站起:“我从未承认。”

    ……

    巫家人虽然想要耍赖回地契,但并没有得逞。

    他们不敢招惹关风与,更不敢招惹混沌冢,最终只能自认倒霉离开。

    在某些方面,灵师界确实不被现世的条框所约束。

    因为店铺在灵交坊内,是法律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在灵师界,立笔落契具有公认的约束效力。

    巫家人心都在滴血,也十分不甘,可他们没有办法。

    虽然算是被桃桃摆了一遭,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自家人——要不是巫凤雏说谎,他们也不会贸然拿出地契来做赌注。

    巫家人离开,打算回到家族后再定夺。

    毕竟也是一间价值不菲铺子,怎么能随便交给一个丫头?

    庄晓梦:“从迷蝶引梦里醒来需要半小时。”

    关风与看着桃桃:“我会守着。

    庄晓梦离开了。

    天边的黄昏也正值落幕,一抹余晖沿着平方破旧的窗棱格子上照了进来,将这逼仄昏暗的屋子照入一点亮光。

    暮色落在桃桃的额头上,让她安静的睡颜看起来柔软安详。

    关风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略过她鸦羽般漆黑的眼睫,挺翘的鼻尖,又落至她的唇。

    桃桃的唇色是一种柔软的薄红,像极少年时在清风观李三九闲暇时捣鼓出来的樱桃糕。

    关风与不嗜甜,但那盘樱桃糕是桃桃拿来给他的,她拿来后就坐在他房间的凳子上吃。

    淡红色的点心、薄红色的唇一时让关风与分不出这二者的区别。

    樱桃糕在冰里放过,滑滑凉凉的,触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柔软。

    不知道那唇是否也一样。

    他想起六道心镜中看到的画面,眼眸之色越来越深。

    迷蝶引梦是没有声音的。

    关风与只看到她吻了他,不止一下,在面对他凑近索吻时,她也没有闪躲。

    桃桃还没醒,他伸出一个指尖落在她的唇上,开始只是轻轻触碰,如羽毛般拂过。

    可是昏暗无人的屋子给了胆量滋生的空间,桃桃睡着时的柔软模样也给了人她天生便是这样逆来顺受的错觉。

    手指微微用了力度,辗转、揉捏。

    关风与的眼眸里弥染了漆黯欲色:“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不见,平静的夜里只能听到海浪翻卷的泡沫声。

    桃桃快要醒了,那些心思无法宣之于口,关风与收回了手。

    他坐在黑暗之中,一切的情绪都被黑暗遮掩,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清了。

    桃桃搓着眼睛爬起来:“结束了?”

    关风与嗯了一声,递来一张地契和巫家之前签下的转让契约:“是你的了。”

    桃桃醒了几秒的盹儿,而后惊喜地从床上跳起来:“那我现在不是千万富婆了?”

    屋里太黑,看不清地契上的字,她鞋都没穿跑到屋外对着月色仔细看。

    关风与提着她的鞋走出来,桃桃沉浸在千万富婆的快乐中无法自拔,他提醒她:“是负千万,你欠混沌冢三千万,少了一千多万,还剩一半。”

    “你别扫兴,先让我开心一下。”桃桃实在没想到巫家人这么随便就把灵交坊的地契拿出来了。

    “之前忙着比赛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巫凤雏她为什么喜欢你啊?”

    “两年前我在邪祟手下救过她。”

    “那她为什么针对我?难道她不喜欢见你身边有异性,师姐都不行?”

    关风与静了静:“别管为什么,她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桃桃心大,问了几句就转移了注意力:“其实那账也很好消,我从九婴之墓中带出了九朵玄魂花,留几朵给南宫,留一朵给小天,再给你一朵,剩下的交给师祖治他的伤,到时候他总不会还要我还钱吧?”

    “给我?”

    “灵脉啊。”桃桃说,“玄魂花能为灵师种一株灵脉,你吃一朵不就是四株灵师了?”

    “难道吃九朵就会变成九株灵师吗?”

    桃桃愣了,虽然传说玄魂花可以为灵师增长灵脉,但要说能让灵师长出九株灵脉,确实像是天方夜谭。

    桃桃问:“传说是假的?”

    关风与说:“只对没有修出灵脉的灵师有作用,玄魂花能让灵师从零株变为一株,无法增长一株以上灵师的灵脉。”

    “既然这样,巫家人还把它当宝贝?”

    “即使不能增长完整的一株灵脉,也可以增长灵师的灵力,灵师的灵脉越多,增长修为越慢,修炼出新的灵脉也越难,如果是升株临界点服用一朵玄魂花,说不定可以突破。”

    “那给你留一朵,等你突破四株灵脉的时候再用。”

    关风与不说话了。

    桃桃一米七出头,他比桃桃高出大半个头,只要低头就可以看到她清秀的眉眼。

    早前触碰过她唇的手指那股滚烫的热意燎原般迟迟不散,他拢了手指攥住。

    从前她太小,现在虽然长大了,可有些事是天堑与鸿沟,隔在其中,有些感情这辈子都无法宣之于口。

    关风与轻声问:“那年是你扯坏了菖蒲花?”

    桃桃抬眼,对上他月下黯然的眼眸。

    他突然这么问,她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为什么要那样做?”

    如果菖蒲花没有“被雨打坏”,如果她没有抱着花出来,没有指着他说他的胎记像极菖蒲花,李三九也不会留下他。

    “只是觉得你那时的神情有些绝望,好像如果进不了清风观就会死。”桃桃回忆关风与当年的神色,“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你留下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关风与静道:“是。”

    无法留在清风观不会死,但是会比死还要可怕。

    邪神的永劫同身咒给了桃桃在阳光下的十年,他这十年又何尝不是桃桃给他的?

    “你的身体还好吧?”桃桃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关风与。

    虽然没有早上见他时那么枯槁,可他脸色依然不好,说不出的清减和惨白。

    “没什么大事。”关风与平静地说。

    “是不是生病了?你和南宫今天都奇奇怪怪的,你脸色不好看,他也是,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桃桃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并没有察觉到烫意,她想摸摸自己的比较一下,可是手刚抽离就被关风与握住了手腕。

    他没有说话,用一种桃桃不懂的目光看着她。

    她望着关风与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想要挣脱,可他不准,手下又用了一分力紧紧握着。

    “你很在乎他吗?”他问。

    海水涨潮了,月色洒落在发丝之间,耳边尽是澎湃的潮声。

    桃桃与关风与对视,眼神茫然。

    一阵难捱的沉默与寂静中,是关风与先放的手。

    他侧过身不再看她,再多一秒都无法扼制住心里脱笼的兽。

    他声音沉晦,听不分明:“我随便问问,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第139章

    到那时,他的目光,就只能永远看向我。

    涨潮的海滩。

    崔玄一叼着棒棒糖站在礁石上, 漠然地望向远方。

    还没有完全被海浪覆盖的沙滩湿漉漉的,行香子昏迷不醒。

    雷雨垂按压她的胸口,几秒后, 她将体内的积水吐了出来,茫然地盯着头顶璀璨的星空发呆。

    关风与没有杀她,但船上全是灵师, 她只能跳入海里逃生, 最后被他们从海水中捞起。

    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从那叫南宫尘的男人带来巨大痛苦里, 从那神秘莫测的崔栩一身份是关风与的震惊里。

    行香子:“崔栩一救了我。”

    崔玄一摊开掌心,一条血红色的小虫在他掌心蠕动:“他可没这么好心,救你的是它。”

    龙膏烛背靠着礁石站在一旁:“灵师选拔赛没有搅乱,学生还一个不少回到了岸上, 听说金氏的小少爷正在赶回去找他大哥麻烦的路上, 满盘皆输, 崔玄一, 这次就算是你也逃不过主人的惩罚吧?”

    “输?”崔玄一漂亮的眉头拧起,“这一局还没有结束。”

    他发狠咬碎嘴里的糖块, 嘎吱嘎吱咀嚼着。

    海滩上一时寂静得只能听到潮水和他咀嚼糖块的声音。

    他咽下嘴里的糖渣, 从唇钉的空间石里掏出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里面装了数十枚十方璞, 是从炼狱之门破碎后至今寂静寮寻得的碎片总和。

    崔玄一打开玻璃瓶的盖子, 强大的灵力气息飘散出去, 没过多久, 海面的波涛汹涌泛滥。

    行香子的目光落在那暗黑一片的海面上, 只看见无数妖气环绕, 在离岸边遥远的深海, 一股庞大的邪气正朝这边赶来。

    龙膏烛:“你要做什么?”

    “放出九婴只是开端。”崔玄一笑, “老师与混沌冢的这场游戏,不过才刚刚开始。”

    *

    脚下是无边的海,头顶是清冷的月,海边的断崖处寒风凛冽。

    南宫尘立于风间。

    溶溶的月色映于海面随波浪翻卷,他闭上眼,一抹灵魂之力徜徉于天地之间。

    四方的景象在那抹灵魂之力下无从隐匿。

    西边城市夜晚喧哗,灯影交错。

    东边海底深处鱼甩着彩色的尾鳍在水中悬浮游摆。

    北边山林之上茂密的野草丛中有生命力顽强的虫在冬夜嘶鸣。

    南边荒芜一片,只有凛冽风声不停吹刮,像要将世间的一切尘垢吹拂干净。

    他的灵魂犹如一张无形的巨网,以这处断崖为圆心朝四周扩散,蔓延至千里之外,覆盖了深夜中或嘈杂或寂静的人世。

    在形形色色的世间里,有一处格外特别。

    烟火气临近这里全部消散,只剩无边无尽黑暗气息笼罩的空间之内的地域。

    ……

    寂静之地。

    崔故伶盘坐于黑暗寂静的深处,一动不动,仿佛坐化了。

    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光线,只有在这样的地方,她才是最自然最舒适的。

    她紧闭双眸,于修炼中突然察觉身周的异样,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喉咙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乌黑的血渍沿着唇边流下。

    她不可置信睁开了眼,多少年没有人能伤到她了,更何况是在这寂静之地。

    还不等她去找是谁出手,她抬头看见漆黑的天幕之上悬着一只眸子,如高山之泉清冽,如九天之月皎洁。

    她认得那只眼,即使再过三百年也不会遗忘它的半分神采,可当她与那只巨眼对视之时,心中只有骇然。

    那双眼眸中的冰冷即使隔着遥远的空间她也能一一察觉,让她心底的那股悸动还没滋长就已经被按灭星火。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还未来得及将那只眼看得仔细,她身体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不受控制地落在无边的黑暗里。

    她喊道:“弥烟罗——”

    一道紫色光芒骤然升起挡在她的身前,抵住了随之而来的第三道冲击。

    崔故伶倒在地上,胸口上下起伏着。

    她能清晰地看见那攻击之中蕴含的力量,一旦落在她身上,不死也会脱掉半层皮。

    巨眼凝望着她与她身前的紫光,缓缓消逝于漆黑的天际。

    崔故伶额角渗出了冷汗:“是他……”

    “……他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于千里之外找到寂静寮所在的空间,并且穿透空间落下了灵魂的三击,差一点就将她置于死地。

    黑暗中,一个空灵的声音回道:“拥有神明七分之二的力量,就算离开十方炼狱时被天雷所伤,他的强大也不是你能想象的。”

    “不惜动用灵魂力量也要杀我,等他本源枯竭,灵魂又能存在多久?”崔故伶抹去唇畔的血迹,缓缓站起。

    “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空灵的声音说道,“既然十方炼狱之门已碎,就不要再试图去招惹应桃桃,下一次他若找上门来,我也未必能阻挡。”

    崔故伶挑眉:“我要是不呢?”

    “应桃桃,混沌冢……”她轻轻呢喃,语调温柔得甜腻,“尊上当年但凡肯多看崔故伶一眼,就会知道,这人的心是泥沼里的毒蛇,越是他在乎之人在乎之事,我越要毁掉,直到世间没有他所在乎的,到那时,他的眼,就只能永远看向我。”

    “若是这样也不能让他看向我,那我宁愿他消散于天地。”

    她唇边弯起一丝笑:“尊上,是时候让我见您一面了。”

    一片寂静,空灵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

    海面波涛汹涌。

    灵魂归体,南宫尘睁开眼睛,海风卷携着宽大的黑袍,吹得他身体如深秋摇曳的芦苇璎穗微微摇晃。

    他平静地望向漆遂的天幕,双眸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夜风冷了,夜也深了,他转身走下断崖。

    远处山间蓄水的池塘里传来扑水的声音,还伴随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朝那方向投去了一瞥。

    两个小孩贪玩跑到了山上,夜里找不到下山的路,其中女孩不当心跌落了池塘。

    另一个小孩吓得直哭,想要伸手去拉同伴,可是女孩越挣扎沉得越深,池塘的水几乎要没过她的脑袋。

    男孩惊慌失措地哭着,他以为她要死了。

    可是女孩的身体却从池塘的水中浮了起来。

    小女孩浑身湿淋淋的,她受了惊,呆呆地望着抱着她的人。

    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眉眼如月,清冷又皎洁,只是他面容带着病色,唇边还淌着殷红的血。

    “哥哥……”她边哽咽边说,“你流血了。”

    南宫尘抱她下了山。

    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跟在她后面。

    他将她放到路边璀璨的路灯之下,朝她笑笑。

    因那一笑,他脚边骤然升起无数绚烂的血莲,他揩掉唇边的血,采下一朵别在女孩湿漉漉的发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孩站在女孩身边,呆呆地看着她:“哪里有哥哥啊?你是不是看见鬼了?”

    女孩茫然:“会有这么好看的鬼吗?”

    *

    桃桃回了小院,元天空发消息来说晚上去网吧通宵,匡清名则开了个酒店房间背书,两人都不回来了。

    南宫尘也不见踪影,桃桃一个人躺在渔村硬邦邦的床上,有些失眠。

    很久没有一个人安静待着的时候了,往常不是元天空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就是南宫尘守在她窗边。

    他是不需要睡觉的,每当桃桃睡觉时,总是能看见他的身影。

    在野外,他坐在她不远处守夜。

    在人类的世界里,他坐在她的窗外,无论在哪,他总喜欢仰头看月亮。

    桃桃睡前他在看,偶尔半夜醒来他也在看。

    也不知道月亮上是不是长花了,他看不腻的吗?

    一抹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桃桃的脸上,清透得叫人格外失眠了。

    桃桃看着月,想着事,不知什么时候迷瞪瞪地睡过去了。

    半夜,她醒来,看见南宫尘曲着膝盖靠在窗台上,借着柔和的月光,不知在想什么。

    他没有附在木偶上,黑袍更衬得他皮肤苍白。

    窗外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裹着世界。

    有风拂过,雪落在了他的眼睫上,他眨了眨,又融化成水珠。

    桃桃起身坐在床上:“你回来了。”

    南宫尘回头:“吵醒你了?”

    桃桃摇头,她一时不知道要和南宫尘说什么,想来想去望着窗外:“下雪了。”

    “是。”

    在月色与雪色之下,他一尘不染,他没有看桃桃,只是望着窗外的雪:“睡吧。”

    *

    桃桃早上是被匡清名的尖叫声吵醒的。

    昨天夜里南宫尘回来了,前半夜她睡得不安心,总是做梦。

    后半夜她睡得很熟,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解释白天为什么离开,但他回来了,桃桃就睡得很好。

    已经九点了,桃桃换上衣服出门,见匡清名被两个混沌冢的灵师拉着。

    他不停地挣扎,眼里满是绝望。

    桃桃问过周围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关风与回来之后雷厉风行地将在海上逃走的灵师通通取消了比赛资格。

    原本选拔灵师就是为了救世,不存悲悯与善念,却存懦弱与胆怯,遇到危险只会掉头逃窜的人进入混沌冢也不会去真正去做什么,虽然他这做法惹得许多被取消了资格的参赛灵师不快,但没人敢反驳。

    不过那晚逃跑的人实在太多,经这样取消之后,留下的灵师只有十几人了,其中还包括受伤的巫家姐弟和慕雷天。

    他们虽说也没有在抵挡九婴之事上出手,但他们很聪明,知道如果船上的人注定会死,那剩下的人逃也无用,不如留下赌一把,他们选对了路,所以同这十几人一起进入到第三轮。

    由于只剩十几个人,第三轮的比赛没有淘汰的选项了,所有剩下的灵师都可以进入混沌冢。

    包括第二轮一只收妖囊都没要,只想在第三轮摸鱼快快被淘汰的匡清名。

    过几天就要考研了,他听说这件事后当即就想打车逃跑,但是老匡师太了解自己的孙子了,直接派了两个灵师将他堵在了这里,只等一会儿押他到混沌冢的总部。

    匡清名被两个高大的灵师架起来,双脚离地,悲愤得像只柔弱的小鸡:“你们不要过来啊——”

    元天空早上和他一起回来的,正坐在院里吃早餐。

    他动嘴阻止道:“你们别逼小匡师了,他不做灵师混沌冢只是失去一个天才,做了灵师他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桃桃坐在元天空身边和他一起悠闲地吃早餐,关风与走进来:“准备好了吗?走吧。”

    桃桃疑惑:“去哪?第三轮还没比呢。”

    “哪有什么第三轮啊。”架住匡清名的灵师捂住了匡清名不停尖叫的嘴,抽空说道。

    桃桃:“?”

    关风与:“所有灵师都受了伤,经过商议最终取消第三轮比赛,按照前两轮的分数排名,这里不安全,暗灵师随时可能对我们动手,师祖要我们尽快回总部。”

    架着匡清名的灵师说:“也不全是因为受伤才取消的,主要是大家不敢跟你打,怕被你像撕九婴一样给生撕了。”

    桃桃打九婴时多暴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没人认为自己是她对手,正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了。

    桃桃愣住:“那排名结果呢?”

    “这不是很显然吗?第一轮测试你的分数最高,第二轮测试你们带回来的收妖囊里邪祟等级也是最高,还有十方璞的分数,更别说在战九婴时你还有附加分,当然你是第一啊。你身边那小子是第二,至于第三……”

    那灵师望向靠在墙边的南宫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关师给了他很高的附加分数,补足了他第一轮的零分。”

    元天空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尖:“我是第二?我比南宫哥还强?”

    桃桃也不敢相信:“我第一?”

    混沌冢的选拔赛严苛且难,在整个灵师界都是空前的盛事。

    她来参加之前只设想过进前三十,参加比赛前关风与预言她能进前十,在第一轮过后她觉得前三也不是那么难,至于第一她从未想过。

    拿到选拔赛的第一说明她可以进混沌冢的藏库任选一件法器,整个灵师界都在关注的比赛,第一和第二被她和元天空拿了,当初说好要一起名扬天下,桃桃以为至少要等个几十年,没想到几个月后就实现了。

    她和元天空开心地抱在一起,元天空兴奋地掏出手机给元凌发消息,发到一半他反应过来:“不对啊。”

    桃桃沉浸在喜悦之中,问:“什么不对?”

    “你第一,我第二,南宫哥第三。”元天空目光落在她脸上,“那我们的钱怎么办?”

    桃桃:“…………”

    忘了还有这茬。

    桃桃手忙脚乱打开灵师app,首页上赢得灵师选拔赛的第一名正是她,论坛的帖子也炸了。

    【谁能告诉我应桃桃到底是谁?】

    【选拔赛的第一名怎么会是她啊?是因为第三轮被取消的原因吗?如果是,那我们压的注不能算啊!】

    【别想了,也许取消第三轮比赛会影响别人的排名,但不可能影响应桃桃的,她差了第二名多少分你看不见吗?】

    【这个应桃桃和十方璞收集榜上的应桃桃是一个人吗?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好像之前混沌冢渝城人偶师事件就是她处理的,虽然没有正式宣誓,但算半个混沌冢人。】

    【原来是混沌冢的啊,怪不得这么厉害。】

    ……

    之前下的注早就封盘了,奖池四千万,扣除一部分税款之后,奖金由罗侯、萧月图、王得宝还有那个ID为老子是你道爷的人按下注比例分配。

    而桃桃和元天空,全部身家压在南宫尘身上,两手空空,瞬间破产。

    “不行!”桃桃开心的脸一下就垮了,“我不要当第一,你们取消第三轮比赛我没同意啊。”

    关风与:“你就算第三轮一分不得,前两轮的分数累积和附加分也足够第一了。”

    桃桃:“我也不要附加分,谁让你们给我算附加分了?”

    关风与:“比赛过程中一切解释权归混沌冢所有,你参赛前没看规则吗?”

    “我为什么会有附加分?”

    “对战九婴这是你应得的。”

    “他为什么不加?”桃桃指着南宫尘。

    “加了。”

    “他在海底砍掉了九婴的一颗头,加了附加分以后没我高?”

    关风与:“他的附加分是因为帮我设置虚无之印,如果没有他的力量印术结不成,船上的人必死,至于砍掉九婴的头没人看到,如果可以证明是他砍了九婴的头颅,分数也可以加。”

    “我看到了呀,你可以查看我的记忆……”

    桃桃说着想起来了,她其实也没看到——她当时闭上了眼睛,睁开时九婴的一颗头已经掉了。

    南宫尘砍掉了九婴头颅的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清楚,不对,还有一个人清楚。

    ——南宫尘自己。

    桃桃跑到南宫尘身前,抓起他的手:“南宫,你愿意让庄师查看记忆的,对吧?”

    南宫尘一直静静地站着,他低头看着桃桃握住自己的手,很温和地说:“我不愿意。”

    桃桃:“……”

    关风与看着她的动作,声音冷了:“混沌冢选拔赛最后的排名分数都要公开,每一分都要有明目,分可以加,但一刀斩断九婴的头颅这样的加分理由,你是要明白地告诉所有人,他是邪神吗?”

    桃桃依依不舍地看着南宫尘:“真的不行吗?”

    南宫尘:“接下来还要跟你去混沌冢总部,你总不会想要看到李鹤骨知道身份后杀了我吧?”

    他和关风与说的有道理,固然南宫尘加上那份附加分可以成为第一,但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掩盖不住了。

    到时候大家必然会怀疑,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能一刀斩断上古妖兽的头颅?

    桃桃不想让李鹤骨出手收了他,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她和元天空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耳边是匡清名绝望的嚎叫:“你们放过我吧,我下周就要考研啦——”

    桃桃的手机震动,灵师app的后台面发来了三条消息。

    罗:【早知道多压点了。】

    小月兔白又白师姐到我怀里来:【师姐怎么回事?一觉起来今年的生活费竟然有着落了!】

    诡计多端的零:【钱太多也很困扰,随便一投资利益就翻翻,该怎么花呢?】

    桃桃:“……”

    元天空问:“老子是你道爷没找你吗?”

    “没有。”

    “他靠你赚了那么多钱,应该分你一点吧?”

    桃桃觉得他说得对,她拉开这人的聊天框,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上去:【我是应桃桃,你要不要分我点钱?】

    半分钟后,消息显示已读。

    又过了半分钟,这人把她拉黑了。

    桃桃:“…………”

    元天空呼吸了一口空气,空无一物的嘴里咀嚼了几下,桃桃问:“你在干嘛?”

    元天空叹气:“提前适应一下,尝尝西北风是什么味道。”

    ……

    混沌冢灵师选拔赛历经波折终于落幕了。

    最后总排名如下:

    第一名,应桃桃,一轮灵级上等60分,二轮收伏巨型水母妖60分,取回被九婴吞噬的十方璞七枚70分,附加分60分,总计250分。

    第二名,元天空,一轮天级上等45分,二轮收伏蛇发女妖美杜莎60分,附加分20分,总计125分。

    第三名,南宫尘,一轮无成绩,二轮收伏深海蜃妖60分,附加分60分,共计120分。

    第四名,匡清名,一轮天级下等35分,二轮收伏魔化鲛人60分,附加分20分,总计115分。

    第四名,慕雷天,一轮天级上等45分,二轮收伏妖物共计65分,被九婴吞噬的十方璞一枚10分,总计115分。

    第六名,段某,一轮地级上等30分,二轮收伏妖物共计30分,附加分20分,总计80。

    第七名,莫长明,一轮地级中等25分,二轮收伏妖物共计25分,附加分20分,总计70分。

    ……

    第十一名巫凤雏,一轮灵级下等45分,二轮取回被九婴吞噬的十方璞一枚10分,总计55分。

    ……

    第十五名巫潜龙,一轮天级中等40分,二轮零分,总计40分。

    总共只有十五名灵师留了下来。

    夺冠的大热门巫家姐弟一个十一名,一个十五名,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原因是在第二轮中他们虽然击碎九婴本源打出了六号门,但并没有收伏里面的邪祟,袭击他们的邪祟是被慕雷天打掉的。

    这两人虽说天赋不错,但从小在巫家长大过惯了舒服日子,极少真正地和邪祟动手,实操能力并不强。

    他们出了六号门后并没有回头去装收妖囊,而是把心思都落在了怎么和桃桃抢玄魂花上。

    这就导致了他们的收妖囊是空的,第二轮除了一枚九婴本源内十方璞的分数外没有分数,后续在对战九婴时也没有出力,所以没有附加分,远远落在了后面。

    桃桃看到最后的排名和分数笑了。

    在九婴之墓中巫家姐弟就没干什么好事,这样的成绩虽不在意料之中,但却让人很愉悦。

    尤其是巫凤雏看到排名后那难看的脸色,更是让人心情极度舒适。

    不过慕雷天的分数则高得离谱,和匡清名并列第四,他第二轮的得分全场最高,并不是因为他收伏的妖物最强。

    他选了七号门,门里的妖物远没有九号门强大,但胜在量多。

    他带了四个小弟,在九婴之墓中折损了两个,还剩两个将所有的收妖囊都给了他,所以造就了他第二轮的高分。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进入前三,原因是他没有得到附加分。

    ——他在九婴之墓中被桃桃打断了双手,是靠两个小弟把他拖上海面的,当时并没有在对战九婴时出力。

    只差五分就能进到前三,这样与混沌冢的藏库失之交臂,他不甘心,因此当他目光落在桃桃身上时,满是阴寒。

    要不是她打断了他的手,他本可以进前三的。

    在看到分数排名时,全场有悲有喜,还有一个疯癫的。

    匡清名喊道:“魔化鲛人的收妖囊根本都不在我身上,为什么要把分数给我?!”

    在九婴之墓中元天空想分他一个收妖囊,他没要。

    就是为了避免分数过高第三轮不好被淘汰的情况,但最后还是把这个妖物的分数算在了他的头上。

    匡清名崩溃了。

    身旁的混沌冢灵师好心告诉他:“那个囊桃桃他们都不要,刚好关师在桃桃的记忆看到是你打了鲛人,加上老匡师嘱咐要防备你搞小动作,我们就特别关注了一下,它是你的没人反对。”

    匡清名:“……我反对啊!!!”

    灵师:“驳回。”

    匡清名:“……”

    巫凤雏刚从医院出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巫松将灵交坊铺子的事报回了家族。

    巫家族长震怒,连带着她和巫松一起训了一顿,并且警告她不要再试图去招惹桃桃,她虽然应了,但心底仍不服。

    之所以会针对这女孩全是因为关风与。

    巫家的成人礼是在二十一岁那年进行的,只有通过了考验才能正式成为家族的一员灵师。

    如果无法通过,那么即使是族长的孙女,在家族的地位也不会太高。

    那年,巫凤雏接到了她成人礼的任务——去雪山收伏邪灵。

    她虽然在巫家长大,被巫家用最好的资源培养,天赋也相当优异,但那是她第一次真正一个人面对邪祟。

    尽管她的爷爷考虑到她的火属性,已经尽量分给她能被她属性克制的邪祟了,但她由于缺乏实战经验还是不敌邪灵。

    苍茫大雪,她以为自己要死在雪山。

    就在神志不清时,她见到了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少年。

    他身上挂了许多收妖囊,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那令她束手无策的邪灵就倒地不起了。

    关风与只是来完成华灵院的期末考核,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但在狂风呼啸的无人之地,他挺拔的身姿无异于巫凤雏心中的神明。

    她跟着他踉跄下了山,在山下的温泉旅馆中听他的同行人说,他不是简单的华灵院学生,而是混沌冢李鹤骨的徒孙。

    订婚的事是她去求爷爷,爷爷又找到了李鹤骨,两位老人多年交情,李鹤骨同意了。

    那是巫凤雏二十三年人生最开心的一晚,但天明时,关风与来了巫家。

    他冷漠如旧,看也不看他一眼,对她的爷爷说:“这婚事我不认。”

    巫家族长巫文柏问:“是我孙女配不上你?”

    关风与平静道:“是我心里有人了。”

    那日的情形和心痛的感觉直至今日巫凤雏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能接受,只要一看到桃桃,心中就会反复被那日的痛感溢满,但碍于爷爷的斥责,她不敢再随便对桃桃动手了。

    这些天来,她不仅没有伤到女孩分毫,还丢进了脸面,甚至还被她拿走了一间价值千万的铺子。

    她二十三年的人生从未这样挫败过。

    巫凤雏走到桃桃面前,阴晴不定:“你很得意吗?”

    桃桃唔了一声:“还行。”

    巫凤雏是本次比赛夺冠的大热门,最后却连前十都没进。

    她的抗压能力很差,脸色阴郁:“我巫家的东西,巫家的男人,还有巫家的荣誉,我都会一一拿回来的。”

    巫家的东西应该是灵交坊的地契,巫家的荣誉应该是她的第一,巫家的男人又是什么?

    桃桃回头看了眼关风与,是说他吗?

    可是他不喜欢巫凤雏关自己什么事啊。桃桃不解。

    关风与站在她的背后,眼神漠然。

    桃桃挥起桃夭,这个动作让巫凤雏瞬间头皮发麻。

    那是在见过桃桃对九婴出手之后无法控制的身体的本能,她下意识地缩着肩膀后退了一步。

    桃桃并没有想对她怎么样,她只是将桃夭扛在了肩上。

    她见到巫凤雏的反应,忍不住笑了:“巫小姐,那你的胆子还得再练练啊。”

    第140章

    你们所效劳的并非混沌冢,而是苍生。

    渔村外停了十几辆车, 在确定完比赛结果后灵师们分批上车开往混沌冢总部所在的地方。

    本来也没那么着急,但是暗灵师事件一出,这渔村并不安全, 说不定他们会卷土重来,所以现在回混沌冢才是最好的选择。

    关风与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住了桃桃:“你们三个跟我走,先去挑选灵师选拔赛的奖励。”

    所有灵师听到他的话都回过了头。

    关风与面不改色:“混沌冢的藏库建在总部之外, 我们去拿了东西再回总部。”

    混沌冢的藏库建在总部之外?他还用这么大的音量说出来, 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虽然有些不理解, 但桃桃还是上了他的车。

    关风与发动车子,朝闽城南边的深山里开去。

    昨晚下过雪,山路上有些泥泞,桃桃从玻璃的倒影里打量南宫尘。

    他很安静, 昨日到现在一直不怎么说话, 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桃桃忽然从后视镜里见后面跟了几辆车。

    这种荒僻的深山怎么会有车子?更别说还和他们走同样的路线, 一路跟着。

    桃桃想要摇下车窗看看, 关风与说:“别回头。”

    他单手搭着方向盘,直视前方的山路:“昨晚渔村多了几十道陌生的气息, 是四方天的人。”

    元天空:“香桂姨说过四方天是一个灵师组织, 他们的老大就是那个慕雷天。”

    关风与:“慕雷天是冲着混沌冢的藏库来的,如果不能进前三, 那名次对他而言就没有意义, 他不会真心实意地去收集十方璞碎片救世, 这样的人进了混沌冢也是祸害。昨晚他的人进了渔村, 不知什么目的, 但想必和藏库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想在进混沌冢之前把他们引出来?”桃桃问, “然后呢?”

    关风与嗯了声:“然后怎样, 全看他自己的选择。”

    他在路边停了车, 后面跟着的车也停下了。

    前方不远处有座破落道观,四人进去。

    这里已经是远离市区的荒山了,僻静无声,只有茂密的丛林和林中冬日鸟儿偶尔的啼鸣。

    道观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四周围着断壁残垣。

    主殿屋檐上的瓦片乌蒙蒙地掉了好几片,有的还覆在上面,却已经生了灰绿色的青苔。

    院里的罗汉柏还葱郁着,桃桃刚在院里转了转,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将院子围了起来。

    大门被一脚踹开,本该乘其他车去往混沌冢总部的慕雷天站在门口,他在一堆灵师的拥簇之下看着院内的四人冷笑。

    慕雷天瞥了眼四周,皱眉:“这里是混沌冢藏库的所在地?”

    这怎么看都是个废弃的道观,混沌冢会把藏库放在这吗?

    他并不笨,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但嘴角阴冷的笑容依然不减:“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想要混沌冢的灵级法器了。”

    他盯着桃桃:“把你在九婴之墓里得到的九朵玄魂花交出来,我留你们一条小命。”

    他身后站了几十个人,全是四方天的灵师。

    四方天在灵师界的名声不弱,这些灵师虽然年龄多大的都有,最少也是一株。

    关风与和桃桃很强,可慕雷天不认为他们能抵挡几十人的同时攻击。

    他虽然在九婴之墓中被桃桃打折了双手,不过灵师体质异于常人,他又是三株灵师恢复得更快,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

    他挡住关风与,剩下的三个人再强难道能打过几十人吗?

    桃桃:“你现在转头离开,我也留你一条小命。”

    “狂妄!”慕雷掏出法器朝桃桃而来,目标是桃桃空间石里的玄魂花。

    他刚迈出一步,就被关风与拦住。

    灿烂的金芒灼痛了他的眼,总听说关风与的破魔之光是当世最强的属性,但是没有亲自面对过他出手,对于“最强”两个字的具体定义还是不够了解。

    从前慕雷天以为同是三株灵师,以自己的年龄和阅历,总不会输给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

    可他错了,当破魔之光亮起的那一瞬间,他猛然醒悟。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是能按照寻常的逻辑判断的。

    有些力量,也不是他能想象的。

    虽然他带来的人很多,但是真的不太够看,桃桃根本懒得出手,踩着断墙跳到道观正屋的房檐上翘腿坐着。

    她掏出一把瓜子慢悠悠磕着:“小天,不是想名扬天下吗?名扬天下的灵师要很能打,枪掏出来,我教你。”

    慕雷天被关风与拦住,剩下的灵师一拥而入,元天空双手各持一把灵力枪站在院里。

    桃桃不打算加入战场,指点元天空:“首先,眼神要凶,盯着你想打的人,要让他觉得你要生吞了他。”

    元天空瞬间瞪大了双眼,盯着冲上来的灵师:“我凶吗?”

    一点都不凶,配着他那张英俊的少年面孔,像只大眼猫咪。

    “算了,别瞪了。”桃桃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集中你的注意力,不仅要看对面的人的出手轨迹,还要去听风声,有些攻击虽然看不见,但都在风里。”

    “听声音。”桃桃闭上眼,“左三右四,正前方五,头上的房檐有六个,别怕,这院子小,就算敌人有几十个,他们也无法同时攻击你,所以你一次要面对的人最多只有这些而已。”

    元天空眼前还是乱的,桃桃就已经报出了人数。

    他数了数前后左右的人数,和桃桃说的丝毫不差。

    他佩服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话音刚落,这些灵师的攻击同时到来,有的是画符箓,有的直接提着法器冲上来。

    “多打几次你也能这么厉害。”桃桃说,“去他们中间。”

    站在十几个灵师中间被同时攻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是桃桃都这么说了,元天空也没有问为什么,他百分百地相信她,他冲进了这群灵师的中间,攻击接踵而至。

    桃桃唇边勾起一抹狡猾的笑:“飞。”

    元天空懂了。

    要他去对付十几个灵师是不现实的,就算是桃桃一次性也未必能应对这么多人同时的术法攻击,聪明的人知道借力打力。

    他操纵飞行翼倏然升空,灵师的攻击目标不见了,但是攻击已经发出,全部朝着对面而去,收不回来了。

    顿时,院子里燃起升腾的火焰,刮起猛烈的乱风。

    十几道攻击交相错杂,没有一道伤了元天空,都落在了他们自己人身上。

    元天空虽然本身灵力不强,但他有着别的灵师无法企及的特殊能力——创造力。

    飞行翼在改为用十方璞做驱动力后可以长时间飞行,就算是强大的灵师也没听说过有几个会飞的,所以他能飞上天空完全是出其不意,他在地下的灵师都没反应过来前砰砰砰朝他们开出了十几枪。

    虽说符箓从枪里射出之后在原本的力量上有所损耗,但它的优点也很明显。

    ——用十方璞作为驱力,只要符箓不用完,就可以无限攻击。

    每一次攻击的力量不够强,但数量可以弥补。

    唯一的缺点是太费钱了,毕竟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画符,符都是买的,不过想着也是花元凌的钱,就没那么心痛了。

    术法相撞的噼啪声在院里不断响起。

    元天空几十枪开出去,慕雷天的小弟们慌乱地躲着攻击。

    有的被砸中,受了不轻的伤,有的侥幸躲开,却不敢再靠近院子了。

    桃桃晃荡着小腿坐在屋檐上,随手丢下磕完的瓜子皮,对这场根本没有悬念的战斗散漫得很。

    她在观察元天空的一举一动,经过几次的出生入死,他的战斗经验比在灵交坊刚认识他那会儿强了很多。

    那时的他打人连符纸都忘记塞,也难怪桃桃叫他傻子。

    不光是经验,桃桃隐约觉得他的力量和反应速度好像也比从前强了?难道这也是几次战斗中的所获吗?

    另一边,慕雷天被破魔之光灼伤了,狼狈地退到门口,脸色难以抑制地僵硬起来。

    他以为这么多人必然能从应桃桃手里抢花,但他没想到关风与那么强。

    他今年才二十三岁,虽说天赋异禀已经三株灵脉了,但他这么年轻,实战的经验怎么可能这样厉害?

    慕雷天按照自己的认知来判断灵师的能力,他完全没有想过的是,他认知内的是普通组织灵师。

    但关风与是混沌冢的灵师,混沌冢的灵师随便拉出来一个灵师都驱邪无数,更别说鸣钟人的继承人了。

    关风与的天赋与经验不知要比他这个所谓的四方天老大强上多少。

    慕雷天更没有想到那个半株灵脉的少年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许多人甚至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就已经受伤了。

    虽说是因为没有预判到他的能力才受伤,但凡他们有所准备元天空都未必能击伤这么多人,可现在四方天这边确实已经伤了大半的人了,而出手的关风与和元天空毫发无损,应桃桃更是还没有动手。

    胜利的天平朝哪一边倾斜,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这时慕雷天是可以走的,但是他没有。

    法器没拿到,玄魂花也没拿到,总觉得不甘心想要再搏一搏。

    他眼里本就阴冷的光芒更加森然了,他望向从始至终没有出手也没有说话的俊美男人。

    应桃桃的厉害他是知道,但这男人呢?

    他慵懒地靠着断墙处闭眼休息,脸色苍白如絮,看起来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虽然在九婴之墓里就觉得他有古怪,但从未见过他真正出手。

    他第一轮测试是零分,总成绩还没有那个少年高,脸色又那么白,之前在墓中抢玄魂花时慕雷天想对他动手时还被桃桃拦住了。

    慕雷天心想,会不会他才是他们之中的弱点?

    要是能挟持住他,应该能逼迫应桃桃交出玄魂花吧?

    想着,他朝男人所在的地方跑去,男人一动不动,衣角被山风吹得凌乱。

    没有人拦他,慕雷天毫无阻碍地将匕首架在了南宫尘的脖子上:“应桃桃,你不交出玄魂花我就杀了他!”

    桃桃瓜子磕到一半,愣得忘记吐皮了。

    元天空也愣了,随后麻利收起了灵力枪和飞行翼。

    富贵落在桃桃的肩膀,眼睛瞪得滚圆。

    关风与没有说话,眼神一贯的漠然。

    桃桃犹豫地问:“你真的敢杀他吗?”

    慕雷天还没有说话,他的小弟先嚣张地说:“没有我们大哥不敢做的事情!”

    元天空劝道:“别吧,做人留一线,还是善良点好。”

    小弟接着说道:“把玄魂花给了我们大哥自然会善良,要是不给,你们只能拿到这男人的尸体。”

    “好可怕哦。”桃桃说。

    “真的好可怕哦。”元天空说。

    “知道就好。”慕雷天手中的匕首一紧,刀刃在南宫尘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还不把玄魂花交出来!”

    暗红的血沿着南宫尘雪白的脖颈流下,犹如冰原之上的艳丽之花,刺眼灼目。

    可他神情犹如无风的湖面,平静如初,淡淡的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即便是死。

    小弟观察桃桃他们的神情,在慕雷天耳边低声道:“大哥,不太对,他们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不仅不担心,桃桃和元天空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幸灾乐祸,就差把“你要倒霉了”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慕雷天察觉到异样,他连忙回头,却撞入了一双漂亮的暗红色眼眸。

    那眼眸之色和血色相近,让他心惊肉跳,本能告诉慕雷天要撤回手,可已经晚了。

    男人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的匕首之上蓦地燃起了一簇火苗,火苗迅速蔓延,下一瞬化为滚烫的岩浆,在他呆滞的几秒内将他手中的匕首熔了个干净。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了,并不是因为他回过神了,而是因为岩浆蔓延到他的手上,包裹了他血肉之躯的手掌。

    南宫尘指尖蘸了颈间的一抹血渍,就着冬日黯淡的光线端详,他脸上是极致到让人感觉到冷意的平静。

    元天空不解道:“他为什么敢接近南宫哥呢?难道他忘了在九婴之墓里巫凤雏的法器也是被南宫哥熔掉的吗?”

    慕雷天没忘,但那日他只看见巫凤雏的法器熔化,没有真正看见南宫尘出手,并不确定就是他做的,加上玄魂花的诱惑太大,所以他选择铤而走险。

    他喜欢铤而走险,越是这样的成功越能让他感受到快意。

    可现在,他能感受到只有灼烧的痛苦。

    慕雷天的整张右手都化为一摊腥臭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脚下的枯草丛中。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额头顷刻间滚下了豆大的汗水,脸色痛得惨白。

    反观南宫尘,他的平静不减分毫。

    无论是慕雷天的惨叫,又或是腥臭的血溅在他的身上都无法激起他的波澜。

    他靠在墙上,俊美的容颜配上他绯红的眼尾与颈间的血渍,漫不经心的模样像从地狱深处走出的修罗鬼怪,让人通体发凉。

    四方天的灵师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惊悚的一幕,浑身僵硬。

    就连桃桃也愣了,想过南宫尘会对他出手,但没想过他是这样出手的。

    富贵将头埋在桃桃的肩上,不敢再看了。

    “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慕雷天想要抽身离开,可不知怎的他的双脚像是扎根在了地上一样,身体行动全由不得自己。

    眼看岩浆即将蔓延到慕雷天的全身,要将他整个人熔化其中,桃桃开口了:“南宫。”

    她不想看他杀人,无论是谁,无论是以什么样的理由。

    就算那人真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这件事也不该是他来做。

    他手上的血已经太多了。

    她话音落下,沸腾的岩浆倏然冷却。

    南宫尘收手了。

    慕雷天捡回一条命,但右手已经消失不见了,伤口处还闪着火焰碳红色的光。

    三十五岁的三株灵师虽不能和木秀于林榜上的怪物相比,也算是天赋很好的灵师了。

    但手掌就这样被生生熔化,就算他是灵师也不能断肢再生,只怕从此以后实力要大打折扣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当灵师。

    他攥着断腕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桃桃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还没有。

    南宫与关风与对视了一眼。

    关风与点头,两人似乎在交换着某些桃桃不理解的信息。

    南宫尘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可紧接着,在场包括慕雷天在内几十个灵师的灵脉不受控制地从体内钻出。

    几十株灵脉摇曳在山间的冷风中。

    他们浑身冷意,脑子里发起对危险预知的警铃声,但是他们一动不能动,身体完全僵硬了。

    关风与走到慕雷天面前,慕雷天忍痛惊恐道:“你要干什么?我错了,我不该打玄魂花的主意,我带他们走,现在就走——”

    关风与没有回答,他表情冷酷,手上萦绕了一层不知是什么的淡淡金光,握在了慕雷天的一株灵脉之上。

    顷刻间,慕雷天的那株灵脉在他掌心破碎,化为虚无的粉尘,四散飘摇在冷风里。

    ……

    桃桃走到车前,关风与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她摆手:“不了不了。”

    她钻到后座,元天空也上了后座,两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怎么跑后面来了?”

    “阿与把慕雷天的灵脉废了,还逼其他人退出四方天,不然连他们的灵脉一起废掉,不想坐前面,他好凶。”

    “南宫哥也不差啊,他看起来是置身事外了,可慕雷天的灵脉就是他逼出来的,手掌也是他熔化的。”

    “他们俩为什么那么默契啊,什么时候商量好的要这样做的,我怎么没看见?之前不是见面就要吵的吗?”

    “你自己问问?”

    桃桃是打算给慕雷天一点教训,但她以为的教训只是打一顿算完,可是南宫尘和关风与的手段让她望尘莫及。

    最令她疑惑的是,他们一路上没有说过半句话,刚刚行动却默契无比像是多年的搭档一般,这令她匪夷所思。

    南宫尘坐在副驾上没有说话,关风与也面无表情地开车,仿佛刚才动手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桃桃和元天空嘀咕了一会儿,察觉到了车厢内的冷意,两人乖巧像两只小鹌鹑,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

    *

    海边的山丘上,关风与打开了混沌冢的空间锁。

    桃桃这是第一次来混沌冢总部。

    混沌冢总部所在的空间叫混沌界。

    这里如同一个山水画境,有山有海,山依海而生,海环山而流,面积并不算大,和闽城灵交坊的大小差不多,但比那更清净,人也更少些。

    入口的位置在山底,小山四周环海,所有的建筑都在山上。

    混沌界处于空间之内,外人是看不到这里的,但这里却可以看到外面。

    空间锁对于混沌界里的人而言是透明的,在山之外,海之边际,他们可以看到外界的模样。

    城市的虚影如同一幢幢海市蜃楼浮在远处,若是视力再好一些,甚至能看到城市中街道上行人来往匆匆的模样。

    “各地的灵交坊近百年才有,是许多高阶灵师联合起来开辟出的空间,但混沌界是三百年前建成的,由第二代鸣钟人亲手开辟,历代鸣钟人不断加固,这里的空间比灵交坊要坚固很多。”

    边朝山上走,关风与边给他们介绍:“混沌界内的灵师不多,常驻灵师只有百人左右,大多是没有修出灵脉的孩子在这里工作,负责总部众人的日常生活起居,偶尔也会打理山上山下的杂事。”

    桃桃从小到大只见过李鹤骨一次,在她被种下永劫同身咒后,李鹤骨曾来过一次清风观为她检查身体。

    那时他已经九十岁了,一身布衣,看上去仍然精神奕奕。

    他不是讲究的人,生活也不奢侈,更不需要什么人伺候。

    要不是没有修出灵脉的孩子无处落脚在外界无法生存,他也不会要这么多人在混沌界里帮忙。

    混沌界内比外面要暖和很多,一路朝山上走着。

    路两边种着郁郁葱葱的树,树下生着杂乱漂亮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淡淡的幽香扑鼻,丝毫不像是严冬该有的样子。

    桃桃想起王得宝曾经讲过的八卦,当年明则慧要手刃李鹤骨应该也是沿着她现在脚下的路一路打上去的。

    她突然好奇起来,问道:“师祖和西南片区的明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关风与虽然拜师晚,但和李鹤骨相处的时间比她要长得多,了解的事情也多,他说:“曾经在一起过。”

    “宝师说师祖是个渣男,真的吗?”

    “有些事身不由己罢了。”

    以李鹤骨的地位和能力,这世上会有他身不由己的事吗?

    桃桃没懂,但她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多问,跟着关风与上了山。

    山顶的景色比山下更美,雕梁画栋的古朴建筑交相错杂布列得整齐,进入这里会让人产生一种穿越古代的错觉。

    山上的花草树木更葱郁,许多桃桃叫不出名字的树在冬日里开着花。

    朝山下望,能看见一望无际湛蓝的大海和海更远处的城市虚影,比起与世隔绝的清风观,这里虽然也幽静,但更有几分烟火气。

    混沌冢的总部一共分为三个区,沿着小路走上去,一眼看到的最外的会客区。

    再朝里是面积最大的生活区,在最里面是禁地,平时不准人进入,就连关风与都要得到李鹤骨的许可才能进去。

    桃桃他们到的时候会客区古色古香的院子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了。

    外面的天空虽然云翳重重,飘着细雪,但是混沌界内的气候却很温暖,天气也很晴朗,在院里并不会冷。

    此次被选拔出的灵师一共十五人,除去刚刚被关风与废掉的慕雷天和他的两个小弟后还剩十二人。

    名单和得分明细都被总结成册报了上来,虽然关风与未告知李鹤骨就将其他逃跑的灵师驱出比赛,但并没有人说什么。

    由此可见,他在混沌冢的权限到底有多大。

    李鹤骨还没有出来,众人都老实地坐在院里石椅上聊天。

    匡清名一屁股坐在院中正开花的桂花树下,他面前站了一个精神矍铄的矮胖老人。

    桂花还未谢,被风一拂就落到了匡清名的头上,他抖了抖花瓣:“我不想做灵师。”

    老人当即踹了他一脚:“再说一遍我打断你腿。”

    虽然从未见过,但桃桃凭这一句话就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东南片区的负责人老匡师,匡清名的爷爷,匡秉生。

    匡清名刚准备再说一遍,余光瞥见李鹤骨出来了。

    他连忙起身站好,刚刚颓废的咸鱼样子一扫而空,腰杆挺得比谁都直。

    不光是匡清名,原本懒散在各处的灵师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了。

    混沌冢没有特调局那么多规矩,但是大家还是站得笔直。

    在李鹤骨面前,就连巫凤雏也不敢跋扈,看起来乖极了。

    那站在屋檐下的老人丝毫没有百岁的沧桑之态,仿佛进入了一个天人的境界,发须皆白,但眼中光彩依然。

    当他望向一个人时,哪怕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穿透之力,却叫人觉得从头到脚被他看了个透。

    桃桃也不由得站直,她身旁的元天空有些拘束,但望向李鹤骨时眼睛亮莹莹的。

    “好帅的爷爷啊。”他嘀咕。

    南宫尘依然默不作声,他朝后挪了一步,站在了桃桃的背后,用她的身体挡住自己。

    李鹤骨极少见客,更是十年没有离开过混沌界,但他在整个灵师界仍然鼎鼎有名,那是任何灵师的任何名头都不能超越的。

    他六岁觉醒灵力,八岁修出第一株灵脉,二十岁便已经修出三株灵脉,年轻时更是跟随过军队在战场之上为死去的战士超度。

    后来世间太平,他便游走各地驱邪,一生所降伏邪祟无数。

    无论在这混沌界的灵师心里,还是整个混沌冢的灵师心里,他都如一道不可攀越之峰,是所有灵师仰望的信仰般的存在。

    在没有见到李鹤骨之前,所有灵师都在猜想李鹤骨的模样。

    真当见到他这一刻,觉得他和他们心中的描摹了已久的形象既像,又不太像。

    不像是因为他们在设想被神化了许多年的李鹤骨时不自觉给他身上镀了一层神的光芒。

    总觉得他要散着金光才对得起他的名声在外与一世功绩。

    可他没有,他只是一副朴素简单的模样,身上的灰色道袍甚至洗得有些发白。

    像则是因为哪怕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道袍,发须皆白,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气质。

    那是一种让人心底平静的出尘之气和一种叫人不敢造次的强大气场。

    他只需要站在那,就足以让人集中全部的精力看他的一举一动,听他的一言一行了。

    这就是李鹤骨,一句话就足以在灵师界掀起波涛的混沌冢鸣钟人。

    他的视线在参赛者身上一一略过,在桃桃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关风与走到他身旁,递去一份通过选拔的灵师名单。

    李鹤骨看了一眼,原本淡然的眼眸却在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他再抬起眼时,那淡然的情绪消失不见了,他望着院中的一个人。

    ——他在看南宫尘。

    哪怕他站在桃桃背后看不清全脸,李鹤骨的目光依然如穿透般强劲,带着思索。

    风吹拂院里淡黄色桂花,旋着落在他脚下的台阶缝隙里。

    他看得出神。

    富贵落在南宫尘的肩膀,歪着脑袋和李鹤骨对视。

    李鹤骨的目光又落在富贵身上,混沌冢的神鸟在见到鸣钟人的时候却没有飞来,而是停在一个不知是谁的人肩膀上。

    李鹤骨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注视之下。

    桃桃察觉到他目光所指之地,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被他发现了南宫尘的身份吗?

    桃桃刚想侧身挡住南宫尘,李鹤骨却挪开了目光。

    他开口,声音如翠竹清亮:“诸位都是灵师界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的加入是混沌冢之幸,十方炼狱将倾,非混沌冢一家之事,你们所效劳的也并非混沌冢,而是苍生。”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