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进宫的时间要到了,皇上约了外国使者,秦泽御要亲自接待,片刻耽误不得,只得尽快赶回宫。
秦泽御满心失望的出了屋。
正好看见大师兄过来。
手里还拎了一包东西。
大师兄这人冷冷清清的,和谁都不接触。
此刻出现在房间外,很自然的以为大师兄是来找他的。
问道:“大师兄,有事?”
难得看到大师兄神情慌乱。
因为性子冷的原因,就算慌乱的时候也比常人平静。
如果不是秦泽御慧眼如炬,只怕根本发现不了大师兄的慌乱。
先是大师兄将手里的东西飞快的藏到了身后。
但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拿了出来。
“那个,”他言语有些支吾道,“师父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想过来看看你回来了吗。”
秦泽御不疑有他,淡声道:“那我一会让太医过来。”
“我现在有事,就不过去看望师父了,一会儿太医过来,你安排吧。”
秦泽御说完这话就走了。
走了两步,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师父武功极高,认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师父生过病。
就算生病,也该是小师弟跑腿,怎么大师兄出来找他了?
自从来到这南苑,他一共回来三次,住过两晚,还要算上新年夜。
大师兄怎么那么巧的,和他相遇在卧房门口?
不是秦泽御多心,实在是大师兄这人对谁都太淡了。
今天却一反常态,难免引起怀疑。
不过这种疑虑稍纵即逝,因为他相信赵旖然。
被相信了的赵旖然刚到紫元阁。
自然不知道南苑发生的一切。
她一进紫元阁的大门,就注意到了门口的两棵桂花树。
这可是悬挂原主示众的两棵桂花树啊。
赵旖然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人砍了两棵树。
砍之前,碧羽阻拦道:“小王妃,这两棵树从小王爷出生就有了,砍了多可惜啊!”
赵旖然都要被休了,还管得了这个。
只是休妻还好,万一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他,这桂花树上挂的可就是她了。
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赵旖然坚决让碧羽去找人。
碧羽无法,只得找来了伐木工人。
赵旖然为了尽快搬倒这两棵树,特意多给了银子。
伐木工人手脚麻利,没用半个时辰,两个桂花树便都倒在了院子里。
雍亲王自从审完了郑夫人后,悔不当初,这些天一直把自己闷在密室里,一步都不曾踏出来。
今天听如境汇报紫元阁回来了人,他下意识的以为儿子带着王妃回来了,便迫不及待的出了屋。
闷了十几天,整个人憔悴了不少,早已不复往昔风流王爷的气魄了。
担心被王妃嫌弃,先把仪容整理过了才出门。
紫元阁里的两棵桂花树是他亲手栽的。
只因为李清怡喜欢桂花和桃花。
他亲手栽整理出一片桃林。
原本的桂花树也不止这两棵,只不过后来修紫元阁的时候碍事,都铲除了。
只留了这两棵长势好的。
他整理完仪容还没出屋,忽然听见轰隆两声响,下意识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如境回道:“奴才这就出去看看。”
如境很快看完了返回来汇报:“是小王妃将两棵桂花树放了。”
“放了?”雍亲王怔怔的呢喃了两声,忽然像疯了一般冲出了尚清阁。
王妃真就这么恨他么,连他亲手栽的两棵桂花树都要让人放了才安心?
雍亲王怎么也不会想到,放倒这两棵桂花树纯粹是赵旖然的意思。
他哪里知道赵旖然那么胆大,心里已经认定,是受了王妃的授意。
雍亲王跌足奔到紫元阁院门口,却忽然住了脚。
王妃别说恨他,就算杀了他也是应该。
他还有什么脸面对王妃。
秀儿,他的亲生女儿被他亲手扔进贤淑院,被人虐待了六年。
个子还不如个十岁的孩子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到处都是伤。
他一个成年男人都无法想象,如果他身处那样的险境该怎么熬下去。
可他却把自己的爱女亲手推向了那永无止境的深渊。
他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别说王妃和女儿,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啊!
雍亲王呆愣愣的站在紫元阁门口,直到被人发现,才像做贼一般的逃走。
他无处可去,没脸去求王妃原谅,更没脸去见秀儿。
思来想去,只有太医院一个地方可去。
李太医刚给人问诊回来。
路上遇到了秦泽御。
想到昨天给小王妃问诊的事,心里有些虚。
他尽量躲着秦泽御。
却还是被秦泽御发现了。
“李叔叔?”秦泽御只觉得今天的人都怪怪的。
大师兄怪怪的,连李太医也怪怪的。
李太医脚步一顿,笑呵呵的打招呼道:“御郡王吉祥啊。”
秦泽御:“……”
怎么说李太医也是他的长辈,怎么客气起来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太医赶紧否认:“没,没有。”
秦泽御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准备离开。
李太医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对了,贤侄。”
秦泽御脚步一顿:“怎么了?”
李太医:“那个休书的事怎么处理?”
秦泽御险些把这事忘了,“李叔叔带着吗?等哪天我去你那,销毁了吧。”
李太医终于把这个烫手的山芋送出去了,连声道:“带着呢,带着呢。”
他从药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休书,两手递给秦泽御:“快点给你吧,这东西也太沉了点。”
秦泽御接过休书毫不犹豫的撕了个粉碎,然后放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李太医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竖了个大拇指:“海量。”
秦泽御有事,急着要走:“侄儿还有事,就不陪李叔叔了,我娘的身体还求李叔叔多多劳心。”
送出这个烫手的山芋,李太医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心虚:“那个,最近小王妃还好吧?”
这话问的奇妙。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关心起赵旖然来了。
想来是李太医作为大夫的职业病。
秦泽御心不在焉的回道:“还好。”
两个人分别后,李太医飞快的赶回来了太医院。
看样子小王妃应该没看到休书。
也是他想太多了,想来那么一会儿,小王妃应该没什么机会。
李太医刚见到小王爷,没想到回到太医院又见到了老王爷。
雍亲王一脸疲惫,饱经风霜的站在他太医院里负手而立,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下官给雍亲王请安。”
李太医客客气气的说道。
今早出门没看黄历,这整个雍王府就没有个正常人。
雍亲王不在乎这些虚礼,大手一摆,说道:“近芳贤弟,过来坐。”
雍亲王目光虚无,人也不怎么在状态。
李太医心里提着,生怕这人又起什么幺蛾子。
“王妃近来可好?”李太医没话找话的问道。
这话一出口,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昨天才看过王妃,好不好,他只怕比雍亲王还清楚。
“咳咳,我的意思是说王爷怎么没陪着王妃?”
李太医更想打自己嘴巴子了,怎么专往不能提的地方提。
“那个,刚遇到了小王爷,好像见了外国使臣。”
“越看小王爷越有今上的气度了,我们西秦……”
想到妄议朝政是大不敬之罪,李太医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王爷找我有事吧?”
太医院的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雍亲王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记得你这里有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药吧,给我弄些。”
李太医被吓了一跳:“王爷您是……”
想来王爷杀人不用毒药。
别说他手中的权力,就是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也用不到毒药啊。
除非是……自杀。
雍亲王面色凄苦,好像已经陷入了绝望腹地怎么都无法挣扎出来的倒霉鬼。
他心烦意乱的说道:“这你不用管,只要给我就行了。”
李太医稍微犹豫了一下,笑道:“还真有。”
他打开药匣从里边摸摸索索的扣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雍亲王:“这个。”
“我跟你说,服了这个药,无解。”
“还请王爷想好了再用。”
“不过这个药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吃了之后一个时辰才会毒发。”
“想来这一个时辰,什么后事都可以处理了。”
正合雍王心意,他想也不想的揣进了怀里。
“谢了近芳兄,有机会一起喝点。”
李太医:“……”
这种东西,您还是独自享用吧。
雍亲王说完这话,没做停留,怀里揣着毒药便离开了太医院。
赵旖然在紫元阁里住了两天。
想着过了年还没回过娘家,不如回娘家看看。
万一哪天被休了,那个时候再灰溜溜的回去,倒不如提前和父母打个预防针。
赵旖然收拾妥当,带了大批的礼品。
反正现在她还没被休,还有这个准备礼品的权利。
过年回娘家,本应该带着夫君一起上门。
但秦泽御太忙了,从皇子薨了之后就很少回家。
再者她也不想见他。
被休前期,她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心平气和的面对他。
赵家知道赵旖然回来,像第一次一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准备的热热闹闹。
赵旖然却没有了上次的心迹。
总觉得心里虚虚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家的人。
尤其见到赵侍郎昂首挺胸,背着手踱着官步,端着王爷岳父的官架子,心里越发的慌了起来。
因为赵旖然将田丙承送官的事情,田姨娘心里憋着气不怎么待见赵旖然。
倒是大夫人对赵旖然格外热情。
“四丫头难得回来,小王爷又忙,不如在家里多住几天。”
赵旖然正有此意,“那就麻烦娘了。”
大夫人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一家人哪能这么说话。”
赵侍郎可不想女儿留在家里:“这怎么行,向来王府有制度,小王爷不在家,你自己回来就算了,还是要尽快回去才行。”
“我听说王妃身体不好,你也该留在身边尽尽孝道。”
那么多丫鬟婆子的,哪里用得着她。
赵旖然不打算回去:“说来我已经出嫁好几个月了,都快忘了住家里什么样了。”
“小王爷反正也不回来,我多住些日子也没什么事。”
田姨娘撇了撇嘴,忽然走过来说:“别是两个人拌嘴了吧。”
“以前人家傻了好哄,现在人家恢复正常了,别是嫌弃我们了。”
就田姨娘不会说话,赵旖然懒得搭理她。
可田姨娘偏想说下去:“要我说,你也是王妃了,你那表哥是不怎么争气,可你也不能真把他关进去啊。”
“你舅舅就这一个孩子,以后可让他指望谁啊。”
赵旖然冷笑道:“犯了法就该赎罪,难不成他比律法还大?”
田姨娘:“……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缺心眼儿啊,他犯不犯法,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赵旖然:“你既然觉得我那么大能力,那你去把她捞出来啊。”
田姨娘当然去过,只不过她没那能力,人家也不买账。
说是王妃的亲娘,那王妃怎么不出面?
田姨娘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我要有那能耐还用你!”
大夫人眼看着母女两个吵了起来,安安静静的退出去,进厨房准备午饭去了。
赵旖然命人将礼物都分了下去。
她准备的都是贵重物品,全都是赵家没见过的稀罕玩意。
高兴的赵侍郎眉开眼笑。
他抱着一个大古董花瓶啧啧直叹:“这可真是好玩意,看看这手艺,看看这花纹,这世上也没几件。”
“之前孙御史得了一个还不如这个的,送给老相爷,直接连升三级。”
“就我这个送上去,那还不得换个二品官。”
赵旖然笑道:“人家老相爷什么宝贝没有,稀罕这个。”
赵侍郎:“反正大家都这么说,那花瓶我还见过呢。”
赵旖然还是觉得赵侍郎说的浮夸:“那人家也不能因为个花瓶就给人升职。”
女儿不相信他,这让赵侍郎觉得非常没面子:“你要不信,明个我也给老相爷送去,看能不能混个二品。”
赵旖然赶紧阻拦:“别,这是王府的东西,你要真拿出去行贿,别说你那姑爷拿你下狱。”
这话有分量,吓得赵侍郎一个冷颤,赶紧将花瓶收了起来。
“爹也就说说,哪敢真将这个送人。”
赵旖然不懂古玩,挑选礼物的时候,只捡花样精巧的装,没想到竟拿了这么多宝贝。
本来还有些愧疚之心,想到马上就要被人休了,能赚一些算一些吧。
最好能在秦泽御回来之前把紫元阁搬空了。
记得之前她问过彩礼的事,秦泽御还说什么愿意把整个紫元阁送给她。
男人认知正常的时候这种话都不能当真,傻子的话大概只能听个乐呵了。
有着御王妃这层身份,赵旖然在赵家住的特别特别舒服。
所有人行事都要看她眼色,生怕她有什么不顺心。
赵旖然当然不会故意找人麻烦,反正暴风雨来的前夕,能得到短暂的宁静,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只可惜这种宁静并没维持多久。
在她住进娘家三天,田姨娘的嫂子就跑过来打破了这平静的日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妹子,不是我跟你说,人家王府早就要休妻了。”田家嫂子拧着鼻子,翻着眼睛,早就一副看不惯赵旖然的脸子说道。
“我说她怎么忽然跑娘家来了,还一住就不走了。”
“原来早就知道自己要被休了。”
“也就你们还拿着她当个人物,整日的看她脸色。”
田姨娘被吓得够呛。
女儿虽然不怎么待见她,但总归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只要女儿当一天王妃,她就风光一天。
听了自家的嫂子的话,瓜子磕着都不香了,“嫂子,你什么意思?”
“这话可不准乱说,我们家四丫可是对王府有恩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田家嫂子因为田丙承的事早就恨上赵旖然了。
只不过碍于赵旖然王妃的身份,不敢发作。
今天听说赵旖然要被休了,可让她找到理了:“这还用我说,妹子你想啊,她这次自己跑回来,小王爷可曾露面。”
田姨娘还是不信:“小王爷忙嘛,连我家官人都忙的没时间呢,人家小王爷忙起来不见人影不是很正常的事。”
田家嫂子只顾拱火,非要将这事坐实了:“我听说,人家小王爷看上相爷家的小姐了。”
“要准备娶回来当正妃呢。”
“你家那四丫可不就得被休了。”
小王爷和相府小姐门当户对,田姨娘一听就傻了:“你别听了什么人的瞎话。”
田家嫂子指天发誓:“我怎么胡说,你出去打听打听,人家相府都准备亲事了,想来这几天休书就到了。”
“哎吆,我苦命的儿哦——”田姨娘慌了神,哭天抢地的喊道,“我苦命的儿哦,这可怎么好。”
她一边哭着一边往前院跑,先找大夫人,再找赵侍郎,最后才来到赵旖然的卧室。
“四丫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要被休了?”
赵旖然正在吃橘子,听见外边吵吵嚷嚷的也没当回事。
直到田姨娘这大粗嗓门隔着窗户穿进来,吓得她连到嘴边的橘子都掉到了地上。
这么快休书就到了吗?
秦泽御果真这么薄情,一恢复清醒就要休了她?
刚开始看到休书的时候,赵旖然确实特别难过。
觉得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可是经过这两天的缓冲,她已经平静多了。
倒是被休之后的生活考虑了很多。
比如被休总比被剥皮示众的好吧。
她只要有了银子就可以远离这是非之地,过起隐居生活。
大不了就像紫莹那般,一盏青灯伴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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