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泽御这才算满意了。
果然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过年那天他回来,夫人看见他还唯恐避之不及,几天下来,已经变得自然了。
“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秦泽御是真心感激赵旖然。
他忙着没时间回家。
单就家里这两个病号,原就比别人家费心。
要不是有赵旖然忙里忙外的张罗着,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赵旖然被秦泽御说的不好意思了:“有什么辛苦的,原本也不用我做什么。”
“只是不知道咱们还要在南苑住多久,我总觉得不如紫元阁方便……”
“小王爷,夫人请你,”赵旖然一句话没说完,有婢女过来传话。
秦泽御来不及听赵旖然说下去,笑道:“等我见了娘再过来找你。”
赵旖然眼睁睁的看着秦泽御消失在了她面前。
心里有些委屈。
虽然这南苑也好吧,可它毕竟是王妃的前未婚夫的府邸。
他们一大家子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再说她自从穿书过来住的就是紫元阁。
相对而言,她对那里更熟悉一些。
也更有安全感。
秦泽御不常回家,她总觉得住在南苑像寄人篱下。
哪天秦泽御如果自己回了王府,将大门一关,这南苑她又没有住下去的理由,那不成了无家可归了?
秀儿每天有孙瑾烨守着,有什么事,大可以直接去侯府。
王妃不光有王爷守着,还有一个未婚夫呢。
总是少不了归宿。
而秦泽御刚刚恢复认知,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想法。
想来,心里总归踏实不起来。
赵旖然犹豫了片刻,想着等秦泽御闲下来问问他什么打算。
是要在南苑一直住下去吗?
想及此,赵旖然便来到了李清怡的卧室。
母子两个人正在说话,她不好上前打扰。
况且李清怡性子一直冷冷淡淡的,她摸不准对方的心思,更不敢轻易打扰了,只站在门口,等着秦泽御出来。
傍晚最后一缕余晖也没入了天际。
屋里格外的安静,只有母子两人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
“御儿,”李清怡握住秦泽御的大手,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儿子,“娘不知道旖然是郑夫人做主给你娶的,委屈你了。”
赵旖然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心口收紧。
不知道李清怡接下来要说什么。
李清怡:“如果你不喜欢,娘不会阻止你休妻,我们御儿是皇上亲封的郡王,没必要委屈自己。”
赵旖然浑身毛孔都张开了,她紧紧的捏住衣角,想听秦泽御会怎么回应李清怡这话。
秦泽御略带笑意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娘,您身体不好,就别操心这些了,孩儿自有打算。”
……
自有打算?
赵旖然下意识的想,会是什么打算?
还想再听几句,身后忽然传来几名婢女的脚步声。
“小王妃,您怎么在这?”是李清怡的贴身婢女,看见赵旖然站在门口,神色充满了警惕。
赵旖然尴尬的哦了一声,回道:“小王爷回来了,我想着问问他有什么需要。”
赵旖然说完这话,不想再做停留,慌不择路的离开了李清怡的门口。
那婢女看了她一眼,心里充满了疑惑。
但也没多说什么。
秦泽御这次是抽时间回来的。
只能在家逗留一晚,明天还要早起进宫。
皇上身体不好,王爷自从过年那天说是回王府追查真相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赶上年关,各种礼仪宴会,太师被罢,皇子遭人暗杀,之前还有户部尚书自杀,赈灾款被侵吞,各地接连不断的旱灾,水患,边关不时有小股流民造反,其他小国犯境等等。
桩桩件件,说大不大,但也不算小的事情,每天不知道有多少。
皇上顾不过来,只能交给秦泽御去处理。
秦泽御以前没参与过朝政,还要一边学习,一边研究,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能回这一趟家,还是他加班加点的赶出来的。
本想和赵旖然多相处一会儿。
可母亲需要他请安,妹妹的情况也要他关照,其余的诸如王爷失踪,和其他朝臣的交往沟通,还有一些家里的琐事,都要他亲自处理。
这一晚上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秦泽御回房的时候,赵旖然已经睡熟了。
不是赵旖然没心没肺睡的早,实在是秦泽御回来的太晚了。
她本来还有些失眠,都没能撑到他回来。
第二天早上,赵旖然醒来的时候,秦泽御的被窝又空了。
如果不是看见他的被子杂乱无序的放在旁边,她都要怀疑秦泽御一晚上没回来了。
想到昨天李清怡提到的休妻的事情,无端的又开始烦躁开了。
也不知道是初春容易生病,还是天气太冷了,赵旖然竟然得了穿书以来的第一场感冒。
鼻子堵着不透气,大脑昏昏沉沉的不清醒,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大限要到了。
如果这个时候,她死了,或者穿书回到原来的世界,秦泽御会难过吗?
会想她么?
碧羽发觉赵旖然生病了,赶紧让人请了李太医。
秦泽御的休书一直放在李太医那里。
李太医想着秦泽御既然好了,这么久又没犯过病,况且他都已经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了,自然就再没有留着休书的意义了。
所以他特意把休书放进了医药箱里。
打算趁着给小王妃看病的时候将休书交给秦泽御。
让他自己销毁。
按理古代男女大防,女子就算看病也要和大夫保持距离的。
通常都是隔着帘子,悬丝诊脉。
可赵旖然不是古人,而李太医又是她熟悉的,便让人把这些规矩都撤了。
请李太医直接给她诊脉。
“李太医,”赵旖然一开口就透着几分虚弱,“我是不是病的很严重啊?”
李太医诊完了脉,一边写方子,一边说:“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冻着了而已,吃几副药多发发汗就好了。”
赵旖然一边觉得自己胡思乱想太多了,一边又觉得只是小感冒。
如果在原世界,可能吃几粒感冒药再加点消炎药就挺过去了。
可因为穿书的关系,她就不敢那么武断了。
药方很快写好了,李太医吩咐人去抓药。
说话间,徐嬷嬷过来请李太医顺道给王妃看看。
李太医随手将方子放进了药箱里,因为急着给王妃看诊,便没带药箱子,只吩咐赵旖然的婢女:“药方就在药箱里,尽快抓了药给小王妃吃上。”
说完这话,李太医就走了。
婢女不识字,赵旖然担心婢女拿错了药方,也是对药方好奇,想看看古人到底是怎么写药方的,便下了地,亲自打开了药方。
谁知道好巧不巧的,就发现了秦泽御写的那份休书。
上边只有落款没有时间,赵旖然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写的。
想来也不过这些日子,毕竟他是最近才恢复认知的。
再看清楚休书两个字之后,就觉得两眼一花,险些昏过去。
落款处,龙飞凤舞的写着秦泽御三个字,和之前给她写信的笔法是一样的。
就算找遍了理由,赵旖然也无法替秦泽御辩解,这只是一个误会。
李清怡刚提到了休妻,她便看到了休书。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
赵旖然慌乱无措的打算将休书撕掉。
可撕了这封就没有下一封吗?
到最后,她还是折好,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李太医给李清怡诊了一半脉,忽然意识到什么,扔了下李清怡就往赵旖然的房间跑。
跑到门口,李太医忽然停住了脚步,隔着门帘喊道:“小王妃,下官忘了拿药箱,烦请碧羽帮忙送出来。”
碧羽不识字,只觉得赵旖然的脸色不正常,只当她是生病了身体不好。
催促道:“小王妃,您还是好好休息吧,奴婢这就给您抓药去。”
她说着话,没见到赵旖然反对,便将药箱给李太医送了出去。
李太医急出了一脑袋汗,眼看着碧羽拿出药箱,一把夺了过去。
“那个,小王妃没事吧?”
李太医问的奇怪,碧羽只当他是大夫关心病人的关系,只道:“还好,奴婢这就去抓药,想必吃了药就好了。”
看样子不像看到了,李太医松了口气。
他拎着药箱,又回头看了一眼,便去了李清怡的卧室。
赵旖然觉得李太医远没有别人传的那么神,这不吃了他开的药,感冒非但没好,还加重了。
鼻塞更严重了。
头晕的更厉害了。
连身体都一日不如一日的。
难怪秦泽御傻了那么久都没好。
看来她得再换个大夫了。
转眼到了初八,赵旖然依然没见到秦泽御的人影。
倒是长公主大张旗鼓的来看望李清怡了。
赵旖然趁着生病躲在后院休息,听说长公主来了,赶紧换衣服赶往前院。
倒不是想看长公主。
想着她进宫给昭仪请安,长公主都带了儿媳妇,今天也一定带着。
人在生病的时候,格外想念亲人。
这里她除了秦泽御,就只有赵家的亲人了。
赵旖静自然也算一个。
可让她遗憾的是,赵旖静并没有过来。
她刚进院子就听到了长公主的大嗓门。
“我说弟妹啊,你这回来怎么能不住王府呢。”
“我听说这南苑的主人还是个男人,传出去,你不在乎,难不成还不在乎御儿了?”
“怎么说我弟弟也是亲王,御儿如今又帮着皇兄打理政务,因为这些事影响了前程可就不好了。”
听这架势哪里是来探望的,分明是来给下马威的。
赵旖然觉得自己不适合进屋了。
李清怡的身体不怎么好,说话的声音也绵绵柔柔的,“皇姐说笑了,我和王爷的事还没有定论,说不定什么时候休书就送过来了,没道理先回王府,再搬出来。”
长公主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你这话说的推没道理,谁不知道我那傻弟弟拼着王位不要,到底把你娶了回来,就算刀抹脖子,他也不可能写这个休书。”
“要我说,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折腾什么。”
李清怡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不想和长公主分辨,只道:“到时候再说吧。”
长公主以前就看不起李清怡这不软不硬的性子。
现在被她不软不硬的抵触到,心里越发的不爽了。
但她还有重要的事没说呢,自然不会这么走掉。
“算了,你们的事皇姐我也懒得管。”
“今天过来,是想和你说说御儿的事。”
李清怡客气道:“皇姐但说无妨。”
赵旖然本来打算离开的,听见长公主提到秦泽御,便舍不得走了。
长公主:“当然是大好事了,弟妹不瞒你说,我还是第一次帮人做媒呢。”
李清怡心里犯起了嘀咕,“什么好事?”
儿子已经成亲了,秀儿还小,长公主这是要做哪门子媒?
只有赵旖然紧张的竖起了耳朵。
长公主:“说来也真是天作之缘,两个人皆是郎才女貌,又是门当户对,错过了可真叫可惜了。”
李清怡不说话,长公主就一个人把这段姻缘先夸了一遍。
直到最后才解开谜底:“相府的小姐我是亲眼见过的,真的是少有的美人坯子。”
“咱们御儿呢,才华横溢,风流倜傥,可是年轻一代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又得皇上器重,没准……”
“这两个人要是能结为连理,那可就是我们整个大秦的喜事了。”
“这男家是王府,女家是相府,说书的都说不出来这么美的佳话来呢。”
这话说的不像样,李清怡蹙眉问道:“相府的千金难道愿意做个侧妃?”
长公主笑道:“这话说的,怎么能委屈相爷的千金做侧妃。”
李清怡:“可我们御儿已经成亲了。”
她最清楚自己的儿子了。
从小就有主意。
前几天她试探了一下儿子的想法,儿子说他自有打算,想来是真心满赵旖然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没必要强拆鸳鸯。
就算郑夫人保的媒又怎么样。
只要儿子高兴就好。
长公主咳了一声,丝毫没当回事道:“一个侍郎的庶女,哪里就有资格当王妃了。”
“这万一以后御儿当了皇上,难不成让个庶女做皇后吗?”
李清怡身体不好,被长公主聒噪了这么一顿,哪里有精神和她分辨。
只道:“这事还是要问过御儿的意思。”
长公主:“别说,前几天我还真跟御儿提过这茬。”
李清怡:“御儿怎么说?”
不光屋里的李清怡下意识的提起了精神,门外的赵旖然更是紧绷了起来。
古人最讲究门第。
按理她一个侍郎的庶女确实没有资格成为王爷的正妻。
如果不是秦泽御傻了,她作为冲喜的对象进门,怕是她连这王府的高门都踏不进来。
更别说成为王妃了。
现在秦泽御恢复正常了,又有被立为太子的希望。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怕是早就蠢蠢欲动了。
能等到今天,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长公主笑道:“嗨,他一个小孩子能说什么,还不是全凭我们这些长辈做主。”
“弟弟不知去向,我一时也见不到,这事你要没意见,我就辛苦一些帮你们张罗去了。”
李清怡靠着垫着,喝了口茶,不软不硬的缓缓道:“这事不急,等我问过了御儿的意思再说吧。”
长公主知道李清怡的性子,别看表面上不吭不响的,可有主意着呢。
所以她也不敢以皇姐的身份直接压她,“那行,你们先考虑着。”
“人家的爷爷可是老相爷啊,想想这助力,以后还怕没有靠山么。”
李清怡不喜欢听这话:“我们御儿已经被封为王了,什么靠山不靠山的,只有皇上才是他的靠山。”
长公主被怼了,脸色极不自然。
如果是一般人,她早就发火了。
但李清怡是弟弟的宠妻,发火也捞不到好处。
所以只能算了。
又寒暄了几句催着李清怡快点决定,这才离开了南苑。
赵旖然只听到长公主说秦泽御能说什么,还不都是长辈做主,便听不下去了。
如果是她平时的性子,肯定会冲进屋里,直接把长公主怼走。
可她摸不清秦泽御的想法,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人家早就看上相府的小姐了呢。
她这么冲进去,扰了人家的好梦,岂不要被人家剥皮抽筋了。
赵旖然好些日子没见到秦泽御,捋不清这里的时间点。
按照长公主的说法,她已经和秦泽御说过和相府结亲的事了。
如果这事发生在前。
休书发生在后。
那就是秦泽御已经决定了要娶相府的小姐为正妻。
这才有了休妻的想法。
难怪她一直兢兢业业的伺候婆婆,照顾小姑子,却还是沦为被休的下场。
赵旖然失魂落魄的往后院走,没注意脚下的路。
不知道踩了什么,脚下一滑,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却不想被什么人抱住了。
“小心——”
赵旖然听见一道很温柔但极其陌生的声音。
惊魂甫定间,她看清了身后的人,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大师兄。”
赵旖然低着头,没好意思看对方。
古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她虽然是现代人,但入乡随俗,已经慢慢接受了这点。
除了夫君,和任何男性都尽量少接触。
尽管这是不经意的。
还是有几分别扭。
“想什么呢,”赵青末偏头打量着她,“连路都不看?”
赵青末性子冷,平时和谁都不接触。
这两句话,几乎是他一口气说的最多的字了。
赵旖然眼角还挂着泪珠,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擦拭,只低着头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感冒了不怎么清醒。”
赵青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样啊。”
“那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赵旖然像听到赦令一般,俯身行了礼就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屋。
她把婢女都赶了出去,只留一个人在屋里。
秦泽御连休书都写好了,休妻已成定局。
她以后该怎么办呢?
这么灰溜溜的回娘家么?
之前还和爹说,她成了王妃,爹爹就是王爷的岳父。
这才几天,就要被人休了。
古代的休妻和现代的离婚可不是一回事。
女人是没办法抬起头来的。
只怕那个时候,她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赵旖然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再哭一会儿,再停一会儿,只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肿的桃子似得。
这一宿,秦泽御依然没回来。
第二天一早,赵旖然便跟李清怡告了假,一个人带着碧羽回了紫元阁。
那里是两个人成亲的地方,总觉得相对有安全感一些。
“小王妃,我怎么看你不太高兴?”碧羽眼观鼻鼻观心的问道。
赵旖然吸了吸不透气的鼻子,说道:“没什么,就是感冒不好,昏昏沉沉的不舒服。”
碧羽体贴道:“有可能是换了地方不习惯,自从您嫁进王府还没生过病,才到南苑几天就病了。”
“要我说,我们在紫元阁住几天也是好的。”
赵旖然正有此意:“那也好,没准就好了呢。”
赵旖然走后不久,秦泽御就回来了。
他这次是特意请了假回来的,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听说赵旖然去了紫元阁,心里难免怅然若失。
“夫人怎么想起回紫元阁了?”秦泽御站在两个人的卧室里,询问赵旖然的贴身侍女。
那侍女是最近才被赵旖然要过来的,和赵旖然还属于磨合期。
还没能完全得到赵旖然的信任。
自然不知道赵旖然为什么走。
老实答道:“小王妃说是要拿些衣服。”
“对,就是这么说的,奴婢说奴婢回去拿,小王妃怕奴婢记不清楚,这才自己回去的。”
“还带着碧羽姐姐。”
自从成亲后,碧羽就跟在赵旖然身边,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
秦泽御还是放心的。
况且这里离紫元阁又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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