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水芙蓉名唤由梦。
由梦也是一朵莲花花妖不假,不过是真正的红莲,近日特地被主人抽离法力偷渡进魔界来。他觉着没关系,他法力本就不多。
他接下的命令是让他尽可能诱惑眼见到的每一个生灵,人也行,魔也行,仙也行,妖鬼也行。他也不是不愿意,因为他一化形,什么也不懂,就被主人家养着了,点化他的也是主人,他本来还没有修炼到足以化形。
主人待他极尽温柔,还关心地告诉他:“虽然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你可以自由选择你更喜欢的生灵、更喜欢的容颜与身份亲密,其他人,只要吸引他们便罢了。”
由梦尚未尝试过具体的诱惑或亲密,听闻主人说是快乐的事。
他不曾想,他出师未捷。
清艳双眸才牢牢盯住一个魔,满湖红莲涟漪摇荡,他陡地就感觉不能动了。
?由梦难以置信,怎么回事?这他可怎么完成吩咐?
这瞬刹,他也愣怔,水榭中一干鬼魔也愣怔。
紧随后出了迫使荧路更惊的事情——
花神负月也现身了,不是出自水底,而是凭空从一朵庞大红莲中央,花房里一缕细烟腾身而现,稳坐在摇曳莲花上,提醒那小花妖。
负月倦声道:“在我湖上,你行动不成,倘不是你心存恶欲,便是指使你的人心存恶欲。不要执着。”
荧路实在大吃一惊,花神不是在人间渡着劫么?她今日早些时分还亲眼见过,辨灼灼真身,那位忠王不可能不是花神。身旁冥主也惊疑不定,立即施法欲感应秋旷醒详细生死,无奈现下法力全失。
倒是荧路也省起来用魔尊的力量再瞧瞧真假花神了,她原本非常暴躁——哪有一出水,还出水两个冒牌货的?
却不料目扫视处,看见一朵少年红莲花妖;与确是笼罩灿烂仙光的两片血红花瓣。
两片花瓣。滞一滞,她马上忆起,她早已留心过,秋旷醒身上是残缺了两片花瓣的。
这么说,静坐莲上的这一位还真是负月?荧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点惶惑:一名仙君,在他们魔界潜伏多久了?不怕危险么?他必也如这小花妖一般身无力量才能不被发觉,可身无力量、潜伏有用么?是渡劫前后来的么?负月想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因此,那两片残缺莲瓣难不成是负月亲自撕扯离体的?如此之大的决心,荧路不得不警惕,他究竟有何可图?
千万纷乱思绪尽处,冷不丁荧路另回忆起了一件怪事。约摸在一千年前,魔界动荡初平,余波微存,还总有不知好歹浑惯了或体内魂内酷烈煞气未及大消的少许魔族妄图再兴叛乱的时候,有一夜,恰恰是在这座水榭之中,魔尊差点遇过刺。
那一夜百废待兴,事务繁冗,危潭本是有意不眠不休,无奈罄力尽心,且兼连日服过毒素,夜间难禁扶头疲惫寐着了一刻。此事有惊无险,一则魔尊自己惊醒极快,二则因为那刺客魔不知为何,在飞速接近魔尊身畔后,行举忽然迟缓,貌似难以动弹。
与眼下小花妖的难以动弹何其凑巧,荧路疑心狂生。
她定睛打量那只有两片莲瓣的负月。负月含笑回视她,候得她心情稍平,眼底乱光暂定,便道:“我也不知这朵小花是谁,但想必,来者不善,目的在我。可不可以借尊地暂时好生留他,缓缓询问?等到情劫消散,重回天上,随时不再叨扰。”
又安抚道:“我清醒的时辰不多,荧路将军,你不必太担忧我了解魔界甚多,所获机密甚多。”
荧路悚然发问,这时待他真不免敬畏了:“仙君……为何驾临?”
负月抱歉地详尽答道:“我已来了一千年,平素与‘我’自身时时刻刻,每个弹指,都同鉴此景,同享记忆,只碍于这几十年步入人间,守矩受限,等劫后归位,记忆仍要时刻合并。我却当真不常清醒,无意危害魔界,连你们的正脸姿容都鲜少窥得清楚。你不必怕我,我只为定风波来。”
荧路戒备不消,闻言道:“定风波?”
负月轻轻叹道:“是。魔界乃是携不进力量来的地方,不过我有生涯机缘,咒入魂魄,魔尊陛下又种下莲花无数,故还能捐出微薄之力稍稍笼罩魔宫一二,恐怕只护得住这一带、魔尊常在的几间榭阁。千年以前,我偶然听闻他有平定魔界的奇举豪志,贸贸然难以坐视,寻思着,魔界难得迎来可能明主;这片昂春也无能为力、鞭长莫及的地方,这片枭雄常战、永无结果的地方,我原想,我也能出手净化它一些,至少在必要时刻袒护能够袒护它的那个生灵。偏偏我不能够直接留在魔界,我需要保有力量,我需要做旁的事,虽是鬼鬼祟祟,无礼为客,不瞒你说,为了分出这部分心力进入魔境,我还只好搬到天上去了呢,天上很无趣。”
荧路少顷无言。
“……”成欢渐渐听出微妙来,难以置信地低声向她确认,“他在说什么?”
荧路棒读道:“他在说,他是为我们陛下飞升的。”
成欢:“?”
成欢:“???”
荧路越想越凝重,道:“成欢,不论如何,请示陛下之前,你我须姑且招待花神了。”
她补充:“你或还不知,陛下在人间的那位情郎,也是花神。”
·
总不能任花神缩回花房里,继续蜷躲。
安排人送走了素眠一行——素眠走时莫名其妙显得若有所思;由坐怀不乱的成欢关起花妖由梦;荧路则引着负月寻处小歇。
负月表面倦容镇定,细辨眼波深深,到底好奇着魔宫。他的确一千年也没真正走过这里,一千年了,初次四顾端详这里。
魔宫能舒坦宿人的居室,惟有魔尊自寝的一间,不过荧路分析,目前的魔尊不会太介意。主要是,相引相随近了,她沉吟看出,终究这一个负月容色虚弱得太不自然,尽管淡淡微笑,泰然自若,浑身外露的手背、皮肤多有伤痕,嘴唇霜白。
荧路试探着问他:“仙君魂魄印着什么咒,才想久留我界?”
负月道:“太平镇煞咒。”
那也不至于伤成这样,荧路估摸着,此事还有下文。
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魔界煞气究竟受了魔尊多少影响,受了花神多少影响,或者该称他们俩阴差阳错地联手了。无疑针对魔界,绝大多数功劳是魔尊危潭一力创下,然而在荧路看来,花神一朵界外之花,哪怕出手相帮一点点也离奇。
他们又不走在同一条路上。
荧路不复追问,推门送他进了魔尊惯宿的芙蕖阁。
负月略觉意外,不了解这是危潭的宿处,只看见四下雅致宽阔,轻问她:“我可以歇在这里?”他已在开开谢谢的湖水莲房中辗转将就一千年了。
想一想秋旷醒,再看一看负月,荧路心头五味杂陈。她原是将负月与秋旷醒分开看待的,当作负月是将来敌人,秋旷醒是凡尘过客。
无奈何,这两道碎片日渐一齐不肯静静地只绽放不怒放了。
荧路道:“仙君自然是座上贵客,敬请放松无妨。”
负月立即显得开心了,难得他也不掩饰,尽管仍还霜白着唇,身姿无力,斜斜一卧上软榻便如雪倾月堕,伏无声息,却忽而神色转变得无比郑重地唤她:“荧路将军。”
嗯?荧路忙正色问:“怎么?”
正听负月肃容,派遣他那气若游丝般的嗓音道:“你婚嫁了么?”
荧路:“……”负月不是伤成这样还没忘记乱点鸳鸯谱吧?
负月:“你性情真好,喜欢金乌么?”
荧路:“……”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