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五年了,江照翊做梦都想听到她这么喊自己。
他还想牵牵她,还想抱抱她,可是临到要开口的时候,所有的缠绵悱恻又都成了理所应当的埋怨——
“说好了前天我生辰回来的,你晚了足足两日!”
长大成人的太子殿下,眉眼间的意气风发比之从前,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渺渺看着这张五年未曾见过的脸,看他脸上有了明显的棱角,稚嫩与钝感皆不复存在,满身英气,神采飞扬,浑身气场都越来越肖似他那君临天下的父亲,却又有着他早已缺失不见的少年感,不禁大感欣慰。
看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太子殿下也有好好地长大。
只可惜这份欣慰持续不了多久,在太子殿下用五年前如出一辙的小孩子口吻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绷不住破了功,白白净净的脸上不知不觉就绽了笑。
“是是是,太子殿下说的是,是臣的错,是臣回来晚了。”
“知道回来晚了,你还笑!”
江照翊又气又恼,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此番回来,就不许再走了,听到了没有?”
五年的时间,太子殿下江照翊已经从一个小霸道总裁,修炼成了一个合格的真*霸道总裁。
程渺渺脑袋抵在他肩上低笑:“臣此番是回来参加科考的,除非将来陛下将臣调走,否则臣就不走了,死赖也要赖在京城,赖在太子殿下身边,混吃混喝。”
“科考?”江照翊顿了顿,将她从自己怀中拉开,目光与她平视,“你真要参加科考,然后跟一群大老爷们儿一起称兄道弟?”
程渺渺想的理所应当:“有何问题?臣与殿下这么多年,不也是在称兄道弟?”
“你把孤和他们看的一样?”江照翊不干了,“程渺渺,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是什么日子?”程渺渺还真不知道,问的真挚又诚恳。
“今日是母后要为孤——”
“世子!”勤学全然不知太子殿下正在进行他他尊贵的发言,附在马车外高喊,“表少爷来接您了!”
“表哥来啦!”程渺渺多年不见萧定琅,也是怪想念的,一下就将江照翊还没说完的话抛诸脑后,拉着他一起下马车。
本来程家一列马车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可是江照翊突然带着人迎面飞过来,举着官府的令牌拦住了马车的去路,逼停了他们整支队伍,这才导致队伍在路上耽搁了半个时辰左右。
萧定琅的到来,叫马车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开始了它北上进城的道路。
“原来是太子殿下在这,表弟迟迟不到城门口,我等差点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萧定琅庆幸又高兴,同他们一起坐马车往城门口去。
程渺渺是巴不得跟他兄弟之间叙叙旧,对他的到来很是欢迎,江照翊却不一样了,一路上郁闷的小心思就没歇下来过。
好容易马车再次停下,江照翊一双眼珠子斜盯着萧定琅转,想他比东海明珠还亮的功能可以就此收手。
没成想,收手是收手了,可是萧定琅带着程渺渺一起下车了!
他怒而追上,一探出马车却浑身脾气都消失了。
原来萧定琅带程渺渺见的,是她爹娘啊。
既是她的爹娘,那江照翊觉得,自己再多等些时候也是应该的,反正五年都等过来了,他还差那么点等待的时间吗?
太子殿下如是安慰自己。再等等吧,她刚回来,肯定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应付,他就再多给她一点时间,给她一点时间,只要她忙完了能想起自己就好。
他慢慢跟在程渺渺身后,丝毫不觉自己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这场本该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
萧和宜抱着女儿,本该是要好好哭一哭的,可是在看到她身后太子殿下的时候,眼泪吓得一下收在了眼眶里,怎么都落不下来。
程怀勉显然也注意到了江照翊。
“太子殿下?”
一家人的表情突然都变得古怪起来,看向程渺渺的目光不禁多了几丝询问。
江照翊却抢先回答:“孤刚从灵泉寺下来,恰好碰到程家的马车经过,看这阵仗,便猜是程从衍回京,便拦下她跟她聊了会儿,程侯和夫人不会介意吧?”
“臣不敢。”程怀勉强颜欢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堂堂太子殿下说介意二字。
江照翊微微点头,还是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
是他打扰了他们一家团聚吗?
他是不是该走?
他真的该走吗?
他再三看向程渺渺,期待她能主动说一些挽留自己的话,可她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兔子般无辜地看着他,显然根本没有要留他的意思。
他气结,却又不甘心,慢吞吞道:“既然从衍已经跟侯爷夫人一家团聚,那孤就走了?”
他说话的时候,程渺渺正被萧定琅家的小女儿揪住了发冠,回头去抱那小祖宗,都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他只能特地强调:“程从衍!”
“嗯?”程渺渺终于抱着小侄女回头。
“孤要走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咬牙。
程渺渺总算给了他回应:“那臣恭送太子殿下慢走。”
“程从衍!”江照翊不可置信,她居然真的这么对自己!
“太子殿下?”程渺渺抱着小侄女,仍旧一脸的单纯无害,气的江照翊直接火冒三丈,话都不想与她多说。
“孤走了!”他吼道。
“那臣也,恭送太子殿下。”
“臣也是。”
“臣妇也是。”
程怀勉夫妇和萧定琅,属于完全的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想着既然人家要走,他们便只管将礼数做全就是了。
这一连串的恭送太子殿下,可真是把太子殿下给生生气走了。
程渺渺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无奈笑了笑,收回目光逗逗小侄女肉嘟嘟的脸颊,自得其乐。
接下来便是跟着程怀勉和萧和宜回程家,程家家中早准备好了午膳的家宴,萧定琅没打算去,抱着女儿先回了萧家,留下程渺渺独自面对这偌大的家族。
身为家中独子,乾安侯程怀勉唯一的血脉,程渺渺的存在与其他堂哥堂弟是完全不一样的,受重视程度也是完全超然的,光是为她接风洗尘的酒席,就足足摆了十几桌,来的还全是本家的族老。
程老夫人出面做主席,这场接风仪式足足热闹了有一个时辰。
身为主角的程渺渺无法逃走,只能硬着头皮走完了流程,宴会一结束,她就马不停蹄地和萧和宜告辞,自己牵了匹马,熟练地飞身上马,往永定河畔的长街去。
几年没有回京,她对京城的地理已经不是很熟悉,绕了好几条错路才到长街。
到了长街,她直奔从前君再来的酒楼,如今它叫临江仙。
临江仙名“海上明月”的雅间里,几个时辰前还在京郊迎她回家的年轻人正长腿屈膝,单手撑栏杆,凭栏远眺,孤独寂寥。
她敲敲门,不等回应,兀自推门进去。
屋内的人回头,兔子般可怜的眼睛正撞上她促狭的笑,不过一瞬,他又将精力放回到楼下的悠悠江水上。
“你来做什么。”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实则饱含了委屈与落寞。
程渺渺暗自忏悔,将在楼下买的酒推到江照翊面前:“不是殿下想要我来的吗?”
“你如何知道孤在这里?”
“殿下从前给我的书信中,不只一次提到了临江仙和海上明月,殿下不喜欢太多人碰过的东西,想来这雅间便是叫殿下给收入囊中,常年备着的。”
“那你又如何知道,孤没有直接回宫?”
两人直勾勾的目光就这样在空中对视,耳畔是滚滚东逝的永定河,江水翻滚波涛,拍打的不仅是水底的一块块巨石,还有随之跌宕起伏的内心。
“臣……”
“孤……”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闭口,江照翊率先想装作无所谓,“你先说。”
“臣就是知道,太子殿下在等臣。”程渺渺才不似他那般扭捏,大咧咧说出他的心思,直言不讳,“臣还知道,太子殿下还有话要对臣说,是不是?”
她凭什么可以这么自信地揣摩他的心思?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嘴硬道:“孤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行叭,那就是臣自作多情了,既如此,臣就先告退了。”程渺渺还没捂热的屁股正要抬起,又被江照翊一把摁回去:“你敢!”
英气的眉毛倒挂起来,江照翊虎着脸:“给孤坐着,陪孤说说话,身为东宫伴读,这么多年没回来,连孤的生辰都错过,孤没叫你挨板子就不错了。”
程渺渺配合地拱手,跟戏台上的丑角般夸张道:“多谢殿下不打之恩。”
江照翊被她逗乐了,“苍南山书院这么多年,只叫你学会了唱戏么?”
程渺渺伸到袖中想要掏东西的手微微一顿,笑意也收敛了几分:“殿下都知道了?”
江照翊眉眼清朗,不答反问:“程渺渺,从小到大,你有什么是瞒的过孤的?”
这么一说……程渺渺咋舌,好像还真的是没有。
刚开始以为自己智商下降瞒的很好,结果早叫他看出来了,并且在诸多场合都用自己的方式护着自己;又一直以为自己女扮男装瞒的很好,结果原来也早叫他发现了,亏她还装的那么卖力认真;还有丞相的事,褚汀回的事,杜醒时的事……她在江照翊面前,除了穿越这回事,似乎真的没有别的秘密了。
这太子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她苦恼地想。
“程渺渺,你在想什么?”聪明过头的太子殿下突然凑过来,与她呼吸缠的极近。
程渺渺出于本能,向后仰了仰身子,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
“孤就知道。”江照翊哼哼着,“你知道孤今日为何不想回宫吗?”
程渺渺如他所愿,做个好奇宝宝:“为何?”
“因为宫里在办百花宴。”江照翊拆了她带来的酒,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末了,想起来问,“你知道百花宴是什么东西吗?”
程渺渺点头,没再给他耍酷的机会。
“你知道?”江照翊愣了一下。
“知道啊,不就是太子殿下年纪到了,皇后娘娘要为您选妃了嘛。”程渺渺说着笑了两下,“实不相瞒,去年我家祖母也曾在信中问过我,孙家的姑娘怎么样,可我哪里敢答?只能暂时糊弄过去。”
“那现在呢?”江照翊握紧了酒盏,突然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程渺渺,你现在也是在糊弄孤吗?”
程渺渺抿了口小酒,有些呆住:“嗯?”
江照翊夺走她的酒盏,握住那只细白的手腕,耳边永定河的波涛更加汹涌,怒吼,一如他沉寂多年的心,惊涛骇浪,无法平静。
“程渺渺,五年,三百多封书信,你以为孤是在同你开玩笑吗?你听好了,孤再认认真真地跟你说一遍,今日,母后在为孤选妃了,选妃,你听得懂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