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剑歪歪斜斜刺了过来,祝远晖的表情堪比如临大敌,但是身体却完全没有绷紧,他左掌在石桌上一拍,身形纵移,看上去勉勉强强躲过了这一剑,随即转头看去,身后之人一身耀眼明黄,龙袍之上绣着九爪金龙,须发皆已发白,面含笑意。
正是大愈开国皇帝,愈高祖牧苍靖。
牧苍靖急促道:“祝二愣子,快陪朕练练,你走这么久,朕好生无趣!”
“皇上,臣不敢和您动手啊……”祝远晖不由面露苦涩,和他动手?那也太考验演技了!
“放屁!快来快来快来,朕手痒!”
牧苍靖连说三声‘快来’,手上招式不停,迅速挥出三招快剑,祝青简看他们一路打到了院中,便随之去看热闹。
天下谁人都知,当今圣上有三把宝剑,青锋、胜邪以及白鱼剑。
他现在所持的这把乌鞘剑名为胜邪,削铁如泥,剑锋熠熠,就是刺的飘忽不定,力度委实有点儿不够……
“朕自大内高手那学到了新的绝技!爱卿小心,看朕黑龙出击!”
话音刚落,他正儿八经地做了个起手式,还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动作,使之更加标准,随即认认真真耍了七八招攻击剑法,而祝远晖左右腾移,一副难以应对的样子,瞧上去十分累。
祝青简忍不住面露笑容,颇为感同身受。
哪怕是切磋,他还从未见过动手之前还要先耍一通花里胡哨的剑花,提前喊出招式的。
这么做是为啥?为了帅吗?
又对了上百招,最后一式,牧苍靖歪歪扭扭又刺出一剑,祝远晖挥剑荡开他这一招,往后倒飞而去,稀里哗啦撞歪了两棵小树,足足飞了近十丈,方才停下来。
周围几十名侍卫发出阵阵喝彩。
祝青简感觉一言难尽,不忍直视,不过他还是跟着四周的人喊道:
“好!!”
“皇上威武!”
喝彩声此起彼伏。
古往今来,有的皇帝爱吟诗作画,有的皇帝爱江山美人。
而他们的这位皇帝已年过半百,却又爱上了舞刀弄剑。
听闻他练功还很刻苦,每次起床要舞剑,退朝要舞剑,连睡前都还要舞剑。
至于练了这许久的成果嘛,只能说,皇上的武艺甚是稳定,保持在……稀松平常的水平。
牧苍靖得意地将宝剑递给全德公公,冲祝远晖笑道:“爱卿,怎么样?”
祝远晖用内力逼出了一身汗,脑袋上都在蹭蹭冒着热气,他挥手将汗擦掉,‘哎呀’一声,“皇上果然厉害,这一招,臣难以招架!”
“哈哈哈哈哈……还是你懂朕!走走,喝茶去,宫里的那些侍卫,就说张统领,朕一剑刺过去,他连躲都不躲!嘴里还喊着什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满脸大义凛然,真是没劲!还是和你打的畅快淋漓!”
气氛一片祥和欢乐,其余人等都陪着这二位向屋内走去,就在这时,祝青简看到一名锦衣少年缓步走来,心中骤然一凛。
他双眸眯起,以余光打量着此人。
之前皇上和老爹闹腾出那么大动静,他竟没注意到太子也来了!
太子牧子宣是祝青简的发小,与他同岁,看上去却显得年岁小一些,长着一张娃娃脸,身量也不高。
牧子宣也立即注意到了祝青简,转头看向他,露出了笑容。
祝青简只得翘起嘴角,微微一笑……父亲战死沙场,自己也死在乱箭之下,全是拜这个未来的昏君所赐!
若是现在……
他的手不由自主便想去摸腰上剑柄,可是此时,牧子宣已抬步向他走了过来。
祝青简的手轻轻划过剑柄,继续向上,对他行了一礼:
“臣见过太子。”
牧子宣拉住他的手臂,“青简,好久没见了,孤好生想念你。”
“臣也十分想念您。”祝青简与他并肩而行,微笑道。
现在,祝青简的手中几乎没有任何权势,对方却身居高位,此时需与之虚与委蛇,决不能得罪他。
众人进入客厅中落座,祝远晖与牧苍靖就宛如多年老友般,从不逾越,也无猜忌,二人高谈阔论,难得的君臣志同道合之景。
祝青简侧头瞧向身旁,牧子宣笑得分外亲和热情:“青简,我们已有两年未见,以后要多走动走动,孤可不想与你生疏了。”
祝青简伸手扶着茶杯,面上亦是盛满笑意,“承蒙殿下抬爱,微臣受宠若惊。”
“听闻你入了伍,比我这深宫之中可是要快活许多。”
“军中十分艰苦,太子金贵,部队里的环境可不适合您啊。”
残阳洒下最后一抹温暖,光线被窗棂割裂,照在人身上变成了一个个光线组成的方块,缓缓变得黯淡,冬日的太阳总是落的特别早,没一会便有丫鬟前来掌灯。
“孤倒是宁可艰苦一些,换得几分自在,”牧子宣摇摇头,呷了口茶,赞不绝口,“这黟山毛尖,孤一尝便知,是出自老师之手,其余的茶绝无此等清甜香浓之味。”
“没错,我也觉得此茶甚佳。”
祝青简面色平静,随口应着,看到牧子宣桃花似的双眼,一些心思又忍不住开始冒头,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便可阻止今后的那些事情发生?
牧子宣看到祝青简漆黑双眸微微眯起,竟似寒潭般深不见底,平静水面之下仿佛有什么在翻滚涌动。
被他盯的莫名发毛,牧子宣轻咳一声,“孤最近可听到许多传闻,祝家公子年少有为,出类拔萃,名不虚传。”
祝青简摆了摆手,展颜笑道:“太子,您可别寒颤我了,这几分虚名怎值一提。”
“哪里是虚名?”牧子宣侧过头来,不知为何,祝青简刚刚的眼神,竟让他觉得甚是可怕。
祝青简顿了顿,轻声一笑,“我哪里能比得上太子,您熟读经书,学富五车,文成武德无所不精,实乃大愈之福,我朝百姓之福。”
牧子宣努力克制,但是,他终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青简,你太过奖了。”
二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露出笑来,祝青简端起面前杯盏,吹了吹茶叶。
两世为人,他对任何虚名都已不在乎,但是牧子宣不同,几句褒奖便足以让他心花怒放。
到底是少年人,年轻气盛。
祝青简轻轻放下茶杯。
桌上烛火扑迷,夜色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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