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终于将老爹盼了回来,就在祝青简听他说出其后发生的事情之后,不由皱起了眉,“您为何不说?”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忿,祝远晖一顿。
祝青简不解道:“只要您说了,老阉狗和太子他们不就完蛋了吗?您为何不说!”
“你懂什么!”祝远晖瞪了他一眼,察觉到自己口气重了,他略微放缓了声音,“王室斗争,权力倾轧!你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您又懂什么?!
祝青简的心火也冒了出来,在心中顶撞了一句,他盯着老爹染上了怒气的双眼,不禁有些失神。
其实,令他焦躁万分的并非是眼前这件事,而是在这灯塔事件之后,没过多久,皇上便驾崩了。
只要老爹说出来,扳倒了太子和夏成武,皇上就不会死。
皇上不死,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可是老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祝远晖嘴唇开阖,正对他说着些什么,祝青简却一句都没再听进去。
这个结果倒也不算意外,他这个忠君爱国的父亲,宁可牺牲自己的利益,也绝不希望看到国家动荡,内忧外患!
可祝青简还是对此事抱着很大的希望……
现在失望吗?定然是失望的,但是此事也让祝青简清楚的认识到,靠旁人之力改变未来,太有不可预见性。
当务之急还是要改变行事风格,慢慢获得属于自己的势力。
他年纪太小,手下可用的人也太少了,偏偏此事也不是能急得来的……
祝青简最宝贵的东西,还是前世的记忆,他相信只要灵活运作,将来就绝对能抢回先机。
不消片刻,祝青简回神,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回归。
他没理老爹的解释,截口道,“爹,那小太子心胸狭隘,以后要是让他当了皇帝,咱们,怕是都要跟着倒霉了,”随即,祝青简苦笑一声,“到时候,还有哪个番子不知道大愈皇帝是个会被吓尿裤子的怂包蛋?!真到那时,只怕不止咱们,整个天下的百姓都要跟着受苦受难!”
听闻此言,祝远晖面色微变。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这短暂的变化还是被祝青简铺捉到了,他心下一动,终于明白,其实老爹对此事也并非全不在意。
“你小子脑袋瓜里才多少东西?别在这里妄议国事了,即使我真的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夏成武乃朝廷一品飞骑将军,大皇子乃当今太子,他是皇上的亲儿子!你爹我只是一介匹夫,皇上让我打谁我便打谁!”
说着,祝远晖失去了耐心,站起身向外走去,“你才十五,老老实实练功读书,不要成天装作一个大人样!好了,我累了,你也回去歇着罢!”
说完这话,祝远晖就背着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书房。
如今房内剩下祝青简一人,他收回目光,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本书,胡乱翻了几页。
从动荡岁月一路拼杀到改朝换代,成为朝廷重臣,父亲绝非他所自嘲的一代匹夫,他刚刚定然是思考到了一些什么东西。
不论是什么,这动摇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么今后的事情,总归会容易些。
慢慢来罢!
祝青简叹了口气,丢下手中书册,灭了灯火,在黑暗中起身,跨出书房大门,缓步离去。
————
灯火阑珊之下,京城百姓本在赏灯游玩,皇城方向却突然传来重物倒塌的撞击声。
众人不约而同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议论纷纷。
没过多久,一队队禁卫军出现,驱赶路人游客,瞬间冲散了节日的欢快气氛。
京师戒严,满城肃杀。
所有灯火熄灭,地上散落着纸灯笼,百姓慌张四散归家,虽然不知道高墙之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知道,一定有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
五更的夜,早已寂静无人,唯有东宫烛火通明,窗前几株盛开的白梅被灯光描绘上了一丝暖黄,别具一番韵味。
“哐叽!”
“哗啦!”
几声铜盘瓷碗落地的碎裂声乍然响起,打破了夜的静寂,守卫森严的侍卫穿着禁卫军的服装,但是对于真正的禁卫军来说,他们却全部都是生面孔。
这些人好似没有听到屋内动静,只是目光警惕的巡视着外面。
牧子宣换了一身金丝滚边的黑缎长袍,杏黄内衬,其上绣着五爪龙纹。
他面色煞白,在将杯盏扫到地上之后,又重重一拳垂在桌面上,“祝青简为何要救二皇子!只要曹令今和老二死了,孤的皇位便坐稳了!”
夏成武坐在黄花梨玫瑰交椅上,怀中抱着一只皮毛顺滑的慵懒黑猫,闻言只是抬了抬眼,手指轻抚着黑猫后背,“臣自会站在您这一边。”
“父皇总是夸老二比我聪明,若是再过几年,是不是就要另立太子了!”
又发了一通脾气,看夏成武不再出声,牧子宣有些焉了,火气一消,心中压抑的烦闷与恐惧便全部冒了出来,他嘴唇颤抖,语无伦次道:“老师,此事到底该怎么办?这次,是不是太过仓促了?如果是我们误会父皇了,父皇既然立我为太子,或许……我只需等待便可?这皇位迟早是我的……”
连孤的自称都不说了。
夏成武面色微沉,将黑猫放下,站起身来。
这只黑猫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将爪子在椅上磨了两下,便跟过去蹭他的腿,“喵喵”叫了两声。
牧子宣神情慌张,还想说什么,只听“啪”一声脆响,他的脸上挨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夏成武盯着牧子宣惊恐的瞳眸,缓缓道:“自古成大事者,岂能筑室道谋,皇上如今的态度,殿下当真什么都看不出来?”
牧子宣捂着脸,低声啜泣,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您若是再不争气,恐怕,这太子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到时,您觉得二皇子会不会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就算二皇子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留了您一命,那后世会如何评价您呢?”夏成武向前两步,看到小太子眸中加深的恐惧,弯腰凑近他,口气十分无奈地道,“世人不会说您残暴,他们只会说您无能啊,太子。”
‘无能’这两个字,如一记重锤,砸在了牧子宣心口之上。
夏成武直起身,接着道:“皇上已经被祝远晖灌了迷魂汤,祝家负责的工程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他依旧能让祝家的小子前去督案,抓人,”说到这,他笑了,长叹一口气,“哎,祝青简只是个臣子,他若是皇子,皇上大概不会再看您一眼。”
牧子宣眸中的惊恐终于被愤怒代替,他蓦地抬起头,愤然道:“祝远晖定然是暗中支持了二皇子,要对孤不利!若非是祝青简,老二早就死了!”
看到小太子眼中丛生而出的恨意,夏成武心中冷笑,嗤之以鼻,面上却表现出一副忠臣的模样,痛心疾首道:“太子能这么想,就对了。”
牧子宣并不是个蠢人,他知道,他现在已是火中取栗,就算后悔也已经晚了。
他虽是东宫太子,但是还没到参议朝纲的年纪,手里更是没多少实权,手中握有兵权的夏成武,是他目前最大的依靠。
除了夏成武,没有其他权臣明确表示站在他的身后,哪怕是他的另一位老师冯太师,和他也只是公事公办。
他多次有言外之意,对方都推了回来。
这时,侍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殿下,冯太师求见。”
牧子宣闻言,急忙自袖中取出一只锦帕,擦了擦脸。
夏成武抱起地上黑猫,低首道:“臣告退。”
牧子宣眼眸中又浮现出慌乱,夏成武见状皱起眉,欺身向前,伸出左手按上他的肩,“殿下,记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机立断,其后无患啊,接下来该怎么说,您就不必臣再教了罢?”
牧子宣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夏成武走在中廊之上,并未有意回避,很快,他便看到肚大腰圆的冯太师迎面走来。
“见过冯太师。”夏成武淡淡地拱手道。
“夏将军。”冯太师亦与他回礼。
二人擦肩而过,此后再无多言,没有任何寒暄。
夏成武踏出东宫的那一瞬间,原本围绕在周围的生面孔禁卫军,全部向他的方向聚拢而来。
他们的动作极为迅速,又转眼间消失在暗处。
好似不存在一般。
夜色凄切,失去了灯火的花灯在风中飘荡,尤其是那些巨型花灯,宛如堆积起来的怪物尸体。
夏成武走在月光之下,身后黑影浓重。
黑猫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突然,前方黑暗中出现两道暗蓝色幽光。
那是一只黄色斑纹花猫眼睛的反光。
下一瞬,在它身后的黑暗中,无数各色幽光被点亮。
原来,此处栖息着一群野猫。
它们纷纷张开眼睛,以月光下的阴影做交界线,互相逼近。
黑猫闪身跳过,化为一道残影,冲到夏成武身前,对着这群夜色中的幽灵露出尖牙,口中发出充满挑衅的“嚇嚇”之声,以示警告。
对峙不过一瞬,这群野猫便疾速转身逃走,一哄而散。
黑猫跳回来,满意地舔舔爪子,重新跟上了夏成武的步伐。
几片灰云遮住了月光,浓重的黑暗降下,连黑影都融入到黑暗之中。
夏成武微低下头,一丝闷笑声传来,
“祝青简……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祝青简!”
“祝远晖,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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