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少自个儿没本事，可耐不住有个在警署任副处长的老爸，还有个办洋行的大哥……总之不敬僧面敬佛面，有他爸他哥这层关系，刘二少在邺城还算混得开。
“我爸……”
“大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啊，五爷都等你好久了。”穿着一身长袍的孙隶急匆匆下了楼梯。
“孙叔！”松月眼睛一亮，迎上去问，“我爸在哪儿呀？”
“五爷在门口等您回去呢。”正说着，孙隶又客气地朝刘二少拱手打了个招呼，“二少这是要去哪儿？要不要孙某派车送二少一程？”
“不用不用，我就是出来随便逛逛，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着回去。”刘二少人模人样地说，随后看向松月，“孙管事，你还没给介绍呢，这位是……”
“这是咱们五爷的千金。”孙隶说着，又侧头给松月介绍眼前人，“大小姐，这位是警署刘副处长家的二公子。”
“程小姐幸会，”刘二少仿着西洋礼伸出一只手，客气地微倾前身，向松月问候，“我瞧着程小姐年岁不大，与我妹妹相仿，倒是可以叫我一声——逢远哥哥。”
呸！
真脸大如盆！谁要叫他哥哥！
松月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扭过头直接不理他。
刘二少手伸个了寂寞，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孙隶赶忙出来打圆场：“二少多担待，我家大小姐是在明德女学读书的，不习惯这些西洋礼。”
提起明德女学，二少倒不气了，自若地收回手，笑着说：“可巧了不是，我家三妹也在明德女学就读呢，不知……”
松月根本不理他，拉拉孙隶的袖子：“孙叔，我想去找我爸了。”
“这……”孙隶赔笑，“失陪了二少，孙某先送大小姐去五爷那儿。”
刘二少微微惋惜，却故作大方：“没事没事，小女孩家嘛，爱黏着家里人是正常的。”随后看向娇小一只的松月，文绉绉地发出邀约，“不知程小姐哪日有空，可否……”
“没空！哪天都没空！”
松月直接堵死了他下面的话，随后扭头就走，也不等孙管事了。
五爷的掌上明珠，孙隶自然不能怠慢，匆忙跟刘二少说了声，赶紧追上去。
“有趣儿。”刘二少瞧着嫩花苞似的奔下的小姑娘，摸了摸下巴。
另一边，松月拎着裙子，已经飞奔下楼。
“大小姐。”刚下楼就迎面碰上一人，手里提着她的鞋子。
“巫衡？”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向他，“你……你要干什么？”
“大小姐！”孙管事刚好也追上来，见了那高个子的年轻人微皱眉，“巫衡，你来这儿做什么？”
巫衡微敛眸答：“来给大小姐送鞋子。”
孙隶刚刚就注意到了大小姐脚上的异状，可他年纪虽长，却不敢妄称长辈去过问，这会儿一时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正要问，远远又传来几人的声音。
“大小姐！孙管事！”
很快几人前后脚来了，孙隶看向秦峰、周中阳及蔡念轩三人，皱眉问：“怎么回事？你们都跑来这儿干嘛？”
门外，程五爷久候女儿不至，于是下车又进了庆业楼。
进去没走几步，就依稀听见熟悉的声音：“……我不管……”
程五爷问身侧的保镖杨奇，“你听见声了没？好像是松月。”
杨奇是巧云的哥哥，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可为人踏实寡言，很得程五爷器重。
杨奇低沉答：“五爷，是大小姐的声音。”
“走，我们去看看。”
程五爷先行，杨奇隔一步跟在后面。
五爷循声找过去，一眼就看见楼梯下聚了五六个人，他女儿松月就站在人群中，气呼呼指着一个人。
“怎么回事？”
程五爷这一声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程松月你又任性了？！”程五爷皱着眉，朝女儿的方向走过去。
松月缩回手，藏在身后，委屈地跺脚：“爸，我才没有任性！”
孙隶低头行礼：“五爷。”其余人也跟着问候：“五爷，五爷……”
程五爷嗯了声，目光落在女儿只剩袜子的两脚上。
“松月，你鞋呢？”
松月足尖凑在一起，并成了个“八”字，咬咬唇不知怎么回答。
“我鞋……鞋子……”前因后果说起来实在复杂离奇，大小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指向巫衡，跟她爸告状，“鞋在他那儿，爸，他欺负我！”
“松月，别胡闹。”
程五爷皱眉低斥女儿。
他对这姓巫的年轻人很有印象，还是他几个月前亲自从码头调庆业楼来的，这个年轻人有拼劲有狠劲，并且行事极有分寸……程五爷惜才，打算慢慢培养，断不会为了女儿一时任性，就毁了个好苗子。
“松月，”程五爷板起脸教训女儿，“话不能乱说知道吗？”
“我没乱说！”松月气呼呼地指着巫衡手里的鞋，“爸你瞧！我的鞋现在还在他手里呢！”
“他一个大男人，要双女士皮鞋有什么用？穿又不能穿，卖又不好卖。”
“可是……”
“好了！没什么可是，松月你的小性子也该改改了。”
“爸！……”松月气得两眼泪汪汪，鼻尖都红了，呜咽着孩子气地说，“爸你怎么信外人，都不肯信你自个儿闺女呢？爸你偏心眼！”
程五爷缓了语气，失笑说：“松月，人家巫衡可什么话都没说呢。爸爸哪儿来的偏听偏信偏心眼？”
“爸你都向着他，不向着我。他当然乐得装聋作哑，得便宜咯！”松月闷声闷气地说。
“五爷，”意料之外，此时巫衡反而开口了，低着头态度很谦卑，“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唐突大小姐。”
松月眼睛一亮：“爸！你听见了没！他自己都承认了！就是他欺负了我！”
“那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这……”松月答不上来了。
总不能说她想羞辱巫衡，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这个色痞子给反摸了腿，吓得落荒而逃，连鞋都顾不上要了吧。
迟迟不见女儿回应，程五爷板下脸：“程松月！人家没错都被你逼得担了错，简直胡闹！看来我平时还是对你管教得少了！”
一般连名带姓地喊，就是她爸真生气了，松月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一时间在心里恨恨扎小人，暗暗唾弃：这姓巫的不光是个下流的色痞子，还是个阴险狡诈的大混蛋！
害得她倒霉不说，现在还要被她爸骂。松月踩扁他的心都有了，她凶巴巴地扭头瞪了他一眼。
程五爷可不想再陪着女儿胡闹了，“以后不能这么红口白牙地凭空污蔑别人，知道吗？”转头又看向那谦和站着的年轻人，“松月她小孩子脾气，说错话了你也别放心上。”一边说，一边安抚地拍了拍他左肩。
巫衡垂下眼：“五爷言重了。”
这算个什么事嘛？！
松月气得要跳脚，本来还想请她爸帮忙教训这个姓巫的混蛋，结果倒好，错全堆在了自己身上，姓巫的却成了风中摇曳的一朵白莲花，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松月表示不服。
“哎呀爸！——”松月使劲晃五爷胳膊，“你别被他给骗了！他刚刚根本不是这个样子！”刚刚他不要脸地握住她小腿，两辈子还没异性敢这么无耻地对待她！
一想到这儿，松月更气了，恨不得当场揭穿巫衡的狐狸面具。
岂料那姓巫的朝她看来，微微一笑，欠扁得很：“或许大小姐对我有什么误解。”
误解个屁！
松月简直忍不住要爆粗口，这家伙胡诌起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无耻得连出水的绿蛤/蟆都自愧不如！
“好了松月，别闹了。”程五爷被女儿吵得头疼，“依我看，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显然，她爸不信她，松月正气馁着，忽地灵光一现：“爸！我有人证！”
念轩一哆嗦，对上大小姐灼灼的眼神，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摔着。
“念轩！”松月拽住他胳膊，不由分说地拖上前，“你说！你当时在房间外头是不是听到我的尖叫声了？那时候就是姓巫的在使坏欺负我！”
“我……我……我……”念轩脸憋成了猪肝色，哆哆嗦嗦，舌头打绊，半天说不出句完整话。
松月急得催：“哎呀念轩！你结巴个什么，快说呀！”
程五爷看不下去了，皱眉说：“够了松月，赶紧松手，别欺负人家了。”
松月不甘心撒手，又气又急，一团郁火堵在胸口，上下不得。
这时，周中阳却忽地开口：“五爷！当时我在一楼确实听见了大小姐的尖叫声，后来撞见大小姐气红了脸，从楼梯上跑下来，两只脚上都没了鞋，再然后……”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眼巫衡，“再然后就看见巫衡拎着大小姐的鞋子，从楼上走下来了。”
松月万万没想到，还能半路冒出个自发自觉的证人，简直是天使呐！
一时间，松月都想冲过去跟他握手道谢。
“你胡说！”一道颤抖的音让松月一愣，同时也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结巴证人蔡念轩他不结巴了！喘着粗气，嘚吧嘚吧地怼：“周中阳！你别血口喷人！衡哥是拿着鞋去追大小姐了！可那鞋子是大小姐放话留给衡哥的！才不是衡哥欺负了大小姐！”
目瞪口呆大小姐，陷入深深自我怀疑：“……”她有说过这样的话？
“好笑！”周中阳呵呵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鞋子是大小姐主动留下的？”
“证据……证据就是当时还有二十多个人都听到过这句话！大小姐对衡哥说，鞋、鞋……你自己留着吧。”最后一句话被念轩转述得很微妙，莫名透着真诚与婉转，他还红了红脸，又结巴了下。
松月嘴角抽搐了下：她这话能这么随意解读吗？她当时的语气明明是厌恶、嫌弃加愤怒好不好！蔡念轩这家伙以后要是做语文阅读理解，保管能把阅卷老师气升天！
她刚准备敲醒这家伙的榆木脑袋，却有一人代替她在反驳。
这人正是看巫蔡两人不顺眼的周中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讽刺地笑：“蔡念轩，你可真能撒谎。我就问你一句，大小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鞋送给巫衡？这合常理吗？”
“那、那是因为……”
“那什么那？答不上来了吧。”周中阳一步步向蔡念轩逼近，他比他高了大半个头，靠过来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睨视他，蔡念轩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了，脸憋得紫红。
周中阳心里翻了个白眼，切，没骨气的软蛋，还学人家为大哥出头，三两句话就能怼得他娘里娘气地要哭了。
“五爷，”周中阳转过身，恭敬地说，“蔡念轩和巫衡关系处得好，我看他就是故意撒谎，要给巫衡开脱。”
“我没撒谎！”蔡念轩胸前剧烈起伏。
周中阳扭头，逗猫似的逗他：“那好呀，你告诉我，大小姐有什么理由把鞋留给巫衡？”
“那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周中阳步步紧逼。
“那是因为大小姐看上衡哥了！”蔡念轩眼一闭心一横，“大小姐把自己跟衡哥关在房间里，还把衡哥的衣服给扯坏了！衡哥身上还被大小姐弄出好些淤痕！”
短短几句话下来后，天地都仿佛瞬间安静了。
倒吸凉气声响了好几道，其中要数松月吸得最厉害，她眼珠子简直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蔡念轩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不过可惜，怒火攻心的松月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整话，居然直接气到直挺挺倒下了。
倒霉玩意！还她清誉！呜呜呜……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松月不甘心地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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