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醒啦!”端药进来的巧云眼睛一亮,三两步走到床边,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


    松月两眼无神地坐着,后背的冷汗将米白的睡裙浸湿了,贴着皮肤很难受。


    “巧云,你跟你说,我做了个噩梦。”松月木愣愣转头,“我梦见我缠着我爸去了庆业楼……”中间发生的一连串污七八糟的事,松月实在不愿再回顾一遍,直接跳到结局,“然后我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木头桩子一样咚地一下晕倒了,丢死个人。”


    她拍拍胸口,擦擦汗,吐着长气自我安慰说:“不过还好,幸亏只是个梦。”


    “大小姐……”巧云偷瞄主子,抿嘴欲言又止,“其实……这好像……好像不是……”在大小姐震惊惶恐的眼神下,巧云畏畏缩缩地吐出实情,“……不是梦耶。”


    松月一激灵,哆哆嗦嗦地伸出颤抖的手,不愿相信这惨淡的现实:“巧云,你掐我一下,我好像还在梦里。”


    “大小姐,”巧云自然不可能真掐自己主子,两手握住大小姐的手腕,在后者求询的目光中,慢吞吞说出了她所了解到的情况,“上午老爷他们的车开回来的时候,大小姐还……还是被我哥从后车厢抱下来,扛上楼的。”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大小姐萎靡不振,幽幽地问:“那我爸人呢,现在在哪儿?”


    “哦,老爷啊,老爷去处理码头上的事了,听说有人想跟咱们家争平渡那边的码头。”巧云说完又絮絮叨叨补充,“大小姐我跟你讲哦,你这次晕过去可把大家吓坏了,尤其是老爷,一直坐在床头守着你。”


    “后来钱医生来了,把脉听诊一套本事都用全了,说你没啥大事,等自然睡醒了就好,老爷这才松了口气。没多久良叔一脸着急地进来,跟老爷说码头那边的事,老爷人这才走,临走前叮嘱我按钱医生的方子熬药,等大小姐你醒了,喂你喝下。”


    “喏,这就是药。”巧云指指床头柜上瓷碗装着的深褐色药汤。


    “这是什么药,味道这么重?”松月嫌弃地捏住鼻子,手扇了扇飘过来的浓重中药味。


    “我也不晓得,钱医生说了,反正是滋补养身的。”巧云弯腰端起药碗,“大小姐,快趁热喝了吧,凉了又得重新热了。”


    好吧,她是得喝药补补了,这两天过得太费心劳神了。


    松月本着补补无害的念头,自己端起碗,可刚喝了一口,就差点喷出来——


    呸呸呸!!!该死的钱老头,一定上辈子跟她有仇!居然给她开这么苦的药!


    “呜呜呜……巧云!去拿冰糖!!!快点!”


    *


    晚上九点四十。


    屋里黑漆漆,松月难得这么晚还没睡。


    “喂,你还有完没完了,”她睁着两双无神的眼睛,打着哈欠跟镜子谈判,“就不能再缓个几天?我好困,我想睡觉。”


    “再缓下去黄花菜都凉了!”镜子骂骂咧咧,“大小姐,每个任务都是有期限的!这次小任务的期限是三天,你头一天没完成,已经往后推两天啦!今晚十二点之前再不完成,就等着处罚吧!”


    “处罚就处罚,”松月躺下拉平被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反正就算天塌下来,我现在都要睡觉。”


    “你确定?”镜子阴险地笑,从床头柜蹦上床,“大小姐,忘了告诉你,这个小任务失败的惩罚是——你这一个月就别想睡好觉!幻听耳鸣听说过没,到时候你脑子里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喇叭唢呐汽笛声!你要是觉得你能受得住,那你现在就睡!”


    “而且我可告诉你,任务过期可不代表你不需要做了,这个任务会难度升级,具体升级到什么程度,可是个未知数呢!没准难度能翻倍到三倍四倍五倍六倍……十倍!”


    “该死的镜子,该死的任务!”松月咬牙切齿,“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吗?!”


    -


    庆业楼。


    霓虹绚烂,夜晚的庆业楼是个令人乐不思蜀的糜烂窝。


    一楼光影昏暗,舞池里男男女女举止暧昧;二楼大小赌局数不清有多少桌,都围满了人,吆喝着下注……总之,这是与白天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松月穿着白衬衫配吊带裤,外搭一件黑色小西装,头发扎起来被藏在黑色礼帽底下,还粘上两撇小胡子。


    “借过一下。”松月压了压帽檐,和一个端着盘饮料的侍者擦肩而过。


    走到楼梯拐角没人的地方,松月从怀里掏出镜子,小声嘀咕:“喂,商量一下,我上次就差踩手这一项没做了,这次能不能降低下难度,改成踩脚?”


    “说啥梦话呢大小姐,”镜子翻了个白眼,“当然不可以,不过呢……你可以从踩手改成踩胸口、踩脖子、踩脸。”


    它嘿嘿地坏笑,比反派还反派,“大小姐,靠你自己发挥了呦,坦白说,我比较推荐一步到位踩脸,极致的羞辱才能激起最大程度的恨意,到时候剧情一定能像泄洪一样,毫不费劲就能一推千里。”


    “呸!你也真敢想。”松月小声唾骂它,“要踩脸你去踩!这种事我可不干。”兔子急了都咬人,更何况姓巫的那家伙一看就是个蔫坏蔫坏的,踩完脸估计能直接送她上西天,松月可不干这种蠢事。


    “好了,踩手就踩手,你安静点不准啰嗦。”


    松月不容商量地塞回镜子,琢磨着上了楼梯。


    穿过喧闹的二楼大厅,再外里走是长长的走廊包厢,一间挨着一间,跟ktv包厢一样,松月一进过去没几分钟,就有侍者来问:“客人要去几号房?”


    “我自己单独开一间,”松月压着嗓子粗声说,“找间安静点的,这些够不够。”她爽快地掏出一叠钞票。


    “够了够了,客人您给的太多了。”


    “剩余的你留着当小费吧。”松月毫不在意,勾手示意那侍者低头,“你去帮我找一个人,我要跟他赌。”


    庆业楼的规矩是客人最大,若是组建赌局少人,也可要求楼里人作陪,不过这种赌局一般就玩个热闹,后者赢能拿钱,输了不计。


    “客人要找谁?”


    “巫衡。”


    “巫衡啊……”侍者迟疑了下。


    松月皱起眉:“他不在?”


    “不不不,在的,巫衡今天在的。可是……客人确定要找他吗?”一般就算找做凑数的陪客,也是找楼里专门养着的赌手,□□还是怪稀奇的。


    松月困得要死,刚要催促他去找人,忽然一道雀跃的音插了进来——


    “大勇哥!有客人要开房间吗?我领着客人去吧!”


    松月没有回头,就已经听出来者是谁了!该死的蔡念轩,毁她清誉的罪魁祸首!居然又碰上了,怎么哪儿都有他呢!


    松月握拳的手绷直,努力克制扑上去掐晕他的念头。


    “念轩啊,你来的正好。”被称作大勇哥的侍者说,“这位客人要单独开间房,另外还需要巫衡作陪组局。你来领客人去末间的8号房,我去找下巫衡。”


    “哦,好。”蔡念轩老实应下,他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矮个子西装客人,心里有些纳闷,怎么这么神秘,就跟个特务似的,不过……不过这身高体型,倒是有点像戏园子里面,那些专门养着给贵人富商“解闷”的兔爷儿。


    蔡念轩心里犯起嘀咕,他是听说过有些兔儿爷攒了钱,也喜欢到外头找人玩的,难不成特地点名找衡哥,也是要……


    这个惊悚的猜测吓得蔡念轩一哆嗦,很有舍身取义的精神自告奋勇:“这、这……这位客人,要不然我、我、我陪您赌吧,别、别找衡哥了。”


    跟蔡念轩赌?


    呀呸!


    松月都怕自己忍不住会掐死这个呆头鹅,况且她来这儿又不是真要赌钱的。


    “你不合适。”松月故意用很粗鲁的语气,瓮声瓮气地不耐烦劝退他,“另外,这位叫大勇的小兄弟,你领我去开房,让他去找巫衡。”大拇指朝后,指向蔡念轩。支走这呆瓜最好,否则她很难不气到暴走。


    完蛋辽,好像真是兔爷儿……


    蔡念轩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一脸惊惧。虽然这位神秘的客人刻意压低了声线,可一听就娘里娘气,只有那些取悦人的兔儿爷才会把嗓子保养成这样,一般男人哪有这么细的声线。


    这么一想,蔡念轩脚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半步也不动了。


    “怎么还不去?!”松月故意发火,“你们就是这样敷衍客人的吗?”


    大勇好心催他:“念轩,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巫衡呀。”


    “哦哦,我、我这就去。”蔡念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庆业楼后面小楼。


    巫衡刚洗完澡,端着盆,一边擦头发一边往楼上走。


    蔡念轩哭丧着一张脸奔回来,正巧在转角碰上他。


    “衡哥,衡哥!”他鼻音浓重,隐约都吓出哭腔了。


    “豆芽蔡,你叫丧呢!”周中阳光着膀子,毛巾搭在肩头,从楼下一步步踩上楼梯,不耐烦地掏耳朵,“大晚上的嚎个屁呀。”


    念轩往下瞥了眼一身腱子肉的周中阳,飞快收回眼,小声说:“衡哥,我等下再跟你说。”


    周中阳耳朵灵,路过的时候撇了撇嘴,切,搞得跟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还防着他待会儿再说,有意思吗?这豆芽蔡,瞧着怂,膈应人的本事一流。


    周中阳还想再怼几句,可一抬头对上巫衡乌沉沉的眸子,就半句话也没了。


    得得得,他走成了吧,一个两个都怪的很。


    念轩眼瞧着周中阳走远,再也憋不住了,一脸焦急地叨叨:“衡哥,大事不好了!有人找你!”


    “谁找我?”


    “一个兔儿爷,”蔡念轩慌张地说,“衡哥,那客人一个人来的,已经让大勇哥领着开包间去了,指名要衡哥你作陪。衡哥,我说了要替你,他都不肯,可怎么办啊。”


    “兔儿爷?”巫衡皱起眉,“你确定?”


    “嗯嗯嗯,”蔡念轩头如捣蒜,指天发誓,“衡哥,那小子的身段声线,绝对是个兔儿爷。”他一副死了老子娘的模样,作垂死挣扎地提出建议,“衡哥,衡哥你看咱们要不要去找孙管事,给协调一下。”


    “不用了,”巫衡的反应倒是很淡定,把盆递给蔡念轩,“他在几号房?”


    “八号。”蔡念轩傻眼了,抱着盆一脸不可置信,“衡哥你真要去啊,那可是……”


    “念轩,麻烦你帮我把盆送回房间。”巫衡唇角微勾,“一个兔儿爷而已,放心吧,我吃不了亏。”


    念轩傻愣愣地看着巫衡下了楼,好一会儿才抱着盆,游魂似的往里走。


    “兔儿爷?”


    耳朵贴在门后偷听的周中阳差点没忍住仰天长笑,哈哈哈,太搞笑了!巫衡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家伙,居然被个兔儿爷给看上了!


    真是笑死个人!


    不行,这种大好事他可不能一个人独享,得叫上峰哥,再多叫点人,去好好围观一下!


    周中阳摸摸下巴,脑子里开始冒坏水。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