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婚礼的前一天,陶溪和才有了几分焦灼状态。
她边下楼边接婚礼策划师的电话,老太太瞧她一味“嗯嗯”“好的”,说哪儿有她这样懒的新娘,几乎做了甩手掌柜,怕是连婚礼流程都还没有弄熟悉。
正在客厅里撒欢的勤勤穿着小狗纱裙,老爷子暗讽它比陶溪和更像个新娘。
陶溪和又在方幼宜和孟君好面前试了一次婚纱,问道“我像个新娘吗?”
“像啊。”
“你就是啊。”
前天晚上,陶溪和跟季霆在婚礼之前见最后一面,两个人坐在车里,简单对了下婚礼流程后,她头靠在季医生肩上,问他紧不紧张,到时候致辞或者交换戒指的环节会不会卡壳或是出错。
季医生是不怯场的人,他说“那得到时候才知道吧。”
“我会。”陶溪和打小就不擅长在人多的场合长篇大论,她不想对着纸本念,她打算背诵那段誓词。
现在她很担心自己能不能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完成她对季医生的第一次公开告白。
陶溪和决定正式向季霆袒露自己的心意,她觉得是时候了。她不再执着于季医生对她说“我爱你”,这段日子的相处,这些甜蜜的具象的细节,足以佐证某件事情。
季医生像是看出来她在担忧什么,说“要不你提前把你的词发给我,我一起背好,到时候如果你忘词,我就小声提醒你。”
“不要。”她果断拒绝。她就是要看他现场亲耳聆听的反应,她要捕捉他眼睛里那种瞬时惊喜或者惊吓的动静。
她的词有足足两页纸那么多呢。她写的时候几度鼻酸,她就不信他听的时候能不感动。
陶溪和不在乎那些繁冗的仪式,她只偏爱专属私密的浪漫。她唯一在乎的就是致辞这个部分。
她也不是对其他流程不上心,而是大家对婚礼的满足感各不一样。
下午方幼宜和孟君好一起去机场接孟君宁。一路上方幼宜都很紧张,不停暗骂自己是个怂货。
真见到孟君宁的那一刻,她又突然释然。紧张个屁,你一定要比他显得更洒脱一点,加油啊小方。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孟君宁晒黑了点,让他看起来更像个阳光大男孩。他长臂一展,先拥抱姐姐,身高优势过于明显,方幼宜觉得孟君好在他怀中像一只可爱的毛绒玩具,他一面对姐姐,眼睛便满是少年稚气。
“好久不见,方学姐。谢谢你来接我。”
方幼宜紧接着就被抱了个满怀,拥抱只有三秒钟,孟君宁轻轻拍拍她的后肩,礼仪尺度明显跟对孟君好不一样。
只是个拥抱,方幼宜皮肤表层瞬间绷紧。当下她没有回味跟他那晚的亲密,而是感觉到一丝新的悸动。
她觉得孟君宁有毒。她好像就是爱他身上的不羁和自由自在的流浪气息。
后来是看见孟君宁拥抱陶溪和之后,方幼宜发现了不同。大男孩弯下背,手掌按住陶溪和的后脑勺,温柔地轻轻地阖了下眼皮,仿佛将满身的疲惫卸在怀中人身上,那是一种信任、依赖,以及久违的眷念。
陶溪和感觉到孟君宁这次回来,比以往要沉默。闲下来时,两个人靠在一起聊天,她问他是不是这次志愿者之旅又遇到比较难消化的事情,比如之前亲眼看见战后难民婴孩因救治无效死在他怀里。
“我只是有点感慨啦学姐,你竟然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孟君宁垂着眼皮笑笑,“上回见你跟季医生,你们俩还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只这么短的时间却什么都定下来了,真的太快了。怎么样学姐,你现在幸福吗?心态有变化吗?”
“我觉得一切都很棒。”陶溪和没有进入一场婚姻的感觉。她跟季医生从某个层面来说,还处在蜜恋期。
至于她的心态,会觉得是得偿所愿,却又不断爱上季医生的其他特质,她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季霆直到傍晚才离岗,因为结婚,他拥有了来平京医院工作后的第一个长假。他不打算在休婚假期间做任何跟工作有关的事情。他跟陶溪和规划了短途旅行,两人找了个海滨城市,打算在温暖的地方消磨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符迪发来一张照片,是陶溪和、方幼宜、孟君好跟孟君宁的合照。他问季医生“方幼宜看这个男孩子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儿暧昧?”
季霆是真的懒得搭理陷入爱情魔咒的符迪,但是考虑到他是伴郎,明天还有重要功用,硬着头皮做起了他的爱情狗头军师。
他说“没有。”
是发送完这两个字之后,他才看清男孩子的模样,认出这是孟君宁。迟钝的雷达立刻响应。
他放大孟君宁和陶溪和的脸,孟君宁搂着陶溪和的脖子,陶溪和注视着他的眼睛,笑得很沉醉。
季霆想起他们俩曾经的亲密,全世界都叫陶溪和“溪和”,孟君宁偏要叫她“溪溪”。他发这两个音时总会撒娇,而陶溪和会在他怀里脸红。
陶溪和回国之前的朋友圈里,孟君宁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异性。那年他们俩去芬兰看极光,两人拍了张热泪盈眶的合照,年轻的男孩女孩被旅途中的美景感动,眼睛里是一样的光。又一年她跟孟君宁去冰岛观鲸,她在朋友圈的旅行日记里写下——这是今年最快乐的时光,和爱的人在一起。还有一次是他们俩一起做志愿者,陶溪和o上合照后形容孟君宁是她最亲密的战友,也是她的精神领袖……
季医生再一次翻看陶溪和的朋友圈,诡谲的观感中,想起他跟陶溪和在他家的第二次。一触即发之即,他把她抵在门板上,问她有没有跟孟君宁单独喝过酒,她当时说的是“没有”。
那那一次,她到底听懂他的潜台词了吗?
是婚前,是婚前,是婚前。那是陶溪和婚前的事情了,乃至是跟自己发生亲密关系之前的事情了。
季医生承认自己的想法有点偏离轨道。他提醒着自己,思维千万不要走极端。大家都是成年人,陶溪和在这方面很开放,又本就喜欢孟君宁,跟他一起共度那么多美好时刻,两人真有点过去,完全可以理解。
但同时,他又很小气地想,如果他们俩真是那种关系,他作为新郎,凭什么要在婚礼上看到孟君宁那张脸?
陶溪和似乎又很期待孟君宁的到来。那天他听见她再三跟孟君好确认孟君宁的归期。
她现在应该还是喜欢孟君宁的吧。她好像不太有新娘的状态,她只是在每个娇吟的夜晚,对自己产生不一样的情绪。也为了抓住她对自己的这点特别,所以才不厌其烦与她在深夜厮磨、探索、拓新,共抵快乐。
再细思,她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的身体来的……
现在他们俩看上去真的很好,登对、和谐,他们互相关爱,彼此适应对方的亲密且高度配合,而这一切,都是基于他们青梅竹马的情分。
爱情的部分呢?又该怎么界定?
季医生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种感觉,他把青梅娶回家,才知道她是酸的。
感情上,他从来不曾体会过这样的酸涩感。
季霆坐在车里,看着落日黄昏,连日来聚拢的归属感一点点散去,在他即将步入婚礼殿堂的前一天。
这一切,不过是一张新鲜出炉的照片所引发的。
离开陶溪和的朋友圈,符迪又发来好多条消息——
[我是不是没戏了?]
[这男的你认识吗?]
[靠,一张照片而已,我他妈还真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季霆记起孟君宁和方幼宜曾有过一段往事,但他不方便提。他问符迪[晚上一起喝酒吗?]
原本说好婚宴之前不再见面,要给婚礼当天的碰撞留一点新鲜感。但稍微有点醉态的季医生没忍住去了陶溪和的单身arty。
年轻人们的聚会热闹、喧嚣,陶溪和工作室的姑娘们个个都是奔放热情的。
季霆走到门口时,孟君宁正在唱一首英文歌。孟君宁隔着女孩们看向陶溪和,他笑容动情,眼神专注,是为她而唱。
季医生立在门边,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去。忽然,他看见孟君好拿了张纸巾给陶溪和擦了擦眼泪。
她竟然哭了。
她为什么要哭?
季霆进了门,直直地走向陶溪和。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人群中带走。
陶溪和不反抗,却也不说话。
两个人一直沉默地走到夜色中,早春的风拂面,吹散了各自异样的情绪。季霆立在清冷的风中,开口问她为什么哭。
刚刚几位旧友说起一桩意外,陶溪和这会儿还没丢掉伤感,她把脸贴在季霆的胸口,说“跟君好和君宁聊天,想起了以前在伦敦的日子,我们有一个共同的……”
“溪和,我是你第几个男人?”季医生身体里的酒精其实不多,但他需要借题发挥。他听不进陶溪和的任何话,他只想让今日的困惑在今日得到解决。
陶溪和愣在原地。她的手松开季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跑过来,又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季医生抿着唇,抬起手,捏住陶溪和的脸。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说“即便你说跟我结婚只是因为我们打小认识,我用起来更放心,也没关系,我知道我活儿还不错,大概是可以满足你的。但是我需要你坦诚点儿,这样我可以重新设定我对婚姻的期待,我也害怕有一天我会伤心。”
喝多了?这是什么鬼话?
陶溪和忽然间就气得不行,她一把把这个人推开“那要是我告诉你,你活儿其实很一般,你是不是现在就会伤心?那你就伤心吧,我们俩扯平。你听好了,季霆,你这方面真的就很一般,非常一般,我根本不满足……”
季医生扭头走了。他担心他再听下去他会失控。他的车就在旁边,他害怕自己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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