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大街以东,一座三进院的宅邸换了新牌匾,赫然是御笔亲赐的端信伯府四个字。
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赵氏和戚氏三个姑娘下了马车,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家丁婢女簇拥下走进大门。
府邸没有戚书兰想象中那么奢华,进了中门就能看见两侧廊房,以及正前方的正厅。再往里走,过了穿堂就是后宅的地盘。
穿过后堂,府中还有个小花园,原先这座府邸的主人种了一片竹林,林间建了一座六角凉亭,夏日里在此乘凉饮茶应该会很舒适。
“也没有多大嘛……”
不出戚铃兰所料,戚书兰参观完新府邸之后明显有些失望。
戚铃兰轻轻拂了下她的肩膀,说道:“这里毕竟是长安城,无论是王侯还是官员的府邸都有固定规制。高门贵族若是家有余财,通常会在别处置办别苑。”
“那别苑就能没有规制约束随意置办了吗?”
“理论上是如此,但毕竟树大招风,寻常官员可不敢大肆招摇。”
赵氏走在两人前面,听着这些对话心里莫名一阵焦虑。戚铃兰这心性和眼界,比书兰不知成熟了多少。
两人同是戚明松的女儿,年岁只差了一岁多而已,在云海时请的也是同一个师父,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书兰,过来。”她板着脸回头换了一声。
书兰愣了下,依言上前去。
“娘,怎么了?”
赵氏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你父亲在家时常常念叨,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怎么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我不过说说而已……”戚书兰喃喃。
这时戚香兰忽然拉住赵氏的手,用稚嫩的声音喊道:“娘,姐姐说杨家有五进院,她也想要!”
赵氏短暂地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儿目光很快又回到香兰身上,“咱们府里不过就五口人,算上伺候的奴才也不过十余人,要那么大的院子做什么?你这些话要是传出去,非得让旁人抓住把柄说咱们戚氏喜奢贪婪不可……”
戚书兰听着说教愈发委屈,又不能反驳长辈,只能恶狠狠瞪那小姑娘一眼。香兰丝毫没有受到震慑,反倒对她做了个鬼脸。
戚铃兰跟这母女三人稍稍错开几步的距离,身旁只有一个乔茱。其实是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只要父亲不在府里,她便显得格格不入。
这中尴尬的情形没有持续多久,赵氏一向是会处事的,见戚铃兰落了单,她便停下步子等人跟上来,温声问道:“铃兰,方才东院和西院都看过了,不妨跟小娘说说你想住哪一间?”
戚铃兰笑着说:“让妹妹先选吧,东西院规格布局差不多,我住哪间都是一样的。”
“那怎么行,你是嫡女又是长女,本该是你先选的。”赵氏拉住她的手说。
戚铃兰有些无奈,她实在不想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纠结。
“那就……西院吧。”
图个吉利。
…
转天晌午,赵氏还没安置好家中里外事务,就听管家着急禀报,吴府的老妈子带着请帖和见面礼来端信伯府拜见了。
赵氏眼皮一跳,顿时紧张了起来。
“哪个吴府?”
“兵部尚书吴绩。”
那不就是戚明松将来的同僚?
又或者说,是戚明松将来上司。
赵氏一想到此处便觉头疼,想她在云海时至多和县令夫人打过照面,如今迁入长安她最担心的就是人情往来之事。
怕就怕应对时分寸把握不当,丢了整个端信伯府的面子。
赵氏捋了捋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痕,对管家道:“那还不快请人进来!”
“诶!”
管家应了声便要去迎客,还没出门外就被喊了回来。
“慢着——那老妈子怎么称呼?”
管家一怔,“似乎是姓周。”
赵氏了然,摆摆手道:“快去吧。”
管家出去迎客,婢女忙着沏茶,不过多久周嬷嬷随下人指引来到正堂,给赵氏行礼问安。
“奴婢见过端信伯夫人。”
周嬷嬷前脚刚进门,话音还没落下,戚铃兰后脚就来了,看见这情形还愣了一下。
戚铃兰原本是想跟赵氏说一声,想在西院房里打个书柜,不料来的不是时候,家里居然有客人。
可她仅仅愣了那么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沉着冷静。
既然碰上了,人家也瞧见她来了,她断然没有扭头离开的道理。于是她大大方方走上堂前,朝着赵氏微微颔首。
周嬷嬷也愣了一下,随后转念一想就认出了戚铃兰的身份,脸上笑意更深了:“这位想必是戚姑娘吧!早就听闻戚将军有三女,三女各有风采。今日一见,戚姑娘果然是钟灵毓秀、仙姿佚貌!”
这样的溢美之词戚铃兰听过太多太多,只腼腆一笑微微低头,扮作小姑娘害羞的样子。
“嬷嬷好眼力,这便是我们家伯爷的长女铃兰。”
赵氏笑着接过话来,开门见山地问:“对了,还不知嬷嬷为何事前来?”
“不瞒夫人,奴婢今日登门叨扰以是为我家大人贺戚将军升迁之喜,二来是我家夫人备下些许薄礼命奴婢送来。”
赵氏忙道:“贵府太客气了,理应是我们前去拜见,我家将军初入兵部还盼着吴大人提携指点啊……”
戚铃兰的目光从堂上转向院外,实则是听不下去了。
吴绩虽然是兵部尚书,职位在父亲之上,但京中家世尊卑以爵位为先,吴绩和父亲同是伯爵,赵氏刚才的言行太卑微、小气了。
周嬷嬷见赵氏这副姿态心里也犯嘀咕,从前她也见过不少武将家眷,有大方直爽的,也不乏仗着军功目中无人,还真没见过端信伯夫人这般……谨小慎微?
想来端信伯其人也为人谨慎。
周嬷嬷暂且按下心绪,将礼物交到端信伯府管家手中,再开口时语气中似有几分踌躇。
“夫人,其实奴婢今日前来还有第三件事……”
赵氏说道:“嬷嬷但说无妨。”
“这第三件事,关乎戚姑娘。”周嬷嬷说着停顿了须臾,见戚铃兰看向她才继续说下去:“我家二姑娘与平昭公主一同筹办花朝春宴,皆是京中世家小姐都会赴宴,奴婢今日来便是为我家小姐送来请帖,盼着戚姑娘应邀。”
换了平时戚铃兰肯定不能擅自接话,长辈在时还轮不到她。可她已经见识过赵氏的言行了,唯恐这小娘再把端信伯府的面子踩得更低一些。
她欣然应下:“既是吴姑娘与公主相邀,铃兰必当如期赴约,望周嬷嬷替我答谢吴姑娘盛情。”
周嬷嬷眼角褶子堆在一起眼中笑意不见底,一面又去看赵氏的意思。
赵氏倒是不怪戚铃兰擅作主张,眼下她只关心另一件事,“周嬷嬷,吴姑娘是请咱们铃兰一人,还是请咱们戚家三位姑娘啊?”
周嬷嬷怔了一下,随即回道:“若是二姑娘和三姑娘愿意一同赴宴,我家姑娘自是欢迎的,不过听说三小姐年纪尚小,怕是离不开长辈吧?”
“确实如此,不过我们二姑娘书兰同铃兰年纪相仿,若是吴姑娘与公主不嫌弃,就让她跟着铃兰一起去吧。”
赵氏开了口,周嬷嬷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这事就定了下来。等管家送周嬷嬷离开以后,赵氏才像是歇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让我瞧瞧吴府这是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吴府备礼物是做过功课的,从戚明松和赵氏到三个姑娘人人有份,给戚明松的是一把传世名剑,赵氏虽看不出这剑里有什么名堂,但也能猜到是把绝世好剑。
送给赵氏的是一对翡翠镯子,那翡翠成色上佳通透无瑕,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送给香兰的是一枚金镶玉平安扣,称得上小巧精致。戚铃兰和戚书兰则是各得一副首饰头面,正是书兰在路上念叨的那家宝华阁所制。
赵氏笑的合不拢嘴,拉着身边嬷嬷的手说:“这吴家果然出手阔绰,这面还没见上呢,竟然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往后将军回了京城,与吴大人同署为官,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
“二夫人说的是。”嬷嬷随声附和。
戚铃兰眉心微蹙,踌躇半晌终是没忍住开了口道:“小娘,今日这礼咱们本不该收下。”
赵氏愣了一下,笑容还挂在脸上未曾消散,“这话怎么说?”
戚铃兰沉声道:“无功不受禄,人家平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上门,难道真的只是贺喜未曾谋面的同僚升迁?”
赵氏敛去些许笑容,清清嗓子反问她:“那依你说,咱们家有什么值得吴府惦记?”
今上有十位皇子,除去尚且年幼、早早夭折、母族势弱的,也就只有皇长子陆决明、皇太子陆之珩、皇五子陆伏生三人值得一提。
前世争得最狠的就是陆之珩与陆伏生。
陆伏生生母乃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林氏,从一出生就占尽了恩宠,在朝中有不少支持者。
这吴绩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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