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外人间◎
正如陆之珩预料的一样, 谷梁赭进殿以后的说辞和他在东宫说的相差无几。
皇帝听他把一枚小小的丹药吹得天花乱坠,第一反应先是怀疑。
世上哪有这样的灵丹妙药?若这丹药真是能治百病延年益寿,他拿去市面上高价拍卖, 早该发家致富腰缠万贯了。他怎会料到这次东巡偶遇刺杀,留着丹药敬献给他?
陆之珩不动声色打量皇帝的脸色, 从他眼中看出了狐疑之色, 顺势说道:“此人口出妖言蛊惑人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古以来多少君王痴迷修仙炼丹之术, 致使朝政昏聩民不聊生, 还望陛下谨慎三思, 不可轻信。”
谷梁赭一脸坦荡,昂首挺胸道:“微臣向太子殿下献药时已经说明,殿下若是不信金丹的药效, 大可以从宫中乃至民间寻人试药, 若有一人反馈药效不佳, 微臣甘愿领罪。”
见他态度坚定神色自信,皇帝心头对谷梁赭的疑心与戒备消减了三成。
“你的口气不小, 难怪杨信承对你称赞有嘉。”
皇帝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尚宝应声进来, 很快领了吩咐去下人房带了个年过五旬的太监回来。
尚宝哈着腰道:“陛下, 此人名叫黄勘, 原是膳房管事,后来因为患有头疾时常头疼难忍, 被膳房换了下来, 如今在杂役房办差。”
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他, 黄勘这会正好头疾发作, 疼得脸色惨白满头汗珠, 又怕御前失仪触怒龙颜,硬是咬牙忍着不敢出声。
“谷梁赭,让他试试。”皇帝摆了下手说。
黄勘是头疼发作,谷梁赭进献的丹药一大作用就是止疼,结果可想而知。陆之珩微微低下头,掩去嘴边微不可查的笑意。
…
没过多久,皇帝与太子父子失和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主要依据便是皇帝停了太子手中的所有职务。
明面上说是太子监国数月辛苦,准许他休息一段时间、回东宫去多陪陪太子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对太子监国期间的种种逾越之举心存不满了。
谷梁赭献药以后愈发受到重用,正六品的官服还穿两次,又晋升了从五品。
如今民间都听说了宫中有这么一味仙丹,有些富人挤破了头想寻关系与谷梁赭结交,有甚者愿意出千两黄金购一枚丹药。
这样的消息传到东宫,陆之珩笑一笑也就算了。
一连七日,他无需上朝,也没有外臣来访,早起就去后院缠着戚铃兰,一直到入夜才回屋就寝。
陆之珩耐得住性子,戚铃兰却是按捺不住了。
“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急啊,眼看着你的生辰就快到了,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操办,怎么可能不急。”
戚铃兰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一阵语塞,她印象中陆之珩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到底是胜券在握了还是真不打算登基了?凭着十五年夫妻生活对他的了解,戚铃兰更倾向于前者。
她叹了口气,转了话锋道:“我听说陛下遇刺一案还没查出主谋。”
陆之珩稍稍摆正神色:“是陆决明的人做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月下旬吧,反正是有些日子了。”
戚铃兰稍稍有些惊讶,“那不是陛下刚刚离京的时候?”
她心思活络,很快就猜到陆之珩的用意了。
要是按着原本的轨迹走下去,皇帝还能再活七八年。连谷梁赭都等不下去、提起寻求出路了,陆之珩又怎么甘心多忍耐这么久?
他早就知道诚王设计刺杀的计划,却故意放任对方出手,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
诚王原本的计划中应该没有淬毒这一项,毕竟他的目的是让皇帝怀疑太子,将弑君的黑锅嫁祸给陆之珩。太子一旦被废,他这皇长子就有了出头之日。
在刀刃上淬毒实属多此一举,若是皇帝真的毒发身亡,太子顺理成章登基继位,还有他什么事?
所以淬毒多半是陆之珩的手笔。
已经想到这一层,她也不必追问陆之珩什么时候在诚王府安插眼线了。当过皇帝的人能是什么善茬儿?
正思索着,陆之珩往她身边凑了凑,“明日闲来无事,想不想出宫转转?”
戚铃兰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在他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点了点头。
“去哪?”
“想来城中商铺你都没兴趣了。”陆之珩笑着说:“不如就出城去,我在京郊有个庄子,能钓鱼也能打猎。也不必傍晚赶回宫了,就在庄子上住一夜,如何?”
戚铃兰被一扇宫门困了太久,听到这个提议如何能不动容?
话自然而然滑到嘴边应了下来:“好。”
翌日早晨,陆之珩穿戴整齐准时在前院等待。
然而从古至今女人出门都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从梳头化妆到挑选衣着,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不可估计。
陆之珩已经两盏茶下肚,还不见心心念念的身影出来,忍不住进后院打探情况。
戚铃兰的屋子没关门,他走进来就看见乔茱一手拿着一件圆领短袍,供戚铃兰挑选。
“怎么还没好?”陆之珩敲了两下门板,出言问道。
“等不及你就先走,早跟你说了我没这么快。”戚铃兰头也不抬,摆了下手对乔茱说:“这两件都不好看,换那件月白色掺银丝的。”
陆之珩提醒她道:“咱们是去郊外游猎,你穿这么清素不怕蹭一身泥啊?”
戚铃兰犹豫了一下,倒是听进去了,改口道:“那就算了,换秋香色吧。”
总算是定好了装束,乔茱按着吩咐取来戚铃兰指定的秋香色袍子替她换上,一根革带束腰,顿时显出傲人的身段,再系上白玉环佩,气质更是出挑。
陆之珩看得眼睛直了,口中却喃喃道:“这也不是宫宴聚会,没那么多人看着,你又何必费这么多心思摆弄仪容……”
戚铃兰横眉扫他一眼,沉声道:“我精心打扮摆弄仪容就非得是给旁人看的?我心情好乐意装扮自己,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我还是那句,等不及你就先走。”
“不是等不及……我的意思是你天生丽质无需雕饰。”陆之珩无奈解释道。
戚铃兰今日没有盘发髻,满头青丝高高束在头顶,只缠了一条金发带。她在房里梳妆打扮那么久,面上妆容却淡的跟素颜一般,以陆之珩的眼光,只能看出她今日很靓丽,又看不出是哪里靓丽。
日上三竿,两人总算坐上马车,渐渐远离宫门。
马车内空间还算宽敞,一排座椅加装了软垫,坐着比寻常马车更舒适。面前有一方茶桌,桌子不大,正好能放一盘糕点和一副茶具。
陆之珩揭开食盒的盖子,拿了一块糕点送到戚铃兰嘴边。
戚铃兰闻到酸甜的香味,垂下眼眸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酸枣糕。”陆之珩道。
戚铃兰抬起手接了下来,啃了一小口。酸甜可口,口感细腻,挺合口味。
这些夸赞之词她只会在心底默念,并未宣之于口,陆之珩看着她的表情也看不出喜恶,又追问道:“好吃吗?”
戚铃兰咽下整块酸枣糕,抽出手帕来擦了下手,才回应他:“还行。”
只得了这么一句肯定,陆之珩欣喜得像是喜得子一般。
戚铃兰瞧着他这副模样,心底有些无奈。但凡他前世有如今一半殷勤,她心里也不会有这么深的积怨。
有时候看着陆之珩对她这般体贴关切确实会心生动容,只是很快就想起前世的种种旧事……今昔对比之下陆之珩对她的态度可谓是天壤之别。心里刚刚生出的感动又被浇灭了。
日中,马车停在郊外庄园门外
陆之珩挑帘看了一眼窗外,看见门上牌匾写着‘云外人间’四个字,眉眼之间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他伸手握住戚铃兰的指尖,说:“到了,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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