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就是大格格成亲的好日子。
今儿端午家里到处挂着艾草蒲草, 用着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明嫣穿着件月白色的衬衣,走动之间露出下头水色的马面裙,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给胤禛的腰上也佩戴了一个香囊。
胤禛笑握住了她的手:“你如今做了侧福晋了, 爷叫福晋给你也安排个差事?”
明嫣抿嘴浅笑, 踮起脚尖儿给胤禛正了正凉帽:“我知道爷疼我也抬举我, 可是大格格的事情是福晋毕生的心血,我不想叫福晋心里头不舒服。”
胤禛所理解的福晋向来大度公正, 一贯的能明白他心中所想急他所急,可这次大格格的婚事,在明嫣这边做的却差强人意。
侧福晋也该有些差事了, 这样子在后宅里才能立起来。
他明里暗里暗示了几次,福晋一直无动于衷。
他跟明嫣提起来,明嫣却这般善解人意,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福晋的打压。
他怜惜的里了里她的鬓发。
两个人迎着晨曦去了福晋的正院。
福晋和李氏年氏一众人早等着了。
丫头禀报胤禛到了,福晋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
长身玉立的胤禛看上去既有青年的俊美非凡更有上位置的气势从容,大步从外头进来,像是一颗闪耀的明星, 叫人挪不开双目。
又同她这样年过三十的后宅女子似乎格格不入。
跟着从后面进来的明嫣梳着小两把,左右簪着应季的海棠花,珍珠的流苏垂下来, 白梨花般的面庞明眸皓齿, 既有女子该有的娇柔美好又有着为妻的雅致端庄, 叫人暗暗赞叹。
两个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何等的般配。
般配的叫福晋勾着嘴角带笑意,眼底里却一片冰凉。
胤禛往福晋身边坐下,明嫣坐在胤禛的右手下侧。
原先暗淡的屋舍里, 似乎因她的加入忽而蓬荜生辉,美好生动。
站着坐着许多女眷,胤禛的眼中却只容得下一个明嫣。
不管在哪个身份地位的时候她总是其恰如其分的合适。
成了侧福晋坐在主坐上,她一言不发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像是皎皎明月温润和暖,可偏偏又有着高于众人的尊贵和从容。
偶尔眼底里露出的些微的漫不经心的慵懒,更是有片刻的惊艳。
年氏原本是免了请安的,可是她自己却要来。
自上次后王爷好些时候都不去看她,东西虽然没少给,可总叫她觉得心中不安,这些日子王爷又多在灵犀院,她在不来福晋这里请安,如何见到王爷。
可说是来求王爷关注的,等瞧见了明嫣的时候目光又经不住总是落在明嫣身上。
明明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装扮,衣裳首饰都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雅致,可是坐在那里的时候就是透出了高人一等的尊贵和从容,自然而然的昭示了侧福晋和格格之间的天壤之别,叫她只能望其项背。
年氏忽然就紧张不安了起来,原先准备好的台词一句都说不出来。
王爷问了大格格婚事的各项事宜,微顿了顿道:“福晋若是有什么差事也可以派给明嫣一些。”
王府难得的盛事,总该叫明嫣露露脸才是。
福晋微垂了眼眸,淡淡的道:“如此小事,我还做的来。”
福晋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候,这叫胤禛讶然又些微的失望。
但是多年的相互扶持他早已养成了后宅中尊重福晋决策的习惯,虽然面上不喜却并没有过多言语。
年氏听得这些,终于缓了一口气露出了一点笑意,似笑非笑的看了明嫣一眼。
就算做了侧福晋,福晋在上头压着,王爷也没有办法,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侧福晋做的还不如格格,又有什么意思?
她忽然就神清气爽了起来。
可明嫣自始至终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仿若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淡然自若。
原著中所说,福晋向来体弱,在大格格的事情上又一向亲力亲为,多日劳累连着请了几次大夫,还是女主心怀王府,生怕大格格成亲当日出事,这才力排众议硬上手接管了大格格的婚事。
这一次明嫣在不准备这么做。
她纵着福晋亲力亲为甚至不经意间强调了外人靠不住的意思,胤禛要将她推上去,她也表现的不争不抢,善解人意。
不是她不需要,而是她要换条路来走。
那种费心费力却叫人误解的好人她不愿意在做。
她就这样等着福晋,拼尽全力,然后在关键时候支撑不住,那时候等她在出去,那才显得高尚又不可或缺,狠狠的打了福晋的脸,往后她要做事,福晋在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胤禛去上朝,福晋领着众人送了胤禛出去,五月石榴花开的如火如荼,在转身,众人自要散了,明嫣满面笑容,向着福晋道:“今儿做的一些羊肉汤,女子吃了补气血最好,一会我叫人给福晋也送一些。”
她浑不在意福晋的冷漠。
淡定自若,像是穿梭在这石榴花中的曼妙轻风,举手投足间是雅士的风范和谪仙般的气度。
福晋顿时觉得她这般小心眼的人在如此明媚向阳的人前丑陋不堪。
为的不叫自己正室的架势跌下来,落了下乘,她挺直了脊背,带着淡淡的笑意,徐徐道:“也好。”
李氏站在边上瞧着福晋恨不能将脖子在拔高一截,好压住明嫣那不可抵挡的风采,抿嘴笑的开怀。
谁能笑道最后呢?
明嫣漫步而行,从游廊一头走过,身后的花木摇曳,高大的青槐树婆娑,裙裾旖旎,满身繁华。
大格格好日子这天,雍亲王府早早就忙了起来。
福晋早上四点多就已经起来穿戴好,正院里灯火通明管事们进进出出向福晋回报各处事宜,福晋事事亲力亲为,端着青花瓷的小碗吃着熬的浓稠的燕窝粥,匆忙的吃了几个饽饽。
太阳从东边升起光线转动从窗棂穿过落进了屋内的团花毯子上,福晋的五福捧寿鞋,流苏晃动华贵奢靡。
她消瘦的面庞上带着不太正常的红晕,一双眼明亮的骇人。
渐渐的院中来客越来越多,福晋周旋其中细心招待,周到又无可挑剔。
三福晋掩嘴笑着道:“早前还听说你身子不好,没想到什么事情都是你在做,可见还是咱们贤良淑德的四福晋。”
八福晋嘲讽的冷笑了一声。
福晋满面端庄的笑意,满意的瞧着她的天下。
她早该亮出自己的才能叫所有都知道知道,雍亲王府的福晋才是最出色的一位。
宝娟从外头进来在福晋身边低语道:“那边传话说,花轿已经在路上了,叫王府这边也预备着。”
福晋满目喜意。
她在手中宝贝一般养了这么久的女儿终将带着她的嘱咐和期许,过上更加幸福美满的生活。
她高兴的转身要走,可却没来由的头晕眼花,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亏得宝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慌张的低声询问:“福晋?”
福晋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想要继续向前走,谁知竟然手脚发软,就差再一次摔倒在地上。
她绝望的向身后瞧了一眼。
高朋满座,欢声笑语。
珠光宝气间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盯着她的蕙宁,想瞧她们的笑话,看她们的乐子。
她可以死一万次,却绝不能在女儿成亲的大日子里头出一点差错。
她愤恨的想要掐一掐自己的,可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她该怎么做?!
这一切总要有人打理招待,没有她也不能出一点差错和纰漏,怎么办?
宝娟张了张嘴。
福晋正好也看向了宝娟,无言的对视间竟然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福晋忽然泄了气一般,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这一切大抵就如明嫣坐侧福晋一般,因为自身的优秀而水到渠成,毫无悬念。
新做的桃粉绣花鞋,在葱绿的裙摆下若隐若现,踩着整洁的青砖,细碎轻巧的从游廊一侧走过。
门口的小丫头们鸦雀无声规矩又端正,又有丫头从另一面走来,脚下轻巧无声。
大格格出嫁前院的动静那样的大,灵犀院中却安静规矩的叫人惊叹。
小丫头打起了帘子,宝娟进的里头。
几个大丫头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含玉先迎了上来:“姐姐怎的来呢?”
宝娟干笑了两声。
从大格格定亲开始到今日出嫁,福晋凡事亲力亲为,不肯向外分出一丁点儿权利,将整个后宅牢牢把持在手中。
明侧福晋刚做上侧福晋这次大格格成亲的大事原该是要叫明侧福晋露一露脸的。
可是福晋不肯开口,明侧福晋也没有上赶着要差事,竟然就这样放在了一边。
前头高朋满座,明侧福晋称病在灵犀院中修养,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整个后宅都在福晋的掌控中。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完全叫人如愿。
她听得里头叫她进去。
忙堆上笑脸,转过隔扇进了里间。
明嫣穿着一件家常藕荷色的对襟氅衣,歪身坐在炕上跟坐在对面的芳菲说话。
姐妹两个一个娇艳一个英武,窗台上大红的山茶花开的正好,但是却人比花娇。
她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前儿王爷当着众人的面还提过一嘴,福晋拒绝得毫不留情,这个时候忽然开口叫明侧福晋去前头待客,连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明嫣抬眸看向了宝娟,浅笑道:“宝娟姑娘这会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明侧福晋已经做的够完美了,为了照顾福晋的心情不争不抢,今日也绝不出门。
是福晋自己做的绝了,今儿的话她才难开口。
她涨红了面颊,最终一咬牙跪在了地上:“明侧福晋还是过去瞧瞧吧,福晋忽然身子不适,不能在前头招呼客人,这后院里为人行事也就明侧福晋是一等一的不至于叫人看了笑话。”
芳菲听着冷笑了一声:“这么大喜的日子我姐姐为什么关在屋子里不出去,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用得着了就跪在这里说这种话,难不成我姐姐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丫头?”
宝娟嗫喏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半响却哭起来:“就算不为别的,看在福晋一直悉心照料四阿哥的份上侧福音也该去救一救福晋,大格格是福晋的命根子,若是今日的事情有些微的差池,那可是要了福晋的命啊!”
是啊,若不是因为爱女心切,福晋安全没必要这个时候低三下气的来求明嫣。
因为疼爱女儿,把这般大事交代给别人不放心,自己身子出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嫣再算权衡也觉得只能是明嫣。
明嫣行事为人出众得体心思清明,后院在找不出第二个。
明嫣淡笑着站了起来:“姑娘不必如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跟你过去先瞧瞧福晋。”
她温柔恬静像是一朵盛放的散发着幽香的兰花。
宝娟几乎感恩戴德的爬了起来。
明侧福晋可真是个大好人!
明嫣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带着芳菲一起,从侧门入的正院。
福晋在后头的厢房歇息,屋子里只守着两个得用的丫头,闻讯赶来的胤禛正好和明嫣撞在了一起。
转过宝瓶门正好站在了阴影里,明嫣白皙的面庞渡着浅淡的光泽,莹润美丽。
胤禛瞧了宝娟一眼不由得握住了明嫣的手。
委屈了他的明嫣。
可偏偏明嫣自始至终宠辱不惊,眼眸宁静璀璨,带着淡淡的幽香般醉人的笑容。
善良动人的叫他心头微醉,只觉得这般的她配得上最好的一切。
屋中的福晋卧在榻上,满头虚汗,胤禛和明嫣从外头进来,她强撑着睁开了眼,一把就握住了明嫣的手:“妹妹!你别计较之前的事情!”
明嫣淡笑了笑:“我略通些岐黄之术,为姐姐扎上两针,或许姐姐一会可以自己去。”
福晋的手一僵。
她之所以先发制人就是想当着胤禛的面胁迫明嫣,叫明嫣不能推脱。
可没想到她又一次低估了明嫣的格局。
明嫣不但要帮她,且帮的这么彻底,完全不存一点私心。
如此显得她满心算计心思阴暗。
胤禛会怎么想她?
可此时此刻眼见着接亲的人就要来了,她根本没有时间耽搁这些,急切道:“妹妹竟然还会这些?”
“我在宫中的时候偶尔也当着太医的面为太后做过两次,想来也能为姐姐排解一二。”
胤禛到底也是疼爱女儿的,怜悯福晋的爱女之心,对福晋道:“叫她为你施针,时间不得在耽搁了。”
明嫣示意宝娟退掉了福晋外层的衣裳,百会,凤池,天柱,完骨,一整套下来动作行云流水恰到好处。
福晋只觉得一口浊气涌出,忽然耳清目明了起来。
她惊喜的道:“真的好了!”
胤禛也是第一次见明嫣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有料到她已经精通到了如此地步。
这般看来她寻常时候日夜苦读医书,竟然是收获颇丰的。
他的姑娘竟然聪敏到了如此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明嫣淡笑着道:“福晋要是身体尚可,我就先退下了。”
福晋微动了动。
觉得虽然比刚刚好了太多,可还是没有足够的精力周旋在女眷中。
她转头看。
一身天蓝色绣芙蓉花旗服的明嫣,清雅端庄的恰到好处。
人若足够优秀,到了关键时候根本躲不开闪闪发亮的命运。
福晋释怀的笑了笑:“我到底没有好,妹妹可愿意替我去前头招待女眷?”
胤禛满目笑意。
她的姑娘如此优秀,即便被不公的对待过照旧还是找回属于自己的舞台。
正厅里因的女主人的缺席有人在窃窃私语,八福晋同一旁的九福晋道:“她惯常身子不好,别是这会竟有什么差错吧?”
九福晋只一个女儿,四福晋这般呕心沥血她到感同身受。并没有搭八福晋的话。
不知道是谁低呼了一声。
九福晋不由得转头看。
渡着漫天光亮从外头缓步而来的女子,带着盈盈的笑意,似是聚集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肌肤如冬日白雪,眼眸似漫天繁星,唇瓣如娇艳海棠,眉梢眼角至纯至美,举手投足端方雅致。
叫人不禁要赞叹一声。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连女子瞧见也要怦然心动的美丽。
十四福晋是第一站起来的,笑上来拉住了明嫣的手:“我就说怎的不见侧福晋?”
明嫣笑向着众人解释:“我才在后头陪着大格格,这会子那边接亲的将要来了,福晋去陪大格格,又叫我来前头招呼众位福晋太太,若有不周到,众位千万海涵!”
她笑盈盈的说着话,简直叫人如沐春风,便是什么都不做只站在一边也叫人身心愉悦。
这便是生的美的好处。
丫头捧了茶水上来,她亲自接过一盏捧给了辈分最高的郑亲王福晋,站在她的身边,语笑嫣然:“福晋交代了,您是咱们这里辈分最高,定要将您招待好了。”
四十多岁的郑亲王因为这格外的优待笑的满目慈祥:“知道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今儿这宴席做的不错。”
招待好了第一个,下来的人自也好说。
她踩着雪白的花盆底,穿梭在女眷中简直如鱼得水。
明明说着奉承的话,偏偏就能不着痕迹的哄着所有人高兴,娇嫩软糯的声音连女子听的也要心软。
如至宾归也不是光说说而已。
连八福晋都带了淡淡的笑容。
福晋坐在大格格的身边,宝娟低声道:“明侧福晋一开口,女眷们个个都笑的花儿一样,前厅里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福晋淡笑了笑。
只要一切都好就好。
她再一次把女儿搂在了怀中,摩挲着她的脊背:“你一定要过的幸福美满。”
黄昏的时光里,欢畅的唢呐声中,大格格带着父母的期许和对未来的向往在人群的欢声笑语中,坐上了花轿。
这样的大喜事,福晋撑着出来招呼要走的宾客,明嫣站的靠后。
郑亲王福音特地寻见了明嫣,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得空了也来我家里坐一坐。”
不单是郑亲王福晋,几乎所有女眷走的时候都特地向明嫣打了招呼。
这便是叫人刮目相看的能耐。
明明只是几句场面话,可明嫣就是说的叫所有人都认可了她,将她当做了可以来往的人。
从今往后雍亲王府上明侧福晋的气派和风度自就传了出去。
明明是大格格的盛宴,可偏偏又叫人觉得这晚风中从容淡定的明嫣才是最大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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