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枢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夹克,与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他看了一眼两个人,似乎是冷笑一声,又继续低下头吃盘子里的螃蟹了。
温予白欲言又止,知道黎枢刚才的表情是冷嘲和不屑,大概是听张裕说她是他请来的,现在两个人又勾肩搭背,对她有了误会,所以才低头吃螃蟹,不想听她解释了。
温予白从进来开始就忍着一股气,不知是因为张裕的刻意亲近,还是因为沈瑶音的“好言奉劝”,又或者是因为某人从始至终对她的熟视无睹。
他说过一切维持原状,就需要将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埋藏,自然不可能替她出头。
“予白,来都来了,不可能一杯酒都不喝吧?”张裕揽着她肩膀,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这些年张裕背后一直有大资本在那支撑,作威作福惯了,就算明眼看出来张裕其实在为难温予白,也没有人敢出这个头。
大多数人觉得事不关已,还有人不想惹一身腥,毕竟这种事帮来帮去最后可能里外不是人的变成了自己,娱乐圈时有发生,有的人也是被坑怕了。
宗川野挑了挑眉,下意识看了时砚一眼,他不是不想帮忙,就是以他那个浪王的口碑去给温予白救场,吃亏的还得是温予白,刚才他帮腔之后发生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眼下只有时砚出手才合适,奈何时砚身边坐了那么一尊大佛。
沈瑶音留意到宗川野复杂的眼神,眉头微微蹙起。
酒桌上的氛围变得十分微妙,并不是安静无声,很多人都在说话,但说话之余又偷偷留意着张裕这边,看热闹都不敢大大方方地看。
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时砚忽然开口了:“黎枢,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光尘可以答应你出资百分之九十。”
“阿砚,你不用这样,我今天就是来认识一下黎导的。”沈瑶音拽了拽时砚的袖子,有些为难地看向黎枢。
“黎导,你放心,这个角色我既然要争取,肯定会用正常手段争取,我知道你导演的规矩,所有重要选角都是由你亲自操刀,也正是因为不被资本裹挟才能做出那么多经典影片,这一点,我很佩服你,别听阿砚的话,他就是说着玩的。”
沈瑶音这话说得敞亮,却把另一个人无形中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是用正常手段争取,那温予白现在自然是用不正常手段呗。
黎枢拿着酒杯兀自笑了笑,低着头也没看沈瑶音,似是对谁都这么不屑一顾。
温予白耳朵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听得有些不真切。
沈瑶音也在争取黎枢的角色,时砚在帮她,而且愿意出资百分之九十,那几乎要承担全部的资金了!
温予白忽然站起身,抢过张裕手中的酒杯,动作之快让时砚都抬头看了她一眼。
“张总,你说过的,如果我喝得高兴了,就给我机会。”
张裕自然发现了温予白刚才的不情愿,见她突然转变了态度,忽然喜笑颜开,对她点点头:“是,我说的,你喝,喝!”
不用看都知道张裕在想着什么事,温予白握紧酒杯,指头微微泛白,她突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杯是红的,张裕很快又给她满上一杯白的,看懂了张裕的意思,温予白像是豁出去了,一仰头又是一杯。
火辣辣的酒剌着嗓子下肚时,温予白就想,一定不能放弃,所有的角色,再好的机会她都可以不要,但是这个不可以。
一、二、三、四……
连干七杯酒没有停顿,砰地一声,酒杯砸在桌子上,温予白扶着桌边,身形已经有些摇晃。
这个酒量就算是有些男人也自愧不如,桌上的人都快要看傻了,张裕贱兮兮地笑着,给她又满上一杯,推了过去。
“喝,喝啊。”
温予白忍着强烈的反胃感觉,抓紧桌子边缘,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我已经喝了七杯,你什么时候才能高兴?”
张裕笑意不改,眼中充满了捉弄之色:“那得看你表现了,来来来,继续喝。”
温予白眯了眯眼,看出张裕笑脸中映出的几分冷漠,她现在知道了,张裕就是故意的,他想要折磨她,看她笑话,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因为她三年前没让他如意。
她看透了,也许就算她今天在这喝死了,喝到他高兴为止,他也不会让她拿到角色,因为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不是喜欢她,他只是想得到她而已。
温予白推倒酒杯,拿起椅子上的包转身要走,张裕却在这时拽住她手腕,将她狠狠拽了回来。
温予白本来就喝醉了酒,加上大病初愈体力不支,趴到了桌子上,撞地餐具落地,她身上也沾了酒渍。
“没喝完就要走,你不仅不给我面子,也扫了大家的兴致啊。”张裕一手握着她手腕将她拽了起来,一只手又去满酒,推到她身前,轻蔑地笑了一声,“继续。”
这下大家知道事情闹大了,张裕这人蛮不讲理,温予白曾经得罪了他,他就是要在这里让温予白难堪。
温予白胸口起起伏伏,漂亮的眼睛因为疼痛盈满生理性泪水,眼圈红着,却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张裕还再故意作弄她:“喝啊,你刚才的豪言壮语哪去了,角色不想要了?喝!喝我就——”
张裕的话还没说完,温予白忽然双耳失聪,感觉到有什么碎裂的东西与自己擦身而过,随即她手腕就被松开了。
“咆”地一声巨响,把整个包厢中的声音全部阻断。
张裕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脑门流了下来,一时间,尖叫惊呼声四起,房间里乱成一片。
“阿砚!”
“时砚!”
“张总,你怎么样张总?”
温予白瞪大了眼睛,觉得浑身凉透,好像血液都停止流动了一样,她看向时砚,时砚却没看她,他手里拿着半个酒瓶子,随手一扔,将脚边的碎片踢走,语气含笑:“你这辈子是不是没见过酒?”
张裕看了看手中的血,满眼不敢置信,他捂着头顶,一手指着时砚:“你是不是有病?突然打我干什么!”
不止张裕有这个疑问,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个疑问,除了宗川野。
时砚走过去,旁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温予白却像洞悉了他的内心想法似的过去一把抱住他,然而时砚的脚已经抬了起来,狠狠踹在了张裕肚子上。
时砚垂着眼帘,看着捂着肚子后退的张裕,脸上的狠劲让人犯怵:“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在哪都敢充大爷,把这当成你家了是吗?”
大家心里疑惑瞬间解开了,张裕跟时砚交情不深,不了解他为人,时砚平时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吆五喝六,刚才张裕在酒桌上的确招人烦,把时砚惹怒了符合逻辑。
只有宗川野知道不是那样。
张裕捂着肚子,脸涨得通红,指着时砚骂:“卧槽你大爷!时砚,你信不信我报警把你弄进去!”
时砚还想上前,温予白抱着他身子加大了力道,时砚推开她,拉着她胳膊将她拽到一旁,沈瑶音忽然上来挽住时砚手臂:“阿砚,你冷静一点,别伤了和气!”
张裕挨了一酒瓶子,又被踹了一脚,现在是满头鲜血,他抹了一把脸,冲时砚道:“这件事没完,时砚,别以为时家能一直护着你,这里是燕城,讲理法的!”
张裕不知天高地厚,却知道都是时砚的人,没想打回来,只能用警察压他。
这时,宗川野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带了嘲讽:“理法,呵呵。”
他摇了摇头,然后赶到两人中间,对张裕作了个揖,道:“张总,你给我个面子行不,gk是我的地盘,这事传出去我没面子啊!”
宗川野摊了摊手。
张裕冷哼一声:“除非他道歉。”
让时砚道歉,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根本就没可能。
眼下一地烂摊子,宗川野却一点急色都没有。
“张总有这个时间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脑袋吧,晚了要真有个好歹,你爹该多伤心。”
张裕听他咒他死,拿出手机,作势要报警。
宗川野面带笑意:“张总,你得好好想想,警察来了,是带你还是时砚,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性骚扰小温,我们在座的可都是看见的,时砚揍你,不叫打架斗殴,叫见义勇为你懂吗?”
“你他妈放屁!”张裕狗急跳墙,骂了一嘴。
宗川野单眉微颤,像是在隐忍着什么,脸上笑意不变,他走近一步,对他压低声音道:“要是警察把我也带走,到了派出所,我一不小心说出点什么事来,对张总好像更没好处吧?”
张裕脸色终于变了变。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出来站他的,本来就是在gk组的局,这些人都更亲宗家和时家,张裕知道自己在这里讨不了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经过深思熟虑过后,张裕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哼,这次就先放过你。”张裕留下一句话之后扭脸走了,那句话却不是对时砚说的,而是看着温予白说的。
谁也没想到饭局会吃到这份上,面面相觑,大家脸上都有着尴尬。
温予白忽然感觉到醉意上涌,赶紧捂住嘴跑了出去,一道视线锁在她身上,直到背影消失。
闹成这样,这些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宗川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冲大家压了压手:“坐,继续吃继续喝,我叫人把这里打扫一下。”
宗川野一发话,就没人走了,沈瑶音也拽着时砚的胳膊:“阿砚,咱们也坐回去吧。”
“阿砚?”见时砚没动,沈瑶音又喊了一声。
时砚把沈瑶音的手拿下去,走到宗川野身边:“你善后。”
宗川野下意识回答:“我善后——又他妈我善后,我是你狗腿子呗?”
时砚没管他,径直走了出去。
沈瑶音急着要跟上,却被宗川野拦了下来:“唉——等等,音音,黎枢现在可比时砚重要,你把握好了。”
沈瑶音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最终走了回去。
洗手间,温予白趴在水池旁边洗脸,凉水冲走了脸上的醉意,让她清静了几分,她把着水池边缘,眼前晃过方才发生的画面,疑惑时砚为什么要打张裕。
因为她吗?
恐怕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是因为面子吧。
眼前出现一张纸巾,温予白下意识接过:“谢谢。”
她擦了擦脸,忽然抬起头,看到镜子里映出时砚的身影,眼睛慢慢睁大。
她很狼狈,脸侧的头发滴着水,脸上的妆容被洗去,剩下一张干净的素颜,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她收回视线,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人拉住。
“为什么要喝那几杯酒?”时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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