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笑得很开心。
哪怕因为魔物的进攻,小镇遭到了很大一部分的破坏——变得坑坑洼洼的道路、大部分破得不能住人的房屋以及随处可见的战斗痕迹,这都需要他从财务室里拨出大笔经费用来修缮。
如果经费不够,那么下一笔从行政厅拨过来之前,就得他自己先垫着。
想到这,镇长眉头抽搐了下,笑容淡了不少。行政厅那群人的工作速度,让不少人都骂他们是吃着白饭的蜗牛。就算他在前一晚就把申请令交了上去,一个流程下来,没有三四个月是不可能的。
他好歹还有这亮眼的政绩。
镇长安慰自己,协助护光者击退魔物的进攻,这足够让他离开这个该死的垃圾小镇,去做一个市长了!
他脸上的笑容又多了起来,刚好这时有人敲响他办公室的门。他瞄了眼办公桌上镜子里的自己,笑容满是自得。他稍微收敛了下,让自己的笑容看着更和蔼可亲,然后平静地喊道:“进来!”
随着“咔哒”的开门声,长裙擦过精致的门框,一只手用轻柔的力道将门合上。
白秀瑶仿佛没看见镇长骤然僵住的面容,淡定自若地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坐下后,没有说话,只是指尖摩挲着椅子上的扶手,凝眉沉思。
镇长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开口,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有什么事吗,左夫人?”
白秀瑶眉头皱起,不赞同地看着他。
镇长立马改口:“有什么事吗,团长?”
白秀瑶眉头仍是皱着,在镇长想要擦一擦自己因为紧张而流的汗时,她才神情沉重地开口:“我收到了焱的消息。”
镇长脸上闪过喜色:“这不是很好吗?他已经出去两个月了,在这之前一点消息都没……”
镇长的话戛然而止,如果这是个好消息,那白秀瑶的脸色也不会那么难看。
他试探地问道:“起码没有很糟糕吧?”
白秀瑶沉默了,她抿紧唇,眼里是浓郁的悲伤。这让镇长心一跳,手不自觉攥住办公桌边缘。
“庞德死了。”白秀瑶深呼一口气,神情痛苦,“他死在了索其希的羊角下,他的心脏被贯穿,四肢被割断,身体被索其希的族人踏碎、啃食,焱只来得及带上他的一只手臂逃走。”
“……那个杂碎!!!”
镇长猛地一拳捶在了办公桌上,他用力地握紧拳头,脸涨得通红,青筋爆出,愤怒得身体不停发抖:“那个魔族的混账!狗屎!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
镇长哽咽了起来:“庞德是那么的善良,他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白秀瑶垂下头,捂住脸,几缕发丝掉落在她脸边,像是要为她遮挡住这份悲伤,或者是藏住她难得不顾礼仪形象的时刻。
沉默许久后,白秀瑶拿开手,冷静地看着哭得不能自主的镇长:“我要去跟焱汇合。”
镇长惊得打了一个哭嗝:“你这是做什么?!小幼怎么办?她才十二!你总不能带她去面对这些!”
提到自己的女儿,白秀瑶眼神温柔了许多,“我不会带上她的,我不在的时间,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小藤。”
镇长急得起身,边擦眼泪边在办公室来回走动。
“焱已经逃出来了,碧萝跟尤瑞也在去往安可泰德的路上,他们不会再遇到危险的!”
白秀瑶摇了摇头,“小藤,我必须去。焱送来的不止是他们的消息,还有一则占卜和预言。”
镇长走动的脚步顿住,他神色古怪:“占卜结果怎么样?预言了什么?”
“很坏。当他们三人汇合时,会有一人遭遇致命的威胁。”白秀瑶停顿片刻,眉毛又一次聚拢,“至于预言,是跟幼幼有关的。预言说,世界的孩子、万物的希望正弥留在此地,她也必须留在这儿,她们紧密相连,息息相关。”
镇长无言以对,只能坐回原来的位置,无奈扶额:“你非去不可吗?”
“嗯。”白秀瑶点头,她将悲伤隐于坚毅之下,“当初我们收到庞德的求助信息,我因为不舍得离开幼幼而留在此地,只让焱去查看支援。当收到庞德丧命的消息时,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镇长沉默,白秀瑶也不需要他来回答,她一字一句道:“我想,如果当初去的人是我,或许他就有活命的机会。”
“这不怪你。”镇长眼神恍惚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毕竟谁也想不到,十二魔将之一的索其希会出现在那个毫不起眼的地方。
“所以,这次我必须去。”白秀瑶挺直腰脊,双手交叠放于并拢着的腿上,眼神冷静,语气冰寒:“不止是为了焱他们的安危,我要找到索其希,亲手将他的羊角割下,挂在庞德的墓碑上,让他日夜为庞德驱赶侵扰者。”
到了魔将这个等级,他们身上的任何一部分,都有着阻碍飞鸟走兽打扰、威吓不怀好意者的作用。
镇长张了张嘴,他到底是没能说出挽留的话。
如果他像白秀瑶一样强大,也会抛下现在的一切,赶去与昔日的同伴并肩作战,保护他们的安危,为庞德报仇。可他没有,他一如十几年前一样弱小。
唯一有实力与资格杀死索其希的,只能是曾经战场上的长空风鹰、帝国的永恒荆棘、他们愿意追随一生的不朽领袖,他们永远的团长白秀瑶。
“我会照顾好小幼的。”镇长能做的,只有保证。以及祈祷,“愿诸神护佑您,命运恩赐您,光明加庇您,此去路途坦荡,称心如意而归。”
白秀瑶眼神冰冷,嘴角却噙着笑,点头接受了这份祝福。
左幼睁眼醒来时,先在熟悉的床上滚了几圈。等她滚够了,才心满意足地起床,慢腾腾收拾自己。
她们家算是幸运的,战斗没有波及到这一带。镇长跟居民们讲魔物入侵了小镇时,有好几个心脏不好的老人吓晕了过去,却因为镇上的小医院跟自己家都被毁了,只能留在宴会厅的客房里休息。
看来镇长要出一大笔钱了,左幼为这个其实对居民也不算差的镇长默哀了片刻。
白秀瑶有给左幼上过一些经济跟政治相关的课,而可怜的镇长所掌握的财务室金额,是绝对不够打理这个受损严重的小镇。
左幼漫不经心地想着,拿起梳子,小心地梳着一头蓬松的长发。
梳到一半时,她忍不住盯着梳妆台上的镜子发了下呆。
“梵尔,你在吗?”
左幼手法娴熟地将头发绑了个低马尾,把蝴蝶结丝带往上绑时,她突然开口问道。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直到她弄好了全部,也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
这让左幼心情非常好,她高兴地推开门,下楼梯时都是蹦蹦跳跳的。
“幼幼。”
左幼轻快的步伐一顿,她悄悄把踏出去的那只脚收回,下意识理了理裙子两边,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缓步下楼。
白秀瑶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朝她招手:“幼幼,过来这边,跟妈妈坐一起。”
左幼听话地钻进了妈妈的怀里。
当她注意到到桌上那只有她一个头那么大的胖头鹰后,惊喜地睁大眼睛:“妈妈,这不是爸爸的摩森格吗?它怎么会在这?”
她立马抬起头,四处寻找左焱的身影。
“摩森格只是替你爸爸送信回来,他本人可没有回来。”白秀瑶揉着左幼的头发,轻声笑道。
“是吗……”左幼有些失落地靠在了白秀瑶肩上,不满地皱起眉:“他到底出去做什么了?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他去帮助他和妈妈以前的战友了。”
左幼正在心里抱怨自己的爸爸不负责任,听到这句话后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她那看着美丽柔弱的妈妈,刚刚说了什么?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白秀瑶,不确定道:“妈妈,您用的是……战友?”
白秀瑶并不打算欺骗自己的女儿,她此次出去的目的。只是看着她茫然的眼神时,她的心还是在这一刻柔软了下来。
对还未成长起来的女儿的不放心,担心她独自一人在这个小镇上会害怕,担心她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时,而她跟焱却无法及时赶到她的身边拥抱她。
白秀瑶捧住左幼的脸,在战场上时刻都冷硬着的心,此时面对自己即将分别的小女儿,却是心痛得差点落下泪来。
左幼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她的眼神依然迷茫,脸却苍白了一些。
“幼幼,妈妈跟爸爸曾经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而如今,我们的战友受到了生命威胁,你的爸爸已经赶去了支援。”她尽量冷静地述说着,“但还不够,我的爱人、你的爸爸,以及我们曾经的战友,他们的实力还不够面对那些强大的敌人,所以,他和他们都需要妈妈。”
左幼的迷茫在看到妈妈痛苦的神情后,立刻消失了,转而变得有些呆怔和不知所措。
从来都是表情温柔的妈妈,怎么会露出这么难受这么痛苦的表情?
她缓缓地眨了下眼睛,然后与白秀瑶额头相抵,乖巧地问道:“妈妈,我是个很省心的女孩是吗?”
白秀瑶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回答的声音轻柔而满含着爱意:“你是世界上最让人省心的女孩儿,也是妈妈最乖巧的宝贝。”
左幼甜甜地笑了,她亲昵地蹭了蹭白秀瑶的额头。
然后坐直了身体,保证道:“那么,世界上最让人省心的宝贝女孩儿会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妈妈和爸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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