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1 章
◎寒檀小楼变成苗圃◎
为你而死?
明明宋梅静已经离婚, 将儿子交给易秉松照顾,她离开易家,成全了易承涯与钱美华, 为什么还会死?
她只有二十几岁, 爱劳动, 怀孕期间一直在麦田劳作,身体底子好,没有器质性的疾病。就算生产时大出血、拿掉子宫,也只是失去继续做母亲的机会, 不至于缠绵病榻, 半年就撒手人寰。
怎么会是为了易和裕而死?
除非……有人不愿意易家曾经的儿媳离婚后再嫁,有人非要宋梅静去死。
这一刹那, 宋梅宁也觉得毛骨悚然:“怎么会?”
谁会这么狠?
林满慧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大宅院的阴私诡计令人恶心,就因为宋梅静是位独立女性,易家有人容不下她, 非要她去死!
林满慧道:“今年全国兰花展览会上, 小鬼子岗村次野的实验室研究出一种有机肥液,施用时能增花色、壮花苗,但却会透支兰花的生命力,两年之后必死无疑。使用过程中无臭无味,极难察觉。
刚才宋政委所说,医院查不出问题,您妹妹的身体以诡异的状态衰败。如果没有外在的力量,依她的年龄与精神状态,绝不可能离婚才半年就去世。”
林满慧目光凌厉, 语气急促:“这种外在的力量, 可能是下毒、可能是邪术, 也有可能是某种神秘力量。”
林满慧如果逆转水系异能,能神秘致人死亡。
小鬼子的有机肥液如果浓缩、升级,能令人透支生命力而死。
某些黑暗邪术,如苗疆蛊术、泰国降头、西方咒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一个人。
宋梅宁听到这里,胸口一阵剧痛,捂胸向前弯腰,面显痛苦之色。林满慧疾步上前,扣住他手腕,一缕木系异能探入体内。
心脏血管堵塞,这是心梗发作的征兆!
宋梅宁嘴唇发乌,艰难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一瓶药:“两……颗……”
易和裕迅速反应过来,接过瓶子,倒出两颗药丸塞进宋梅宁嘴里,冯英快手快脚端来温水助他服下。
林满慧用木系异能梳理着他堵塞的血管,不过片刻他的脸色便恢复正常。
宋梅宁头一次感觉身体如此轻快,仿佛奇经八脉尽被打通一般,整个人有使不完的劲。
他心神尽数被刚才林满慧的话所夺,来不及感受身体的变化,急切地问道:“我妹是被人害死的?”
易和裕面沉如水:“不确认,但很有可能。”
宋梅宁面色煞白:“我以为她是心情郁结,萌生死志,不愿再活。我和妻子努力开解她,陪她看病、吃药,西医也查过,中医也查过,就是查不出问题。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我不信鬼神……但到后来我也请神拜佛,想找河海大师再看看,但大师行踪不定,再难寻觅。河海大师的弟子慈心法师为我妹妹算过一卦,说她生的孩子身体体质极为特殊,耗尽母体所有生命力,无力回天。”
易和裕抬眸看着宋梅宁,舅舅嘴角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这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痛苦与悲伤。自己刚才问:为什么十八年里没有一丝关于母亲的消息?现在他已经知晓答案。
为什么宋梅宁不找他?因为慈心法师告诉他,是易和裕耗尽了宋梅静的生命力,令她早早离世。即使知道这个孩子是妹妹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下意识地也会逃避,不愿意见他。
为什么易家封锁宋梅静的消息?因为易家是大家族,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从来只有休妻、没有和离,生下嫡孙的宋梅静竟然主动离婚?真是丢了大脸,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
易和裕内心一阵惶然,转过头看向林满慧。如果真是自己的体质导致母亲离世,那就难怪父亲说母亲是因他而死。
林满慧拉着易和裕的手,他的手心出了汗,湿冷湿冷的。林满慧皱起眉毛:“不是这样的。易和裕的体质虽然特殊,但对普通人无害,你们被那个慈心骗了。河海大师当时不是说过吗?易和裕母亲长年与农作物打交道,但他不能见植物,所以得远离母亲,大师并没有说他会伤害母亲。”
宋梅宁“啊”了一声,“慈心骗我?”
脑子飞速运转之时,林满慧的眸子就会变得极为明亮,她点头道:“没错。慈心骗人,肯定是他人授意。谁会害宋梅静?害死她对谁有利,就是谁干的!”
林景严脱口而出:“钱美华?”
易和裕的眼神冷冰似铁:“钱美华的确有害人之心,但我母亲已经同意离婚,钱美华达到目的还害她做什么?你记不记得某篇文章中曾经写过这么一句话:满篇的仁义道德,纸缝里写的却是吃人二字?”
容不下一个离婚女人,不允许亵渎易家的名声与家风,绝不接受下堂妻再工作、再结婚、再幸福——于是,让她去死。
这么一分析,害死宋梅静的人,可能是钱美华、易承涯、乔婉兮,也可能是易秉松!
堂上一阵死寂。
光鲜亮丽的易家,倾尽家财助建国大业的易家,在华国政届占据一定地位的易家,竟然如此昏聩、残忍、无耻?
宋梅宁不敢信。
林满慧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握着易和裕的手,努力将手心的温度传给他。
“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以前听你说过,你爷爷是易家家主,胸怀祖国、散尽家财,是个光风霁月之人,不会如此阴毒。他对你照顾有加、认真培养,又支持你竞选易家家主,这点信心你还是要有的。”
宋梅宁道:“我明天就出发前往赤霞山查慈心法师这一条线。只要他还活着,就能问出点什么。”
林满慧的手心干燥而温暖,肌肤相接,给了易和裕奇特的安全感,也让他从刚才的愤恨情绪中渐渐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的易和裕智商在线,对宋梅宁道:“事隔十八年,如果对方有心暗算,恐怕难寻慈心踪影。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他的嘴角挂着一个讥诮的冷笑:“暗算我母亲的人,绝不会容许我出类拔萃。”
宋梅宁一听,立刻道:“易家危机重重,不如到我军区大院居住。”
易和裕摇摇头:“以我为饵,才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如果离开,永远找不出真相!”
宋梅宁还要再说,易和裕抬手制止:“放心,我会很小心。我站得越高,那些人越害怕。他们只有怕了,才会动手。等我揪出这位藏在暗处的敌人,必将他粉身碎骨!”
宋梅宁是军人出身,无数次在战争中出生入死,早让他悍然不畏死亡。易和裕的话,深合他心,看向易和裕的眼睛里充满着骄傲。
“好!我全力帮助你。”舅甥二人联手,必定所向披靡。
两人相对一笑,易和裕站起身来,抬起手掌与宋梅宁空中相击。
犹带着林满慧体温、初出茅庐的少年之手,与宋梅宁这双拿过枪、开过炮、指挥过千军万马的手,掌心相对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自此,易和裕的阵营里再添一股强大助力。
宋梅宁听完易家家主之争的规则,立刻一挥手:“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你那寒檀小楼建花圃,进度如何?”
霍泽乖乖汇报:“施工队已经将水泥地面全部清除,这两天培土、下垄,建温室。”
宋梅宁道:“速度太慢,明天一早我派人过来,一天就能搞完。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用的地方,直接给我打电话。”
有了宋家舅舅帮忙,寒檀小楼的改造工程一天时间全部完成。
一亩多地,梳理成半分一畦,垄间铺上青石板,方便行走。灌溉喷漆设备安装到位,专门养护精品兰花的温室也已经盖好。
从门口开车进去,只留下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停车场,其余放眼过去都是花圃的地盘,那栋冰冷的水泥楼房竖在一片黄土的中央,只有一条主路与大门相连,宛如孤岛一般。
种什么花?
周日林景严就已经给出建议:花卉贸易要想赚大钱,宜精不宜杂。与其什么都种,不如专攻兰花。毕竟东南亚国家、湾省、港城,爱兰之人较多,而且兰花价格高。
茉莉一块钱一株,风信子、水仙、郁金香这类球茎类花卉几毛钱一兜,菊花、杜鹃、百日草之类常见花卉的批发价更是低到出乎你想象。
目前国内售价最高的花卉,还是兰花。
春兰、莲瓣兰、剑兰、墨兰、寒兰……国兰品种多、花叶共赏,林满慧又与厉浩一起一直从事兰花栽培研究。
所以,种兰花吧。
另外,考虑到精品牡丹也有市场,公司第一笔收入由卖牡丹而来,所以匀出一分地种牡丹。
和景花卉贸易公司定位高端,只做精品。
有易和裕这个土系异能者、林满慧这个木系异能者在,什么精品花卉种不出来?
周二一大早,两辆运货的小皮卡拖着兰花苗、牡丹苗开进寒檀小楼。一天时间,有了宋梅宁的人力支持,所有花苗都种植好。
易和裕是中阶,一次只能处理十平方米左右的土壤,于是一分地一分地辛勤耕作。林满慧是高阶木系异能者,一亩多地的花苗不过一天时间便滋养完成。
花苗健壮生长、枝叶摇摆,叶尖挂着点点水珠,放眼看去一片绿意盎然,如绿色地毯一般。牡丹采取的是扦插技术,一枝一枝绽放新芽,看着令人眼前一亮。
小楼位于清翎山脚,远处青山隐隐,山下满眼新绿,林满慧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走进温室,易和裕正在对着三个花盆输出异能。
变异野生莲瓣兰上次留下三盆,一盆雪莲,花朵通体洁白无瑕;一盆彩蝶,藕红色花朵夹杂红色脉纹,似彩蝶飞舞;一盆绿宝,绿白色花瓣色彩洁净,无一杂色。都是莲瓣兰中十分稀有的变异品种,花苗售价在五千元以上。
白、彩、绿,各有各的特色。
林满慧用异能催生出三个芽头,种在盆中,一下子便多出九盆精品莲瓣兰。她留下六盆传承母株基因,另外三盆交给易和裕,想看看他能种出什么样的兰花来。
花盆中的土壤在异能的作用下渐渐产生异变。泥土松散而肥沃,散发着一股沁人的泥土气息。
在他的异能作用下,生长出来的兰花基因并未发生变化,依然是雪莲、绿宝、彩蝶。而没有经过土系异能滋养的兰花,离开母株之后却呈现出退化的趋势,花色变杂、叶片银边消失,只是一盆普通的莲瓣兰。
看来,土系异能可以改变植物特性,但无法持续改变。想得到更多的新品种,就得源源不断地搜寻野生变异兰花母株。
林满慧将一株彩蝶兰苗栽种进经过土系异能蕴养过的花盆之中,对易和裕微笑道:“我们再去一趟花鸟市场,将这盆兰苗送给那位杨老板,顺便看看还有没有新品种?”
易和裕没有异议,两人一起来到老杨花店。
林满慧抱着花一走进花店,老杨便高高兴兴地打招呼:“大学生来了?谢谢啊,按照你说的法子,春兰明年一定能开花。”
看着她怀中的这盆兰花,老杨道:“这是盆莲瓣兰吧?叶片细长微弯,姿态美。咦?叶片边缘带着银边,这是……”
他忽然反应过来,张大了嘴,一把捧起花盆,不敢置信地叫了起来:“这就是我送你的兰苗吗?你竟然养活了?我的天!”
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脱水严重、根系都腐烂黑化的兰花苗,竟然能够长得这么好!
老杨惊喜万分,抱着兰苗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满慧:“你抱着这兰苗过来,是想让我看看效果,还是要卖给我?”
林满慧微笑着挥了挥手,豪气万丈:“送给你。”
老杨一听,眉开眼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怎么好白得你一盆兰花?这莲瓣兰是野生变异品种,叶片油绿、自带银边,品相极美,如果卖的话……光是现在就至少得一、两百块呢,如果开出花来,价格更得翻几倍。这可是精品兰花,怎么能让你白送?”
嘴里讲客气,身体却很诚实,死死抱着花盆不放手。
林满慧笑着说:“你不是送我十二株兰苗吗?这是谢礼。”
老杨将花盆放在花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搓着手观赏了半天,笑嘻嘻地说:“大学生做事大气,仁义!我这花店里看中了什么,只管拿,白送!”
林满慧也没客气,四处转悠,小店本小利薄,大多都是些家常花卉,架上兰花只有寥寥十几盆,品相一般。
正要问问老杨上次野生兰花的进货渠道,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杨,上次买的营养液还有没有?”林满慧转过头去,正见杜礼与卫爱红手挽着手,站在花店门口,熟络地询问老板。
林满慧拉了一把易和裕,两人走过来打招呼。
“唉呀!是易总与林同学?太巧了、太巧了。”店里光线暗,店外却灿烂明亮,看清楚眼前人,杜礼一脸的惊喜。
卫爱红的笑容似秋天的阳光,温暖、柔和:“真是巧,我们正想等下到公司去找你呢。”
说话间,老杨郑重其事从门边杂物柜底层翻出一个塑料瓶子,递给杜礼:“杜总,这可是最后一瓶喽~”
杜礼接过塑料瓶,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大团结交给他,满脸笑意:“多谢,多谢。”
◎最新评论:
【加油】
【不会是那个有问题的营养液吧?】
【撒花】
【有种预感妈妈这件事有乔老太太的参与】-
完-
◇ 第 102 章
◎矮种线艺建兰◎
林满慧目光落在那个塑料瓶子上, 唉哟,这可真是巧了!
这瓶杜礼购买的营养液,竟然是目前已经停产的慧字号植物营养液, 军山农场生产。
察觉到林满慧的目光, 杜礼解释道:“这慧字号营养液效果非常好, 我无意中买过一次,促芽、艳花、壮苗,特别适合养兰花。只可惜后来到处都买不到,还是听朋友提起, 说杨老板这里还有一些。”
他冲老杨瞪了一眼, 没好气地说:“老杨囤着舍不得卖,一次只肯卖一瓶。”
老杨求饶地举起手:“我的杜总, 这营养液可是我自己攒着用的,哪里舍得卖?要不是您出的价钱高,我根本就不会卖。匀您一瓶, 已经是极限了。”
杜礼问:“真的只有最后一瓶了?”
老杨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真金十足。我现在自己都没得用了……”
杜礼皱眉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还藏了几瓶呢?”
老杨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藏。”
杜礼看了易和裕一眼,生怕他跟自己抢,凑近老杨耳边:“一百块钱一瓶,有没有?”
老杨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犹豫了半天没有吭声。
杜礼一看,有戏!便安静地等着。
老杨内心剧烈挣扎着,终于还是抵抗不住金钱的诱惑,叹了一口气:“我听朋友说, 这种营养液已经停产, 市面上再也买不到了。家里还存了五瓶, 是准备自用的。你如果想要……那我再匀你一瓶吧!只能一瓶,再多真不行。我这小店的精品兰花还得靠它呢。”
杜礼是生意人,听他这一说,便微笑道:“好。那我明天再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易和裕与林满慧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了笑意。慧字号植物营养液在市场上一瓶难求,林满慧一开始也没有料想到。一块钱炒到十块,现在又到了一百块,稀缺货啊。
两人同时想到一件事:前一阵交给易朝阳安排的仿生营养液研制,不知道进展如何。如果成功,营养液的销售可以同步进行。
杜礼拿到营养液,这才安下心来,对易和裕说:“易总,让你看笑话了啊。这种营养液的确效果不错,有了它,我养兰花轻松不少。对了,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声感谢。上次送的蔬菜,我妻子吃过之后胃口大开,心情也愉快多了。”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不知道……你们种植的蔬菜可否匀一点给我?我买!多少钱都买。”
易和裕皱了皱眉,准备开口拒绝。目前林满慧种植的菜地并不多,只在正对着别院的山腰开了些月芽形田地,除自家食用之外,直供高层领导、易家家主都得按清单供货,的确是僧多粥少。
杜礼看他的神情,有点焦急,搂过妻子的肩膀,解释道:“我妻子下乡时去的是东北林场,那里天寒地冻。有一年冬天她不小心滚进冰窟差点冻死,后来一直脾胃不好,体弱多病。好不容易遇到对胃口的养生蔬菜,我只得厚颜求一求,就一周匀几颗大白菜也行啊。您上次送的包菜,拌了点肉馅包饺子,她一口气吃了六个!”
他的眼圈有些发红:“这么多年,爱红根本吃不得任何肉食,这是第一回。我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卫爱红脸颊深陷,体态瘦弱,一看就是娇怯多病之人。她弱弱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杜礼的胳膊,不想为难别人。
林满慧看一眼卫爱红,眼睛落在她紧紧拽着杜礼胳膊的手上。她的手骨节很粗、手背青筋暴露,剪得秃秃的指甲、粗糙的皮肤,显然是位勤劳、吃过苦的女性。
再将目光上移,卫爱红年纪约四十岁上下,面颊无肉、透着股淡淡的青灰色,目光柔和、闪着慈爱温暖之光。
她注意到林满慧在打量自己,微微一笑,语气轻柔:“林同学种的兰花真好。”
林满慧问她:“你知道是我种的?”
卫爱红点点头:“知道的,那盆依恋我一眼看到就喜欢,枝叶间有一种令人开心的气息。这种气息你身上也有,依恋应该就是你种出来的吧?”
木系异能者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但只有心地纯净之心才能感受到。
林满慧没有否认,她转头看了易和裕一眼。易和裕心领神会,对杜礼说:“一周给您府上送一次菜,有什么送什么,可以吗?”
杜礼大喜,一把抓住易和裕的手:“谢谢!谢谢!”
至于价格,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蔬菜有直供价格清单,到时候照单发货,所以易和裕也没有说。杜礼为了妻子,不管多少钱都愿意花,所以没有问。
杜礼达到目的,心情愉悦,看易和裕顺眼无比,便问道:“两位来花鸟市场是不是要寻什么?我对这里很熟,前面有个朋友开了店面,有什么能帮到你们?”
易和裕道:“想要寻些野生兰苗……”
话音刚落,老杨得意洋洋地插嘴:“这姑娘是农学专业的大学生,很会种兰花。上次从我们店里拿了些脱水兰花苗去,竟然都养活了!还送了我一盆呢,你看——”
他指着摆在架子最显眼处的雪莲兰苗,不住地夸赞:“看这兰花苗,枝叶茁壮、叶片细长微弯,姿态绝美,叶带银边,真是极好的叶艺作品。这么厉害的种花本事,我老杨种花几十年,开店这么多年,您是第一人!”
老杨冲着林满慧伸出大拇指,满脸放光。
林满慧被他夸得有点撑不住,转过脸走到一旁。杜礼走近兰花苗,看了半天,冲卫爱红招招手:“你来看看。”
卫爱红一走近,整个人就开心起来,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花盆。
杜礼当下便问老杨:“这兰花卖不卖?”
老杨吓得跳了起来,挡在花架之前,大声道:“不卖不卖!这是大学生给我的谢礼,我得好好养着,看它开花分枝呢。”
杜礼还想说什么,却被卫爱红用目光阻止。
卫爱红看着兰花苗,抬眸看向林满慧,轻声道:“你真的很会种花咧。这兰苗与我那盆依恋同本同源,将来开出花来一定很好看。”
易和裕不想让他们说得太多,如果让人知道那十二株兰苗只用一周时间便开出花朵,恐怕会惊世骇俗。
“杜总既然有朋友在这里开店,那不妨带我们去坐坐?”
杜礼忙道:“好好好,您请。”
老杨目送这四位离开,还不忘冲林满慧喊:“大学生,谢谢你啊。以后只要是有野生兰花苗送到,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挑过了,我再卖给别人。”
林满慧没有回头,抬手比了个“好”的姿势。
旁边几家店的老板凑过来看热闹,老杨忍不住炫耀:“看到了没?当时你们还嘲笑我说那十二株脱水兰花苗种不活,说我忽悠人家大学生。来,瞅瞅这花苗,长得多好!大学生会种花,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知道不?”
十二株脱水兰花苗?听到十二这个数字,杜礼心中一惊。他略带敬畏地看了易和裕、林满慧一眼,没有说出心中疑惑。
这可是易家子弟,哪是他敢质疑的?何况自家妻子的身体能否好转,还得靠他送蔬菜呢。算了算了,什么也别提、什么也别问。
一念至此,杜礼存了结交之心,态度更加恭谨:“易总要寻野生兰花苗?我这个朋友倒是有渠道。”
易和裕点头道:“兰草是三到五年生的草本植株,野生兰花得日月精华,更容易培植出精品。我们和景做的便是精品花卉,所以要寻野生兰苗。”
杜礼道:“您说的倒是和我朋友所说一模一样,只是野生兰花极难养活,对环境挑剔讲究,有些养活之后开出花来的色杂、形变,价值大幅下降。所以我这位朋友现在买进野生兰苗极少自己种,都卖了出去。您如果想要,我介绍你们认识。”
林满慧一听,兴趣便来了。
野生兰花生于山野、崖边,采摘困难,畏光喜阴,运输途中容易脱水、损伤,需要精心呵护、科学栽培方能成活。
有些野生兰花性格孤傲,就算养活了根苗,却怎么也不肯开花。所以有人说野生兰花如念旧老人,不要轻易远离故土,否则易得思乡病。
如果杜礼这位朋友靠谱,倒是能解决公司花苗供应不足的问题。
四人一起往花鸟市场深处而行,走到尽头处便是一户清幽所在。门口有一湾浅水、两座假山、潺潺流水中鱼儿游动,大门敞开,里头竹枝掩映、兰香扑鼻。
林满慧“咦?”了一声,“上次过来这家店没开门。”
易和裕也记得,上次与林景严一起过来的时候,这家名为“萤光”的花店并没有开门,柴扉紧闭、重门轻掩。
杜礼笑道:“这家店只做熟客,老板名为梁亮,平时爱往深山转悠,我今天来之前打过电话,确认他在,才来的。”
说完,杜礼一马当先,走到门前喊了一声:“老梁,来客人了。”
两秒之后,店里传来一个声音,亮若洪钟:“杜礼来了?进来、进来。”随着这一声,一道精瘦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光听声音,以为会是个大高个。看到本人,才发现声音与身材形成极大的反差。
杜礼大笑道:“老梁,你把声音放小一点,爱红听着耳朵疼。”
老梁一听到“爱红”二字,慌忙放低了声音:“卫老师也来了?我这天生的大嗓门,莫怪莫怪。”
他看到林满慧与易和裕,眼睛一亮:“这小两口长得真好,老杜从哪里翻出来的?”
林满慧与易和裕被这句“小两口”闹了个大红脸。
卫爱红柔柔地打圆场:“老梁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小姑娘还在读大学呢。”
老梁一听,突然抬手指着林满慧,满眼都是亮光:“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是不是那个在老杨花店买了十几株脱水兰苗的大学生?我一回来就听人说起你,那些花苗养活了没?”
林满慧也觉得老梁看着有些眼熟,她抿着唇点点头:“养活了。”
杜礼道:“不仅养活,她还把其中一盆兰苗回赠给老杨。”
老梁跳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你们随便坐,我去瞅一眼。”说罢,龙卷风似地跑不见了。
杜礼苦笑道:“老梁这人性格急,说风就是雨,估计是听说林同学养活了那些脱水兰苗,非得去亲眼见见。来来来,我们先进店坐坐。”
店里西南侧摆着一张大大的茶盘,用整张楠木雕刻而成,上面摆着紫砂茶壶、茶杯。
梁老板不在,杜礼便当了回主人,招呼林满慧与易和裕坐下,自己烧水、斟茶,介绍着店里各种陈设。
林满慧坐在椅中,四处打量着。店面很大,东西很少,显得十分宽敞。东面贴墙有一长排花架,共有三层,上面摆着几十盆兰花。
兰花品种很多,一眼看去便知道梁老板是个真正懂花之人。
眼下是初夏,春兰、莲瓣兰开花期在春季,置于花架最下一隔。惠兰正在打苞,建兰花开正盛,花香芬芳,摆在最上一层。主花期在冬季的寒兰、墨兰则放在正中央。
还有一些以叶艺欣赏为主的兰草,如矮种奇叶兰、线艺兰、水晶艺兰等,都放在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这一家名为“萤光”的花店以经营兰花为主,林满慧越看越喜欢,连茶都顾不上喝,径直走到一盆矮种线艺兰旁边仔细察看。
这盆兰草是建兰矮种佳品,玲珑可爱,看着有些眼熟。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花】
【帮我调理一下兰花啊】
【写的好棒!!!!】
【大大写得??(?′0`?)?】-
完-
◇ 第 103 章
◎第二株灵植:野生建兰◎
这盆矮种建兰体型娇小可爱, 叶片油绿光滑,叶脉中透出金色缟艺,光线照耀下表面泛着一层莹光。叶根细长, 叶尖浑圆, 似一把小小汤匙, 趣致玲珑。
林满慧越看越眼熟,在脑海里搜寻着这盆兰花的出处。
她忽然灵光一闪,眼睛一亮,看向从门口兴冲冲跑回来的梁亮, 脆声道:“这盆金童是你种的吧?这是第3届全国兰花展览会上的叶艺铜奖获得作品。”
梁亮喜得抓耳挠腮, 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第1届兰花展览会上那盆慧字1号兰花的主人,花艺组金奖获得者, 厉浩教授的弟子,林满慧!我当时还请你和厉教授签过名,你还记得吗?”
两人一齐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是全国兰花展览会上的兰友, 难怪觉得眼熟。虽然只是擦身而过,但彼此都有些印象。
第一届兰花展览会举办时林满慧还是个身量不足的初中生,女大十八变,现在整个人抽了条、变了样。梁亮当年只是个挤在人群里掏出小笔记本求林满慧签名的普通人,两人并没有认真交谈过。
难怪梁亮没有一眼认出林满慧,林满慧也只认花不认人。
梁亮仿佛见到心中明星一般,满眼都是小星星:“你的签名我一直留着。当时你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和厉教授一起控诉任斯年拿死兰花参赛,真的是太帅了!我一直记得你那勇敢的模样, 没想到现在都上大学了啊。在我们京都农业大学么?太好了太好了……”
梁亮在那里兴奋莫名、喋喋不休, 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旁易和裕微怒的目光。
易和裕看梁亮抓着林满慧的手, 真是越看越碍眼,走过来将林满慧拉开,护在身后,沉声道:“有话好好说。”
梁亮这才感觉到自己高兴得忘了形,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从茶桌下方取出一把铜钥匙交给林满慧:“没事就过来坐坐,来来来,店里的钥匙给您,我要是不在您只管来。”虽说林满慧比他年纪小了一大截,但他回忆起往事,欢喜、激动、钦佩,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最后变成了尊称——“您”。
如果不是林满慧还在读书,梁亮恨不得称她为“先生”。
“您种的花多好啊,不论是哪一盆花都有灵性。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搔了搔脑袋,继续说话:“下山兰苗不易驯化,兰株叶芽生长困难。老杨那一批野生兰苗我先前接过手,但是脱水严重、根部腐烂,神仙难救。刚才我去看了那盆兰花,叶肥根壮,银边耀眼。没想到林小友竟然能够短期内将兰苗养得这么好,不愧是金奖得主,厉教授的高足!”
……马屁滚滚而来。
杜礼到现在才知道林满慧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两遍,满慧?真是好名字。
待梁亮的马屁停下,林满慧这才说话:“金童你养得很好,这兰草可有开花的迹象?”
梁亮一听她的话,正问到痒处,便虚心向她请教。这盆灵童是他无意间在山间采摘所得,悉心养护到现在。叶艺兰性状很难稳定,他一直养得战战兢兢。
他知道自己应该根据叶艺兰的生理特性、需肥特征和需肥水平,对不同营养生长期的叶艺兰施用不同的肥料,但到底应该什么时候施多少肥,他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镁、氮是合成叶绿素的主要元素,如果肥不足,叶片不绿、不壮;但肥过多,又会盖掉原来的叶艺,让这盆矮种建兰生长过速,反而不美。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在林满慧的指导下梁亮终于有了点小信心,连连点头:“好好好,就照你说的种,明年说不定就能开花。到时候花、叶双艺,真是美死我。”
不必杜礼介绍,梁亮对林满慧佩服得五体投地,事事都听她的。一听说需要野生兰苗,立刻拍起了胸膛。
“好,我帮你找优质野生兰苗。滇省、湘省、黔省的兰农会定期往野山上采挖,我认得当地人,定期会上门去收。前两天刚从黔省回来,带了两箱兰苗,你要不要看看?”
林满慧点头说:“好!”
梁亮立马从隔壁紧闭的屋子里搬出两口大纸箱,拆箱开封,一股浓浓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几十株下山兰苗挤在一起,有些叶片些微脱水,有些叶尖焦黄,还有的根部发黑。
梁亮看林满慧眉头紧锁,知道她是心疼兰花,忙解释道:“兰农采挖之后放了两天,暴晒导致叶片灼伤,路途之中搬运碰挤,有些损伤也是没办法的事。”
林满慧指尖溢出一缕木系异能,滋养着受损的兰苗,嘱咐道:“以后采挖兰苗最好是选休眠期,冬季或早春1、2月间,那个时候叶芽还没有萌发,不至于受损,而且适当采挖还能催发兰苗苏醒。如果是为了选良种,那就挑花期采挖。现在六月份,天热,兰花正在长叶,让兰农休息一下,莫再上山。”
梁亮一边听一边点头:“是是是。”
林满慧伸出手,轻轻将兰花花苗一株一株地从纸箱中捡出来,温柔中带着怜惜,就像一位宽容大度的母亲在给受伤的孩子上药。
易和裕在一旁看着,心跳如擂鼓,目光中透着深深的爱慕。
似乎感觉到这道灼热的目光,林满慧转过头瞟了一眼易和裕。两人视线相对,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青草气息,那是雨后初晴,湿润的泥土与草木生发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充满着勃勃生机。
目光一触即走,易和裕的眼角洇开一抹胭脂色,这抹红霞慢慢向耳廓晕染开来,整个人宛如初春绽放的兰草。
林满慧低下头,感觉心跳有些加快,眼睛下方那一小块脸颊隐隐发热。她的指尖停在一株兰苗叶片处,一股灵力波动传来,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咦?”这是一株野山建兰,带形叶,中段略宽,叶片比较硬挺,叶色青绿,叶面富于光泽,闪着珍珠荧光。只是叶尖焦黄、根系发黑,状态不是太好。
木系异能探入,脑海中传来弱小、细柔的呻吟之声:“唉哟……唉哟……”这株野生建兰显然已经生出灵智,是世间难得一遇的高阶灵植。
意外之喜。
林满慧心中欢喜无限,送过一缕木系异能,建兰欣喜地晃了晃叶片,在林满慧指尖轻轻触了触,耳边便响起沙沙的笑声:“嘻嘻……”
林满慧直起腰:“这两箱兰苗我都要了,你如果有想自己种的,便挑一些出来。”
梁亮随意挑了两株叶片中脉凸出,脉色黄亮,有可能生出叶艺的兰苗,在林满慧的指导下种入盆中。看着盆中摇曳生姿,显然生机盎然的兰苗,梁亮欣喜地叫了起来:“果然,处理过根系之后再种,按照您说的材质拌和盆中土,这兰花就能种得好!”
林满慧微笑不语,如果没有她的木系异能滋养,估计这两株兰苗还得受些苦方能茁壮生长。
梁亮大手一挥:“这两箱兰苗您只管拿去,不要钱。”
林满慧摇头道:“无功不受禄,哪能白要你的东西。”
梁亮想了想,提出一个交换条件:“我没有别的要求,您种活这一批建兰之后,待开花之时,能否送我一盆?有您种的兰花,摆在店里就能成为镇店之宝。”
林满慧还没开口,杜礼已经帮她发了言:“老梁,别以为几十株野生兰苗换一盆兰花是林同学占了便宜。你恐怕不知道,林同学种出来的兰花能够卖多少钱吧?前几日兰友会搞了一场精品兰花品鉴会,精品莲瓣兰的售价都在五千元以上。”
梁亮一听,紫黑脸膛难得地红了一下:“惭愧惭愧,是我贪心了。这样……这两箱兰苗我从兰农手中买下花了一百块钱,您就给一百吧。”
林满慧与易和裕付完钱,将兰苗放回纸箱,拎起准备离开。
梁亮想起一件事,问道:“慧字号植物营养液怎么不生产了?我以前在旁边店里看到,标签上写着军山农场农科所生产、慧字号品牌,一看就知道是您的东西。用着果然是好,我的这盆金童能够获奖也得益于您的营养液。只是后来,再想买就买不着了,可惜!”
杜礼听到这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获得金奖的慧字1号春兰、一瓶难求的慧字号植物营养液、十二株脱水兰苗一周之内开出形色各异的鲜艳花朵、让妻子一见就放不下的精品兰花、向来眼中只有兰花的老梁一见到她就尊敬赞叹……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
林满慧,是个神奇的种花人。
她能种出获得全国兰花展览会金奖的兰花,她生产的植物营养液效果惊人,她有一双神奇的手,能让兰花起死回生、加快生长速度。
想到这里,杜礼站起身,看着林满慧:“林满慧同学,慧字号植物营养液是以您的名字命名的产品吗?”
林满慧微笑颔首:“是啊,是我的专利。”
梁亮在一旁笑了起来:“果然,军山农场以慧字命名的东西,恐怕都是您的专利吧?我记得还有什么慧字几号辣椒、菜苔什么的。”
卫爱红脱口道:“上次和景送的菜,也是你种的?”
林满慧点点头:“是。”从军山农场来到京都,换的是地域,不变的是那颗爱种菜养花的心。
卫爱红越看林满慧越喜欢,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杜礼从口袋里取出那瓶小小的营养液,问林满慧:“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停产呢?我们兰友们都在问,不能再继续生产吗?定价一块钱一瓶,是不是不赚钱?加价也行啊。”
林满慧顺水推舟:“是的,成本太高,卖高了吧新产品没人买;卖低了呢又根本赚不了几个钱,所以农科所那边的小工厂就不愿意生产了。”
杜礼听着直跺脚:“怎么能这样?太可惜了。”
他思考了一下,看一眼易和裕,“如果易总愿意的话,我负责销售推广,林同学以专利入股,易总投资建厂,我们三个一起来做营养液的生意,怎么样?”
杜礼在京都兰友圈有些名气,因此结识的花卉爱好者众多。这款营养液有前期效果做基础,再加上口口相传,销售根本就不存在问题。
易和裕摆摆手:“不着急,我们正在努力降低成本。如果技术攻关成功,到时候物美价廉,更有销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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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104 章
◎摸摸头,易和裕会脸红◎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一周之后, 和景花卉贸易公司再推出一期精品兰花品鉴会。这一次,是建兰。多姿多彩的建兰、各色各异的花型、叶艺,令人啧啧称奇。
多瓣蝶花珍品售价最高, 肩蝶花新品、传统素心建兰相对便宜, 花香色靓, 花姿活泼,有一种让人欢喜的少女俏丽感。正值六月,天气渐渐炎热,建兰一开, 香气清幽, 闻之神清气爽。
这一期因为有梁亮的下山苗,推出的兰花比较多, 足足有十九盆。原以为经过上一期暗标之后,京都兰友会的成员们的会呈观望之势。再加上货源充足,所以林景严做出的策划案是:这一期精品兰花不采用暗标竞争, 而是明码标价, 售价从一千到三千不等。
没想到邀请来的兰友们走进花厅,看到高低错落的红木花架之上的建兰,夏日开花,花香四溢,互相之间再一聊上次暗标竞争的激烈,购物欲一下子就激发出来。
“我跟你们说,我上次买的那盆粉荷摆在家中,连电风扇都不用,香风送凉。”
“莲瓣兰六月开花, 真的神奇。我几位朋友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花了五千多, 但是值得!”
“你说奇怪不奇怪?自从我买了那盆朱丝玉荷之后,家中事事顺利,生意兴隆。”
“天天看着兰魂,我这老胳膊老腿都有劲多了!小易总卖的花了不得,我连药都不用吃了。”
听到这里,卫爱红与杜礼对视一眼,原来不只是他们夫妻俩有这种感觉。自从家里多了一盆“依恋”之后,那清冷的花香令向来失眠的卫爱红一觉睡到天亮,心情舒畅。再加上林满慧种的蔬菜,卫爱红感觉最近身体好了许多,夫妻之间更加恩爱。
杜礼在卫爱红耳边悄悄说:“我们再买两盆回去,你看中哪盆就选哪盆。趁大家还没有意识到林满慧种植兰花的神奇之处,多买点儿。”
卫爱红感觉耳朵有些痒痒的,脸微微一红,指着标价最贵的“仙蝶”、“金蝶”点了点头。
看到杜礼二话不说就买了两盆,联想到他上一场花一万块钱标下一盆莲瓣兰,众人纷纷下手。不到半个小时,十九盆花一抢而空,没抢到只恨下手太慢。
林景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京都的兰友们也太捧场了吧?早知道会一抢而空,怎么也得搞个拍卖会,争取利益最大化嘛。
林满慧一看五哥眼中闪着莫名的光,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悄悄道:“哥,你别总想着赚最多的钱,也该适当让利、返利。有来有往,才能做长久生意是不是?”
林景严转头看着妹妹,似乎第一次发现她已经长过自己肩膀,亭亭玉立,挺拔高挑,是个大姑娘了。
“小妹,你……”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林景严抬起手抚过她头顶,小时候他做过无数次这个动作。每一次这样摩挲小妹的头顶,瘦小的她总会努力将脑袋向自己手边凑,汲取他手心里的温暖。
这一回,林满慧却偏过脑袋,躲开他的手,横了他一眼:“哥,我长大了。”
林景严一转头看到易和裕眼中带着渴望与艳羡,玩心顿起,伸出手掌便往易和裕脑袋上摸:“来,让哥哥我爱护爱护你。”
易和裕一个不留神,头顶被他大手掌扣住,奇异的温暖触感传来,整个人忽然便呆住了。
他从小到大很少见外人,保姆、厨师、管家都称他一声“少爷”,敬畏有加,哪里敢碰他一根手指头?爷爷虽然重视他,但是以接班人的标准严格要求,从不抱他、爱抚他。父亲、继母、弟弟、叔叔、姑姑们出场机会很少,更不可能与他亲近。
因此,易和裕极少与人身体接触。
林满慧是个意外。她与他手心相对、十指相扣,那温柔滑腻的触感令他心动、心乱,习惯之后,更多了一分安全感。
林景严来了一记“摸头”,让易和裕一下子愣到当场,林景严一看他这幅呆头鹅模样,笑得前仰后合:“好家伙,这孩子都傻了。”
林满慧瞪了五哥一样,看易和裕胀红着脸,眼睛亮晶晶,像个求表扬的孩子,觉得他这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也抬手在他头顶抚了抚:“乖~”
易和裕的脸轰地一声全红了。
兄妹俩被逗乐了,一起笑了起来。林景严怕易和裕生气,走上前搂住他肩膀,瞪了林满慧一眼,假意喝斥她:“男人的头,金贵得很,不许乱摸!”
林满慧双手合什,连连道歉。
易和裕面上红霞未散,被林景严箍住颈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可是却爱死了这种身体接触,哑着声音说了句:“没事。”
三人打打闹闹一番,情谊更深。
品鉴会结束,每位买花的兰友除了领到一份养花须知外,还领到一袋免费蔬菜,皆大欢喜,兴奋地讨论着上一次品尝后的感受。
“番茄美味极了,生吃就好。”
“拍黄瓜是我最近吃过最脆甜可口的凉菜,我恨不得把剩下那点汁水都舔干净。”
“手撕包菜,我的天!现在想想都流口水。”
“不瞒你说,吃过他家的菜,再吃别的总觉得差点意思。”
“最近肠胃都通畅了许多……”
越听越馋,这可把没买花的人馋坏了,纷纷提要求:“易总,你家的蔬菜能不能拿出一些放在公司里卖?贵一点也不要紧嘛。我要求不高,每天能够有一个番茄、一条黄瓜就行。”
有人提出:“要不,限量购买?番茄、黄瓜、包菜都论个卖嘛。卖两块?五块?十块都行!”一步一步加码,只怕易和裕不肯卖。
林满慧感觉现在赚钱真容易:京都的有钱人多,只要东西好,对身体好,大家都愿意花钱购买。
她有点意动,却被易和裕用目光制止。
易和裕朝着众人微微欠身:“谢谢各位参与,从下周一开始公司兰花展厅将正式对外开放,花源充足,不定期还会有新品、珍品上架,欢迎大家前来采购。至于蔬菜……原则上优先供应我们的会员,如果丰收的话,会通知大家的。”
优先供应会员?
几个人挤到前面,焦急地询问:“易总,怎样才能成为会员?”
林景严在一旁听着闷笑,心道:好吧,上钩了。易和裕果然是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将他的营销策划思路执行得非常彻底。
易和裕适时将话题丢给林景严,右手伸向林景严:“和景花卉贸易公司采取会员制,具体事项请咨询林经理。”
会员制?这又是林景严首开先河!
杜礼经营画廊,经常与各种不同人群打交道,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办什么会员卡。会员制既能将招揽顾客,还能与顾客建立长期而稳定的关系,更利于公司未来的发展。
杜礼站在人群之后,听完林景严的解释,顿时眼界大开。
花一百元办理一张会员卡,将在两年内拥有以下服务:花卉栽培技术指导、兰花免费换盆,买花享受花卉会员价、送一次免费蔬菜。
想到林满慧神奇的种植能力,杜礼眼睛一亮:如此优惠的条件,岂有不办会员卡的道理。
他挤到最前面,递上五百块钱:“给我办五张会员卡。”
林景严愣了一下:“杜总,您只需要办一张嘛。”
杜礼哈哈一笑:“我送人。”
林景严望向林满慧,林满慧点了点头。
杜礼拿到五张烫金的会员卡,笑眯眯地握着卫爱红的手,将卡片细心收进口袋。他不愿意欠人情,自己在花鸟市场遇到林满慧,讨来一份周末蔬菜礼包,现在办了五张会员卡,至少心安一些。
上一次得了免费蔬菜的人,都舍得这一百块钱,崔玉堂、陶老太、顾仞等人也跟着办了会员卡。
还有一些在犹豫观望的,悄悄问杜礼:“杜总,你莫非是易总的投资人不成?怎么什么都抢在前面。”
杜礼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感。他看着这些还在犹豫的人,微笑道:“我也是第二次来,与易总并不熟。不过有句话我放在这里,你爱听不听。现在不办会员卡,将来肯定后悔。”
说罢,他抱着刚买下的两盆建兰,与卫爱红一起开车离开。
看着杜礼的背影,刚才还犹豫不决的人都咬牙办了会员卡。在场的多是生意人,一百块不算少也不算多,为了将来不后悔,先办再说吧。杜礼这个人兰友圈都知道,出了名的疼老婆,而且做生意诚信,底蕴足。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第二次品鉴会之后一总帐,林景严笑开了花。
十九盆建兰卖了三万九千块,会员卡办出去二十三张,又是两千三百块钱的进账。
林景严搓着小手,激动地在办公室里转圈圈:“这生意太好做了!易和新贩玉米看着利润高,但本钱多、风险大,从东北到深市再到港城,这一路上稍微有一点差池就血本无归。咱们守在家中种花、种菜,钱就源源不断地过来。”
林满慧提醒他:“咱们这是精品兰花,要是卖得多了就不稀罕,价格会下降。而且京都兰友圈购买力有限,不可能人人都买十几盆放家里。所以,别高兴得太早。”
林景严一点也没有被打击到,继续说:“咱们搞饥饿营销。一周推一次新品,平时展厅就摆放售卖一些价格相对低一起的兰花。像上次雪莲、粉荷、兰魂,这次的仙蝶、金蝶,都只在周末推出。京都这么大,养花的人那么多,我们的兰花半年时间才能消化掉。”
果然是天生的生意人,林景严越说越兴奋,问易和裕:“出境种苗花卉注册登记资质搞好了没有?”
易和裕点了点头。易家底子厚,易和新连特殊车皮都能搞到,正常办理花卉出口相关手续更是不在话下。
林景严赞许地点了点头:“好样的。这玩意不好搞,手续繁杂,有些花卉贸易公司折腾了两年都没办下来。”
“既然出口手续办好,那我们八月就要开始准备出口事宜。不要小看出口业务,走的流程挺复杂。报价、订货、备货、包装、通关手续、装船、运输保险、提单、结汇……不过没关系,我在商务部好歹也做过一段时间,通关手续这一块我熟悉,不是问题。难就难在怎么与外国商家接上头,把我们的兰花推销出去。”
易和裕微微一笑:“八月十五日,华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将在羊城举行,我已经联系好了展位。”
林景严眼睛一亮,伸出手在易和裕头顶一拍,看着他如遭雷击一般的傻样,笑开了花:“好家伙,干得漂亮!”
作者有话说:
(百度百科小知识)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The China Import and Export Fair,简称:广交会),创办于1957年4月25日,每年春秋两季在广州举办,由商务部和广东省人民政府联合主办,中国对外贸易中心承办。是中国历史最长、层次最高、规模最大、商品种类最全、到会采购商最多且分布国别地区最广、成交效果最好的综合性国际贸易盛会,被誉为“中国第一展”。
文中对此进行模糊处理,大家不必较真。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 第 105 章
◎大礼堂的演讲◎
回到别院的小花园, 一股灵气扑面而来。
林满慧走到小池塘旁,大青石底下一株茉莉、一株建兰相依相伴,就像亲密的姐妹一样。这个世界灵气少, 高阶灵植难寻, 一下子拥有两株, 真是一种幸运。
林满慧送过去两缕木系异能,茉莉宝珠笑嘻嘻地伸出枝干拍了拍她的手:“慧慧,你真好。”
建兰被命名为宝兰,也学着宝珠的样子伸长叶片, 卷着林满慧的手指头, 柔柔地呼唤着:“慧慧?慧慧。”
易和裕站在林满慧身边,什么也没听不到, 只看到一人两花玩得起劲。林满慧转头看到他老老实实守在一旁,笑道:“宝珠和宝兰让你帮忙松松土。”
易和裕输出土系异能,他现在已经能够娴熟、精准从指尖将异能缓慢释放。旁人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 但在异能者眼中却能看见一道雾朦朦的浅黄色亮光闪过, 大青石周边土壤顿时变得松散而肥沃。
不只是宝珠、宝兰欢喜,就连水边那一株垂柳、桃花、垂丝海棠、紫薇花,都抖擞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声响。
林满慧能感觉到植物的愉悦之情,双臂一振,掌中木系异能与水系异能融合,散出一阵雨雾,笼罩在整个小花园之上。
细雨飘过, 叶片鲜亮, 满眼新绿。
宝兰舒展细叶, 叶片油绿,闪着淡淡荧光。宝珠的枝头结出几个雪白可爱的花骨朵,还未绽放已经是满园飘香。
林满慧刚刚伸出手,一朵小花苞跳到她手心。宝珠对她说:“送你一朵小花,要记得带上哟。”
林满慧笑了,顺手将这朵花苞收进侧边口袋,对易和裕说:“我等下要去学校,晚上园艺学院有一场重要的学术报告,我得去听听。”
在京都读大学有一点很幸运,那就是能直接在现场聆听一些生动感人的名人报告。京都农业大学不定期会请来农业部领导、农业技术专家,或者是一些德高望重的革命家、经验丰富的科学家,他们没有丝毫架子,与大学生面对面交流。感动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学生,激发出为祖国而奋斗的热情。
林满慧这一回要听的报告,演讲者是从M国请来的生物学专家蓓蒂,她的研究成果“试管西红柿”一经发表,全世界震惊。
八十年代的华国对于生物工程技术还很陌生,这一次学校能够请来这位科学家,据说是由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引荐,机会十分难得。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校园都轰动了。
M国人、世界级科学家、女科学家,任谁听到都会激动。这几天林满慧上课的时候不断听到同学议论,晚上七点、学校大礼堂的报告,大家准备五点搬小板凳过去占地儿。
林满慧也很好奇,到底什么是试管西红柿,和自己种的蔬菜有什么区别。作为女性,蓓蒂女士是怎样成为一名科学家的。
从别院回到宿舍,同学们也都无心看书,看到林满慧回来,便拉着她一起加入。
“听说蓓蒂女士只有六十岁,就成为世界级科学家了,好厉害呀。”
“她有没有孩子?怎样平衡家庭与工作?”
“她是科学家呀,肯定有人帮她做家务、管孩子,是不是?”
“M国的女性地位听说很高,是不是这样啊?”
时下国门虽然打开,但其实大家对于国外的真实状态并不是非常了解。一听说有个女性外国科学家来学校,都兴奋得咯咯抖,恨不得马上亲眼见到,问上十万个为什么。
林满慧与厉浩、陈淑仪相伴,这两位都是留学M国的专家,多多少少懂得一些,便笑着说:“1966年M国成立全国妇女组织、妇女运动开始,在此之前一样存在迫使妇女地位低下的歧视性法律和惯例。所以你们看,其实M国的妇女地位是近十几年才开始改变的,没外面吹嘘的那么了不起。”
张华蓉羡慕地看着林满慧:“你懂得真多呀。”
林满慧的宿舍只有六名女生,来自五湖四海,都是单纯可爱的少女,平时与林满慧虽然见面少,但感情挺好,都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可是我们国家的妇女地位更低。”
“我家乡还有包办婚姻的,女孩子嫁人得听父母安排。”
“可不是?我们家也是,家务活都是我妈在做,我爸下班回来就当老爷。”
张华蓉举起手:“姐妹们,咱们是不是应该讨论一下蓓蒂女士的研究成果啊?女性地位什么的下一次再说行不行?”
女孩子们都笑了起来,嘻嘻哈哈地开始交换自己了解的信息。
“试管里的西红柿,太神奇了吧?都不用土壤、不长枝叶吗?”
“我不太懂,完全不可思议。这不就是空中楼阁吗?如果能够成功,岂不是根本不需要土地种植,水果蔬菜都在试管里培养。”
“那以后我们的农业发展得走不同的道路了……”
“能不能培养出篮球大小的西红柿?一个管饱,连饭都省了。”
越说越开心,大家全都笑成一团,女生宿舍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五点一到,女孩子们搬着小板凳、带着饭盆,到食堂打了点饭菜就转战大礼堂。
礼堂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大家有序进入。大讲台上布置着红地毯、长桌、话筒,底下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板凳,都是占座的学生。
六个女孩占到中排位置,激动地叫了起来:“这个位置好,能看清楚台上的人,到时候如果有提问环节,我们举手台上的人也能看到!”
后面有同学提醒:“礼堂这么大,哪里就能看到你?说不定是递纸条呢,你们赶紧把问题准备好。”
“啊,对对对。”女生叫了起来,“谁带了纸笔?赶紧写。”
六个脑袋凑到一起,开始斟酌纸条上应该写什么问题。
“问问怎样才能成为科学家。”
“作为女性,投入实验的过程中会不会受到家庭的影响?”
“试管里的西红柿能够推广吗?您的发明创新会对世界农业带来什么影响?”
你一言我一语,将心中疑惑都写在一张一张的小纸条上。
都是农学院的学生,正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龄,能够面对面与一们世界级的女性科学家交流,真的是十分兴奋。
林满慧脸颊微红,一颗心也在砰砰砰地跳着。大礼堂里嗡嗡说话声越来越响,学生越来越多。有些没带板凳的同学直接站在墙边、后排,礼堂里实在站不下,就站在外面,贴近窗口向里面张望。
里三层、外三层,不过一个小时,整个大礼堂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这就是大学。
大学之道,在于尽善尽美。
每个人都渴望获取更多的知识,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六点五十,学校领导陪着两位年长女士走上高台,热烈的掌声恨不得把屋顶掀翻。
林满慧抬起头,仰望着台上的两位女士。
一位身穿红衣套裙,露出雪白的小腿,体态丰腴,金发碧眼,画着亮丽的口红,这就是传说中的蓓蒂女士。
几个女生都瞪大了眼睛:科学家竟然会有如此精致的妆容!
在大家的认知中,科学家不都是不修边幅、衣着普通、专心致志、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者吗?可是你看蓓蒂女士,她不仅认真打扮,还描眉画口红。
林满慧听到身边的女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她真好看。”
“一点也不像六十岁,最多只有五十。”
“如果是我爸看到她,肯定会骂她是妖精,可是……她是科学家。”
林满慧的全幅心神却被蓓蒂身边的另外一名女士所吸引——
身穿暗色半袖香云纱旗袍,体态优雅,头发盘成髻子,整齐堆在脑后,脖子上挂一条浑圆的珍珠项链。灯光下那件旗袍隐隐透出艳丽的花纹,珍珠项链泛着宝光。虽年约六十,却雍容华贵、姿态娴雅,整个人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
这是乔婉兮,易和裕的亲祖母。
她怎么来了?
话筒轻响,领导讲话,场下顿时鸦雀无声。林满慧竖起耳朵听校长亲自主持、介绍在场嘉宾。
“蓓蒂女士,M国农业部生物学专家,知名教授,今天要演讲的题目是:试管里长出西红柿。”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掌声。
“乔婉兮女士,华国慈善总会副会长,曾留学M国,与蓓蒂教授是高中校友。感谢乔女士邀请蓓蒂女士前来做这一场精彩的演讲。”
礼堂里人山人海,掌声雷动,无数双明亮的眼睛都望向台上。
乔婉兮看向台下,矜持而高贵。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视,轻轻掠过前排的林满慧,似乎毫不在意。
礼堂里什么气味都有。
从食堂带过来的油烟气、饭菜香,汗味、体味、书本油墨味,冰冷水泥地面的尘土气息……混杂在一起,让林满慧感觉头脑有些昏沉。
口袋里宝珠送给她的茉莉花陡然绽放,丝丝缕缕的清香令她清醒。这一刻,林满慧敏锐地感知到一件事:乔婉兮是为自己而来。
“从西红柿花的底部移植微小的绿色芽苞,对芽苞给以营养物,六、七周之后,便可成熟,这就是试管里培养出来的西红柿,不需要生长所需的叶子、枝条、茎干、根。如果能够推广,那将来传统农业将会被颠覆,不再需要土地、化肥、农药,以及传播花粉的媒介……”
所有的学生都长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台上滔滔不绝的蓓蒂。
作者有话说:
蓓蒂·凯·伊西达对樱桃色西红柿进行试管培植花萼的研究。她是美国农业部的一位生物学家,她所研究的试管西红柿已经成熟,是樱桃般的鲜红色而且是多汁的,并生长有花萼。
——以上由朱孝愚译自Popular Science,1992年1月号。
本文借来一用,将时间线提前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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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6 章
◎巨大的诱惑◎
蓓蒂教授的演讲有专人翻译, 前沿、高端、创新,给在座的大学生打开了一扇生物科学与农学相结合的大门。
不管能否推广,创新前所未有的种植方式、探索刺激果实生成的遗传基因、改革传统农业, 这些都让大家大开眼界。
演讲结束, 掌声不断。
有学生站起来, 礼貌地将准备好问题的纸条送上去。这是京都农业大学的惯例,每次报告之后,就会收集同学们的问题,由演讲者选择性回答。
蓓蒂收到纸条, 笑容满面地交给乔婉兮:“乔, 这里的学生真热情。”
乔婉兮帮她选出几个问题,并翻译给她听。
蓓蒂拿过话筒, 开心地回答着同学们提出的问题。
“有同学问我,试管里培育出来的西红柿能吃吗?”底下轰地一声笑了起来。大学生们眼睛亮晶晶的,闪动的都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
“当然能吃。”又是一阵笑声。
“我的培养液里富含糖、盐、维生素……养出来的西红柿呈现出樱桃般的鲜红色, 甜而多汁。”
有个男生大胆地站起来, 大声问道:“您有没有觉得,这样培育出来的西红柿比栽种在土壤之中成本更高呢?”
面对质疑,蓓蒂没有生气,反而和善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探索更多的未知,所以暂时没有考虑成本问题。”
底下的同学们都热烈地鼓起掌来,为科学家的谦逊与求索精神。
“这个同学的问题很有意思。”蓓蒂的面部轮廓分明,笑起来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作为女性,投入实验的过程中会不会受到家庭的影响?”念完这个问题, 蓓蒂的眼中露出一丝眷恋, 抬眼看向台下, 将自己的家庭娓娓道来。
底下的女生听着感同身受,泪盈于睫,底下吸鼻子的声音响成一片。作为妻子、母亲,蓓蒂付出了许多,真是一位优秀而伟大的女性。
读到最后一个问题,蓓蒂有些动容,站了起来:“成为一名女科学家应该具备哪些素质?”
她环顾台下,大声道:“男女平等,女性与男性智力均等,不存在谁优谁劣、谁高谁低。女性与男性一样,只要保持一颗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坚持不懈的精神,自强、自信,我相信在座的女生都能成为科学家!”
所有同学兴奋地鼓起掌来,手掌都快拍红了,依然不肯放下。
在一片崇拜与爱戴的目光中,蓓蒂举着手中纸条,大声询问:“让我来看看,最后这个问题是哪位女生提出来的,我将送她一份礼物——”
来了!林满慧心中一凛。当她听到蓓蒂念出自己署名的纸条,就知道会有后续,果然来了。
蓓蒂让校长帮她念出署名。
“……林满慧!”
听到林满慧的名字,她身边的同学都兴奋起来,一把将她推着站起来:“来了、来了。”
林满慧被动地站着。她能感受到蓓蒂的善念,但她不信任乔婉兮。
蓓蒂看到林满慧的那一刻,眼睛就亮了。这个女孩子身材似修竹一般,高挑挺拔,眸色清亮、骨肉停匀、头发丰厚而蓬松,扎一条大辫子搭在胸前,太漂亮了。
“林同学,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资助,作为交换生到M国普朗大学进修?我将亲自指导你完成学业,所有费用都由我承担。”
哇!蓓蒂这一说,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这可是全世界顶尖的科学家的邀请,这个叫林满慧的女生幸运至极!竟然会得到蓓蒂教授的青睐,直接出国留学。
要知道,这可是八十年代初,留学是件稀罕事,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想去M国那可是千难万难,现在林满慧只不过是送上一张纸条,就能获得一个免费留学的机会,可不是天上掉下馅饼来?
张华蓉拉了拉林满慧的衣角,有些焦急地催促:“答应她呀,你还在想什么?”
其余几个以为林满慧是欢喜得糊涂了,也一起压低声音催她。
“林满慧,快说好啊。”
“别磨叽,你真是急死我了!”
“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千万别犹豫呀。”
“你要不去,那就换我去呀……”
坐在台上的乔婉兮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人群之中的林满慧,多么希望一切回归从前。这个可憎的少女没有出现,易和裕病病歪歪,在家中没有存在感,易秉松的所有资源向易如新倾斜,全力助他当上家主。
易如新是乔婉兮一手养大,金尊玉贵,仁爱有礼,学习优秀,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名门大家气派。
易和裕是宋梅静的孩子,果然和他母亲一样不务正业,非要和那些泥巴打交道,种花、种菜,成何体统!
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乔婉兮,幼承庭训,父母按大家闺秀的要求教导,十二岁之后在M国著名女子学校读书,文能插花、茶道,武能骑马、射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女人,哪里能接受得了宋梅静?
在乔婉兮看来,弯腰种地那就是自甘堕落,沦落成了劳动妇女。钱美华作低伏小、温柔小意,渐渐笼络住了她的心。好不容易宋梅静死了,易和裕锁在那栋寒檀小楼不见外人,儿子娶了钱美华,她这口气方才舒坦过来。
可是,林满慧的出现打破了乔婉兮内心的平静。
易秉松忽然将岁稔山别院送给林满慧,这个与易和裕命理相合的女孩。突然之间,易和裕就好了起来,能走、能外出、再也不喊痛。更可恶的是,和他母亲一样,强硬而尖锐。
一开始,乔婉兮想与林满慧交好。她也曾是交际场上的风云人物,自然知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只可惜,她遇到的是林满慧。
林满慧胡乱出招,直接开口索取她从湾省买来的墨兰,那股子穷酸相顿时让她倒了胃口,小姐脾气一上来,便懒得再理睬。
但现在自己再不出手,那就晚了。
易和裕成长速度太快,又是卖牡丹、又是卖兰花,在京都结交了一批爱花之人。一个花匠,竟然还能够赚这么多钱。钱美华在她面前哭诉了无数回,乔婉兮这便想出这一招“釜底抽薪”。
想办法把林满慧送得远远的,只要拆开她和易和裕,那易和裕就会回到过去的状态,再也没办法与易和新竞争。
所以,乔婉兮设计了这么一个局。她深信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无法动摇的,只要筹码够足,林满慧一定无法拒绝。
去M国留学,成为著名女科学家的入室弟子,任何一个大学生都会心动。依蓓蒂的人品、信誉与学术地位,京都农业大学一定会全力支持。
校长的反应在乔婉兮的意料之中,当时便笑着说:“感谢蓓蒂教授的厚爱,希望能够借您之手,再培养出一位女科学家。等林满慧同学学成归国,欢迎你们师生二人再来学校礼堂演讲。”
乔婉兮微笑道:“同为女性,携手奋斗,扬名海内外。将来师生同台,当是一段佳话。”
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在林满慧身上。
蓓蒂教授也微笑着看向这位美丽的华国少女,眼中满是欣赏之意:“孩子,请不要担心语言问题,等办好签证过去,我会在那里为你先找位翻译,你很快就会适应的。下学期你作为交换生在M国读三年,并不影响你的学籍与学业。我还将推荐你继续攻读研究生,怎么样?”
哇哦!林满慧也太幸运了吧?
看她一直没有吭声,所有人都鼓噪起来。
“快答应呀,别让教授等太久。”
“语言、费用、学籍……所有问题教授都帮她解决好了,真温柔!这么好的教授,请一定要珍惜呀。”
“好机会稍纵即逝,一定要抓住,林满慧!”
喧闹之中,林满慧终于动了。她微笑着朝蓓蒂教授鞠了个躬,说出一番话来。
大礼堂一片寂静,她清脆而悦耳的声音似小溪潺潺流过,在青石之上激起小小的水花。
“蓓蒂教授您好,我非常敬仰您的努力与坚韧,也感谢您对我的关爱与支持,我非常愿意向您学习,但现在我不得不拒绝您的好意。”
乔婉兮后背僵硬,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满慧。这样巨大的诱惑,都无法动摇她的内心吗?为什么不肯出国?明明所有的后顾之忧她们都已经帮助解决。
“我才大一,接触到的专业课程还不多,基础并不扎实。这个时候我出国,哪怕是有您的帮助,也很难真正学习到什么。
何况,我在学校也有认真指导、爱护我的导师,还有可爱、热情、团结的同学,有我所热爱的花卉栽培研究团队,这些都让我舍不得离开。
对于农学专业,真正的科研成果不只是论文、项目、专利,最后还是要扎根泥土,种植出更多、更好、更新的农产品,服务于国家与人民,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所有的学生都被林满慧的坚定震慑住——这位女生也太敢说了吧?
同宿舍的女生崇拜至极,都仰望着林满慧,张大着嘴,仿佛从来不曾认得她。她也只是个大一学生吧?遇到天大的诱惑她怎么就能这么冷静?
“好!”突如其来的一个叫好声,从门外传来。那是一个站在大礼堂门口旁听的高年级男生。
这个叫好声,仿佛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沉默瞬间被打破。
“好——”所有人都欢呼起来。鼓掌声、叫好声交汇在一起,大礼堂掀起一场风暴。
作者有话说:
继续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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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7 章
◎手环的秘密◎
一片叫好声、掌声之中, 蓓蒂面露茫然之色,转头望向翻译。
翻译凑近她耳边,将林满慧的话复述了一遍。蓓蒂越听越心惊, 目光牢牢地钉在林满慧的脸上。
她是个M国人, 对于经济还没有腾飞的华国, 印象一直停留在以往宣传的“贫穷、落后、愚昧”之上。在她看来,一个普通的华国女生,能够去M国留学、成为她的学生,那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一定会欣然同意、感激万分。
没想到林满慧竟然会拒绝。
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
可是, 林满慧说话滴水不漏,蓓蒂无法反驳。
第一, 林满慧表达深深的感谢,这是感恩;
第二,她怕自己能力不足学不到东西, 这是一种谦逊。
第三, 她提到不舍得导师、同学,这是情感的牵绊。
更重要的是,林满慧在最后铿锵有力地表示:农学更重要的是扎根泥土,培植出更多、更好、更新的农产品,而不仅仅是论文、项目与专利。
这是什么?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底气!林满慧骄傲地告诉蓓蒂,可能这里的大多数华国本土培养出来的农学大学生没有办法成为科学家,可能没有论文、科研成果,但未来都将是扎根祖国与人民的农业科学工作者。
林满慧的话,激发出在场两千多名京都农业大学学生的民族自豪感、专业自信, 每个人的内心都涌动着无比的信念——
扎根泥土, 为祖国的农业发展而奋斗!
掌声雷动, 夹杂着欢呼声,这一轮的热烈似海啸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腰杆挺直、秀美英气的少女身上。
大礼堂的灯光并不算强烈,此刻林满慧像一个发光体,汇聚所有光源,耀花众人的眼,让大家都记住了她。
林满慧冷静中带着一丝骄傲,嘴角含笑,目光清明,径直迎上乔婉兮冰冷的眼神。四目相对,似有火花迸射。
林满慧嘴角渐渐上扬,冲她微微颔首,仿佛在对乔婉兮说:谢您厚爱,可是……我拒绝。
落在乔婉兮眼里,这是□□裸的的挑衅!提携你,让你一步登天,成为令人敬仰的科学研究者你不干,非要自甘堕落,天天跟泥土打交道,种菜、种花能有什么出息?真是稀泥巴扶不上墙。
乔婉兮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出行有司机开车,吃穿有佣人伺候,私人医生、育儿保姆、厨师、管家……养尊处优惯了。在她看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只有下等人才需要工作、劳动。
新中国成立之后,“勤劳奋斗、劳动光荣”的宣传标语她面上赞扬,内心却十分抵触。易家的庇护让她远离尘世、衣食无忧,永远是那个娇气、高傲的大小姐。
乔婉兮挺直腰,牙槽紧咬,面孔显得有些僵硬。她的双手握拳,置于膝盖之上,弯曲的小拇指指甲刺入掌心,一阵疼痛传来,乔婉兮陡然清醒。不能慌、不能乱、不要急,自己活了六十年,生养了那么多个孩子,难道还怕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不成?
和乔婉兮不同,蓓蒂并没有表现出羞恼。
“听到你的拒绝,我真的很遗憾。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也欢迎你大学毕业之后来M国继续深造,我期待看到你光明的未来。”
当话筒中传来蓓蒂的这一番话时,台上的领导都松了一口气。虽然林满慧有理有节,但毕竟是当众拒绝了一位世界级的科学家,如果让蓓蒂女士不愉快,领导也很难做啊。
校长及时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感谢蓓蒂教授的无私帮助,肯定林满慧的志气与年少锐气,并邀请林满慧上台,两人交换联系方式,握手合影。
仪式感满满。
告别之时,蓓蒂取下腕上一个银色手环,帮林满慧戴在左手,笑容满面地对她说:“你是个勇敢而聪明的女孩,看到你就仿佛看到曾经的我。这是我最爱的一件首饰,曾经在实验室陪伴我渡过无数个孤寂的夜晚,现在转送给你,希望它能够陪伴你走遍祖国大地,成为一位伟大的科学家。”
众目睽睽之下,林满慧推却不过,只得由她帮自己戴上。
一股令人厌恶的灼热气息蓦地卷过来,死死地缠绕在她左手腕上。仿佛有一团火,要将她的手烤化。
呼吸停滞,头脑昏沉。
刚才在台上她已经隐隐有这种昏沉感了,但现在更加强烈。
脑袋似乎被套上一个金箍,痛、闷、晕……
这是什么鬼?口袋里那朵宝珠送的茉莉花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一股浓烈的茉莉香气从林满慧的口袋里溢出。
整个大礼堂顿时香气萦绕。许多学生闻到,都诧异地四处寻找香气的来源:“咦,哪来的茉莉花香?”
当这股带着高阶灵植能量的茉莉花香钻入鼻子,林满慧再一次感觉头脑清明。她现在能够确认,蓓蒂送她的这个银色手环有问题。
旁边有人提醒林满慧:“同学,赶紧表示感谢,和蓓蒂女士合影,请记得露出左手手腕。”
林满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完成最后的仪式。
校长宣布散会,乔婉兮、校长、书记、教务处处长、科研处处长、学院院长……一堆人涌过来合影。
强忍着那股不适感,林满慧与领导们告别,下台之前看了一眼乔婉兮。
乔婉兮一幅不认得林满慧的模样,矜持与她点头告别,目光轻轻掠过她的手腕。仿佛蜻蜓点水,风过不留痕。
林满慧走出礼堂,迫不及待地摘下腕上手环。
张华蓉拍了拍她的肩膀,略带夸张地叫道:“林满慧,你现在可算是出名了,你看那么多同学都在向你行注目礼呢。”
看到林满慧摘下的银色手环,张华蓉好奇地伸手拿过来,凑到路灯底下细细察看,嘴里还不断地发出惊呼声。
“呀,这是什么材质?银色、亮亮的,像是一种金属,是不是银的?你看底下还刻了一行英文字呢。C打头的,似乎是一种国际大品牌?”
手环拿远一点,林满慧顿时觉得呼吸通畅了许多,问张华蓉:“你拿着这手环,感觉手烫不烫?”
张华蓉摇了摇头,嘻嘻一笑:“冰冰凉凉的,哪里会烫?”
林满慧追问:“没有觉得头昏吗?”
张华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会头昏?我一看到这蓓蒂教授送的手环,就觉得精神百倍,因为我知道,我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像她一样站在学校的大礼堂演讲。你肯定是因为欢喜得忘了形,所以才会头脑发昏。”
林满慧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看来这个手环对普通人无害,或者说……效果并不明显。
一缕木系异能小心翼翼探入手环。
轰!手环中藏着的小火焰顿时扑过来,噬咬着这缕异能,不过几秒,异能便消失殆尽。
在林满慧的眼中,手环里冒出一道亮红色火苗,缠绕着精纯浅绿的木系异能,不一小会就将浅绿的光芒压制下去,渐渐由绿转红,火苗愈盛。
这支手环里藏着火系能量!
火能燃木,难怪自己遇到这支手环会不由自主地头脑昏沉,这是要燃烧前的征兆。
林满慧是高阶木系异能,但木畏火,因此靠近时会感觉不适。想通这一点之后,林满慧心中大定,右手一道蓝色的水系异能涌出,包裹着手环。
呲——呲!这是火苗遇水熄灭的声响。
危机解除,林满慧从口袋里掏出那朵茉莉花,发现花朵已经枯萎,花瓣焦黄,再无半点生机。
她叹了一口气,在心中暗暗给乔婉兮记下一笔。这个老妇人虽是易和裕的祖母,却全无慈爱之心,一天到晚想要整治易和裕,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宋梅静身亡,也有她的手笔?
想到这里,林满慧将水系异能化为水雾,包裹住张华蓉递过来的手环,再戴回手腕。刚走了几步,抬头却见林荫道旁,路灯底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挺拔高挑,身形似松,黑色衬衫上的金色扣子在暗夜里闪着微光——正是易和裕。
张华蓉也看到了易和裕,她的脸微微一红,笑着捶了林满慧一记:“你男朋友来接你,我帮你把板凳带回去。”说罢,似水草丛中惊起的鸥鹭,抱着林满慧的板凳,飞一般地跑开。
今晚这报告让林满慧的一颗心起起伏伏,一阵疲倦感涌上来。看到易和裕,林满慧宛如见到亲人,快步走过来,声音里带着丝委屈。
“你奶奶欺负人。”
易和裕担忧林满慧晚上一个人回别院不安全,特地过来接她。见到林满慧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一颗心像被一双大手揪住,生疼。
他与林满慧面对面站着,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一股净化后的木系能量自手心而出。
路灯昏暗,林满慧左手腕上一道银光闪过,易和裕的目光顿时被它吸引,丹田之中的能量竟然开始蠢蠢欲动。
林满慧顺着易和裕的目光下移,落在手腕之上。
易和裕问她:“我奶奶?她今天参加报告会了?怎么欺负你了?”
林满慧将今晚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语气中带着愤怒:“乔婉兮认得我,却假装不认得。她找蓓蒂过来就是想把我送到M国,让你继续病倒。她明知道你体质特殊,只有与我在一起才不会有事,却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坏得很。”
易和裕点点头:“她一向看不惯我,眼里只有易承涯、易和新。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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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8 章
◎上门讨债◎
虽然是血亲, 易和裕却对乔婉兮没有一点好感。
她丝毫不掩饰对宋梅静的厌恶,诅咒年幼的易和裕去死。明知道是送走林满慧可能会让易和裕身体受损,但她依然这样做。
昏暗的路灯之下, 易和裕专注地看着林满慧, 眼眸之中闪动着细碎变幻的星光:“蓓蒂教授的邀请, 你拒绝了?”
林满慧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M国人生地不熟的,我干嘛要去?她是科学家不假,可她是生物学家,和农学关系不大。我就想学着种庄稼、种菜养花, 让自己和家里人日子过得舒服, 为什么要跟她一起研究试管里种番茄?”
易和裕问:“能跟着世界著名科学家到M国留学,可能大多数大学生都会选择同意吧?”
林满慧斜了他一眼:“那是别人, 不是我。”
易和裕胸中激荡,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前伸, 包住林满慧的右手。林满慧的手背肌肤滑腻而柔软, 突起的指节与他干燥温暖的掌心紧紧相触。只有如此亲密的肌肤相亲,才能舒缓他内心炽热的情感。
忽然,一股灼热的气息向他手心涌来。
易和裕与林满慧同时低头,手环中一道红色光芒闪过,将易和裕与林满慧的双手笼罩。
林满慧心中一动,放开那道水雾控制。
易和裕站在林荫道旁,脚下正踩在一片干燥的土壤之上。陡然感觉周身温度上升,黄色的土系能量小光点自地面钻出,蜂拥而至。
脚底、手掌、颈脖、头顶……
只要接触到易和裕裸.露在外的皮肤, 土系能量就无孔不入。不一会儿, 他就感觉到丹田处异能充盈无比。
易和裕惊喜抬头, 看着林满慧:“这是怎么回事?”
林满慧忽然哈哈一笑,指着手环道:“火虽燃木,却能生土,对你大有好处。蓓蒂女士送的这个手环真是件好东西!”
说罢,林满慧解开手环上的环扣,反手就将它戴在易和裕的右手之上。
手环带着林满慧的体温,贴在腕上,带着令人心跳的气息。易和裕看着这个手环,眸光闪动,声音渐渐变得冷静。
“蓓蒂是我祖母的高中同学,以前我有听说过。这次突然过来做演讲,先是要带你到M国留学,后又将陪伴她多年的手环送给你,恐怕都是我祖母授意。”
易和裕满怀歉意地看向林满慧:“抱歉,把你拖进这个漩涡。看来,是我祖母不愿意参与家主之争,想借助外力来剪断我的翅膀。”
夜色渐深,身边来来往往的学生越来越少,四下里一片安静,听得见草丛里传来“啾、啾——”的虫鸣之音。
林满慧灿然一笑:“我不怕。”
仿佛有一颗火种落入柴火堆,易和裕胸中爱火熊熊燃烧。从来没有人如此坚定地与他站在一起,并肩勇敢面对这一切。
他紧紧握着林满慧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内心的火热传递给她。黄色小光点、绿色小光点在两人身边萦绕,形成一道橙色光幕。
这一刻,两个年轻人的心贴在了一起。
回到别院,易和裕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与林满慧坐在一起,双手微微使劲,手环“啪”地一声折断。
两人同时看到一道红光闪耀。
林满慧右手一扬,异能水雾护身,阻隔住火系能量的入侵。易和裕挡在她面前,将这股能量吸纳入体内。
半个小时之后,这股能量渐渐消失,易和裕冷笑道:“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手环的材质应该是钨钢,外层镀铬,内里中空。取一张白纸,将里面的火色粉末倒出,一股呛人的气息袭入鼻端,林满慧的眉毛顿时就皱了起来。
两人都认不出来。
林满慧将木系异能探入,细细感受着粉末的成分。易和裕也学着她的样子,将土系异能化为细线,触碰着这堆粉末。
半晌,林满慧道:“像是某种昆虫的尸体,有一股腐败的气息。”
易和裕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充沛的火系能量,有被煅烧过的矿石。”
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确定了一件事:这是一种神秘的物质,混杂着昆虫与矿石,富含火系能量,能够蒸腾人体水分,燃烧生命力。对普通人而言是慢性毒药,对异能者而言那就得看异能属性。
火烧木、水克火,火生土。
客厅的门敞开着,初夏的风吹过来,头顶吊灯微微晃了晃。光影明暗之间,被掰开的铬钢手环、白纸、纸上红色粉末看着有些诡异。
易和裕的心一沉,心脏一阵急跳。
他霍地站起,声音颤抖:“如果我母亲常年与这种粉末接触,会不会……”
林满慧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悲悯:“如果你母亲常年接触这种粉末,就像我这样戴着手环,身体就会渐渐虚弱。难怪你会是土系灵体,恐怕也与这种粉末有关。”
易和裕双手握拳,凤眼微眯,目光冰冷,带着一股煞气:“为什么?我母亲只是想继续工作、种地种庄稼而已!”
林满慧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恐怕在乔婉兮那个妖婆眼里,我们这些与土地打交道的人,都是泥腿子、下里巴人吧?都新中国了,她还做着封建帝王复辟梦呢。”
易和裕抬头望向门外。
门外一片黑暗,夜风送来远处菜地的泥土、草木气息。
他沉默了一阵,似乎下定决心,走到电话机旁拔给宋梅宁:“舅舅,是我。我发现了母亲去世的秘密。”
宋梅宁前一阵刚从赤霞山返回,果然一无所获。曾经说是易和裕耗尽宋梅静生命力的慈心法师早已不在霞光寺挂单,云游不知何处。寺内主持河海大师神龙不见其首尾,根本寻不到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
听到易和裕的话,宋梅宁顾不得夜深,连夜赶来。
当他看到中空的手环,白纸上那一堆红色粉末,踉跄后退,扶住桌角方才稳住身形。
“妹妹死后,我整理过她的遗物,虽然没有手环,却有一个纯金的吊坠。我记得收在阁楼的木箱子里,现在就去找找,我去找找……”
这一晚,谁也没有睡。
宋梅宁在军区与岁稔山之间奔波两回,身体虽疲倦,精神却极为亢奋,胸膛之间有一股怒火在燃烧。
十几年里,妹妹莫名其妙的死亡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怎么也想不通,健康活泼的妹妹怎么嫁人之后就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呢?
他信了慈心的话,迁怒于易和裕,十几年没有再见外甥、妹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骨血。
现在,秘密就要揭晓,他怎么能不激动!
吊坠是纯金打造,中央镶嵌着一枚大拇指大小的帝王绿翡翠。宋梅宁对易和裕说:“这是我妹妹刚嫁进易家时,长辈所赐。中间的翡翠是老坑玻璃种帝王绿,极为昂贵。我妹妹是个简单善良的人,长辈赐、不可辞,从此天天挂在身上。”
黄金软,易和裕力气大,指尖微微用劲,翡翠便掉落下来,露出光秃秃的黄金底座。
什么也没有。
易和裕感觉到指尖处涌上来的灼热感,轻轻一划,底座裂开。
蓬勃的火系能量让林满慧后退数步。
看到易和裕倒出来的红色粉末,宋梅宁面色铁青,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老虔婆!”
或许是年代久远,吊坠中的红色粉末能量已经几乎消失,剩下零星半点都被易和裕吸收完,他看着眼前这堆粉末,久久没有说话。
就是这些粉末,让自己在母体内就开始吸收能量,这才生出土系灵体。
就是这些粉末,让母亲耗尽生命力,二十六岁便香消玉殒。
林满慧说:“吊坠体积小,能够放下的粉末数量没有手环多。不过因为贴着胸口,与心脏靠得近,效果惊人。好狠毒的心肠!”
易和裕与宋梅宁相对无言,一模一样的凤眼里却酝酿着风暴。
三天之后,清翎山、碧海阁、苍松厅,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易秉松看着眼前龙行虎步、威武雄壮的宋梅宁,眼中含泪:“宋政委,你终于肯登我家的门了。”
宋梅宁身后跟着一名佩木仓警卫、一名打扮中性的秀美少女,冷笑一声坐在椅中。
易秉松看他眼带薄怒,不知道是哪里惹恼了他,拱手陪笑道:“十八年过去,你那外甥易和裕现在身体健康,年少有成,你若看到一定欣慰。”
宋梅宁的面色稍微和缓了一些,点点头:“的确欣慰。这一回,我把他也带过来了。”
易秉松笑道:“和裕也来了?现在哪里,让他进来。”
宋梅宁嘴角挂着一个讥讽的笑容:“我让他去请乔婉兮女士,他的亲祖母过来。”
易秉松心头升起一阵警觉。他是经历过运动的人,半生风雨,一见宋梅宁这架势便知道不是握手言好,倒像是讨债。
“老妻只是后宅女子,不懂政治国事,不知道宋政委请她过来有什么指教?”
宋梅宁看向易秉松:“后宅女子?恐怕不是吧。乔女士是华国慈善总会的副主席,也在政府机关任过要职,怎么会不懂政治国事?”
易秉松与乔婉兮结婚四十余载,老夫老妻,虽然算不上恩爱缠绵,却也相互尊重、爱护。听宋梅宁似乎对妻子有误会,微微一笑:“她在慈善总会当副主席不过就是闹着玩,平时也就是在家教养孩子、操持家务。”
宋梅宁冷笑道:“恐怕不只是相夫教子如此简单吧?我今日来,已经知会我公安部的战友,若您不能给我一个交代,那我就得付诸于法律了!”
付诸于法律?
易秉松长身而起,脸上阴晴不定:“宋政委这是来者不善啊。”
堂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乔婉兮轻柔的声音:“和裕你是做什么?你爷爷正在办正事呢,我一个内宅女子,可不好掺和。”
一直低调站在宋梅宁身后的林满慧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脸颊处酒窝若隐若现。心中暗想:人老成精,这个乔婉兮的身份切换真是自如。站在京都大学礼堂之上时,她是与M国女科学家关系甚笃的精英女性;回到碧海阁之时,她却成为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妇人了。
易和裕没有说什么,半强迫地将乔婉兮请进苍松厅。
华美的地毯、精致的吊灯、飘着檀香味的旧式家具,站在这个大厅之中,华国曾经遭受过的所有困难似乎都不曾在这里留下半分痕迹。
乔婉兮依然是旗袍、半高跟鞋、珍珠项链,气质华贵雍容。她目光一扫,看到宋梅宁、林满慧,瞳孔一缩: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抬手抿了抿鬓边碎发,乔婉兮优雅落座,看向宋梅宁:“原来是易和裕的舅舅来了。怎么,十八年不闻不问,现在终于想起我这大孙子了?”
宋梅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抬头看着乔婉兮,一字一句地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我妹妹热爱生活、勤劳朴实、孝顺父母,她正青春年少,与易承涯自由恋爱,你有什么不满意,非要置她于死地?”
二十年前的公案,今天突然被揭穿,乔婉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半点也不显露。她不怒反笑:“宋政委是不是听谁挑唆,上门来欺负我一个老太婆?梅静是承涯明媒正娶的发妻、易和裕的亲生母亲,也是我娶进门的第一个媳妇。我疼爱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要害她?”
易秉松万万没有想到,宋梅宁十八年不登门,再上门却是指责自己的老妻害死宋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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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恶毒的老太婆】
【可怕的老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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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109 章
◎十八年前旧事重提◎
易秉松心思深沉, 目光似电,望向乔婉兮,一刹那间想到了很多。
乔婉兮泓然若泣, 盘得十分整齐的头发因为刚才快速的低头、抬头而有些松散, 几绺花白的头发从耳边露出来, 看着有几丝狼狈。
想到妹妹的惨死,宋梅宁半点同情都没有。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金链子,链子下方垂着一枚沉甸甸的吊坠。
看到这枚吊坠, 乔婉兮的目光微缩, 双手下意识地握在一起。
“啪!”吊坠狠狠砸在易秉松身旁的小方桌上。
一阵死寂。
易秉松在等宋梅宁说话,宋梅宁却死死盯着乔婉兮。
易和裕与林满慧站在宋梅宁座位之后, 静观其变。
易秉松咳嗽一声,打破了这一份让人窒息的沉默:“宋政委,你今天登门造访看来是有备而来, 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必打什么哑谜。
宋梅静曾经是我易家的长媳,但主动提出离婚。我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可是新中国讲究妇女解放、婚姻自由,只有放下老思想,放她离开。
我记得,宋梅静离开易家之后半年离世,这期间你们四处求医。她的离世我们同样心痛,但天命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如果她的离世另有隐情, 当初怎么不见你们来闹?现在事隔十八年, 和裕也长大成人, 旧事重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宋政委在军部很有号召力,但也不能无事生非。我们易家遵纪守法,努力与国家共同发展,岂能容你如此挑衅!”
说到后来,易秉松面容端凝,声色俱厉。
宋梅宁似乎没有听到易秉松的话,目光依然逼视乔婉兮:“乔女士,我只问你一句,我妹妹就算不是你心目中的完美儿媳,到底也是易承涯曾经爱过的女人,是易和裕的亲生母亲。她生孩子难产、大出血,失去继续做母亲的资格。这么大的奉献与牺牲,难道你同样身为女人,就没有一丝动容吗?”
乔婉兮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举止依然娴雅:“宋家舅舅你这样逼问我,到底是拿到了什么证据?宋梅静生孩子难道是为我生的么?她大出血难道是我造成的么?她自己怀孕期间不听劝,非要天天跑到田间地头种庄稼,把身体折腾坏了,难道这个罪名也要扣在我头上么?”
她思维清晰,句句在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吊坠中的红色粉末,任谁也想不到她会下手害死自己的儿媳。
宋梅宁不愿意跟她斗嘴,单刀直入:“这吊坠,是你亲自送给我妹妹的吧?”
乔婉兮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是我送的,如何?这帝王绿的翡翠,是我从自己陪嫁首饰中挑出,找金匠镶嵌在上面。人养玉、玉养人,这是我长辈的一番心意。”
林满慧与易和裕交换了一个眼色,乔婉兮心理素质之好,令人瞠目结舌。罪证都摆在眼前,她还有心情啰嗦什么玉养人、人养玉。
宋梅宁看向易秉松:“吊坠有夹层,里面放了某种特殊的粉末,我找人看过,这种粉末有毒,能让人头脑昏沉、身体虚弱,两、三年之后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我妹妹当年就是这样死的!”
他顿了顿,厉声喝斥道:“我妹妹二十出头就嫁进你们易家,这个时候乔女士就起了杀心!她日日佩戴这个坠子,害得她怀孕生产走了一趟鬼门关,生下孩子身体有问题流干了眼泪。
可是,这老妖婆还口口声声指责是我妹妹非要上班、工作,才造成这样的后果。人都死了十八岁,这老妖婆还有脸说一切是我妹妹咎由自取!”
易秉松一脸的不敢置信,拿起吊坠仔细察看。
翡翠拿下,黄金底座上一道裂痕,露出中空之处。
宋梅宁将装在透明证物袋中的红色粉末交给易秉松:“这就是在吊坠中发现的慢性毒药,我要为我妹妹讨个公道!”
易秉松相信宋思宁的为人,绝不可能无中生有。拿着证物袋的手在哆嗦,他缓缓转头,看向乔婉兮:“为什么?”
乔婉兮一脸的茫然:“什么为什么?”
易秉松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威严:“为什么要害宋梅静!”
乔婉兮微微一笑,半点也不慌乱:“秉松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怎么会害梅静?当初承涯与她自由恋爱,还是我托人做的媒呢。我向来疼爱孩子,与媳妇们关系相处融洽,怎么可能会害人?”
她再看向宋梅宁,态度诚恳而温柔:“宋家舅舅,你可能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吧?坠子虽然是我送的,但中间经手的人不少。打吊坠的金匠、摸过吊坠的下人……”她停了一下,“还有承涯,与梅静日夜相伴,不是也有可能吗?”
乔婉兮道:“当然,我不是说承涯是凶手。我只是表达一个意思,并不能因为这条链子是我所赠,就上门来指认我害死梅静,对不对?”
易秉松沉吟片刻,用商量的口吻对宋梅宁说:“我妻子说得没错。你的痛苦与愤怒我能够理解,但是证据还是有些不足。这样,给我三个月时间,所有接触过吊坠的人,我一个一个地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宋梅宁讥讽一笑:“让你查三个月,然后将金匠绑了送进监狱,是么?”
易秉松面色一沉。
易和裕走出来,朝着爷爷鞠了个深深的躬:“爷爷,我曾经问过您,是不是一定要为了维持表面的一团和气,掩盖掉那些一直存在的矛盾。您还记得吗?”
易秉松看着易和裕那张略显稚嫩的脸,长叹一声:“记得。”
易和裕问他:“事关我母亲的性命,哪怕我是小辈也不得不来问一句。十八年前的旧案查起来有困难,不知道您准备怎么处理?”
面对自己一心培养的接班人,易秉松的态度显然更为和善:“金匠、佣人、包括你父亲、钱美华,还有这种粉末的来历,我会让人追查到底。”
易和裕态度恭谨:“那如果再次发现这种粉末,你会如何处理?”
乔婉兮快速低下头,眸色阴沉,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一直没有吭声的林满慧。
林满慧穿着一件碎花短袖小衬衫,腰间系一条长及脚踝的墨绿色百褶裙,站在宋思宁身后,双手被椅背挡住,看不分明。
“咚!咚!咚!”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乔婉兮第一次感觉到心慌。
易秉松直直地看向易和裕,斩钉截铁:“如果有同样的粉末出现,两案并一案,严查到底!”
易和裕得到爷爷的支持,将目光转向乔婉兮:“祖母,我想请问您,送我母亲的吊坠里的红色粉末,您是从哪里得到的?还剩下多少?未来准备再害谁?”
乔婉兮慢慢抬头,咽下一口口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和善而慈爱:“你这孩子,怎么无端猜测奶奶?我只送过项链,却不知道里面有毒药,哪里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易和裕看她不见黄河心不死,索性挑明:“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十八年,你又再次送出第二件藏着毒药的首饰?”
易秉松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大喝道:“说!”
乔婉兮的嘴角浮起一个苦涩的笑容,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如此逼我,到底为的是什么?非要让亲者痛、仇者快,才肯罢休么?”
易和裕将乔婉兮所做的事情简单讲给易秉松听。
当听到乔婉兮企图借蓓蒂之手送走林满慧,易秉松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似乎从来不曾看清乔婉兮这个人,愣愣地看着她。
“你明知道……林满慧是我为易和裕寻来的命中之人,离开她,易和裕就又会回到过去的痛苦状态,极有可能活不过今年,你为什么还要送走她?”
乔婉兮只得努力狡辩:“我没有见过林满慧,我哪里知道这些?这都是蓓蒂的一番好意,你们别冤枉我。”
林满慧走出来,看着乔婉兮:“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机关算尽,却不知败在那一个手环上吧?”
她亮了亮手腕,一截皓腕如玉,却不见任何首饰。
易和裕从怀中取出铬钢手环那两个半圈,摆放在易秉松面前:“这就是祖母送给林满慧的手环,我打开看过,内里中空,里面装着的正是同种红色粉末。”
乔婉兮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这是蓓蒂送给林满慧的,与我何干?”
易和裕抬眸看向她,目光似淬着刀光:“我在机场找到蓓蒂,她已经将真相告诉我,是你请求她将这个手环送与林满慧。”
乔婉兮颓然坐倒,半天没有说话。
易秉松看着林满慧。这个少女他一直没有与她见面,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应对。霍泽向他汇报,她可能是修真之人,她治好了易和裕,她让易和裕有了神奇的能力。
这样的人,必须恭敬以对,永远不要把她变成敌人。
易秉松曾在幼时见过修真之人,那排山倒海的威势,至今令他胆寒。眼前这位少女虽看着年轻,但谁知道内心是什么样的人?
易秉松不敢有丝毫懈怠,慌忙从椅中站起,对着林满慧行礼:“林先生今日造访,我竟不知道,对不住。”
林满慧坦然受了他一礼,摆摆手:“不碍事。”
易秉松请她上坐,但林满慧却摇头道:“不必,我是小辈,今天过来也是想搞清楚,乔女士到底是因为什么,害死宋梅静还不够,非要对易和裕赶尽杀绝,甚至还要致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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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虔婆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完-
◇ 第 110 章
◎道不同不相与谋◎
面对宋梅宁的质问, 易秉松还敢争辩几句,但看到林满慧眸中含怒,他再生不出半分侥幸之心。
林满慧是谁?修真之人。
在易秉松看来, 林满慧面容稚嫩、低调谦和, 可能是修真界送出来历练的小辈, 还比较单纯、守规则,但她背后隐藏的势力令他胆寒。
修真之人百无禁忌、狷介狂放,视世间所有规则如无物,挥手间万物飞灰烟灭, 太可怕!若是欺负了小辈, 引来整个师门。一怒之下,毁掉整个易家不过分分钟时间而已。
易秉松端正态度, 问林满慧:“依您所言,应该怎么处理?”
林满慧被易秉松这个恭敬的态度搞得有点烦躁,瞪大了眼睛:“什么叫我说怎么处理?该审审, 该打打, 该坐牢就坐牢!”
这话问的,好像根本就不必问为什么,直接给老太婆上私刑、下毒弄死都行。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现在可是法制社会!
易秉松听到“坐牢”二字,略略松了一口气。看来林满慧愿意遵守华国法律,冤有头、债有主,不会牵累无辜。
他坐回椅中,将身体向后靠了靠,看着乔婉兮, 目光中带着遗憾、痛苦与无奈。
“婉兮, 你与我结发四十多年, 养育三子两女,我主外你主内,互相尊重支持,一起共同面对世间风雨。怎么临到老了,却晚节不保?不要怪我不相信你,证据摆在眼前,抵赖是过不去的。
人在做,天在看,二十年前旧事重提,现在请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对宋梅静、林满慧起杀心?”
乔婉兮嘴角向下耷拉,脸色蜡黄,薄薄的脂粉掩不住脸上的皱纹,现在的她看着就是个普通不过的六十岁老妇人。
失去易秉松的支持,乔婉兮这才感觉到惶恐。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易秉松,一行老泪从眼中滑落:“秉松,我……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哇~”
“我不知道那粉末会害死人,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宋梅静离开承涯。”证据确凿,逃不过下毒害人的罪名,乔婉兮只能抓住丈夫这根救命稻草,努力为自己辩解。
虽说认定了是乔婉兮下的手,但终归内心还是存着一丝希望,希望一切只是误会。听她亲口承认,易秉松长叹一声,内心又酸又苦。易和裕这孩子说得对,维持表面一团和气,努力将矛盾压下,却纵容了某些人的贪婪、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
治家不严,愧对先人呐……
“不需要讲什么苦衷,错了就是错了。一条亲人的性命,都不足以让你清醒,还想再填进去一条、两条!乔婉兮,一五一十、清楚明白地把前因后果说出来。至于你……是生是死,全由宋家说了算吧。”
易和裕退回到宋梅宁身后,与林满慧并肩而立,心情沉重,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背,倾听着乔婉兮说的每一个字。
宋梅宁双手握拳,紧紧抿着双唇,目光冷硬似铁。这老虔婆害死妹妹,罪该万死!
真的是一个让人愤怒的故事——
乔婉兮五岁在旧私塾开蒙,十二岁在M国读女子中学,众星捧月、自视甚高。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易秉松之后,刚开始恩爱了几年,但日子一久,便有了矛盾。
易秉松性情坚定、为人强势,对乔婉兮的要求是相夫教子,闲时做点公益。乔婉兮看似无争柔弱,其实控制欲很强。她表面扮演着丈夫布置好的角色,但却一直试图影响易秉松的决策。
只可惜,能够成为易家家主,易秉松绝不可能被她掌控,几次较量之后易秉松对她拉下了脸:你主内、我主外,分工明确,不要越界。
乔婉兮只得退而求其次,悄悄培养自己的人。易承涯作为长子,成为她最好的掌控对象。一切都非常顺利,易承涯非常信任母亲,事事听从她的安排,包括婚事。
乔婉兮看中宋梅静的单纯、父兄在军部的势力,却低估了宋梅静的事业心。宋梅静有一颗为祖国农业贡献力量的心,坚决不肯守在闺房之中做一个陪伴婆婆、以婆婆为天的乖巧媳妇。
婆媳之间的矛盾,为宋梅静的死亡埋下祸根。
“轰——”宋梅宁心头怒火实在没有憋住,一巴掌拍在红木椅的扶手之上,“毒妇!”
只是因为不喜欢,就要害死她?乔婉兮好歹毒的心!
乔婉兮猛地抬头,看着宋梅宁,眼中满是泪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想过要害死宋梅静,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她变得虚弱一些,没办法工作。”
“说!那红色粉末是从哪里来的?”易秉松的声音不高,却充满威势,落在乔婉兮耳朵里,仿佛催命的丧钟一般。
“是,是慧心给我的。”
慧心?慧心本是云游僧人,与赤霞山霞光寺主持河海大师一见如故,偶尔挂单于此。霞光寺是易家供奉的寺庙,慧心渐渐与易秉松、乔婉兮熟悉起来。
易秉松感觉两侧太阳穴在不断抽动,如果只是内宅阴私,只处理乔婉兮一人即可。但若扯上供奉的寺庙,恐怕事情牵扯会很大。
乔婉兮陷入回忆之中。
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乔婉兮还只有三十多岁,成熟美艳、风韵犹存。慧心虽是僧人,却生得玉面朱唇、俊秀可人。两人暗渡陈仓、互生情愫。乔婉兮有什么难事,都会找慧心。
那种红色粉末,是慧心给乔婉兮的。他说不必直接服用,只需贴身携带,就能让人慢慢虚弱,任人摆布,但不伤及性命。
慧心曾经隐晦地提过:如果易秉松不在,他便带着乔婉兮远走高飞。但乔婉兮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肯跟着个四处挂单的和尚私奔?她收下装着红色粉末的玉瓶,却没有向易秉松动手。
慧心没有达到目的,与乔婉兮渐渐淡了情分,待宋梅静死后,他知道是乔婉兮下的手,在宋梅宁面前替她遮掩,从此消失不见。
听到这里,易秉松双手青筋暴露,下了死力才忍住动手的冲动。
乔婉兮交代清楚,面露乞求:“秉松,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些诱惑。我守住贞洁,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求你,看在五个孩子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易秉松面上阴晴不定,声音从齿缝里透出:“说吧,为什么要害林满慧,为什么要害和裕?”
压在心底的秘密都说了出来,乔婉兮索性破罐子破摔,竹筒倒黄豆,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做贼心虚的她不喜欢易和裕,因为他是宋梅静所生,总担心有一天事发,易和裕会找她算账。
易和裕十九岁之前要死不活,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后来好起来之后,她在他床头的座钟里放了一些红色粉末。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用也没有,易和裕精神越来越健旺,乔婉兮只得转而对付林满慧。
同样的手段使出来,原以为有蓓蒂打掩护,一切天衣无缝,哪知道她错算了林满慧对她的戒备之心。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乔婉兮说到最后,情绪有些失控,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我幼承庭训、接受最好的教育,不是为了当一个家庭妇女、劳动妇女,我应该享受更美好的生活,易秉松你到底懂不懂?我生了一个又一个,教养孩子、打理家务,你从来都没有问过,这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那么多的家产,全都捐给华国,你到底得到了什么?明明我们可以带着这如山的财富,到M国那自由民主的国度生活,幸福地听着音乐、跳着舞,在花园里举行Party,谈论着政治、科学、艺术。
结果呢?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敢说!战战兢兢,像只老鼠一样窝在这个碧海阁里,接受着人民的统治!有钱不敢花、有富不敢露,艺术、绘画、音乐……那都是封建糟粕!我还得装作亲民的模样,赞美劳动、歌颂工农兵!”
话音刚落,易秉松已经霍地站起,抬手一个巴掌,狠狠抽打在她脸上。
“你真是疯了!”
这一巴掌下手一点没有留情,打得乔婉兮面颊红肿、头发散乱。她抬头与易秉松对视,两人似乎平生第一次看清楚对方。
“没有祖国在背后支撑,你哪来的自由与底气?偌大的财富,只要M国政府一句话就能化为泡影。还想听歌、跳舞、谈艺术人生?做梦!”
乔婉兮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易秉松的目光吓住:“如果想死得体面点,那就给我闭嘴。”
乔婉兮打了个寒颤,嘴唇翕动着,没有再开口说话。
易秉松面向宋思宁,深深鞠了个躬:“宋政委,是我失察,竟不知道妻子是这样的人。累你失去亲人,是我的错。我认打认罚,您只管开口。”
他只谈自己认打认罚,半句都不提及乔婉兮,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一个死人。
宋思宁冷笑道:“枕边四十年,易家家主竟然不知道妻子是个亲M份子,这若是放在过去……”
易秉松面色苍白,眼露悲伤,看向易和裕:“你祖母害死你母亲,又想害死你,死不足惜。以前是我错了,为了表面上的一团和气,拼命掩盖矛盾。”
他再转过脸,对宋思宁保证:“我会全力追查慧心的下落,也会向老领导主动请罪,抱歉!”
宋思宁面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乔婉兮自知今日必死,哆嗦着抬起双手,重新盘好发髻。待得妆容整理清爽,这才看向易秉松:“我虽得你庇护,一世安康,却从来都不觉得快活。如果能够时光重来,我真希望永远留在M国的女子学校,不曾与你相识、相知、相爱……”
人都说,道不同不相与谋。
宋思宁不为所动,冷冷道:“冥顽不灵!既然这么鄙视劳苦大众,那就好好地接受劳动改造吧。”
他转头对易秉松说:“新中国以法治国,可不是旧社会搞什么宗族私刑。二十年前乔婉兮害死我妹妹,现在又意图谋害林满慧同学,犯下滔天罪行。我要求,把乔婉兮绳之以法,依法处置!”
易秉松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是易家家主,对于妻子谋害亲人一事,家丑不可外扬,以死谢罪,平息宋梅宁、易和裕的心中怒火,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把乔婉兮送进监狱,接受法院审判?他真没有想过。
乔婉兮瞬间慌乱起来:“不不不,我死也要死在碧海阁。做错了事,我死,我死还不行吗?”
穿着囚服、接受人民的制裁、当众忏悔自己的罪行?这对向来讲体面、重仪态的乔婉兮而言,比死了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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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個自私、自以為是的小人。】
【让老虔婆要死不能,多些活受罪!把她鄙视的生活与劳动,好好的让她体会一下!没有劳动就没有饭吃!】
【死太容易了,让她劳动改造去吧。】
【太好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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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1 章
◎机场偶遇◎
宋梅宁没有半点怜悯, 嘱咐身后警卫员两句。
半个小时之后,警卫带着几名公安进来,面容严肃, 手铐一上, 直接将乔婉兮带走。
交出剩下红色粉末的乔婉兮一心求死, 屁股刚刚离开座位就被易秉松摁了下去。他淡淡道:“我说过,你的生死全由宋家决定。”
带走过程中,公安干警一个不留神,乔婉兮一头撞向走廊石柱。
“啊……”一阵惊呼, 乔婉兮以为的头部剧烈疼痛、接踵而至的黑暗都没有到来。一只温热的小手挡在她额前, 一股大力将她拉扯站定。
求死不能。
乔婉兮头发披散、满脸是泪水,昔日的优雅娴静全都消失不见。她瞪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林满慧, 尖声吼道:“我害死了人,我认!我以死谢罪还不行吗?”
林满慧微微一笑,笑容落在乔婉兮眼中却如恶魔一般:“看不起劳动人民, 觉得在地里劳作的都是下等人?那不妨先去体会一下人间疾苦, 着急死做什么?”
乔婉兮看向易和裕,眼中满是乞求:“和裕,你小时候奶奶还抱过你呢。我是你的亲奶奶呀,我不求你们放过我,只求让我死得体面一点,也不行吗?”
易和裕不怒不笑,声音里带着一丝悲伤:“你死,能够让我母亲活过来吗?她只是想努力工作,多种庄稼, 让老百姓不再饿肚子。像你这样寄生在富贵易家的蛆虫, 哪里懂得她的志向与善良!
这里不是你向往的、靠吸血发展起来的M国, 而是历经苦难、凭劳动与汗水慢慢成长起来的华国。我舅舅做得对,请你遵守法律,好好改造吧。”
大势已去,乔婉兮双手被铐,被一群公安干警带离碧海阁,沿途无数工作人员行注目礼。他们见惯了老太太端庄温柔的模样,见她现在形容狼狈,心中直犯嘀咕。虽然不敢议论,但那好奇的眼神却令乔婉兮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易承涯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正看到母亲被带上警车。
他冲到乔婉兮面前,眼眶微红,嚷嚷道:“妈,这是怎么了?爸呢,爸怎么不管你啊?什么时候警车竟然能够开进碧海阁了?”
宋思宁站在一旁,冷笑道:“王子犯法,也庶民同罪,什么时候碧海阁成了法外之地?竟然连警车都没有资格开进来了!”
易秉松上前就是一巴掌,怒斥道:“滚一边去。”
易承涯向来怕父亲,被这一巴掌打老实,退缩到一旁。转过脸正看到易和裕,气不打一处出,伸出右脚,抬腿就踹。
“啊!”一声急促的呼声,被踢中小腿的易和裕身体纹丝不动,易承涯却感觉右脚脚尖传过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眼看着乔婉兮被带走,宋思宁虎着脸看向易承涯。
易承涯正抱着脚尖呼痛,陡然看到曾经的大舅哥,吓了一大跳,放下脚,忍着痛,挤出个笑脸:“宋,宋政委。”
宋思宁大踏步而来,一拳头砸了过去,正中易承涯面门。
“啊——”易承涯又惊又怒,却不敢反抗。他天性散淡、欺软怕硬,从小都是在父母的高压之下成长,早就学会了审时度势。
宋思宁打了他一拳,余怒未熄,又揍了他几下,见他鬼哭狼嚎、抱头鼠窜,真是既憎恨又嫌弃,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懊悔——怎么就让妹妹嫁了这么个没担当的东西!
易秉松对底下人下令:“把他给我绑起来!”
两名保镖上前,面无表情一左一右架住易承涯。
易承涯惊慌失措:“爸,爸!你要做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现在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平日里最为敬重的母亲竟然被公安抓走,十几年不见的大舅哥杀上门来,这是要讨债吗?是宋梅静自己要离婚的,怪得了谁!
这一瞬间,易承涯想到了很多。二十多年的旧事尽数涌到脑中,他与宋梅静有甜蜜、也有争吵,有誓言、也有背叛。
宋梅宁冷冷地看着易承涯:“我妹妹是你母亲下毒害死,你高兴了?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你这个无用的男人!”
或许,不是护不住,是根本不想护吧?易承涯一辈子都在母亲的教导下生活,养尊处优、一事无成、只顾享受,娶了有事业心的妻子,一开始还因为新鲜感有几分喜爱,时间一长便厌倦了。
再遇到钱美华,她温柔小意、处处以他为先,在她眼中,易承涯就是神、就是天。这种崇拜与肯定是易承涯一辈子都在追寻的,于是他出轨了。
易承涯没什么主意,大事听父母的,小事听妻子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却也逍遥自在。陡然听说母亲害死了前妻,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我妈害死宋梅静?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妈向来慈善,怎么可能害人?”
他惶然四顾,胳膊被人制住,不顾反抗,只得看向易和裕:“这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奶奶怎么会害人,根本不可能!你妈都死了有十八年,怎么现在突然说是你奶害死的呢?”
易和裕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易和裕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鄙视,这让易承涯脆弱的自尊心受到挑衅,大吼道:“你这个逆子!老子就不该让你活下来……”
宋梅宁将手背在身后,领着易和裕、林满慧往车上走去,丢下一句:“易老先生,你这碧海阁也该整肃一番,动不动要人死活,外人听了还以为你们易家是皇宫大院呢!”
坐车返回,山间风景依旧。
易和裕看着窗外秀丽山峰,目光悠远:时代变了,易家却似乎依然活在曾经的风光繁华之中,爷爷老了……求变,势在必行!
在宋思宁的坚持之下,乔婉兮没有判死刑,而是被送往远在北疆的监狱进行劳动改造,这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乔婉兮欲哭无泪、悔不当初。
易秉松下死手整顿家风,一时之间易承涯战战兢兢,连寒檀小楼都不敢过来。易和新一心做玉米长途贩运生意、易和贵安心读书,也没有找易和裕的麻烦。
慧心还没有找到,这种可怕的火系能量到底来自何方,依然是个未知数。不过易家内部的危机暂时解除,易和裕将心思全放在花卉栽培上。
寒檀小楼由冰冷的水泥城堡变成一片花海。兰花次第开放,牡丹绿叶摇摆。
岁稔山别院由消暑休憩之地变成精品蔬菜培植基地,门前菜地绿意盎然,半人高的番茄枝叶间藏着红通通的番茄,架子上的黄瓜、苦瓜、丝瓜、葫芦……硕果累累,一派丰收景象,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欢喜起来。
林景严正式从商务部辞职,加入和景贸易公司,专营花卉与蔬菜种植,成为公司合伙人之一。
精品兰花也好、天价蔬菜也罢,都是林满慧功劳最大,因此她占四成利。易和裕负责土系异能输出、提供场地、资金、办理各类手续,林景严跑腿、策划、管理、全天候守在公司与会员们联系、负责售后服务,各占三成。
有了林景严这员得力干将,易和裕将更多时间花在异能修炼之上,与林满慧合作种植更多精品兰花,为接下来的华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做准备。
雪莲、彩蝶、绿宝这三盆莲瓣兰是公司的非卖精品,变异基因已经稳定,在苗圃培育出上千盆,将在交易会上亮相,成为未来销往国外的主打产品。
花期正盛的建兰也成为主力军,还有矮种墨兰、边缟叶艺春兰、水晶叶艺春剑……各类姿态优雅、形态各异的叶艺兰草令人眼前一亮。
牡丹花卉催开两株,一株姚黄金灿灿,一株魏紫似云霓,美不胜收。非卖,只用来装点门面,吸引目光而已。
一切准备就绪,八月来临。
林景严带着几名工作人员先行一步,在羊城联系住宿、安排库房、布置展台。霍泽带着几名保安押送运花卉展品的卡车走公路,林满慧则与易和裕、冯英坐飞机。
第一次坐飞机,感觉挺新鲜。
林满慧想起以前到京都上学,要从军山农场出发,先挤长途汽车到江城,再挤绿皮车到京都,两天三夜折腾下来,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馊味。
京都机场宽敞明亮,水磨石地面被拖得光可鉴人,来来往往的人穿着打扮都很精致,言谈举止间充满着一种隐隐的优越感。
八十年代航班不多,机票很贵,能够坐飞机的都是有钱人。
林满慧与易和裕并肩而行,面庞如玉、眸色似星,一样的长袖丝质衬衫,金纽扣在室内光线下闪着宝光。跟在两人身后的冯英亦步亦趋,打扮利落,拎一口皮箱。
这三个人一出现在机场,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女孩子英气勃勃,行走如风,是不是军部的人?”
“她旁边的男子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这么贵气!”
“看到没,出行还带着管家仆从,这架势,啧啧啧……”
听到身边人的议论,林满慧有些无奈,放慢脚步,在易和裕耳边道:“坐飞机的乘客嘴都这么碎吗?”
易和裕侧过头,看着不施脂粉、却眉眼如画的林满慧,一颗心化作一池春水,荡漾而温柔:“不必理会这些人,上飞机之后就好了。”
忽然,身后传过来一阵骚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另外一行人吸引。少了那些灼热的目光、窃窃私语的议论,林满慧感觉轻松愉快了许多。
三人快步而行,走进候机大厅坐下。
身后的骚动还在继续,大声的喧哗声、夸张的交谈声令林满慧皱起眉毛,转头看去——竟然是熟人。
八月正值盛夏,那群人的中心是一位年青人。他眉眼清俊,穿着宽松的印花短袖衬衫、纯白色喇叭裤,戴着宽边墨镜,正咧嘴大笑,与面前一名少年、一名中年男子交谈着。
易和裕顺着林满慧的目光看去,也皱眉道:“易和新?他怎么来了。”
不仅有易和新,易承涯、钱美华、易和贵也跟着一起,一家四口这是准备度假么?那名中年男子似乎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大声道:“小易总有眼光啊,咱们这一笔玉米生意赚了几十万呢,哈哈……”
候机厅的人一听,几十万?这还了得,都投以惊诧的目光。
高大男子小腹突出,衬衫扎在裤子里,腰间系一条鳄鱼皮带,皮带扣子金灿灿的,一看就是进口高档货。站在他身边的少年稚气犹在,个子高挑,与他的五官有点相似,可能是父子。
易和新转头看到易和裕,面露惊喜,大步走过来:“大哥,你也坐这一趟飞机?准备去羊城吗?”
那名高大男子与易和新是一起的,听他喊大哥,屁颠颠地走过来,殷勤递上名片:“您好!”
易和裕接过名片,扫过一眼,点点头,面色淡淡的:“周总,你好。”
易和新简单介绍,这位是和他一起合伙做玉米生意的伙伴,周武。他身边的少年是易和新的同学、生意伙伴、周敏学。
周武是周敏学的父亲,在东北做农产品贸易,赚了不少钱。因为儿子的原因与易家牵上线之后兴奋莫名,刻意交好。这一次趁着暑假一起飞到羊城,准备南下考察,寻找新的商机。
易和新是京都大学经济学专业的大三学生,因为家主之争开始做生意,这一波玉米生意赚了不少,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见到易和裕便高兴地说:“大哥,你也是去羊城吧?要不要一起到深市看看?那里可是国家改革的前站。”
易承涯走过来,咳嗽一声,没好气地说:“你大哥是爷爷最看中的人,你别瞎凑热闹!他连亲奶奶都敢大义灭亲,手段厉害得很呢。”
易和裕有些无语,抿了抿唇。
听到“奶奶”二字,由乔婉兮一手带大,最为看重的易和新心情有些低落。他年纪轻,城府不深,顿时就垮下脸来,轻声道:“大哥,奶奶固然有错,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就不能放下仇恨吗?”
遇到这样的豪门恩怨,周武站在一旁有些尴尬。他这才意识到易和新虽然喊易和新“大哥”,但并没有一起出行,易承涯对这个儿子也明显态度不对,钱美华更是连过都不过来……
好复杂!
周武陪着笑脸,拉着儿子周敏学站到五米开外。
易和裕看着易和新,面沉如水:“有些仇恨,不会因为时间推移而转淡。你是我父亲出轨所生,你父母、祖母,联手逼死我母亲,我受不起你这句大哥,请你离我远一点!”
他停顿片刻,目光冰冷,看着傻愣愣的易和新:“……听懂了吗?”
嘶——
易和裕以绝然之姿,猛地撕开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易和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呆愣在当场,稚嫩青涩的心似被刀割。母亲告诉他,要尊重大哥,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真心换真心,总有一天大哥会知道他的好,会爱护和支持他。
易和裕看着眼前这个一心想要与自己交好的弟弟,双手握拳、腰杆挺直,嘴角挂着一个讥诮的笑容。
气氛沉寂、紧绷。
易和新、易和贵嘴里那让人觉得腻歪的兄弟情谊,此刻被易和裕手起刀落,划出一道深深的鸿沟。
易承涯听到易和裕的话,一颗心猛地下沉,如堕冰窖。联手害死宋梅静?这个罪名谁受得住!
虽然知道对不起宋梅静,知道易承涯的出轨伤害了易和裕,但易家一直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刻意抹去宋梅静存在的痕迹,模糊与美化易承涯的再婚。
易和新与易和贵都以为父亲是在前妻去世之后再娶,易和裕与他们同父异母,是个可怜的丧母之人。
十八年过去,就连易承涯都已将宋梅静抛在脑后,偏偏易和裕一天都没有遗忘!
易承涯暗自咬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记仇的人?可恶!他冲到易和新身边,将心爱的儿子护在身后,喝斥着易和裕:“胡说什么呢?你妈去世那么多年,与你弟弟有什么关系?”
钱美华没有上前,她烫着大波浪卷儿、穿着米色碎花连衣裙,挽着易和贵的胳膊站在远处,面色略显苍白。
时光似乎陡然被拉回到十九年前,钱美华抱着襁褓中的易和新跪在宋梅静面前,哀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
那个时候的宋梅静面色沉静,眼含怒火,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表情和易和裕一模一样。
不愧是宋梅静的好儿子,竟然能将这一段仇恨记到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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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慈心?慧心?】
【撒花】
【撒花撒花花】
【人不要脸就是了不起】-
完-
◇ 第 112 章
◎水系异能高阶◎
易和新嘴唇微微哆嗦, 似乎被那句“你是我父亲出轨所生”重重打击到,努力抗辩道:“大哥,我们是一家人……”
易和裕嘴角的讥诮更深:“一家人。所以就该我放下仇恨, 全力支持你当上家主, 然后看着你们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乖乖地功成名退,像我母亲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
易和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墨镜从鼻子处滑落下来,额前刘海也随之耷拉下来,刚才的意气风发全都消失不见。
心里想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 甚至还有隐隐的快感。但心事被人毫不容情地指出来, 脸上却挂不住。候机厅里一阵阵议论声传到耳朵里,顺风顺水活到十九岁、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嘲弄的易和新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哈!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戴墨镜的这小伙子长得不怎么样, 想得倒是真美,天下好事都想一个人占全吗?”
“你没看出来吗?那一家四口是一伙的,漂亮小伙子是另一边的。”
“漂亮小伙是前妻生的吧?戴墨镜这个是奸生子, 难怪这么讨厌, 活该被骂。”
奸生子?
轰——
易和新的脸瞬间红通,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羞愧难当。母亲说自己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与见证,父亲上一段婚姻是个错误,并没有做对不起易和裕的事,竟然都是骗人的!
易承涯左手扶在易和新肩上,感觉到手底下少年单薄的肩头在微微颤抖,心中又急又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冲着易和裕抬手就是一巴掌!
呼——
手掌带着风声。
易和裕没有动, 眼睛也没有眨, 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易承涯。
林满慧看不过眼,迈前一步,右手微抬,扣住易承涯的手腕,一股煞气勃然而出:“做什么?找死!”
历经末世无数杀伐,高阶异能者的煞气一出,易承涯顿觉头皮发麻。仿佛恶魔来自深渊的凝视,死亡的威胁带来深深的恐惧感。
两股战战,恨不得跪倒在地。易承涯面色被吓得惨白,哪里还敢生出半分对抗之心,顾不得面子,唯唯诺诺:“我,我们走。”
林满慧右手一甩,易承涯连退数步,如果不是钱美华与易和贵抢上前扶住,恐怕要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周敏学与周武看得目瞪口呆,候机厅的乘客也在悄悄议论着。
“那个女孩子好飒,打得好!”
“这一家子的关系可真复杂,当爸的二话不说就打人,真不是个东西。”
“那个漂亮小伙子看着有点惨。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可是我看着心里好难受。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钱美华扶着易承涯,低眉敛目,柔声劝道:“承涯你别动气,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这是在外面呢,别因为小辈的不懂事,气坏了身体。”
易承涯听她把易和裕的忤逆定性为“不懂事”,感觉父亲的尊严勉强维持住,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钱美华将易承涯交给二儿子,迈着小碎步跑到易和新身边,力道柔和地轻抚他的后背:“没事,你大哥心情不好,我们到那边去候机吧。”
三言两语安抚住两个有些受伤的男人,钱美华没有与易和裕对视,微微弯腰,颈脖呈现出优美的线条,声音低沉柔和:“对不起,我们不会再打扰您。”
说罢,钱美华一行六人退开十几米,在另外一个区坐下,等待广播提示,准备登机。
林满慧若有所思地看着钱美华的背影,心头浮起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第一次照面,钱美华的确温柔可人,也没有一丝敌意,但莫名地让林满慧生出反感与抗拒。
她摇了摇头,甩开脑中念头,拉着易和裕坐下,劝慰道:“莫理会这些人。你如果不高兴,逮住他们的错处,捏死一个是一个。”
易和裕抬眸看着林满慧,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林满慧继续道:“没办法用法律制裁,那我们自己想办法出口恶气。”
易和裕抬起右手,食指轻轻按压着眉心,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和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把他们赶走,但却一点胜利愉悦的感觉都没有。
他轻叹一声,向林满慧敞开心扉:“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关系。乔婉兮害死母亲,罪证确凿、移交法办,这个简单。我父亲对不起我母亲,我可以骂他,但父子血缘却怎么也甩不脱;钱美华未婚先孕、顺利上位,骂她、冷落她有什么用,动摇不了她半分根基。我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派天真,大哥长、大哥短地想要与我套近乎,赶走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当年我母亲也和我心情一样吧?打、骂换不来真正的快乐,不如远离。可是,就算远离……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呢。”
林满慧哼了一声:“柿子都拣软的捏,一大家子,吃亏的总是最懂事的那一个。”
易和裕点点头:“是!可是我心里不舒服。”
林满慧歪了歪头,轻描淡写道:“那就不要当那个懂事的人呗。”
懂事的遇到任性的、讲道理的遇到不要脸的,总是前者吃亏,为什么?因为约束住你的规则,并没有约束住对方。
一个双手、双脚被缚住的人,哪怕身手再好,也难敌拿着刀枪上阵的敌人。
这世间的规则,包括法律法规、父子伦常、情感牵绊、礼义廉耻、孝悌忠信……
坏人总是率先破坏规则,然后道德绑架你,让你遵守规则。你如果听从他们的摆布,那你就未战先输。
要赢过他们,只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不遵守规则,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乔婉兮杀人犯法,那就用法律制裁她;
易承涯不讲忠信、背叛妻子在前,那就从此甩开孝悌二字,父不慈则子不孝、弟不恭则兄不友。
钱美华不顾廉耻、逼宋梅静离婚,那就不要怪我不讲颜面,剥开你的伪善面具。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易和裕眼睛一亮,心中豁然开朗。
“各位乘客大家好,请乘坐京都至羊城的航班……”
广播里开始播报,该准备登机了。冯英站起身,提醒两位:“小易、林六,该上飞机了。”
听到这个约定好的称呼,林满慧与易和裕相视一笑,站起身来。
70年代坐飞机得达到一定行政级别的国家干部才行,80年代条件放宽松了许多,但依然需要带着介绍信或工作证明提前申请。可以说,坐飞机是80年代一种身份的象征。
手执着民航客票准备登机,在登机口林满慧再一次与钱美华相遇,那一股让她不愉快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来,显得愈加清晰。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钱美华的侧脸。
易和裕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怎么?”
易承涯揽过钱美华肩头,瞪了易和裕一眼,提着行李走上扶梯,径直朝机舱走去。周武僵硬地笑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易和新、易和贵与周敏学走在一起,年少气盛的他们连眼风都没有丢一个从易和裕身边经过。
易和裕这一通脾气发得很到位,这群人不好意思再拿亲情来绑架他。只不过,易和新等人也真是势利,一旦放下与易和裕交好的心,马上摆出一副你高攀不起的傲气劲出来。
冯英有点看不过眼,停下脚步让身边的人先走,低头嘟囔了一句:“什么人!”
林满慧的目光随着钱美华的步伐而移动,她的步子很碎、动作温婉,如小鸟依人一般,侧脸看五官略有些扁平,眼角细纹隐约可见,并不算十分漂亮。
这一类女人,林满慧在年少时见识过一个:贺玲。
懂得男人心理,擅长示弱,娇怯之姿引人怜爱,但其实目标性非常明确,内心阴暗,毫无道德底限,不要脸、不怕丑,像只打不死的小强。随你打、任你骂,她只负责低头掉眼泪,利用别人的善良与宽容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想到贺玲这朵小白花,林满慧的拳头便捏紧了。
以往的斗争经验告诉她,对付这样的女人必须做到三个字——快、准、狠!
宋梅静娘家实力强大,想要一巴掌拍死钱美华本并难事,但她心肠柔软、傲骨铮铮。
对宋梅静而言,易承涯出轨是本性不忠,没有钱美华,也会有杨美华。面对抱着孩子苦苦哀求的钱美华,宋梅静宽容而悲悯,并没有过多责怪她,而是主动离婚求去,给了钱美华生存与发展的空间。
想到这里,林满慧默默心疼了宋梅静一把,问易和裕:“钱美华是什么来历?”
易和裕有些警惕:“她有什么问题?”
身边人很多,林满慧没有说话,而是与他肩并肩顺着人流向前走。找到自己座位之后环顾四周,看到钱美华一行人位于自己的左后方,相距两排座位。
坐下之后,林满慧这才在易和裕耳边说:“迟早要对付这个女人,不如早点做准备,调查清楚她的来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易和裕点点头,目光变得深沉:“舅舅是侦察兵出身,和公安部那边的人熟,让他去查。”
飞机正常起飞,美丽端庄的空姐短发微卷,穿着短袖小尖领白衬衫,腰系彩色条纹短裙,推着小车送上茶水、饮料。
易承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钱美华并没有吃醋,反而温柔一笑,将嘴唇凑近他耳边,呵气如兰:“有没有我当年好看?”
耳边一股热气袭来,易承涯收起那颗色心,握了握钱美华的手,“还是你好看。”
易和新与易和贵早就对父母的恩爱见怪不怪,周敏学却觉得新鲜,在父亲耳边说:“爸,易叔叔他们好开放哦。”
周武看到他俩这么大年纪了还十指相扣,老脸一红,咳嗽一声,瞪了儿子一眼:“别学这个。”他在心里嘀咕道:老子和你妈是贫贱夫妻,哪能像易承涯这种半路夫妻一样肉麻!
飞机渐渐升空,舷窗外白云朵朵,林满慧第一次坐飞机觉得新鲜,打开遮光板看得目不转睛,眼中满是欢喜。
高空之中,木系、土系能量渐渐减少,但水系能量却异常活跃。
每一朵白云都是水雾化成,飞机时而在云中穿行,时而穿破云层,沐浴着阳光。林满慧看着那一团团雾气,内心渐渐沉静下来。
时常没有动弹的水系异能突然在丹田热闹起来。
易和裕感觉到了不对,定神看去,见无数蓝色小光点尽数涌进机舱,围绕着林满慧四周。他有些紧张地四处察看,好在林满慧坐在内侧靠窗,无人打扰。
丹田中的水系异能由液态压缩、压缩、再压缩,最终与那颗木系异能汇成的金丹凝聚成一体,一颗半绿半蓝的金丹在林满慧的丹田之中出现。
水系异能高阶,成。
林满慧没想到坐一次飞机竟然会有些奇遇,她伸出手,掌中瞬间化出一枝冰刀,闪着妖异的蓝光。
易和裕吓了一跳,土系异能萦绕掌中,抬手盖住那枝冰刀,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林满慧抿唇一笑,冰刀转瞬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阿啾——”前排座位的人感觉到一股莫名而来的寒气,打了个喷嚏。空姐微笑着送来一张薄毯子,服务态度十分良好。
身后易承涯在说话:“麻烦拿张毛毯来,我妻子觉得冷。”
林满慧心中一动,站起身来,朝后张望。
钱美华缩成一团,面色惨白,抱臂喊冷。易承涯与她身边的易和新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空姐送来毛毯,易承涯将浅棕色的毯子裹在钱美华身上,钱美华勉强笑着道了一声感谢。
林满慧嘴角微微上扬,指尖一缕寒气散去,直扑向钱美华。钱美华如堕冰窟,瑟瑟发抖,颤抖着声音道:“承涯,我还是冷,不会是生病了吧?”
空姐看她这模样有些担忧,忙叫来乘务长。乘务长经验丰富,拿来两张毛毯替钱美华盖上,再端来热水,温柔道:“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到达,请您再坚持一下。”
钱美华顾不得烫,将热水一饮而尽,毛毯紧紧裹着,却依然觉得四处寒风无孔不入,从脚底、头顶不断钻进身体,心中惶恐不安,死死地抓住易承涯:“我这是怎么了?”
一不做二不休,林满慧索性将这一缕寒气探入钱美华身体里。
钱美华的丹田之中,竟然有一团小小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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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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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粉末来自钱美华?那她也算是个资深修真者了。明明有异于普通人的能力,却只甘心做小三,拆散别人家庭,她的火灵根大概都会委屈的吧!】
【火系异能!找到了!】
【
【所以红色粉末和钱美华有关?】-
完-
◇ 第 113 章
◎往事不堪回首◎
一颗小小火苗, 在丹田中摇曳。
似微弱的烛火被一阵风吹过,看着好像马上就要熄灭,却总在最后一刻忽然亮了起来。
林满慧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末世的火系异能者, 能够驱使火系能量, 低阶生火、高阶燃爆, 破坏力惊人。但他们的修炼方式是聚积身边红色光点,引导这些能量在经络各处流转,滋养身体。丹田之中能量因为浓度不同,化为雾、水、丹。
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位火系异能者, 丹田之中会藏着一颗小火苗。
林满慧好奇心起, 水系能量化为寒气,“嗖——”地一声钻入钱美华体内, 向那颗火苗发动攻击。
“啊——”地一声惨叫,钱美华生不如死。
前排人转头看她脸色苍白如纸,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滴落, 嘴唇发乌, 全身都在抖动,吓得纷纷站起:“这人不是发瘟病了吧?”
正是八月盛夏,人人都穿着短袖,就算飞机上有空调也只是让人体感凉爽而已,何至于冷成这样?
一个年长者皱眉道:“不会是打摆子吧?”打摆子是民间说法,官方说法称为“疟疾”,是一种传染病。虽说是肠道传播,但一听到这个名字,大家瞬间都有些害怕起来。
“这人是怎么上飞机的啊?有病怎么还让她上飞机?”
“这不是害人吗?”
“不会是什么未知病毒吧?空乘、空乘……你们快找人看看!”
易承涯与易和新都有点慌了, 一左一右地扶住钱美华, 焦急地询问:“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钱美华此刻什么都听不见, 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任何问题,只觉得腹内似有刀绞,痛得冷汗直冒。
冰冷的寒气在钱美华的丹田聚集,包裹住那团火,想要将它熄灭。但火苗在丹田之中生了根,硬生生摧毁似剜骨剔肉。
“呲——”水遇火化为蒸气,消散不见。
更多的水系异能涌上来,就像狂暴北风呼啸着吹向那将熄的柴火。
痛!冷!
钱美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折磨,年幼时曾受过的苦痛尽数涌上心头,求生欲让她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抬头在机舱中搜寻。
看到了。
林满慧目光冰冷,闪着莫名的光芒,直觉让钱美华第一时间锁定她,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饶、命——”
林满慧一只手扶着椅背,居高临下看着她。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弄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机身陡然传来一阵晃动。
广播提醒大家:飞机遇到气流,稍有颠簸,请坐回座位,系好安全带。
易和裕拉林满慧坐下,帮她系好安全带,动作坚定而温柔。
林满慧看了他一眼:“我帮你出气。”
易和裕看在眼里,心中感动,垂下眼眸,虽然没有说话,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透着他的好心情。
飞机一抖,乘客们都慌得要命,忙乎乎地坐下扣安全带,嘴里唠唠叨叨地就怕出点什么事。
易承涯也怕了,顾不上管钱美华的死活,哆嗦着扣好安全带。
林满慧收了手,钱美华腹中疼痛稍减,整个人感觉都活了过来。透过座位空隙悄悄打量前方,正看到林满慧露出的一线莹白侧脸,那微微颤动的眼睫似扑闪的蝴蝶翅膀。
她吓得赶紧躲开视线,捂住小腹,心跳加速。
空姐很负责,看到她上方的指示灯亮着,跌跌撞撞走过来,笑容有些勉强,提醒钱美华:“请系好安全带。”
钱美华这才发现身边丈夫与儿子都扣好了各自的安全带,端正坐在座位上,紧张地等待这阵颠簸过去,却连提醒她一声都没有。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虽然说早知道易承涯这个人经不得事,能同甘不能共苦,但钱美华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不由得心中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掉落下来。
易承涯转头看到她哭,有些烦躁:“你到底怎么了?一会喊冷一会叫痛,哪个坐飞机有你这么多事?”
“啊——”伴随着机身的再一阵抖动,人群中传来尖叫。
易和新害怕极了,低声埋怨起来:“真是遇到灾星了!我说过不要和他一趟飞机,妈你还非不让,说什么一家人在一起更热闹。现在好了,飞机要是出事,谁都逃不了。”
易承涯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我他妈是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原来是因为遇到这个天煞孤星!”
易和新双手死死抠着座位扶手,后背紧紧贴在座椅上,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张弓。人一紧张,说话就不经大脑,他看了父亲一眼:“大哥说,如果他是天煞孤星,怎么就没克死你?”
易承涯一听,火冒三丈,气得直咬牙:“一巴掌抽死这个逆子!敢这样咒老子!”
一道寒气扑面而来。
座位上的三个人一齐打了个冷战。钱美华的小腹再一次开始剧烈疼痛,吓得她慌忙摇头,哀求道:“承涯,别骂、别骂了,咱们惹不起的。”
真是一趟惊魂之旅。
待飞机落地,确认安全后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听到头顶安全灯亮起之后,纷纷起身,恨不得马上离开飞机。飞机虽快,但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更牢靠。
羊城八月,阳光正盛。
一下飞机,宽大的水泥停机坪耀得人睁不开眼。
站在机舱外,林满慧深吸一口气,眯起双眼。炽热的空气令她想起钱美华丹田之中的火苗,不知道是如何形成,是否与那红色粉末有关。
钱美华走在前头,行色匆匆,迈着小碎步急急跑动的背影看着有几分仓皇。
林满慧指尖一弹,一道雾气追着钱美华而去。
“啊——痛!”
急促而尖锐的呼喊声令乘客吓了一跳,纷纷绕开半弯着腰、死死抓着易承涯胳膊的钱美华,快步离开。
——仿佛她就是个瘟神。
“这人神经兮兮,一下好一下坏,快走快走,别真是得了什么病。”
“刚才下飞机的时候还好端端的,现在怎么又发病了?”
“切!神经病吧……”
钱美华第一次有这种反应的时候,易承涯还有些担忧。可是再来一回,他就开始烦。胳膊被她抓得死疼死疼的,向来习惯被照顾的易承涯努力想甩开她的手:“你在搞什么啊?”
易和新被旁边人投来的目光刺痛,脸上一阵发热,弯腰扶住母亲,低声询问:“妈,你怎么了?哪里痛?”
易和贵是钱美华结婚后所生,被照顾得像个长不大的娇宝宝,看到这个情形只晓得喊热:“妈,这里好晒啊,就算痛也先出了机场再说好不好?”
周武与周敏学快步走过来,问易承涯:“您爱人是不是中暑了?赶紧找个医生来看看。”
钱美华一口气缓过来,转头看向站在十米开外的林满慧,伸出一只手,满脸是泪,嘴里喃喃低语,似乎在哀求着什么。
在易和裕眼里,林满慧手中有一道极亮的蓝色光束,直逼向钱美华丹田,虽不知道林满慧为什么对钱美华直接下手,但易和裕第一时间选择与她并肩作战。
土黄色光点自冰冷的水泥地面升腾而起,缚住易承涯等人。
易承涯只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量,完全挪动不了半分。他有点慌了,一把扯住儿子:“和新,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能动了?”
易和新与易和贵也都有这种感觉,两条腿就像被什么重物拖住,动弹不得。他俩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四下里张望,一眼看到易和裕面色冰冷站得远远的,下意识地向他求救:“大哥,我动不了,你过来拉我一把啊……”
林满慧转头看向易和裕,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这一招束缚之术,你竟然悟出来了?”
易和裕点点头:“利用土之能量,让人离不开地面,我做到了。”
林满慧的心情顿时就变好了许多,对易和裕说:“算了,今天先放过他们,等你舅舅调查清楚钱美华了再动手。”
易和裕与林满慧同时收回能量,易承涯等人莫名其妙地又能动了,感觉遇到了鬼打墙,大太阳底下吓出一身冷汗。
林满慧假装不知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钱美华愣愣地看着她,心跳越来越快。这种上位者的碾压感,只有在以前……的时候感受到过。
难道,是那边来人了?他们对自己不满意吗?
钱美华一颗心七上八下,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快逃!可是她的身体十分老实,一动不敢动。
林满慧走过两步之后,忽然转头看向钱美华,目光似电:“你是自己告诉我,还是等我动手?”
完了——
钱美华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一仰,昏死过去——
夜凉如水。
林满慧换了件宽松的长裙,与林景严、易和裕来到展馆查看布置情况。后天就要正式开馆,小小十五个平方米的展台花架高低错落,茶桌、木椅、茶具均已摆好。
展台最显眼处摆着两口青花大瓷缸,两株一米高的牡丹开得花团锦簇,令人啧啧称奇。这是易和裕与林满慧联手种出来的牡丹新品。
一株变种姚黄,花朵硕大,重重花瓣展开,一半金色一半银色,如日月交辉,灯光下流光溢彩,名为“明辉”。
一侏变种魏紫,花色深重,从外到内由紫转红,再由红转为墨色,远看去如锦缎隐藏的暗纹,名为“墨紫”。
东面一整排花架共有三层,阶梯式排列,叶艺建兰、墨兰摆放期间,每一盆花的旁边都有铜制的小铭牌,对花名、花品、特点进行介绍。为了迎接这次国际交易盛会,还贴心地翻译成外文。
北面是单独的紫檀花架,有高有低,每个方形的花架上摆放着精品兰花。莲瓣兰六盆,建兰六盆,极尽妍丽之姿。
牡丹的蜜香、兰花的清香在展台溢开,西边几家做农产品销售的老板都喜笑颜开:“能跟你们在一起展览,花美、花香,空气都清新不少,心情愉快啊。”
东边挨着的一个花卉销售展台的陈老板脸色很难看。他卖的是月季、香石竹、菊花这类平价花卉,虽说花卉品种不一样,但和景的展台一看就高端大气上档次,对他的展销工作很不利。
看到林满慧与易和裕这两张生面孔,陈老板一边指挥小妹挪动花盆一边说歪话:“整这么花里胡哨有什么用?现在老外根本不舍得花大价钱买花,走精品路子根本就行不通。”
林满慧与易和裕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陈老板还想继续,林景严没好气地截断了他的话:“老陈,咱们两个展台靠在一起,卖的花又不一样,相互抬个庄一起发财不好吗?你老这么酸里酸气的做什么。”
陈老板是闽省人,名泰坤,被林景严一说,悻悻然哼了两句,挽起袖子搬花去了。
林满慧笑着对林景严说:“哥,你现在越来越有闯江湖的生意人味道了。”
林景严哈哈一笑,眉飞色舞地说道:“你别说,我还真喜欢这样东奔西跑,比以前坐办公室盖公章来劲儿多了。”
林满慧与易和裕一齐动手,完成对所有花卉的异能滋养,当木、水、土三系异能在小小一方展台内萦绕时,所有花卉都抖擞起了精神。
因为路途劳顿而有些蔫蔫的枝叶全都挺立起来,半开的牡丹像得到号令一般绽放开来,花香四溢。
陈老板在一旁看到,又羡又妒,转头瞅一眼自家特意布置的花篮,忍不住踢了一脚,差点把花篮踢倒,慌忙扶住。
林满慧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
正在这时,冯英从外面匆匆赶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林满慧抬起头,看着易和裕:“走!回宾馆。”
林景严有些不解地询问:“什么事?”
林满慧解释道:“易和裕的母亲不是死得早吗?她的死有蹊跷。刚刚有问题的那个人找来了……”
林景严奇怪地问:“不是乔老太婆害死的吗?怎么又跑出来一个。”
林满慧转头拉了一把易和裕:“钱美华单独一人过来,今晚估计能问出点什么,走吧?”
易和裕点点头,安静同行。
林景严是个好奇宝宝,问东问西,问个不停。林满慧对他向来有耐心,异能虽然不能明说,但她换了个方式告诉他。
钱美华的身体里藏着一种奇怪的力量,与那害死宋梅静的红色粉末有关。今天在飞机上诈了她一下,估计是吓坏了,今晚过来应该是准备坦白某些事情。
一行人走进宾馆,刚进大厅,前台服务员便礼貌而客气地送上一个牛皮纸信封。
“是易和裕先生吧?这是刚刚从京都发过来的传真,请您查收。”
易和裕接过,打开快速浏览之后顺手交给林满慧。冯英将他们仨引进宾馆一楼的会客厅,推开大门。
忐忑不安坐在沙发上的钱美华一听到门响,像只受惊的鸟儿一样快速站起来。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林小姐,易……少爷,你们来了。”
林满慧斜了她一眼,径直坐下,目光从文件上扫过。
钱美华,1940年生人,孤儿,父母、家乡不详。1945年被北地一对夫妻收养,但不到两年,这对夫妻病亡,钱美华被军队送往京都福利院生活。
在政府的资助下,她完成了小学、初中的学习,因为成绩优秀,考进中专读师范专业,毕业后成为一名小学老师。
她二十二岁时遇到易承涯,两人一见生情,二十三岁生下易和新。之后发生的事情和林满慧了解的一样,逼宫宋梅静,辞职嫁入易家,专心侍候公婆、丈夫、孩子,再没有工作。
她与易承涯结婚之前,也进行过严格的政审,她身世凄苦,性情温柔,为人和善,同事、学生、邻居都赞不绝口,一致认为没有问题,顺利通过。
可是,林满慧一想到钱美华丹田之中的小火苗,便心生疑惑。
1940年到1945年,这五年间她在哪里长大?与什么人有过接触?那对收养她的夫妻为什么会一起病故?是不是她做了什么?宋梅静之死与她有没有关系?她是新中国培养出来的人民教师,为什么处心积虑、不顾脸面,未婚先孕?
钱美华站着,林满慧与易和裕端坐沙发。林景严与冯英在易和裕的示意之下先行离开。
宾馆的会客厅铺着彩色织锦地毯,头顶挂着明晃晃的水晶吊灯,墙壁上挂着巨大的贝雕“仙鹤迎春”。
夜晚,灯亮,夜风拂起落地大窗的白色窗纱。
钱美华站得久了,脚有些麻,但她不敢动。今天飞机上遇到的怪事给了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害怕。
良久,林满慧终于开口了。
“你五岁之前在哪里长大?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不然……”
一缕寒气自她指尖而出,直透进钱美华的丹田。那颗小火苗瑟瑟发抖,趴伏在那里,半丝不敢反抗。
这一点火系灵根,只需林满慧的高阶水系异能再前进一步,将它连根拔起,钱美华便将经历一场大病,慢慢虚弱而死。
小腹剧痛袭来,钱美华再半点侥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扑簌簌而下:“我说,我说!”
泥哄国人侵华,在东北建了实验场,钱美华就是其中一个。
从有记忆起,她便和数百名儿童在一个封闭的实验室长大。最高长官名为辰雄安田,自封为校长。辰雄校长勒令孩子们每天服用一种红色粉末,由少到多逐渐增加份量。刚开始恶心想吐,体虚无力,身边的孩子一个个死去。
钱美华是少数活下来的人。
后来她感觉小腹暖洋洋的,身体越来越强壮,对那种红色粉末不再排斥,甚至有了上瘾的感觉。要是有一周没有服用,便会全身燥热难耐,恨不得将皮肉都扒下来。
这种恐怖的粉色粉末有个好听的名字——晚霞。
接下来,辰雄安田开始训练活下来的孩子。男孩子教忍术,女孩子教媚术,以晚霞为奖励,准备培养出听话的奴才、有用的间谍。
1945年泥哄国投降,辰雄安田撤退,路上遭遇激战,钱美华被流弹击中,性命垂危,被抛弃在荒野。幸好遇到山间打猎的养父,这才活了下来。
提到养父,钱美华忽然泪如雨下。
“我养父、养母是非常好的人,他们一生无儿女,看我可怜便收养了我。他们帮我取出子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给我做新衣裳、煮窝窝头,抱着我、哄我睡觉。我以为终于逃出那个恶魔洞窟,从此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易和裕坐在一旁听她哭诉,后背有一股寒气渐渐爬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故事稍稍有点长,一章没有写完~
◎最新评论:
【她是间谍?】
【鬼子间谍!】
【捉虫70%“郭美华的身体应该是钱美华的身体鸭】
【撒花撒花花】-
完-
◇ 第 114 章
◎连根拔起,毁掉!◎
钱美华的哭诉还在继续。
在实验室长大的她很聪明, 每次悄悄藏下一些晚霞,攒多点便缝在衣角内,免得自己火毒发作时没有补给而痛苦。
被养父母收留后, 钱美华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晚霞的用量, 慢慢减少对红色粉末的依赖度, 直到摆脱控制。
她没有想到这种粉末会对爹娘的身体造成影响,眼睁睁看着他们身体越来越差,最终虚弱而死,钱美华再一次成为孤儿。
没有亲戚照顾的钱美华被军队解救, 送往京都的孤儿院。
在政府的关照下, 读书、写字、学文化,钱美华感觉自己落进了福窝。中专毕业之后当上小学老师, 某一个夜晚、一个陌生女人敲开她的宿舍门,平静的生活划上句号。
再次见到熟悉的红色粉末,曾经的残酷过往涌上心头, 钱美华吓得魂不附体。她不知道间谍组织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但她不敢反抗。
代号“琉花”的女人威胁钱美华:“你曾经接受过泥哄国间谍训练,又害死你的养父母,如果被政府发现,别说老师当不成,还得进监狱!”
钱美华这才晓得红色粉末会让人虚弱,只有放在玉瓶之中才不会害人,又痛又悔,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乖乖就范。
听到这里, 林满慧眉头紧锁:“间谍训练?你那个时候只有五岁, 是小鬼子的实验对象, 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害死养父母?你根本就不知道晚霞会害死他们。你怕什么!政府培养你这么久,你不马上报告,揪住这些隐藏在人群中的特务,反而听他们摆布,是什么道理?”
钱美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反驳林满慧的话。是啊,为什么不敢反抗呢?
养父母捡到她的时候,看她瘦小,以为只有四、五岁,其实她是两岁被抓到实验室,训练了五年,那个时候已经有七岁。长久的封闭、打骂、饥饿、残酷训练,看着身边小伙伴一个个死去,钱美华身体里那一根傲骨早就被折断。
泥哄国教的媚术是什么?察言观色、伏低做小、努力迎合对方。经受过媚术训练的她,哪里还有独立与自信可言!
封闭实验室那五年时光,深重影响着钱美华的一生。
易和裕伸出手,轻轻盖在林满慧手背之上,微热的体温、隐隐的力量感,提醒着林满慧:不着急发问,让她先说。
按照琉花的指示,钱美华主动勾搭易承涯,第一步:离间易、宋两家,挑起军、政两届的纷争。
可惜,宋梅静高傲而善良,并没有为难钱美华,主动提出离婚,也没有让父、兄为难易家,琉花的目标并未达成。
钱美华跪在地上,膝盖顶在地毯上,一阵刺痛。
她的声音颤抖,显得十分柔弱:“大少爷,你的母亲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人。我当时抱着孩子求她放过的时候,她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更没有让人对付我,只是悲伤地看着我,问:你不是孤儿吗,怎么敢未婚先孕,就不怕孩子重复你的命运?在背后指指点点?你不是人民教师吗,怎么能甘心为妾?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身体非常虚弱。胸口垂下的吊坠绿得发光,熟悉的灼热感让我知道,那边的人向她下手了。
我不敢吭声,只能继续等待那边给我送来新的指令。可是十几年过去,没有人和我联系,我心中怀着一丝侥幸,或许他们已经把我遗忘,或许那些特务已经被抓起来枪毙了。”
她讲到这里,肩头向下垮着,头垂下看地,双手攥得很紧,显然整个人都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
林满慧却冷笑一声:“你老实交代,慈心是谁?你把他怎么了!”
钱美华的双手绞在一起,搁在大腿上,手背有青筋暴露,显然十分紧张。她斟酌着用词,哀求道:“我不认得慈心……”
林满慧看她一副可怜相,仿佛一切坏事都是被逼的。全忘记这十几年富足、安稳时光是建立在宋梅静、易和裕的痛苦之上。
嘴上说着宋梅静是非常非常好的人,感激她当年没有对付自己,却在明知那吊坠里有害人的毒药时,只字未提。
小鬼子折磨了她五年,的确可怜、可叹。但养父母养她两年、断送两条性命,军队把她送往福利院,政府送她读书学文化、安排好工作,这十几年的恩情都抵不过一个特务的威胁!
只要是胸有正气、感恩政府的人,都会马上举报,将特务绳之于法,把小鬼子犯下的罪行公诸于众。
哪怕她多一丝善念,也不会纵容易承涯抹去宋梅静存在的痕迹、对大儿子不闻不问。哪怕她心术稍微正一点,也不会以宋梅静的照片为诱饵,引得易和裕妥协。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且,嫁给易承涯之后特务会十几年不与她联系?怎么可能!林满慧从来不相信什么侥幸。
一缕寒气直逼向钱美华的丹田,剧烈的疼痛再一次袭来,钱美华痛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撕裂般的痛感,仿佛小腹有钢刀刮过。
林满慧冷冷地看着她,脸上半点同情都没有。易和裕是个聪明人,迅速反应过来,喝道:“把你怎么害死慈心的过程老实说出来,不然就去死!”
钱美华媚骨已成,嫁人之后日子过得花团锦簇,哪里舍得死?看流泪、哭诉、卖惨都没用,只得老实交代。
她发现吊坠的秘密之后,盯着宋梅静身边的人,迅速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乔婉兮身上。钱美华最擅长察颜观色,知道乔婉兮喜欢听话的人,便处处讨好、事事乖巧,完全放下个人意见地迎合于她,慢慢取得她的信任。
发现乔婉兮有红色粉末晚霞之后,她起初以为乔婉兮是辰雄安田那边的人,没想到竟然不是,反倒偶尔与乔婉兮碰头的慈心被她认了出来。
慈心并非华国人,而是实验室里教孩子们读书写字的教官。慈心不认得钱美华,但钱美华却到死都不会忘掉他。
钱美华心狠且细,火系能量让她拥有旁人没有的力量。
观察一阵之后发现慈心与琉花有交集,但来往极少,华国公安、国安部门手段高明,这些小鬼子的特务根本就没有可乘之机。钱美华找机会杀了慈心,又将与自己接头的琉花干掉,深居简出,安心相夫教子,渐渐将自己淡出大众视野。这才换来十八年的平静富贵生活。
难怪慈心后来没有再出现,原来已经被杀。
林满慧听到这里,心里似乎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小鬼子亡我之心不死,建国之后依然不断搞破坏。如果钱美华一直隐藏在暗处,有一天接到那边的秘令,让她暗杀易家的人,恐怕……
易和裕觉得很可笑:慈心、钱美华,易家竟然被两名特务盯上,甚至生下继承人选。如果真等到易和新当上家主,到时候再来影响他的决策,那易家就真的要沦为小鬼子祸害华国的有力工具。
易家所有人都应该好好反省。
幸好,有林满慧及时发现端倪,揪出钱美华这个隐藏在暗处的特务,不然……易家万死难辞其咎。
钱美华抬头看向易和裕,双手合什,眼泪汪汪地祈求:“我也是受害者,我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还帮着政府干掉了两个特务,这算是将功赎罪吧?我只是个本分的家庭主妇,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你们大人大量,饶过我吧?”
林满慧霍地站起,从钱美华身边走过,招呼都没有打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钱美华不知道林满慧态度如何,茫然不知所措,只得继续求饶。
“大少爷,我知道自己没脸当你的长辈,所以平时从来不出现在你面前。你父亲要焚烧掉所有宋梅静照片时,我还帮着藏了许多。我平时也叮嘱和新、和贵,要把你当兄长对待,处处敬你、关心你。
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顾廉耻地与你父亲交往,惹你母亲生气。可是,就算没有我参与,乔婉兮也不会允许你母亲活着的……”
易和裕的脸色本就偏白,夜晚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更显得洁白似瓷器,带着种矜贵之气。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凝聚在别处,思绪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钱美华见他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反应,心中更加担忧。她擅长看人脸色,但你好歹要有脸色可看啊。易和裕这表情,到底是愿意原谅还是不愿意?他到底要怎么对付自己?
因为宋梅静被害一事,他连乔婉兮都拉得下脸面来送进监狱,自己这个抢走宋梅静丈夫的小三,易和裕又会如何对付呢?
越想越怕,怕死的钱美华跪伏在地,重重磕头:“大少爷,请你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我死不足惜,但和新、和贵两个孩子没了母亲,可怜呐!”
易和裕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他慢慢转过头,颈脖略显僵硬,目光中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就那样淡淡地看着钱美华。
“我没觉得你可怜,更不觉得离开你易和新兄弟俩会可怜。”
钱美华没想到自己将所有过往和盘托出,竟然没有激发出易和裕的同情心,一时之间头也忘记磕了,抬头呆呆地看着这个面色如玉的少年。宋梅静那么善良宽容,她的儿子心肠怎么会这么硬?
林满慧再次推门进来。
林满慧道:“这种人不必和她多说,直接让公安部门介入调查吧。”
钱美华一听“公安部门”,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来抱住林满慧的小腿,“不要不要、不要报警。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
林满慧脚一抬,将钱美华踢开。
“你若无罪,政府自然会放过你。你若有罪,谁敢包庇你?”
钱美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丹田之中的小火苗像是被什么召唤,变成一团拳头大小的火光。整个人随之变得面目狰狞,眼睛充血、头发飞扬、指甲爆长。
钱美华手掌之中陡然出现两团火焰,一团扑向林满慧、一团扑向易和裕。
“我不想死,不要怪我……”
钱美华这一身本事,藏得很久。杀慈心、杀琉花、杀一个传话的小姑娘,凭的就是这掌中烈火。
这火非常诡异,沾身即燃,几分钟就能将人焚成灰烬。
逃无可逃,哪怕是在宾馆之中,钱美华此刻顾不得许多,被迫出手。看着火焰飞出,她眼中泪水长流,满是悲伤,喃喃道:“都是你们逼我的,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继续做一个好人?”
话音未落,钱美华的眼睛突然瞪大,不敢置信地尖叫道:“这不可能!”
火光还没接触到易和裕、林满慧的身体,半道上就被两团冰冷的水雾包裹。一眨眼的功夫,火光瑟缩着消失不见。
林满慧不等她再动手,水系异能凝聚成一柄闪着寒光的刀,猛地刺向她的丹田。
“啊——”凄厉的惨叫从会客厅传出,守在门口的冯英眉头直跳:满慧不会一生气,直接把人给杀了吧?那可是犯法的!转念一想,不会不会,如果满慧要杀人,就不会刚才特地出来嘱咐自己打电话报警了。
前厅服务员领着三名公安干警匆匆赶来,领头的神情严肃,望向冯英:“是你报的警,说有特务?”
冯英点头应了一声,推开大门。
众人一眼就看到抱着小腹在地毯上翻滚的钱美华。她头发散乱、一袭长裙已经揉得不像样子,半高跟的羊皮单鞋甩在一旁,赤足躺在地毯上。
林满慧站起身,指着她对公安人员说:“特务就是她。刚才发现自己暴露,试图袭击我们,我只是踢中她肚子,不会有什么事。她鬼哭狼嚎纯粹就是装可怜,想博取同情,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钱美华丹田之中有一颗被红色粉末豢养出来的火种,刚才被林满慧毫不留情剜掉。
林满慧先前留着钱美华的狗命,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秘密太多。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她的故事、了解到她的过往,那还客气什么。
连根拔起,毁掉!
钱美华感觉到小腹处一片冰凉,尖刀入体的痛苦让她承受不住,在地上滚着哀号:“救命……杀人了……”
当公安干警将她扶起铐上,钱美华全身几乎虚脱,汗流如雨,感觉到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她低头看向一直在哆嗦的双手,却发现手上一滴鲜血都没有。再看小腹,什么伤口都没有。
林满慧不是将一把尖刀刺进自己小腹吗?怎么会一点血迹也没有?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揪住公安干警的手,指着林满慧道:“她,是她捅了我一刀,冤枉我是特务。”
林满慧抿了抿唇:“我和你们一起走一趟。”
这一晚上真是折腾得够呛。
易和裕给宋梅宁打电话,宋梅宁高度重视此事,迅速报告公安部,京都公安部联系羊城公安局,要求务必看管好钱美华,明天将有专人过来将她押送返京。
钱美华是从医院出来直接找林满慧的,没有惊动易承涯。易承涯半夜里接到公安局电话时整个人都懞了。
间谍?特务?杀人?
这三个词怎么没办法与柔弱、善良、体贴的钱美华联系起来。可是林满慧与易和裕早有准备,将钱美华的话用录音机录了下来,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第二天,公安部来人将钱美华带走接受进一步调查。钱美华面无人色,整个人像浸在水里一样,似乎多走两步就会死去。
易承涯心下惴惴,又惊又惧,恨得牙痒痒。因为害怕妻子是特务会影响自己的前途,他跟着一起返京。走之前只说钱美华身体有恙,要回京都治病,让易和新、易和贵兄弟俩和周武一起,继续南行。
红色粉末来自泥哄国,名为晚霞,慈心与琉花是辰雄安田派到华国来伺机搞破坏的人。现在接头人被钱美华杀了,那条线是否已经断掉?他们未来会不会有更多计划?
——这些疑问,有国家接手,自然会深入调查,林满慧没有再关注。
拔掉一颗埋在易家的毒瘤,心情真爽。剩下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马上就要举行的进出口贸易大会啊!
八月九日,周一,阳光明媚的一天。
羊城最大的展览馆足有两万三千平方米,门前空地上彩旗飘飘,停放着各种车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迎接这一场世界级的盛会。
二十多个国家、一千五百多位采购商到会,十六个专业外贸总公司组织交易团参展,展示商品多达一万八千多种,包括工业品、纺织品、食品、手工艺品、农产品等多种类别,按照大类分开不同展位。
花卉属于农产品,被分在第十六展区。
林满慧一到展馆,先就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所吸引。第一次一口气见到这么多外国人,对于八十年代的人们而言,还是挺有趣的一件事。
有的金发碧眼、衣着清凉;有的西装革履、谈吐文雅;有的穿着民族服饰、一脸好奇。
这次贸易大会羊城政府准备得非常充分,提前让各家公司准备好正规的报价单据、订单、出口合同、销售确认书等,如果对方满意,可以现场完成交易。
林景严一到这样的环境便如鱼得水,认真守在展台,热情接待来往的客商。展会周一举行,共六天时间,他得利用这五天时间签下更多的订单,为和景公司开拓海外业务。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赚大钱了~
◎最新评论: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今天不三更?】
【<img src="?var=20140327">击掌赞叹,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非地雷不足以炸出吾等倾慕之心。】
【给大大浇灌营养液,会长出万字大肥更咩?!】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撒花撒花花】-
完-
◇ 第 115 章
◎生意开张了◎
随着拥挤的人群, 林满慧与易和裕一个展区、一个展区地参观。
国产载重汽车、车床、日用轻工业品、农副土特产品、传统工艺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啊,咱们国家现在的汽车工业发展真厉害, 这载重运输车可是自行研制的品牌!”
“是啊, 封锁、封锁, 哼!休想锁住我们。”
“打开国门,互通贸易多好哇,我们的好东西卖出去赚外汇,再把外国的新技术买进来。”
“虽然我们现在还比较穷, 但总有一天会站在世界之巅。”
听到旁边人的议论, 林满慧与易和裕对视一眼,内心涌起浓浓的民族自豪感。是啊, 经历战难、西方国家经济封锁的华国,终于站起来了!
“华国展览的这些都是低档产品,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比起M国还是差远了。”
突然, 人群里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却被耳聪目明的林满慧准确捕捉到,皱眉看去,却是一行三人。
说话的是一名点头哈腰的男子,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黑皮鞋,戴金边眼镜,左手胳膊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一副知识分子模样。看他一脸媚笑, 普通话说得没有一点古怪腔调, 看来是华国人。
“蒋君慎言, 我们这次要采购的是花卉产品,不必计较什么技术含量,只要质量好、价格公道就好。”一名中等个子的男人说话语气有些生硬,音阶短而急促,舌头不会转弯,应该是亚洲国家的人。
林满慧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在易和裕耳边道:“搞不好是个小鬼子。”
易和裕点头:“是,他的口音很明显,关东腔。”
“嘀里咕噜……”第三个矮胖子一开口,林满慧便冲易和裕咧了咧嘴:“你听得懂?”
易和裕眉头微锁,侧耳细听,道:“勉强听得懂一些。这人来自泥哄国幽谷花社,据说是国内最大的花卉服务商,准备在国内推行花育活动,面向小学、中花生宣传花卉文化。”
林满慧听到这里:“花育?”
易和裕十九岁之前锁在屋里学习,闲极无事对泥哄国文字、语言、文化有所了解,便向她解释道:“Flower Education,花育就是花卉教育的意思。泥哄国人重花道,用各类花枝、树枝、器皿完成插花,线条美丽、形态雅致,讲究静、雅、美、真、和的意境。幽谷花社这次过来就是想采购一些鲜花,供花育使用。毕竟,华国鲜花物美价廉,比在国内种植、采购划得来。”
林满慧撇了撇嘴:“物美价廉?那他肯定买不起我们公司的花。”
易和裕微笑着点头:“隔壁的陈老板应该很欢迎他们。”
知道这三人有两个是泥哄国人,林满慧顿时就兴味索然。虽然泥哄国是目前较大的花卉进口国,但前有晚稻田大学的岗村次野,后有在华国实验室、搞特务活动的辰雄安田,她内心很抗拒与他们打交道。
展览会上有些公司准备了一些零售商品招揽客户。走了两个小时,林满慧与易和裕把展馆大致看完,拿着一堆公司名片、拎着两包茶叶、三提土特产,心满意足回到十六展区、和景花卉贸易公司的展位上。
还没走近,就听见林景严热情欢乐的话语:“韩总您请放心,牡丹花品质可以保证,所有检疫证书都在这里。您的订单量大,我们会尽快发货。”
才两个小时,林景严的生意就开张了?
林满慧与易和裕的身影一出现在展区,就被林景严一眼看到,他立马笑容满面,对眼前两名衣着考究的男子介绍:“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易和裕、易总。”
易和裕快步走过来,与两位港商握手,寒暄了几句。
港城人爱花,生意人都爱富贵牡丹,反季节盛开的牡丹花一株难求。展台前方那两株花团锦簇的“明辉”、“墨紫”一眼就被这两位看中,毫不犹豫签下合同,以388元一盆的价格各买下500盆,并支付10%的订金。
一下子就进账3.88万元,林景严心里乐开了花。
港城不用过海,运输走陆路,韩总要的是明辉与墨紫这两种新品,并交代必须挂蕾,运到港城后一个月内开花。条件虽然有些苛刻,但林景严满口答应下来。
虽说京都卖花,新品一盆拍卖能拍出上千元,但数量少、总利润不够。
韩总那边也是眉开眼笑:“港城有钱人多,这两盆牡丹富贵气十足,彩头好,讨人喜欢,388一盆真心不贵。金秋十月如果牡丹能到货,到时候搞个拍卖会,卖它个588、688元根本不算什么。”
同行者姓柳,是韩总手下的经理,他也点头认可:“我们把这些牡丹放进花市卖,保证火爆。以前光是五年生的姚黄、魏紫,卖价都得逼近500元一盆,现在明辉新品花瓣一半金一半银,正合了咱们港人所言‘左手金、右手银’;墨紫可不就是‘红得发紫’?这两种市面上从来没有见过的名品、珍品,绝对好卖。”
韩总一听,与林景严再次握手,热情地说如果牡丹在港城卖得好,未来还会继续进货。
好吧,这算是订下长期合作的意愿了。
林满慧坐在茶桌前,烧水斟茶,示意易和裕与林景严坐下,指尖一点木系异能水滴入茶壶,在两人面前倒上两盏茶。
宝珠茉莉开出指甲盖大小的洁白花朵,林满慧做了点茉莉花茶,拿过来冲泡,消暑、醒脑。花茶香与花香混杂,沁人心脾。
韩总闻着这茉莉花茶香味,眼睛一亮,笑着走到茶桌旁,问:“哪有主人泡茶只给自己喝,却不给客人喝的道理?”
林满慧微微一笑,取出两个准备好的小纸杯,倒上半杯浅绿色茶水,道:“请!”
韩总与柳经理原本还担心与他人共用茶杯不卫生,看她准备得周到,心中欢喜,一饮而尽,“哈——”地一声长叹,齿颊留香,暑热顿消。
展馆人多、气氛热烈,再加上空间相对封闭,每个人都额头冒汗。林满慧将衣袖卷起,露出半截小臂,一丝寒气自指尖溢出,整个展台顿时变得凉爽异常。
所有经过这里的人都停下脚步,好奇地向里面张望。
“这家卖的是什么?这么清凉。”
“和景花卉贸易公司……哦,原来是卖花的。”
“植物多就是好,你看这牡丹、兰花,花开正旺,满眼都是绿色,看着就觉得凉快。”
“问问他家零卖不?我想买几盆花回家养着。”
一时之间,来了不少人过来询价。听说不零卖,不少羊城人都觉得有些遗憾。林景严与易和裕商量了几句,对大家说:“我们公司在京都,这些花都是展品,暂时不能卖。如果大家真的喜欢,可以在工作人员这里登记购买,交30%的押金之后星期六下午过来取。”
虽说兰花售价不低,但一看就是珍品,零零星星地有人登记,皆大欢喜。
韩总与柳经理看着不少人过来询价、登记、交押金,真是叹为观止:“林总会做生意啊,这些花提前预定卖完,又节省一笔运费。只可惜我俩在羊城还有事,不然就先把这两盆牡丹带回港城。”
林满慧种出来的兰花有一种独特的清新淡雅之感,盛夏炎热,只需看到那细长油绿叶片、芬芳绽放的花朵,就能感觉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不管身边有多少人,林满慧安然端坐茶桌主人位,重复着倒水、斟茶、奉茶的动作,悠然自得,颇有几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
宝珠是高阶灵植,它开出的茉莉花朵香气四溢,与绿茶混合在一起,令所有喝过花茶的人都赞不绝口:“老板,你们卖不卖茉莉花茶?”
林景严摆摆手:“我们只卖花,茶叶只是自家做来喝的,不卖。”
买不了茶,那就赏花、喝茶、闲聊,和景花卉公司的展台算是第十六展区最大的,一下子挤过来几十个人,挤得有些下不了脚。
隔壁陈老板那边看着有些嫉妒,但却无可奈何。正在咬牙切齿时,远远看到三个外商模样的人朝自己展台走过来,忙欢喜地打着招呼:“老板,要买花吗?”
这三个人,正是林满慧先前在第二展区遇到的人。
被称为“蒋君”的华国人蒋弘方是翻译,也是幽谷花社老总吉野川在华国办事处的经理。会说中文的泥哄国人名为松永秀,是国内闻名的插花大师。
蒋弘方引着吉野川、松永秀向陈老板的展台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殷勤地介绍着:“十六展区是农产品,今年花卉外贸的产品不多,这家泰坤花业我提前了解了一下,鲜花品质高、价格优惠,吉野先生、松永先生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实物。”
吉野川长得胖,展馆里待得时间一久,热得不行,垮着一张脸,有点不耐烦:“太他妈热了,真受不了。”
松永秀解开领口饰扣,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被和景公司的展台所吸引。看到坐在茶桌旁斟茶倒水的林满慧,一袭白衣似水,如出水芙蕖般清雅,眼睛一亮,脚步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蒋弘方伸手拉住松永秀:“松永先生,您不是说想看看菊花吗?这家展台有……”
松永秀瞟了他一眼:“等一下再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还会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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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找死唷!】-
完-
◇ 第 116 章
◎花卉之道,在于自然◎
林满慧眼睛余光扫到三个熟悉的人影走过来, 垂眸不语,在内心默念:远来是客、远来是客。
松永秀个子不高,身形较为瘦削, 年纪约四十上下, 穿着棉麻料子的宽松夏衣, 额角微微有汗。他的心神俱被端坐茶桌的林满慧所吸引,浑然不觉刚一踏进和景公司展台,清凉之感顿生。
吉野川刚才还气喘吁吁喊热,没想到一靠近茶桌就觉得凉快下来, 喜得咧开嘴, 直说“哟西(好)”
蒋弘方有些不乐意。他前两天过来探过底,林景严对他爱理不理, 倒是陈泰十分殷勤。陈泰和他私下有约定,只要这笔生意谈成,给他3个点的提成。眼看着人都拖到泰坤的展台了, 却被隔壁和景花卉公司吸引, 这不是拆他的台吗?
可是两位老板坚持,蒋弘方也没办法,只得苦着脸跟了过来,趾高气昂地对林景严说:“林总,这是来自泥哄国幽谷花社的大老板,你可得好好招待。我们老板要是一高兴,和你签下订购合同,那你们和景可就一年不愁生意喽。”
林景严一看到这个蒋弘方就气不打一处出,生意人、生意场, 要点回扣也正常, 但像他这么吃相难看的, 林景严还是第一次见。给泥哄国人做买卖似乎是祖辈烧了高香,句句不离:我们泥哄国、我们幽谷花社,那股发自内心的骄傲、自豪感让人看着就恶心。
——这货要是放到战场上,妥妥的汉奸!
林景严礼貌微笑,打了个招呼,询问吉野川:“吉野先生想要买什么样的花?我们展台这次主要是兰花、牡丹。”
吉野川是生意人,对花卉品质并没有太多研究,他大致扫了一遍花架上的兰花,拿起介绍的铭牌看,一边摇头一边说:“これは高い!”
蒋弘方终于找到存在感:“吉野先生说,你们的价钱太贵了,不符合我们的预期。”
林景严点点头:“哦。”
蒋弘方看他神情淡淡的,似乎一点也不想和自己做生意,暗自咬牙。他外语专业毕业之后当了很多年的翻译,好不容易牵上吉野这条线,翻身当上驻华办事处的负责人,工资收入傲视同班同学,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之声,有点小膨胀。现在林景严不给他面子,便下定决心要打击对方一番。
“吉野先生,这家和景公司成立才几个月,这兰花看着品质一般,价格又贵,就是哄外国人钱的,不必再看了。”
吉野川准备在全国中小学推广花育宣传,做插花演练、讲花道知识,哪里舍得用太过高端的花材?来华国采购不过就是为了买个便宜,毕竟这里人力资源丰富,种花成本低。
站在这里东看西问,不过就是为了蹭个清凉,收收汗。见蒋弘方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吉野川横了他一眼,低吼了一段话。
林景严听懂了一个词“巴嘎”,顿时乐开了花,笑着对易和裕说,“蒋经理被骂了,活该!”
泥哄国人讲究规则,下级对上级得无条件服从。蒋弘方被训得像孙子一样,还得不停地说着:“嗨矣!嗨矣!”一转头看到林景严幸灾乐祸的笑容,气不打一处出,恶狠狠地瞪着他。
松永秀走到茶桌前,朝林满慧鞠躬行礼:“您好,打扰了。”
林满慧只得站起身,微微点头,右手前伸:“请坐。”
松永秀端正坐下,双手举过前顶,礼貌接过林满慧递过来的茶水,右手执杯,左手掌盖住右手手背,动作优雅地轻啜一口。这一喝不打紧,他整个人的后背都挺直起来,目光炯炯看着林满慧,大声赞一句:“好茶!”
吉野川刚训完蒋弘方,口干舌燥,顺着松永秀的声音转过头,闻到这浓郁的茉莉花茶香气,顿时来了兴趣,走到茶桌边大咧咧坐下,双手撑在大腿之上,颐指气使地说道:“@#¥%……”
林满慧听不懂,但易和裕却听懂了,吉野川说的是:“喂,那个女人,赶紧泡杯茶给我喝。”就像在家中指使下人一般。
松永秀面色僵了僵,满怀歉意地起身:“这位女士,能否给我的朋友一杯花茶?您泡的茶水非常好喝。”
易和裕走过来,将林满慧拉起来,毫不客气地用泥哄国语说:“这位先生,这里是展台,不提供茶水。你若口渴,大门口有茶水区,好走不送!”
林满慧冷笑着收回茶具,就连松永秀刚才喝了一口的茶杯也被她拿过来。她自顾自将剩余茶水倒掉、冲洗茶杯,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眼前这两位尊贵的外商根本就不存在。
林满慧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态度让松永秀有些受伤,道:“这就是华国人对待客人的礼貌与热情么?”
林满慧没有回答他的话,将茶杯反扣置于茶桌,起身整理花架。
茶香犹在,但刚才那闲雅之趣却荡然无存。
自华国开放国门,吉野川作为大宗花卉进口商处处受到热情欢迎。滇省、闽省是花卉种植大省,省里负责招商的领导见到他都是小车迎进迎出,何曾想到会在这小小展台遭受冷遇?
吉野川拉下脸,骂了一句什么。不待蒋弘方翻译,易和裕已经和他用泥哄国语对上了。
“@#¥%……”
“*&……%#”
林满慧与林景严听不懂,只得退到一旁观战。蒋弘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松永秀阴晴不定,显然没想到羊城展台卧虎藏龙,竟然有人能用如此流利的泥哄国语和大老板对话。
易和裕的表情并没有太大起伏,但吉野川显然有些招架不住,抬手取了块手绢擦汗,转头向松永秀求助。松永秀走到他身边,两人低低地交谈着。
趁这个空档,易和裕轻声向林满慧解释:“小鬼子挑刺咱们的花太贵,我说一分钱一分货,你若想买便宜花那就到别家去看,买卖不成仁义在。”
林满慧点头:“说得好。”
易和裕继续说:“没想到小鬼子还来了脾气,说我是嫌弃他买不起。他说他有钱得很,泥哄国人喜欢花,肯在花花朵朵上花钱,插花大师的作品那是艺术品,在泥哄国能卖出天价,像我们这里的兰花一点艺术感都没有,和他们的没得比。”
林景严听着来气,哼了一声:“夜郎自大,不知所谓!”
作为土系异能者,易和裕性情沉稳,他不急不慢地说:“我就讥讽了他一句,你们的花道、茶道、文字、语言都是从我们国家学过去的,怎么现在口袋里有了几个钱,就认不得老祖宗了?不提旁的,光是你现在一个花卉公司为了赚钱,全国推行花育就能说明问题。
花卉之道,在于天然。经历劳作之苦、感受泥土之厚、体验开花之乐、收获结果之喜,四季轮回、有苦有乐,这才是花道!你们剪断花枝、把它们与枯枝、插在一起,还非说是艺术品,其谬大矣!”
一口气说到这里,易和裕也有些激动,深吸一口气:“于是……我们就争起来。”
林满慧笑眯眯从茶盘里取出主人杯,倒上一杯茉莉花茶,递到他手上:“干得漂亮!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子。”
松永秀与吉野川交流完,大步走上前来,用中文说道:“易先生好口才。我们在国内推行花育,是为了让下一代修习花道,将这种文化传承下来,我们泥哄国的花道文化博大精深,岂是你们华国人所能理解的!”
林满慧指着这满室花草,道:“你看这天然花草,有血有肉有生命,灵性十足,难道不比剪掉、掐断拼在一起更好?”
松永秀是泥哄国的花道大师,听到他们不懂还胡言乱语,气得风度全无,大声道:“你们懂得什么?我们国家的花道是一种非常严肃的艺术!花朵、枝叶总会凋萎,但通过插花却能将这种美丽永存,意境宽宏、内涵深邃,体会出插花大师们对植物本真的认识、尊重。哪里是什么牵强附会地拼接、裁剪?竖子!无理!”
声音一大,引来无数参观者驻足,都向这边张望。
“怎么吵起来了?”
“这不是进出口贸易大会吗?都说和气生财,这家老板是不是傻啊,还跟外国人吵架!”
“不懂别乱说,是小鬼子主动挑事。”
“谁知道前因后果的?说来听听嘛。”
等到听清楚刚才易和裕、吉野川、松永秀的对话,一时之间都议论起来。
“泥哄国人对自己国家的花道文化非常自信,这家和景公司的老板年轻气盛,敢直接叫板,牛!”
“我觉得和景的老板没说错,花朵还是种在盆里好看,撒种、发芽、长出枝叶、含苞、绽放,再结出果实……这个过程就是养花之乐嘛。”
“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懂,泥哄国人的插花艺术都是师门传承,还分三个流派,很是讲究。一般人根本就做不了插花大师。咱们也不能一味地说人家的东西不好,互相尊重对方的文化与价值观不好吗?”
“没人说不尊重啊,这不是小鬼子说话太气人吗?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泥哄国的花道文化博大精深,我们华国人理解不了,真是气死我了!”
一时之间纷纷杂杂,十六展区热闹起来。
展区负责人与几名保安匆匆起来,一见到吉野川与松永秀便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贵宾们受委屈了。”
再面向易和裕时,他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怎么搞的,不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在这里办展览?怎么能跟外商争吵?影响太坏了,快点道歉!”
林景严认得这位展区负责人,姓王名勇,是羊城市银河区一名小领导,平日里颇有些官威,没想到看到外国人就像只怕事的小绵羊一样。
林景严一边给他塞烟,一边解释:“我们不是争吵,只是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不一致,所以讨论一下。声音大了点,抱歉啊。”
蒋弘方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趁机拱火:“这位领导,和景花卉公司太不像话了!不仅招待不周,还胡乱指责泥哄国人的花道文化,说那就是枯枝烂叶用铁丝、塑料、玻璃、石膏这些死物捆绑在一起,一点艺术感都没有。当着松永先生这位花道大师的面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想挑起两国纷争吗?”
我靠!扣大帽子全凭一张嘴,这个姓蒋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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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奴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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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7 章
◎论道,是一种挑战◎
松永秀原本对林满慧印象极好, 但现在被蒋弘方这一说激出了真火,脸色变得铁青,非常郑重地看着王勇。
“我提出严重抗议, 不允许你们华国人如此污辱我们的花道。花道的静谥之美、永恒之美, 你们不理解、欣赏不了, 这没有什么,但绝对不允许你们说插花作品没有艺术感!”
王勇一听,坏了!外商提出严重抗议,这要是再闹大点, 岂不是要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他好歹也收了林景严一包香烟, 便压低了声音提点:“你们赶紧派个代表,道个歉, 认真点儿啊!”
林景严懒得和这些小鬼子争执,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插花什么的我不懂, 你跟我谈静谥之美那是白瞎。我们这里卖的是精品兰花, 不是你们要的鲜切花,就不耽误您三位的时间,请吧……”
他做了个请君离去的姿态,蒋弘方冷哼一声:“你这是道歉吗?”
陈泰殷勤地走过来,笑容可掬看着吉野川:“您要的鲜花我们泰坤有不少,请过来看看吧。”
吉野川现在却没有了看花的心思,非得给和景这小公司得颜色瞧瞧才甘心,当下便接下脸,对着蒋弘方说了句什么。
蒋弘方狐假虎威, 立马转头看着林景严:“吉野先生说了, 你们不尊重泥哄国的文化, 他非常生气,要和你论道。”
论道?这是什么意思?
嗡……守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炸开了锅。坐而论道,这是古代文人喜欢做的事情,在现在这个讲究实干的时代,都讨厌夸夸其谈讲大道理,不是说“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论道”一词从小鬼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成了个稀罕神圣之物?
松永秀见大家议论纷纷,怕再一次被人误解,忙认真解释道:“论道,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习俗。遇到双方意见不同,往往分列两席各抒己见,请德高望重之人来做评判,输的那一方要向胜利者鞠躬道歉,并完成赌约。”
解释完,他定定地看向林满慧,眼中意味不明:“我们三人,对你们三人,定下规则来论道,你们敢吗?”
易和裕和林景严同时上前,将林满慧挡在身后:“划下道,来吧!”
这小鬼子看林满慧的眼神碍眼至极,怎么说呢,也不是色迷迷,就是那种——
站在一盆精品兰花前双眼放光,上一秒还在夸赞:“这花真美啊”下一秒手起剪刀落,咔嚓一声就剪下一枝花来。
林满慧是谁?易和裕的师父、林景严的小妹,和景花卉贸易公司的灵魂人物,水木双系高阶异能者,岂能容他人觊觎!
围观群众都兴奋得直搓手,有热闹看了。
“小鬼子要和我们十六展区一家花卉公司论道了……”这个消息迅速传了出去,引来无数人向这里涌过来。
记者也闻风而动,扛着摄像机、照相机就往十六展区而来。新闻的三要素是什么?真实性、时效性、新鲜性。
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故事,进出口贸易大会上,华国出口商与外商“论道”,妥妥的大新闻。要是报道出去,一定吸人眼球,绝对劲爆!
现在是1982年,距离小鬼子1945年宣布投降只过去37年。当年小鬼子打了败仗别说一分钱赔偿没有,连句道歉的话都没。现在机会来了,对方主动划下道来,那就论,好好论道!让他们心服口服。
于是乎,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展馆都沸腾起来。华国人都支持华国人,自然一边倒地说——
“泥哄国的人要论什么?都去帮帮忙、出出主意啊?”
“和景公司的三个年青人不要怕,我们挺你!”
“在我们的地盘还敢叫板?我看小鬼子们是活腻歪了。”
不过,来了三十几个国家的外商,什么人都有。泥哄国人基本都认得松永秀,台省人也有不少亲近小鬼子的,唱起了对台戏——
“花道可是泥哄国人引以自豪的东西,华国三个小子敢和松永秀论道?怕不是找死吧!”
“松永秀是泥哄国出了名的艺术家、插花大师,正宗的小原流传人,不仅中西文化贯通,而且极有文采,谈吐文雅、知识渊博。要说跟吉野川论道,我还会担忧,但有松永先生出手,简直一点悬念都没有。”
好吧,论道还没开始,两方人马已经吵起来了。
王勇一看这架势,自己是控制不住场子的,马上跑去搬救兵,最后由外贸局的领导出面调解,定下论道的时间与地点。
下午两点,在展馆中心舞台搭出个临时场子,双方友好会面,坐而论道。为了表示不偏不倚,特地请来几位公正长者坐镇,当个裁判。
外贸局领导对易和裕的要求是:不卑不亢、以理服人。
老百姓的呼声是:骂死他们!
至于论道的约定条件,泥哄国那一方十分嚣张。
松永秀提出的条件是:真诚道歉,承认花道是泥哄国独有的文化传承,是高雅艺术。
吉野川提出的条件是:林满慧斟茶倒水,恭敬奉茶。
蒋弘方提出的附加条件是:无偿赠送500盆兰花,承诺永不将花卉卖到泥哄国。
别的倒也罢了,“恭敬奉茶”这四个字却让易和裕、林景严气炸了肺,当下便开出条件——
鞠躬道歉,永远不许踏进华国一步。
开除蒋弘方。
外贸局的领导怕易和裕吃亏,多加了一条:溢价20%购买兰花500盆。
双方条件订好,时间、地点也确定下来,只剩下一个大家最为关心的话题——
论道,你们论什么道?
华国人被“坐而论道”的古话所迷惑,都以为是一种争辩,类似于辩论赛。但当松永秀说出一番话时,大家才恍然大悟。
搞了半天,原来是作品比拼。
松永秀坚持花道是高雅艺术、是本国文化传承,他将利用场馆材料准备一副插花作品来展示花道之静、雅、美。
易和裕坚持花卉之道在于自然,那就同样准备一件作品来证明这句话是对的。
等解释清楚,已经是中午,大家都觉得饿了,于是暂时休战,各自解决午餐。吉野川对松永秀有无上的信心,趾高气扬地说了句话便离开了。
蒋弘方将黑色公文包挟在胳膊底下,迈开八字步紧随其后,甩了一句:“吉野先生说,你们就等着赔礼道歉吧。”
易和裕童心顿起,土系异能自指尖溢出,蒋弘方脚下忽然一滞,似有千斤重量拖住,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我碰到了鬼?他抬起右脚,使劲一拔,努力跟这股莫名其妙的力道对抗。
束缚之力忽然消失,措不及防的蒋弘方一个闪神,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旁人看他在冰冷的水泥地面挣扎,模样着实可笑,都忍不住笑起来。
蒋弘方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金边眼镜摔不见了,慌得蹲了下来,在地上摸索:“眼镜,我的眼镜呢?”
这场景给了林满慧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略一回想,啊!想起来了,她曾经用木系异能催生牵牛花藤,绊了任斯年一跤,当年他也是在地上到处摸眼镜。
想到那催生疯长的牵牛花藤,林满慧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眼眸亮如繁星:“我有一个好主意!”
林景严最服气小妹,林家越过越好,都靠小妹这小脑袋瓜子。满慧、满慧,家中最小的果然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一听到林满慧说有了主意,刚才还有点忐忑的林景严顿时就一身轻松:“什么好主意?”
林满慧抿着嘴笑:“咱们先别急着吃饭,先到外面去找点野生的植物,给下午的作品做点准备。”
易和裕原本也有此意,当时便点头说好。
三人一起走出展馆,发现蒋弘方在后面远远缀着,似乎是在跟踪他们,估计是想提前搞清楚他们的计划与安排。
林满慧皱了皱鼻子,引着易和裕、林景严绕着展览馆走了一个大圈。大太阳底下,有她的冰冷寒气笼罩,三人清凉无汗、舒畅无比,可是蒋弘方在后面却苦不堪言。
八月的羊城,盛夏,正午。毫无遮挡走下来,汗流浃背、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蒋弘方此刻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热。
前面那三个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恨!
看蒋弘方已经折腾得够呛,三个人这才笑嘻嘻走进一家肠粉店,悠哉哉点了叉烧肠粉、牛肉肠粉、鲜虾肠粉、艇仔粥。
蒋弘方跟了半天,看他们有说有笑吃得挺开心,气得直跺脚,转身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骂:连松永秀先生都开始准备插花材料了,他们三个倒是悠闲,一点也不慌。等下看你们拿什么作品和我们比,肯定输定了!
一想到吉野先生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他就有些兴奋。
吉野川说:如果赢了,看着华国人在自己面前鞠躬道歉、恭敬奉茶,那就是为国争光!立马给蒋弘方提一级,负责整个华南地区的进口贸易,工资也将涨一倍。
整个华南地区的进口贸易,这里面有多大油水?
越想越得意,蒋弘方连暑热都顾不上,赶紧回场馆的贵宾休息室复命:那三个纯粹就是年少无知、意气用事,转了一大圈,啥也没准备,光知道吃。
你别说,作为一个资深的羊城人,看到外层薄韧、洁白如玉、口感嫩滑的肠粉,薄薄的一层酱汁浇上来,口水直流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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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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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8 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吃完饭回到展台, 林满慧手里拿着几株路边野生的狗尾巴草、一根牵牛花藤,还顺手扯了把野草。
易和裕似乎明白她的意图,但林景严有点糊涂, 问:“小妹你拔这些野生玩意做什么?既不值钱, 也不好看。”
易和裕代为回答:“我们要完成的作品, 要体现的是自然。什么是自然?天生野趣,不就是自然?”
林景严上下打量着这三样常见的野草,实在没有品出什么野趣,叹了一口气:“咱们农村人经常见这些东西, 毫不起眼, 哪里能登大雅之堂?我听说那个松永秀是泥哄国鼎鼎大名的插花大师,虽然没有见过他的作品, 但能够称为大师的人,肯定有几把刷子。咱们就凭这些东西取胜?我看着难呐。”
林满慧白了五哥一眼:“莫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完,一缕木系异能在指尖萦绕, 牵牛花藤被催生出根系、嫩芽、花苞, 野草变得嫩绿青翠,狗尾巴草头顶那一枝黄绿色绵密小绒球看着趣致可爱。
林景严瞪大了眼睛:“小妹你这双手有魔法吧?”
林满慧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易和裕很有眼力地帮她打下手,搬出个方形的粗陶花盆摆在茶桌上,问:“这个可以用吗?”见林满慧点头,他便开始装土。
有土系异能打底,盆中泥土透着股肥厚、富足感,仿佛来自黑土地最肥沃所在,飘散着雨后泥土与枝叶混杂的气息。
一边做事, 易和裕一边为林满慧科普泥哄国的插花艺术。
“小鬼子的花道, 其实就是插花艺术。起源于隋朝佛堂供花, 传到他们国家之后慢慢演化出无数流派,最有代表性的包括池坊流、小原流、草月流三大流派。
池坊流最为古老,保持着比较本真的佛堂供花特色。其中立花就是将单数花枝,一般是九枝,插在一个器皿之中,高低错落有致,呈圆柱形。
小原流是对池坊流进行改造,不再拘泥于将花枝集中于一个点,更讲究解放天性,表现手法以“盛花”为主,就是将花盛放于浅水盘里,讲究景观造型,有一种自然美。
草月流则借鉴了西方抽象雕刻和超现实主义方法,除了生花之外,还会配上干燥、染色、枯萎的植物,还加上铁丝、塑料、玻璃、石膏等材料,大大加强了花道的表现力。”
易和裕一边说一边将花盆培好土,抬头看到林景严张着嘴一脸的崇拜,不由得轻轻一笑:“松永秀是小原流,他的插花作品偏自然,有点写意山水的韵味。所以我骂吉野川不懂花卉之道,插花生硬牵强,他不服气。”
林景严道:“你怎么什么都懂?”
易和裕:“以前身体不好,天天窝在屋里没办法出去,就只能看书。我爷爷对我也好,只要是我开口要学什么,他就请人过来教。当时学泥哄国的语言,也是少年意气,想着将来如果遇到,一定要找回场子,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林满慧也有些羡慕他博闻强识,一边在花盆里随意栽上野花野草一边发表自己的观点。
“按你这个说法,我大致懂了点。难怪泥哄国人推崇花道,以花为墨、以盆为纸、以枝叶为笔,画出一副卷轴出来,可不是艺术?池坊流大约相当于工笔花鸟图,小原流是水墨山水画,草月流就是静物花卉油画。”
易和裕与林景严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正要大赞一句师父(小妹)聪慧,另一道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
“太好了!您这个说法真的是太好了!”松永秀走过来,眼睛贼亮,“满慧小姐聪明通透,一点便知,对我们泥哄国文化有如此精深的理解,真让我欣慰、佩服!”
泥哄国内流派之争历来已久,谁也不服谁,都说自己才是正宗。小原流太在乎意境,被激进的草月流大师们批评“软绵”、“单薄”、“无争”,与男人骨子里的激进、尚武之风不符合。
“池坊流=工笔花鸟,小原流=水墨山水,草月流就=静物油画。”林满慧这个比喻十分契合三大流派的特点,按照这个说法,何苦搞什么流派之争,百花齐放、和平相处不是更好?
松永秀大起知己之感,深深一鞠躬:“满慧小姐,我真诚邀请您到泥哄国访问,在我的道馆一起品茶、赏花、看景、听琴,全程费用都由我承担,如何?”
林景严斜了松永秀一眼,这个小鬼子上一秒还拉长着脸说要和他们论道,现在只不过说几句话就前倨后恭非要拉着林满慧到泥哄国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他迅速反应,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去!”
易和裕也拉下脸:“对,不去。”
泥哄国女人的地位很低,松永秀原本以为自己这样放低姿态邀请林满慧,她会欣喜若狂,马上应承下来,没想到她身旁两个男人自做主张,当下便直起腰来,没好气地说:“我邀请的是满慧小姐,跟你们有什么干系?”
林满慧冷着脸,干脆利落地说:“不去!”
松永秀感觉有些受伤,抬眼看向林满慧:“满慧小姐,我是很有诚意的邀请。回国之后我会以道馆的名义请大使馆出函,您不必担忧费用与安全问题。”
林景严原本想骂他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是转念一想,他讨好的是自己的妹妹,这话万万不能说,便忍下来了,只轻飘飘地说了句:“论完道再说吧,我们也不缺那点钱。”
松永秀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真心实意地邀请,哪有让客人出钱的道理?我喝了满慧小姐泡的一口茶,至今口舌生津,余香犹存。又观满慧小姐对花道的感悟如此有如此精妙,真心希望能够多多增加交流。”
林满慧也不知道这个松永秀怎么就死缠着自己不放,皱眉道:“不必多说,我不接受你的邀请。我还要准备下午的比赛,你请回吧。”
松永秀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忙道了声叨扰,到隔壁陈泰那里取花材。
陈泰的展台上多的是菊花、月季、石竹,松永秀慢慢挑选,抽了几枝菊花,有黄色的小雏菊、浅绿的绿水秋波、洁白的瑶台玉凤,或淡雅或清新或尊贵,再挑几枝月季,又从花篮之中挑出几根竹枝、树叶,这才罢手,转头看向隔壁的林满慧。
林满慧气定神闲,动作慢条斯理,举手投足却充满着韵律感,松永秀的内心再一次涌起波澜。
松永秀年纪三十有六,节律自好,沉迷艺术,从未想过娶妻。一见林满慧雅致如菊,仿佛撕开长夜的闪电一般,瞬间点燃他内心的热情与爱火。他努力释放善念,可是林满慧不领情,她身边两个男人对自己敌对意识很强烈,根本无法靠近。
“满慧小姐。”
松永秀没有气馁,拿着花枝过来,微笑道:“我这次的插花作品,将以菊为主题。我们泥哄国人以菊花为尊,皇家服装有不少菊花纹饰,你们华国人称菊花为花中隐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对不对?”
这……是透题的意思?
林满慧站起身,板着脸:“我们展台多的是兰花,我便以兰为主题。”
松永秀道:“论道,论的是花道,谁输谁赢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花之四君子,梅兰竹菊,我们各取其一。华国人还有句老话,秀外慧中,正合了我们俩的名字。华国有句老话,千里有缘来相会……”
秀外慧中,合了两人的名字?林满慧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是气红的。
“你们泥哄国人最擅长的伎俩,就是口蜜腹剑,你别跟我玩这一套!比赛就是比赛,等你赢过我了再来说这些便宜话吧!”
林景严听这小鬼子越说越不像话,老大一把年纪了还来说这些骚话,真不要脸。可人家是外宾,又马上要搭台比赛,还真不好动手揍,只得抬手将他往外推,恼怒地说:“滚!莫来惹我妹,如果放在以前,就得治你一个流氓罪。”
易和裕更是听着脑仁疼,千里有缘来相会……尊贵的师父竟然被这个小鬼子占了便宜!
‘’松永先生,请你自重!‘’
他抬眸盯着松永秀,目光中带着威压。土系异能者以稳定与力量著称,松永秀哪里承受得住?连退几步,额头有冷汗冒出,匆匆离去。
两点,论道开始。
和景公司一方、幽谷花社一方。
会场一区正对着大门,视线非常好,正中央有一处舞台,用于发布推广、领导致辞,现在已经按照比赛形式布置好。
两张方桌分列东、西两方,和景公司在东、幽谷花社在西。中间是一排盖着红布的长桌,上面摆着名牌,算是裁判席位。
舞台下方已经站满了观众,都是准备看热闹的。泥哄国人对花道十分自信,自认为是本国传承,把它与茶道、书道相提并论。但在华国人看来,这些都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只不过被你们学过去了而已,得意个什么劲?
现在终于有人敢向泥哄国人挑战,挑战的还是他们最得意的花道,多么鼓舞人心!
上午争执的时候,华国人就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开始论道。虽然被领导强行拖到下午,但热情不减。每个展区只留下一人守摊,其余都涌了过来。
“来了来了!”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人群散开让出一条路。
林满慧、易和裕、林景严一起走上舞台。易和裕捧着大方花盆,林景严捧着一株莲瓣兰,林满慧手执着几株野草、一根牵牛花藤。
比赛要求现场完成作品,因此他们只能将原材料带到舞台上来。
莲瓣兰是那盆“雪莲”,素心兰,叶片油绿细长,花朵雪白无瑕、秀丽清雅,难得的是花开三枝,并肩而立。
放在一大堆精品兰花之中,这盆莲瓣兰并不算出彩,但现在单独捧出来,众人才发现它的好处——美丽而不张扬、素净却不冷清。
底下人在议论。
“用这盆兰花论道吗?好看是好看,可是一盆花撑不起那个气场啊。”
“你看那边小鬼子准备的材料,感觉他要放大招。”
“可不是?我怎么有点担心……”
西边方桌旁,松永秀焚起一炉香,净手、静心,麻料夏衣宽松而舒适,他缓缓坐下,闭目凝神。
一番形式下来,仪式感满满,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最新评论:
【嘤~再次追平按爪】
【撒花撒花花】
【小鬼子一顿操作猛如虎,抬头一看二百五】-
完-
◇ 第 119 章
◎华夏文化,包容而低调◎
旁人为她担忧, 林满慧却心态很好。
松永秀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着震撼人心,其实就是通过某种形式让心平静下来,更好地去寻找与发现植物的美。
林满慧需要这种形式吗?完全不需要啊。作为木系异能者, 只需指尖与植物接触, 就能听懂植物的语言、了解它们的渴望, 还能激发出植物内在的生命力,使之更为和谐、灵动。
所有的艺术,不过就是发现美、表达美。
在林满慧看来,尊重植物的天性, 释放其内在的灵性, 与自然合一,天然野趣, 就是美。
在松永秀而言,凝神屏息,让自己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 按照一定的插花手法, 让各种花材在空间上组合起来,呈现出一种造型协调感,就是美。
各有各的思想,到底谁对谁错、谁优谁劣,一比便知。
林满慧挽起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臂,头发梳成一条辫子搭在后背,鬓边别一支玉色发卡,除此之外, 别无其他首饰, 素面朝天, 似一株莲瓣素心兰,清雅秀美。
她转头看一眼松永秀,见他还在那里神叨叨地闭目养神,抿了抿唇,眉眼一弯,笑容天真活泼。她没有坐下,而是示意易和裕将方形花盆放在桌上,伸出手将野草种在边沿。
“嗡……”台下人不敢惊扰台上插花的选手,议论声变成窃窃私语,响成一片,似蜂群飞过花园。
这样的环境会给人很大的压力,但松永秀见惯不惊。香炉燃起,熟悉的檀香让他浮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哪怕再欣赏林满慧,这一战事关国体,他必须赢!
待他睁开眼睛,双目熠熠生辉,平凡的五官竟多了一分清逸之气。
松永秀淡淡扫视台下,目光从芸芸众生头顶掠过,似蜻蜓点水,一点而过,全神贯注看向眼前方桌——
长方形白瓷器皿里浅浅一湾清水,菊花、月季、竹枝、香茅,还有插花用的小工具:花枝剪、铁丝剪、丝带剪、花艺刀、花泥刀……
底下人看着他一会拿起一样修剪花枝、一会又拿起另一样整理切口,一时之间有些眼花缭乱。
“哇,看着好专业。”
“可不是?剪一枝花得折腾两回,还对着那个浅盘子比划半天。”
松永秀一进入状态,便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插花活。他修剪好花枝,放在一旁的盛水容器之中插好保持湿润,再取过竹枝,剪成小段,再用铁丝编织在一起。他动作娴熟而流畅,底下看半天看明白了——
他在编一个小小的竹篱笆。
不过几根竹枝,在松永秀手中很快就变成微缩的农家篱笆,精巧、充满童趣。
有点意思。林景严站在台上看得分明,挑了挑眉。这小鬼子有一套唬人的伎俩,动作轻柔、缓慢、优雅,给人一种悠然自得的感觉。
再看林满慧,她似乎有点漫不经心,一把小花铲、一双手,完成所有动作。
挖个坑,种棵草;
再挖个坑,种上牵牛花藤;
将泥土培上,左右打量着还留有大片空地的花盆。
真是急死人了!你好歹也学学小鬼子,做点小手工嘛,就这点野草,能够整出个什么新花样?
台下的华国观众都恨不得跳起来催促:“小姑娘,别玩了,赶紧做正经事儿吧。你不急,我们快急死了……”
记者一边拍照一边嘀咕:“这姑娘不会什么都不懂吧?松永秀明显是胸有成竹,设计好了作品主题与空间造型,连篱笆都能做得出来,这样的小景观既有野趣,又精致无比,一看就比那边种草的花盆更好嘛。”
吉野川站在松永秀身后,不敢打扰他工作,只得咧开嘴傻乐,大肚子挺得老高,一副老子赢了该怎么把战利品带回家的趾高气扬。
蒋弘方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林景严听得清清楚楚。
“别出来丢人现眼了,直接认输吧。别到时候乱七八糟的作品一展示,让人笑掉大牙!”
话音刚落,松永秀转过头横了他一眼:“闭嘴!”
吉野川也低声吼道:“不许干扰松永大家工作。”
易和裕往花盆中输入土系异能,林满慧指尖轻触,在精纯的木系异能蕴养之下,狗尾巴草渐渐立直,摇曳生姿。
咦?台下观众忽然来了精神。
“为什么我一看到这几根狗尾巴草,心情忽然变得愉快起来?”
“我小时候经常拔了它们玩斗草的游戏,你玩过没有?”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两个大男人兴奋地讨论起童年游戏,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野草便展现出勃勃生机。仿佛旷野之中、荒山之间,在那人迹罕至的地方,野草就是这片领土的主人,蓬勃生长。
林满慧栽种野草看着随心所欲,其实很有章法,哪里疏、何处密,谁想和谁在一起……她心里有数得很。
那边松永秀被蒋弘方插嘴打乱了节奏,深吸一口气,忍住没有转头看林满慧,继续着手中的编织动作,不一会儿,竹枝编的篱笆便已经完成,被他轻轻放在浅水一旁,底下用花泥固定住。
再取几枝香茅叶、金鱼草,修剪之后摆在篱笆旁,松永秀将桌面上处理过的鹅卵石在浅水中摆开,黑、白、黄各色卵石渐渐延伸开来,现出一条弯曲小径。
这是一条彩色石子铺成的美丽乡间小路。
易和裕看到这里,暗自点头。松永秀将小原流插花艺术发挥到了极致,融合进不少水墨画的元素,华国古风浓郁,这条小路顿时就让整个画面灵动起来。
选景完成,松永秀这才开始插花。
他插花的速度很快,菊花的枝叶已经修剪完成,就是一枝一枝按照构思将它们安放在既定的位置。
绿水秋波的花瓣浅绿,丝丝缕缕舒展开来,飘逸动人,成为画面的主角。瑶台玉凤花球浑圆,花瓣洁白似雪,再点缀以含苞待放的米黄色小雏菊、浅粉色月季,好一副秋日百花图。
他从左手边拾起一枝月季,将花瓣、叶片慢慢扯下,撒落水中。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几片残花、落叶,却营造出一种热闹过后归于平静的怅然之感。
台下一片寂静。
这小鬼子的插花作品还真他娘的好看。花还是那几枝花,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他手里,这边放一枝,那边搁一朵,小小月季从竹篱笆缝隙里透出一抹绯色,太美了。
人类对于美的感知是无国界的,这一刻,来自泥哄国的插花艺术给台下观众带来极大的震撼住。
一分钟之后,才有人悄悄说话。
“怎么办?我有点紧张,怕那小姑娘输。”
“别说了,我都不敢看左边。”
“难怪小鬼子趾高气扬,原来这个叫什么秀的人是位大师。”
松永秀长身而起,面色沉稳,安静收拾桌面残枝枯叶、工具。
蒋弘方见松永秀已经完成作品,这才敢说话,凑近吉野川耳边道:“吉野先生,我们赢定了!您听听,底下那些人都开始担忧和景公司了,哈哈……”
吉野川走到方桌旁,认真欣赏着松永秀的插花作品,连连点头:“よかった!”
蒋弘方谄媚地跟在吉野川屁股后头,听他赞好,更是马屁滚滚:“松永先生不愧是泥哄国的插花大师,这作品的意境简直太美了,漂亮、漂亮。”
松永秀斜了他一眼,语带不屑:“你看得出来好?”此人一脸媚相,半点风骨都没有,真让人反胃。
蒋弘方面色一僵,心中暗骂:老子夸你还夸出鬼来了?但他也不敢顶嘴,只得努力调动自己肚子里仅有的一点墨水,道:“看得出来,看得出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嘛。”
松永秀脸上似笑非笑,没有理睬蒋弘方,将目光投向对面。
林满慧不急不忙,慢吞吞地从花盆之中取出莲瓣兰。说也奇怪,明明是破坏性动作,她做起来却悠闲自在,仿佛就是抱着娃娃换个地方玩耍罢了。
长方形粗陶花盆尺寸大约500*300,看着很是粗犷。林满慧将莲瓣兰种在一侧,指尖溢出一点木系异能,莲瓣兰开心地摇摆着枝叶,三根黄绿色的花枝也随之摇摆,仿佛在说:这里挺好,我喜欢。
牵牛花藤种下,依着草根石块,有些软绵绵的无力感。
野草自然生长,花藤趴伏,兰花傲然而立,每一样植物都安然自在,充满着野生野趣。
松永秀看了一眼,右手手指微动,有点手痒,恨不得把那一根牵牛花藤揪起来、立住喽。没别的,实在是太破坏画面感了。
就像一个班的小朋友,大家都在玩丢手绢的游戏,就有一个不听话,撅着小嘴躺在地上耍赖:不嘛,不嘛,我就要玩老鹰抓小鸡。
主持人看林满慧停下手,询问道:“你们的作品完成了吗?”
林满慧摇了摇头:“乍离故土,让它们先休息一下。”一句话说完,后排观众里竟然有人怔怔落下泪来。
一名年青人看向这位掉泪的老人,好奇地询问:“老先生,您为什么流泪?是哪一个作品感动了你?”
老人哽咽道:“我是名华侨,一直旅居东南亚。远离故土几十年,今年才有机会回来。听到台上这小姑娘说出那一句话,触景生情。”
老人的话引来华侨的共鸣。是啊,远离故土,哪怕他乡再好也寝食难安。到老之后,思乡心切,叶落归根。
主持人便看向松永秀,客气地说道:“请您向评委、观众展示作品。”
有工作人员上前,将方桌清理干净,只留下松永秀的插花作品,评委们纷纷起身,围着方桌细细端详。底下观众也踮起脚,仰着脖子,边看边交流着观感。
松永秀等的就是这一刻。
檀香燃尽,只余空气中一抹淡淡的香气。松永秀将挽起的衣袖放下,取湿布擦干净手,走到舞台中央,抬眼看向众人,气定神闲。
“我的作品,名为《菊影》。大家请看……”
评委们的视线随着他的右手,落在作品中的每一处。
“浅水微澜,碎石小路铺陈开来,正合一句古诗:篱落疏疏一径深。农舍隐隐,只看到水边篱笆,菊花与月季探出头来,与水光相映。我国汉诗集《怀风藻》中记载了一首咏菊的诗,正与我这作品相合。”
说罢,他双手背在身后,迈开小步,以独特的音调吟诵起来。
“苒苒秋云暮,飘飘叶已涼。西园曲席开,东阁珪璋引。水底游鱼戏,岩前菊气芳。君侯客爱日,霞色鸾觞泛。”
他一边吟,易和裕便一边在林满慧兄妹耳边轻声介绍着这首诗的背景。这是晚秋时分在长屋王宅邸举行宴会时咏的一首汉诗,长屋王位高权重,但后来被污谋反自尽而亡,被称为“最悲剧的宰相”,他的府邸景致优美,在当时非常有名。
林满慧撇了撇嘴:“这诗不押韵,不好。”
易和裕哑然失笑:“古代泥哄国人推崇中华文化,以会写汉字、作汉诗为荣。这诗如果用古音读,还是很押韵的。”
说罢,他以古音慢慢吟诵,韵律清晰、节奏感强,声音低沉而清悠,林满慧听得呆住,心神为之所夺。
吟诗的声音很低,台下听不分明,但是台上的松永秀却字字入耳,也怔怔地发起呆来。眼前这个小伙子能讲一口流利的泥哄国语,汉诗吟诵得比自己的老师都好,说起花道流派也头头是道,一个华国人竟然会对泥哄国的东西如此清楚?
向来孤高自傲的松永秀忽然心虚起来。
台上五位评委被松永秀的解说吸引,结合这浅水、篱笆、碎石小径、菊花、月季、落叶……营造出秋日景色,再想想诗中意境,不由得长叹一声。
菊花倒影,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啊。
欣赏过松永秀的作品,所有评委的目光都转向林满慧这边。
林满慧已经将桌面收拾干净,只剩下一个大花盆。花盆为粗陶所制,灰扑扑的土黄色,表面还浮着泥土颗粒,看着一点也不起眼。
易和裕与林景严合力抬起方桌,放在舞台中央。林满慧右手一扬,一缕木系异能喷涌而出,盆中植物感受到这股精纯能量,全都兴奋起来。
努力,生长!
台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仰头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
不过是纤掌一扬,食指轻点,花盆中的植物顿时就有了蓬勃的生命力,张扬而欢乐。野草也没有变多,狗尾巴草依然摇摇摆摆,兰花静悄悄开花,似乎和先前并没有大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感觉眼前的一切不一样了。
仿佛有一层迷雾被拔开,台上主持人、评委、松永秀、吉野川、蒋弘方,还有靠近花盆的前排观众,都闻到一股草木与泥土混杂的清香,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一振、头脑清明。
牵牛花藤似乎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藤条陡然拔高,带着粉紫色喇叭花,直冲云霄,态度嚣张而傲慢,与静默开放的兰花形成鲜明的对比。
“哇哦——”
底下一阵惊呼,这牵牛花藤,莫非成精了么?
林满慧淡淡道:“我的作品,名为《国兰》。兰花为花中君子,君子无争。这一大片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略微停顿一下,眼中露出一丝冷然之意:“这花盆,象征着我们的国土。这野草、兰花,就是我们的民众。不管是身居庙堂,还是芸芸众生,都扎根于泥土,默默生长。”
底下人屏息而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少女,是要向曾经侵略过我们的泥哄国人宣战么?
“看到这根花藤么?和平之时,它悠闲自在。若有侵略,它便化身为利剑,吹响战斗的号角,刺破苍穹!”
林满慧的眼神之中带着浓浓战意,直逼向台上的吉野川、松永秀。似乎在说:小鬼子再敢犯我国土,我们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台下观众一腔爱国之心尽数被她鼓动起来,有人领头大喊一声:“对!”
热烈的掌声响起,所有人一起喊了起来:“说得好!”
松永秀整个人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眸光似火,直勾勾地看着林满慧,一颗心怦怦地跳着:就是这个女人!她身上的生命力让人仰望,她眼中盎然的战意令他臣服。
林满慧手指拂过兰花,唇角微微上扬,放缓了语气:“兰德以厚,厚德载物。华夏数千年文化沉淀,包容而低调。泥哄国人推崇的花道、茶道、书道,源自华夏,这些我们都有,不拘流派、不争高低,只求一个词——自然。”
自然。
先前易和裕对吉野川也说过:花卉之道,在于自然。
林满慧半点客气也不讲,走到松永秀的插花作品《菊影》旁:“小径自水间过,牵强。菊花与月季头重脚轻,别扭。我帮你改改如何?”
松永秀被动地点了点头。
林满慧将大朵大朵的菊花与月季拔起,撒下一把泥土,将几株野草植入,再栽进两棵小雏菊,整个画面顿时变得有了生气。
林满慧笑着歪了歪头:“如何?”
松永秀感觉自己回到学徒时期,毕恭毕敬地跟在小野老师身旁,认真倾听他的讲解,老师帮他修改作品,手把手教他如何寻找自然和谐之美。
蒋弘方上前阻拦,怒斥道:“你这个人,怎么随意动大师的作品?太不像话了!评委没打分,胜负尚未决出,你就破坏我们的插花,太不像话了!现在打开国门、推动进出口贸易发展,外资与外商都是宝贝,你那作品《国兰》扯上什么国仇家恨,太不像话了!”
三个“太不像话”一说,底下人都鼓噪起来。有人啐了一口:“汉奸!无耻!”
让林满慧看一眼蒋弘方,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诮:“打开国门,不是让你崇洋媚外。跟着你的主子踩低华国文化?你可别忘记自己也是华国人。”
蒋弘方的脸皮瞬间胀得通红,火辣辣地痛。他第一次被人这么骂,无言以对,只得低下头看着脚背。
主持人打了个圆场:“两方作品已经完成,请评委们商量一下,这次论道,谁才是那个胜利者?”
台下观众挥舞着手臂,大叫道:“国兰!国兰!”每双眼睛都闪着热烈的光芒,这一刻,林满慧就是大家眼中的英雄。
吉野川气得直跺脚,用蹩脚的中文骂:“你们,大大的坏!”
松永秀站在林满慧面前,双手下垂置于两侧,恭恭敬敬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待他抬头,眼中满是狂热,大喊一声:“师父——”
作者有话说:
文中五言诗,出自《怀风藻》,日本最早的和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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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师父”让我想起了悟空,哈哈哈哈,为什么断在这里,悟空一直在玩脑海里了】
【兰之猗猗, 扬扬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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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完-
◇ 第 120 章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松永秀这一声“师父”一喊, 林满慧就有点懞。她的第一反应是:这小鬼子打的什么坏主意?
松永秀是真心实意要拜师。
他先前想追求林满慧,可是这一场论道下来,他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对林满慧一见倾心, 把她视为秀雅如菊的女人、深谙花道的朋友、值得尊敬的对手。
可是, 越了解他越心虚。她对花道的领悟胜过自己, 她对艺术的理解碾压自己,她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
——自己配不上她。
自己对得意之作《菊影》似乎不错,从空寂的心境出发,以菊花、小径、浅水、落叶衍生出一种哀愁之美, 让人产生一种对生命须臾、岁月无常的怅然。
这是从自我心境出发, 以“我”为中心表达出来的悲剧之美。
可是,在林满慧眼里却问题多多。她的手似有魔法, 去掉与景观比例不协调的大朵菊花、月季,代之以小雏菊、野草,整个作品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生命力, 一种以“自然”为中心的灵动之美。
这就是授业恩师小野老师一直教导他的、插花艺术的终极追求:和谐。
她若不说, 自己根本就发现不了问题。插花构图的基础源于自然,她先前说自己的插花作品牵强附会、生硬庸俗,自己还不服气,但是现在一对比,真是心服口服。
松永秀深深鞠躬,待他直起腰,眼中满是崇拜:“林先生,请接受徒弟的敬意。我愿意留在华国,向您学习花道!”
林满慧还没开口拒绝, 一旁的吉野川变了脸色, 一把将松永秀拉到一旁, 焦急地说着什么,声音低而急促。
易和裕侧耳听着,挑了挑眉,显然觉得有些诧异,对林满慧说:“这个松永秀竟然是泥哄国皇室的人,来头不小。吉野川提醒他注意身份,不能在华国停留时间过长,也不得随意拜师。”
松永秀只听了两句,便打断了吉野川的话,态度倨傲而威严。
易和裕笑了笑:“泥哄国皇室地位超然,吉野川被骂了。”
不过两分钟,松永秀走到主持人与评委面前,诚恳道:“这一场论道,我们认输。让你们费心了!”说罢,又是一个深深的鞠躬。
他再走到林满慧面前,又是一鞠躬:“师父,请多多指教!”
林满慧摆摆手,指着《国兰》中静静开放的莲瓣兰:“华人如兰,低调无争,但极有原则。什么人是朋友,什么人是敌人,我们心中有数。”
林满慧用手轻轻触碰着牵牛花藤上灿烂盛开的小小喇叭花:“你看,这朵小喇叭在提醒我一件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转头看向松永秀,目光中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所以……我不会收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吗?松永秀听懂了。
数千年之前,华夏文化传入泥哄国。小小国家拼命汲取养分,飞速发展,却在强盛之后的某一天拿起刀枪踏入华国,尸横遍野。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松永秀的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羞愧感。
他是皇室旁系子弟,虽不能继承大统,但地位尊贵,衣食无忧。他从小习花道、茶道、书道,受到良好的教育,十分仰慕华国文化。这次应幽谷花社的邀请一起来到华国,原本以为可以与华国人好好交流,实地感受最本源的文化特色,可现实却让他失望。
华国人待他如冰火两重天。
一类人媚态十足,把他当作金疙瘩,盼着能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另一类人国仇家恨记得牢牢的,动不动就骂他是小鬼子,让他滚出去。
因此,松永秀一直没有交到华国朋友。
松永秀身处高位,成名后在国内更是人人敬仰,自然看不上谄媚的人。可是听到华人骂泥哄国侵略国土、烧杀抢掠,内心却很煎熬。
古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自己的祖辈们做的都是些什么?前人作孽后人遭殃!
林满慧拒绝收他为徒,她那一脸的嫌弃与防备深深刺痛了松永秀。
他抬头认真看向林满慧:“我生于1946年,国人发动侵华战争之时尚未出生。我崇尚华国文化、爱好和平,我对国人擅自发动战争非常抱歉!给你们带来深重伤害,我非常惭愧……”
吉野川一直在听蒋弘方在耳边翻译,听到这里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尊卑,吼道:“松永先生慎言!”
松永秀没有理会吉野川的警告,诚恳道歉,深深鞠躬。
林满慧第一次接受到小鬼子的道歉,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她望向易和裕,用眼神求助。
易和裕走到林满慧身材站定,看松永秀眼眶泛红、一脸愧色,淡淡道:“你们输了,本就应该道歉。”
林景严问:“我们胜利了,是不是?”
松永秀郑重点头,看向台下大声宣布:“这次论道,胜利者是——和景花卉贸易公司林满慧的作品《国兰》,我们幽谷花社认输!”
他用命令的口吻对吉野川说:“道歉!”
吉野川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表示一定会兑现承诺。蒋弘方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完了,工作丢了,自己完了。
底下观众心满意足,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太好了!我们赢了!”
“和景威武,以理服人。小鬼子学艺不精,输的心服口服,现场拜师被拒,哈哈……”
“泥哄国人终于懂得道歉了,这个松永秀还算要脸,知道小鬼子作恶多端。”
“大家都去给和景助助威呀~国兰如君子,淡泊无争,我们得让更多的人认识国兰、欣赏国兰,让国兰走向世界!”
不过二十分钟,无数人涌向和景的展台。
这一场论道无形中为和景花卉公司做了广告,作品《国兰》捍卫国土的精神更是感动无数华侨、海外爱国人士。哪怕不是花卉公司,也纷纷前往公司展台,哪怕是买几盆、十几盆兰花,也是对林满慧的支持。
三万、五万、十万、二十万……
林景严笑得合不拢嘴,合同、订单签得手软。
易和裕没有说什么,只关注着展台上每一盆兰花,免得被人碰撞损坏。
松永秀跟在林满慧身后恳求:“师父,您就收下我吧。在我们插花道馆,师者为尊,您若成为我的师父,我将执弟子礼,尽心尽力供奉您。”
林满慧坚决摇头,指着易和裕道:“我只收一个弟子,易和裕。你要是想学什么,找他吧。”
果然师父就是师父,这个学识渊博的年轻人竟然是她的徒弟!松永秀转而跟到易和裕身后:“大师兄,请问牵牛花藤怎么才能不借助铁丝直刺云霄?野草入土怎样才能保持本真野性与活力?”
大师兄?易和裕脑中忽然闪过《西游记》中的片段。他脸上似笑非笑,问松永秀:“我若是大师兄,你岂不是那个肥头大耳的猪八戒?”
松永秀听着一头雾水:“什么?”
林景严好不容易歇口气,正在找茶喝,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哈哈一笑:“连《西游记》都没读过,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懂华国文化。”
松永秀有点脸红:“西游记?我知道这本书,但是没有看过。等我回国一定好好看。”
进出口贸易大会共有六天的时间,到第六天下午,所有兰花、两盆牡丹都被先前预订的顾客买走,茶桌、茶椅、紫檀花架都被打包好,准备装车运走。
看着空空如也的展台,林满慧看向林景严:“哥,这回赚了不少吧?”
林景严眉飞色舞地拿出单据:“订单总价已经破百万,但接下来恐怕你和易和裕要忙一阵子,供货量实在是个庞大的数字。我联系集装箱,从最近的港口发货。估计大家得齐心协力忙两、三个月,但只要这次顺利送出关,我们和景花卉就发了!”
众人都很高兴,唯有站在角落的松永秀眉眼间带着忧郁。
林满慧对松永秀交代了一句:“我们明天回京都,你回国后再与我们联系。那五百盆兰花……请好好养护。”
松永秀这几天跟着林满慧三人,虽然没有拜师成功,但是跟着喝茶、赏花、感受兰花之灵气,即使只有片言只语的交流,也让他对插花艺术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内心十分感激。
他恭顺回应:“请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五百盆兰花妥善安置,送到爱花人之手。我在国内办了一家花之道馆,收徒过百,专营插花艺术,如果三位有时间,请前来一叙,容我尽东道主之仪,一起喝茶、赏花、观景。”
林满慧点了点头,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虽然听她的口气再见之日遥遥无期,但松永秀依然激动地抓了抓头发:“林先生,我会在泥哄国等着你们过来,未来我们道馆所有花卉、花材都从你们公司采购。我会给你们写信,请一定要长联系啊……”
难得在华国交到朋友,离别在即,松永秀很是不舍。
整个展馆都在收拾物件,满地都是打包箱子,显得有些乱烘烘的。
匆匆赶来四个人,满头满脸都是汗,形容狼狈之极。一看到展台上方“和景花卉”四个字,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易和裕——”
易和裕转过脸望向来者,眸色深沉。
易和新、易和贵兄弟俩对上他的视线,就像见了亲人一样,眼泪汪汪地冲过来,一把抓住他胳膊:“大哥,你要救救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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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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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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