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会议室内两人对坐，气氛冰冷。
中年男人看着独坐的青年，语气不佳：“要么任由丑闻被媒体转发，要么签下这个艺人。邵臣，你自己选。”
会议桌对面，午憩后莫名身处此地的邵臣垂下眼。
手机屏幕上是几张娱记偷拍照，旁边摆着一份演员经纪合同。艺人姓名和他刚看完的小说主角，一模一样。
选角面试，单独谈话……熟悉的书中情节立刻浮现脑海。
眼神扫过周遭的陌生，数秒后，邵臣确认自己穿书了。
而且……
唔，开篇炮灰，即刻杀青。
.
这本小说中，有一个和邵臣同名的配角。
原主和他一样也是经纪人，不过性格懦弱可欺。
虽然手上有令人眼馋的电影资源，但因为不看好主角，几次拒绝签约，成了自食恶果的反派。原主被散布丑闻，舆论很快发酵，全网怒斥，众人声讨。
最终声誉尽毁，一生仓皇潦倒。
要是不想和原主一样下场悲惨，只能与主角签约。
——才怪。
换做是其他人，或许会遵循安排。
但邵臣什么也没做。
他端坐着，抬眼看了对面一眼。
外边面试人声吵闹，对面的人皱眉骂了一句。
这里是电影选角现场。
中年男人是原主的顶头上司，公司经纪总监。受高层指令，让邵臣签约主角交出资源，保送主角跳过这次面试，直接拿到试镜名额。
总监突然受到打量，眼神一凛，紧紧攫住邵臣的视线，厉声道：“看什么？是不想签？”
任何人被这么挑衅，都会怒气昂溢。
邵臣却没有半点抵抗的意思。
像是被威严震慑，他的眼睫抖了抖，双眼低垂，怯弱地看着经纪合同：“……没什么。”
合同上标艺人姓名，齐旭。也是这本升级流小说的主角。
总监见了说：“之前和艺人解约闹上热搜，现在又被拍到这么暧.昧的姿势……哪有艺人敢跟你签？”
“只有齐旭向你表诚意，你却说他不适合角色。他刚出道就拿了最佳新人奖，签给你才是屈就。”
听到对主角齐旭的夸奖，邵臣挑了挑眉尖。
总监对一切毫无知觉，喝了口茶，皱眉推开纸杯：“茶都凉了，去倒热水。”
邵臣软声应承：“好。”
总监眯起眼看邵臣起身，恭敬地倒茶，心里腾起一股舒爽。
弥漫的水汽遮掩了视线，依然可见样貌的出众。
清隽文秀的眉眼在氤氲中有些朦胧，像是笼着江南水意。
声音也干净温朗，听他说话，如饮一杯温水，尾调听得出一点南方口音，无端让人觉得亲昵好相与——
不如说，是好欺负。
总监哼了一声。
皮囊漂亮，能力好，有什么用？
懦弱得任人摆布，只配做弃子，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
比如现在。
纵使他如此威胁，邵臣的表情依然麻木温顺，清瘦的肩背微微紧缩，还讨好地送来热茶。
总监心中一哂，伸手就要拿过茶杯，嘴上催促：“赶紧把合同签了。”
然而邵臣转了转手腕，将热茶放在自己面前。
总监：“？？”
像是没听到总监的催促，安静坐下后，邵臣抱着茶杯想了想，才慢吞吞开口：“下次吧？”
气氛安静了一瞬。
“………………”
总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你刚才，说什么？”
邵臣还是那张过分恭谦的脸：“下次一定。”
“你！”总监额筋一跳，“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邵臣好心提示，“是客气话，而已。”
就是说，他不想签齐旭。
当然，下次也不一定。
.
会议室一片静默，邵臣欣赏着男人充血涨怒的神情，喝了一口茶。
总监一掌拍桌起身：“你别以为仗着资源能为所欲为，不过是一个试镜推荐名额，哪有那么好！”
话音未落，窗外的人声沸腾起来。
“配角面试都第三轮了，这得有多少人？等等，刚才出来的是不是拿了三座金奖的老戏骨？亲自来面试不说，还被淘汰了？”
“这可是明年必爆电影，为能露个脸，整个娱乐圈都挤破头了！”
“要是邵臣愿意签我就好了。导演这么喜欢他，都答应让他的艺人直接试镜了，这种机会别人哪有？”
“还是试镜主演，这等于内定一个主演给邵臣，羡慕不来啦。”
“………………”总监尴尬得能自己抠出个影视城。
邵臣温温和和地笑了起来。
从来缺乏表情的脸，毫无攻击性的样貌，忽然因为这个笑容变得鲜活，生出惊人的吸引力。
他悠悠开口：“靠自己人脉拿到的资源，我想给谁，谁才有机会。”
“你……！”总监好不容易压住火气，才艰难抹开一副平静的面孔，点了点那一组刺眼的偷拍照，“既然你不签，不在乎名声，那公司也没有再帮你的义务了！”
邵臣刚才已经看过这组照片。
一辆商务车上，邵臣侧身和一个戴帽子口罩的男人交谈。夜晚偷拍清晰度很低，但摄影角度巧妙，二人分坐两旁，却像是贴身聊天。
下附文案：“经纪人深夜私会解约艺人，是私情难了？”
照片和文案都特意聚焦在他身上，生怕舆论焦点被模糊。
见邵臣垂眼沉默，总监松气一笑：“说到底，这是你自己留下的把柄。”
又一轮面试结束，淘汰的演员涌入走廊，人群吵闹起来。
总监正烦躁，见邵臣抬起眼，目光沉静，蓦地心头一凉。
不对……哪里都不对。
窗外高度沸腾的声潮中，他看见邵臣嘴唇开合，轻声说了一句。
冰凉的语句轻轻落在鼎沸的人声里，却像浇进热油的一瓢冷水，炸得他头皮发麻，大脑轰然！
——邵臣说：“这些照片刚刚已经发出去了。”
总监一脸震惊：“你说什么？！”
这些照片都发出去了？
不可能，这些照片并没有提前泄露给媒体！
他连忙打开几个新闻和社交平台，差点摔了手机。
最新刷屏的娱乐新闻里，都是这几张照片！
到底是谁？？
突然，一个冰冷的事实击中了总监。
这些照片除了他手上一份，和刚发给邵臣的，没有第三份。
邵臣自己发了照片？
这人疯了吗？？！
想起刚才邵臣偶尔看手机的动作，总监气得一噎。
再一看，发现新闻的标题内容都变了样：“解约不快？当红流量和前经纪人私下见面，交谈和睦。”“破除不合传言！深夜拍到某一线艺人在停车场，居然……”
艺人粉丝乐得有人辟谣解约的事，早已占领舆论阵地，认真科普，称赞二人合作关系融洽。一旦往积极的方向引导，谁也不会再多联想两人是否关系暧.昧。
邵臣只是坐在会议室里，联系媒体改了标题内容，抢先手发布照片，就让一篇丑闻就变成了辟谣纪实。
现在再发布同组照片说是两人有私情，已经先入为主的粉丝和路人都不会信，更不会引起众怒。
被当做最终威胁的舆论武器，彻底报废。
怎么会……？？
总监满头冷汗，猛地抬头看邵臣。
硬质的白炽灯光从邵臣头顶照下，在他身前裁开一道锐利的明暗分界线。
原先他身在暗处，神色不明，现在闲适靠坐在椅背上，光线明晰照出他脸上的表情。
疏淡从容，游刃有余，哪有刚才的唯唯诺诺。
按在屏幕上的手指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男人恍然惊觉，自己居然一直觉得邵臣好欺负！
从一开始，邵臣就是故意演出的温良无害！
空旷的室内突然响起电话铃声，炸得男人肩膀一耸。
是高层来电问责。
铃声催命似的，一声紧似一声。
“——您怎么不接电话？”
邵臣语调温吞，和煦笑了一下。
细白的手指点在桌面上，慢慢把签约合同推回男人面前。
好看的眼睛里潋滟着笑意，让人生不出一点讨厌的心思。
总监恍惚退后两步，瘫在椅子上。
***
意识到穿书后，邵臣就决定拒绝主角。
原主不想对不起导演和剧组的心血，鼓起勇气违逆高层，拒绝了表演风格不适合的主角。
邵臣尊重原主软弱的坚决。他的判断也没有错。
个人资源只看个人名义，正主不点头，再强硬的胁迫也没用，难的是如何化解。邵臣能帮他做得很好。
况且，原主不是反派，是有人要他成为反派。
——是主角。
书中的主角齐旭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睚眦必报。原主被全网黑后，齐旭还多次拿这件事卖惨，博得不少好感和资源。
就算当初原主选择签约，主角依然会踩着他上位，出卖他的一切再抛弃，以报复当初的屡次拒绝。
当然，故意演戏也好，拒绝签约也好，最重要的原因是……
邵臣喜欢这么做。
现实世界里，邵臣是圈内人人求捧的经纪人，书里这些把戏，只算得上恶作剧。而让他更加声名远扬的，是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性格。
比起规矩行事，邵臣更喜欢愚弄命运。
窗外的人群涌动起来。
这次面试也来了不少为演员投简历的执行经纪，小公司捡漏的星探。这些人突然聚成一团，纷纷掏出名片，围住了一个人。
所有人费尽口舌安利自家公司，竭力往来人手里塞名片。
来人被围在中间，不发一言。凌厉的视线只一扫，聒噪的推销者顿时像被掐住脖颈，表情凝固，噤然收声。
那人不紧不慢迈步，径直往这团堵塞路口的人群中间走去。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见他不好惹，只好硬着头皮后退给他让道。
来人逆着涌动的人潮，慢慢往会议室这边的走廊尽头踱来。
——这人，挺有趣。
邵臣在窗边围观了全过程，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
会议桌对面，传来一连串的慌乱讨好和解释。
电话被挂断时，高层怒声叱责：“你这总监位置别想坐了！”
男人表情扭曲，突遭雷劈。
怔了好一会，放下手机，低低自嘲起来。
曾经对邵臣的嘲弄，现在都成了对自己的讽刺。
他才是那颗弃子。
听见总监沙哑着叠声说对不起，邵臣没有施与半点回应。
他不是原主，迟来的道歉和补偿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人注定要为他们自己的冷血，付出比失去地位更多的代价。
他权当是看完了这出戏，兴味盎然，起身准备出门。
“等等。”总监脸色灰白，忍不住开口规劝，“如果为了和齐旭做对，不签艺人，导演那边交代不上，就是自断人脉啊。”
邵臣好笑地看他：“谁说我不签艺人？”
他当然要签啦。
而且，还要签一个实力比主角强的艺人。
这场签约谈判只是扭转终局的开始。
主角那么记仇，肯定会伺机报复。
好在邵臣这个穿书来的炮灰配角，戏份虽然少，知道的却远比主角多得多。
比如，书里的实力天花板并不是主角，是反派boss。
又因为喜欢装萌新，所以大boss他也参加了这场选角面试。
“砰——！”
邵臣刚推开门，不曾想迎面撞上一个人。
直直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邵臣按了按额角要道歉，抬头望进一双桀骜的眼睛。
只一眼，就被眼神所摄。
热烈动人的深刻五官，眉尾尖利如锋，仅仅是站在面前，就能感觉到身周几欲烧灼的强气场。
——是他。
完全符合书里对反派的描写。
想起窗边看到的一幕，邵臣轻轻呼吸了一下。
心思一转，他拾起那份落在地上的简历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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