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也不是第一次。
但一想到这样的探究另有目的，他第一次想要往后逃开。
而不是单纯的躲避。
景弈没有察觉，仍然慢慢地俯身欺近。
下巴微微扬起，然后往他眼前吹了口气。
“——唔！”忽然被吹迷了眼睛，邵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
指尖一点亮晶晶的闪粉，可能是在化妆间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
带着一点恶劣笑意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让你跟组，没有为什么。”
“……就是觉得你有趣。”
“…………”邵臣有点用力地揉着发烫的眼睛。
是他被套路被误导，所以想得太多了。
景弈他，
果然还是那个恶趣味又没有感情的反派！
景弈唇角仍然带笑。
看邵臣被自己靠近时轻轻屏住呼吸，乖得很，实在是……很想捉弄，想看他难得的惊讶神色。
他太想看这个遇事永远波澜不惊，一切尽在掌握的人，是否对自己露出一点别的表情。
邵臣揉了一会儿才放下手。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点气，抬眼瞪景弈：“你……”
景弈忽然呼吸一停。
邵臣蹙着眉，眼尾被自己揉得泛起一片湿润的红。
两人刚到房间，没来得及开灯。只有一点镜前灯亮着。
在温暖微弱的灯光下，更显得瞳仁剔透。溢出来的一点泪意被指尖擦掉，眼尾沾惹了一点点闪色。
忽然心里有根弦，轻轻动了一下。
好像……很少有人这么看他。
他见过不少谄媚，轻蔑，或者惊讶的眼神，唯独这样生气又更像埋怨的眼神，还是第一次见。
景弈收敛了戏谑的神色。
他是喜欢和邵臣演戏，但刚才的反应完全做不了假。
难道自己真的……
邵臣低低道：“你这种习惯，必须要改一改。”
仍然是红着眼的模样。
景弈回神后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勾起一个轻松的笑。
“你是我经纪人，你说了算。”
“首先，你不能动不动对我这样。”
“不行，这个改不了。”
“…………等你有名气了，你会后悔的。”
“是吗？我还没有对什么事后悔过。”
景弈当然知道，做艺人就难免被捕风捉影，受到舆论影响。
不过他无所畏惧。
除了刚才一点有些搅乱的心意。
***
摄影棚内人来人往，忙着准备等下的角色海报拍摄。
邵臣和黎导一起进的摄影棚。
黎导抱怨了一句：“也亏你能和他们聊这么多，我在旁边喝茶都要喝饱了。”
邵臣笑道：“刚好爱好相同。”
因为名额的事，黎导一直想补偿邵臣。
最近和各家公司主理人见面，都要带上他，帮他攒人脉。
邵臣这两天见了不少圈里的关键人物，听他谈吐见识都十分欣赏，印象极佳。
黎导仍然叫苦：“我就没见过有什么话题是你聊不起的。”
邵臣想了想，有的。
每次和景弈互相套路的时候。
两个人费尽心思想让对方认输，每一句话都像暗藏层层陷阱。
偏偏他们自己玩得很上瘾。
摄影师一见导演来了，立刻把他拉到旁边商量拍摄主题。
电影拍摄进度快，导演组最终敲定造型后，就要立刻拍摄角色海报。
邵臣独自走进后台，带着黎导给他的最新修订剧本。
导演助理捧着一盘他送的果切立刻凑了过来：“哥哥，你真好！这两天在剧组什么都不能吃，馋死我们了……”
隔壁的几个助理小姑娘也凑上来，都是来谢他买的水果。
电影监制不让在剧组吃东西，今天来摄影棚拍海报，演员和助理都像放风一样，馋邵臣点的外卖。
邵臣报以微笑。
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自己还要身兼助理的事实了。
就当是在剧组休假，也挺有意思的。
邵臣以前也会跟艺人活动，进组探班，但基本上待几天就走。
像这样的海报拍摄，他顶多会过一眼成品图。
比起那种每天飞来飞去，往来会所酒店展馆的生活，感受热闹的剧组氛围，听大家叽叽喳喳吃瓜，也还不错。
“听说昨天乐繁偷偷找统筹，调整了他之后的通告，好奇怪，他没有别的活动要参加啊。”
“是挺奇怪的，总是找不到他人。”
“今天乐繁也迟到了，到现在还没来呢！”
邵臣到了化妆间，推门而入，没有再听后面的八卦。
公共化妆间里都是人。
各家宣传经纪，助理，自带的妆发团队，都在里面。
景弈是第一个做完造型的，他腰背挺直地坐在沙发上，双腿自然分开，一身强烈的气场。
即使在角落，也吸引着所有人往他身上看。
但景弈眼里只有朝角落走来的邵臣。
“回来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邵臣。
造型师见邵臣来了，眼睛发亮问他：“你看你家艺人这个造型好吗？我太满意了！”
于是邵臣扫了一眼。
景弈抬起头，与他对视。
邵臣还记得签合同时，景弈附上的一份粗糙简历。
整份简历就只有一张一寸照，眉锋微微挑起，看着意气飞扬。
没想到做完角色造型，看着又张狂了五倍。
邵臣端详片刻，点评得很克制：“比你的证件照好看多了。”
那张简历上的一寸照，还是直接从身.份.证上拍了印出来的。整个娱乐圈敢这么干的，也只有景弈了。
景弈扬眉，往后靠了靠，姿势更加肆意。
“没听说过么，图片仅供参考。”
……真狂。
景弈顿了顿，又道：“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夸我。”
邵臣想了想，一脸无辜：“嗯，是吗？‘物美价廉’不算夸奖吗？
要是原来，景弈会立刻反击。
但今天的景弈只是说：“行，你说算就算。”
邵臣：“？”
景弈哪里不对劲。
邵臣正想着，被忙碌来往的工作人员撞了一下。
他一时没站住，往后倒去，堪堪要和景弈绊在一起。
后背被人用手轻轻托了一下。
景弈偏头看他起身，忍不住笑意，捡了个刚才助理喊过的称呼：“哥哥，下次注意一点。”
邵臣接受着所有人的热烈注视，暗暗腹诽。
要是再这样，就等着被传绯闻吧。
.
而且，今天的景弈怎么看都不太对。
邵臣眯着眼想了想，试探着给景弈递了一份剧本。
“最新修改的版本。知道你等着拍海报会无聊，就直接拿过来了。”
试镜之后，《风华》没有急着公开演员。反而把所有选上的演员先拉进剧组，由导演对戏，熟悉氛围，也方便修改台词。
景弈翻了几页，随口问起：“今天又是在谈投资份额？”
邵臣点头。
还是之前借全盛名义的虞总，这次又找了别人来参投。
虞总到现在都没出现过，却让很多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知道他有钱还烧手。
景弈听罢，神色淡淡的，认真看起剧本飞页内容。
……依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倒是邵臣盯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景弈的袖口被染上一小点颜色。
他往前凑近，弯着腰替景弈理了一下。
景弈动作一滞。
眼看着邵臣主动靠近，近得能看见微微颤抖的眼睫。
那种与昨夜类似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这圈子不乏好看的男女，但能让所有人都觉得顺眼、舒服的漂亮……
很少。
邵臣没觉察到景弈的呼吸变轻，站在一旁思忖道：“这手饰是不是太精致了，感觉不太符合角色的人设？”
“你这么一说……对哦，”造型师也支着下巴，“我也觉得好像不太对。反派对物质的欲望这么淡薄，没道理会用这样的戒指。我得找黎导反馈——”
“角色形象是我敲定的。”
门口，一个威严的声音压下讨论的尾音，语气不容拒绝。
造型师磕磕巴巴：“程导。”
来人面容严峻，看了邵臣一眼：“是你觉得形象设计有问题吗？”
黎导是跟在来人身后进门的，立刻打圆场：“有什么事情可以再商量。”
来人冷冰冰开口：“我不会改的。只会跟你解释原因。”
“……”黎导眼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导演，《风华》的电影监制，很是头疼。
“他俩都是新人，您别急着挑刺，可以先听一听他们的想法。”
监制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邵臣和景弈。
“我不是来专门挑刺的。”监制道，“这边二位可是刚刚出现在新闻上了。”
“啥？”黎导大吃一惊，赶紧让人翻出新闻。
摄影棚人多眼杂，就刚才邵臣被撞的时候，有人偷偷抓拍了两个人的模糊侧影，立刻出了一篇新闻稿，蹭《风华》的热度。
通篇都是臆测。
说邵臣靠关系把景弈塞进《风华》剧组，这俩关系不一般，片场的人都知道……
黎导骂了一声，让人去查监控，找个解释。
监制抬手制止：“我不信自己没看见的东西，更不会信这种凭空捏造的谎言。”
“但我不允许有人这样给《风华》制造负.面.新.闻。”
邵臣景弈和监制只有一面之缘。
监制作风刻板，一直看不惯剧组所有人对邵臣过分的好。
黎导挠头，想劝监制对邵臣好点儿：“他们两个关系其实很纯洁很正经……”
“等等，黎导！乐繁上热搜了！”
导演助理在旁边翻着新闻，忽然跳出来一条热搜，差点吓掉手机。
“而且是和……呃，他的女朋友？”
化妆间里忽然安静。
大家都忙着拍海报，还真没人注意到，乐繁突然就因为一段恋情蹿上热搜前三。
热搜里有一段清晰视频。
乐繁牵着女方的手，肩膀相抵，像是接吻。
女方被认出是相当有名的一线女星。
两人颜值都高，路人缘也好，看着赏心悦目。再加上他们都不是流量，被曝光恋情反而得到了大家的一致祝福。
不少网友磕得流泪：“这什么偶像剧情节，好甜！”
更何况，乐繁的经纪公司已经代本人发微博，承认了这段恋情。
一时间，乐繁热度暴涨。
相关的其他热搜很快就安排上了，乐繁出演《风华》的事情也不胫而走，给《风华》带了流量巨大的关注度，粉丝和路人都表示期待。
监制来就是为了此事，点着屏幕上一水的微博好评和期待，转头训邵臣和景弈：“演员要有利于电影，像这样的热搜才是对电影的正向宣传，而你们这样对电影不利的绯闻——”
“程导。”景弈忽然开口。
“我和邵臣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张同框抓拍。”景弈抱起手臂，“但你拿我们的照片，和真情侣比……这不是反而说明，我们还挺般配的。”
监制：“？？？”
般、般配？！
板着脸的监制沉默半晌，被景弈这番逻辑震惊。
黎导趁机劝他去看海报成片，好说歹说把监制请出化妆间。
邵臣第一次没有尽全社交礼仪，送监制到门口。
他一直坐在那里，反复看那段视频。
不仅看，邵臣还对景弈伸出手：“过来一下。”
说着，侧过身，手臂绕在他的肩上。
景弈：“？”
然而邵臣只是在专注思考：“如果他们用这个别扭的姿势，根本没办法亲到。”
“他们在视频里……更像是在借位。”
“你确定吗？”
“我确定。”
景弈也不知道是在盯什么，抬眼盯着邵臣的脸看了很久。
而后他点点头道：“也是，试试看就知道了。”
“…………”
“试试？”
是试这个姿势会不会亲到吗？
……今天的景弈真的十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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