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寄酒说道：“我还以为你在哭。”
边楚道：“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哭。”
裴寄酒说道：“容易哭也不是坏事。”此刻边楚坐在裴寄酒旁边，裴寄酒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头挨着头靠在一起，边楚甚至能闻到裴寄酒身上的味道。
边楚问道：“你刚刚去沐浴了吗？”
裴寄酒歪在边楚身上，含糊应了一声，边楚坐得笔直，腰背也挺得笔直，稍微侧着头看着她。裴寄酒干脆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可以依赖，从不会躲避。
裴寄酒笑起来。
边楚问她在笑什么。
裴寄酒摇摇头，忽然觉得边楚很可爱，眉毛很可爱，眼珠子也很可爱，她一向觉得世人皮囊都是那样，不过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眼睛又无趣，言语又无聊，她自己倒有一副好皮囊，不过也就只是皮囊而已。
边楚的皮肤碰到裴寄酒的头发，稍微有点痒，不过裴寄酒懒洋洋靠着她，她也不好躲开，只能忍受着那点痒意。
过了一会，裴寄酒才道：“我刚刚去沐浴了，回来的途中碰到了善悟。”
边楚道：“善悟很厉害，你知道吗？”
裴寄酒道：“净慈寺善字辈的人都很厉害。”
说到善字辈，边楚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问道：“那你听说过善言吗？”《逐鹿》里写过善言这个角色，净慈寺的大师兄，天生佛心，悲天悯人，修的是闭口禅。
裴寄酒道：“净慈寺没有这个人。”
边楚皱眉，“怎么会没有？”
裴寄酒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个人？净慈寺善字辈的弟子人人皆知，哪里有个善言。”
边楚问道：“那会不会是后面收的徒弟呀？”
裴寄酒坐起来，认真看着边楚，“你擅长预言？”浑沌门所在的陈郡一代人妖混杂，各种奇人异事都有，擅长占卜预言的也不在少数，甚至有擅长巫术之人，他们的预言甚至接近于神。
边楚立刻摇头：“我不擅长。”
裴寄酒没有追问，反而站起身来，拿出她们从山神像那里得到的面具，面具颜色鲜艳，大部分都被涂成了红色，眉毛部分是白色，眼睛部分是黑色的，形状有着鲜明的五官特色，但是触感是软的，甚至带点湿润。
裴寄酒将生死尺和面具放在一起，“我们给善悟吧，给了我们就不用管了。”
边楚有点好奇，“面具，也是一种法器吗？”
裴寄酒道：“是，叫做禳灾祭。”
名字很拗口，边楚问道：“有什么用吗？”
裴寄酒毫不留情嘲讽，“有人把这种东西埋在这里，善悟可真是睁眼瞎。”裴寄酒忽然去打开了门，门外明净正做出要敲门的动作。
裴寄酒道：“生死尺埋在西南，禳灾祭埋在这里，想要造神可不是这么造的。你说是吧，明净小师父。”
明净只是道：“师父说生死有命。”
这句话倒是很符合边楚的理念，边楚不禁点头，被裴寄酒瞥了一眼，边楚继续坐直。
裴寄酒道：“那请明净小师父帮我问问你的师父收不收这两样东西，如果不收的话，是他不收，还是净慈寺不收？”
“是我不收。”明净身后出现了善悟的身影。
明净转身行礼，“师父。”
善悟走过来，看了一眼裴寄酒手中的东西，“施主，原来生死尺也在你们手里。”
裴寄酒随手将东西扔给善悟，善悟却没有接，两样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局面一时有点僵硬，边楚问道：“禳灾祭也和生死尺一样很邪门吗？”
裴寄酒看了她一眼，摇头，“二师姐，这两样东西单独使用不仅不邪门，还是拜神的法器。”
此刻善悟长叹一声，“都是作孽。”
裴寄酒不管什么作孽不作孽，“那善悟师父，东西我们就交给你了。”
善悟面色凝重，说道：“两位施主，恐怕这件事要麻烦你们了。”
边楚不解，看向裴寄酒，谁料裴寄酒正盯着她看，表情复杂，然后裴寄酒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善悟说出了原因：“我已经走不出这座山了，没有办法将这两样东西送回净慈寺了。”
善悟直言自己大限将至，他距离成神不过触手可及，但就是这点距离犹如天堑，渡劫失败后，他就开始垂垂老去，为了活下去，他将自己的元神一分为二，一半寄托在这座山上。
这座山以前并无人烟，不过是座孤寂的深山老林，将元神藏在山里，一是可以利用山灵的灵气，二是可以延缓衰老的脚步。
谁料现在身上的元神愈发衰败，只能寄居于此，等待来日。
元神都可以一分为二，修真之人的元神类似于灵魂，割裂灵魂一分为二，书里根本没有写还有这种操作，边楚听得目瞪口呆，裴寄酒却表情凝然。
裴寄酒推脱道：“我们只要走出这座深山，立刻就会被人发觉，这两样东西我们送不出去。”
善悟道：“所以我有办法掩饰这两样东西的踪迹。”
善悟一双眼睛直视边楚，目光灼灼，“边楚施主，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裴寄酒也侧着头看着边楚，边楚想了片刻，问道：“这两样东西是怎么用的？”
善悟道：“有人想用这样的东西造神，不过光生死尺和禳灾祭是不够的，其他地方肯定也有埋着的法器，不过失了这两样东西，想必能够延缓一段时间。只要净慈寺看到这两样神器，必然会采取措施。”
边楚道：“造什么样的神？”一直在说造神，到底是造怎样的神。
善悟忽地笑起来，那笑容锋利，可见傲气，虽容貌苍老，但的确是大乘尊者级别的修者，锋芒毕露，“造邪门歪道的神，用人的运道来造一个邪神。成神，哪有那么容易。我大乘境界三千年，到如今，不过沧桑老人，等死而已。”
边楚道：“那我们如何掩饰这两样法器的踪迹？”
善悟收敛了锋芒，依旧是那个垂垂老去的老和尚，“你们带上明净，便可以掩盖生死尺和禳灾祭的踪迹。”
明净此刻才开口：“师父。”
善悟摆摆手，“我既然是你师父，你多少也要听我的话。”善悟拍了一下明净的肩膀，明净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裴寄酒一句话都没有说。
等善悟和明净走了之后，边楚才问裴寄酒的意见。
“你不愿意？”
裴寄酒道：“要我来处理的话，便宜卖掉这两样东西，我们便行自己的路。有人造神，关我们何事。”
边楚却挽住裴寄酒的肩膀，“其实我挺好奇，怎么造一个邪神啊，感觉问善悟的话显得我挺没有文化的。”
裴寄酒道：“那你还同意？”
边楚道：“毕竟我们要送生死尺去净慈寺啊，送一个也是送，送两个也是送。而且，我们可以请善悟治好你的伤。”
裴寄酒笑了一下，“你知道你刚刚答应了什么吗？有修真者想用凡人几千年的运势，用来提升修为，从而成神。这个阵法里肯定不止生死尺和禳灾祭两样法器，如果我没有猜错，至少还得六样法器才能成阵。”
裴寄酒看的残本太多了，甚至还能记起这个阵法的名字，无上天道尊阵法。
边楚惊讶道：“人类几千年的运势？”
裴寄酒道：“是啊。”
边楚道：“那何必在这深山老林里？”边楚立刻想到诀窍，“这个阵法笼罩着人类生活的世界？”
裴寄酒道：“那你还要答应？”
边楚苦笑，“答应善悟这件事，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很容易死？”
裴寄酒道：“是。”
边楚问道：“那你怕死吗？”
明明刚刚才说过我们俩都不要死，裴寄酒道：“不怕。”
边楚笑起来，“那怕什么，就当是修炼好了。”
其实边楚还是怕的，虽然说的豪言壮语，但是却找善悟的时候紧张得要命，善悟请边楚坐下。
两个人在棋盘前对坐。
善悟道：“要对弈一局吗？”
边楚不会下棋，现代人会下棋的少，都是下下五指棋。
边楚道：“五指棋吗？”
善悟微微颔首，请执白子的边楚先行，道：“施主，你如果不情愿的话，可将生死尺和禳灾祭留于我。”
边楚问道：“为什么要用凡人的运势？就好像修真者以前不是凡人一样。”
善悟道：“就像之前那个老太太来求我，但我曾历经她的第一任先祖搬于此地，她的父母曾上山来求我赐名。”
边楚道：“只是因为活得比较长吗？”
善悟道：“因为修仙者的力量太强大了。昆仑的一剑，在斩杀一位妖怪修者的同时，剑的余力就算无意也可杀掉十六位孩童的生魂，”
边楚的棋子落在棋盘上，落子无悔。
边楚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净慈寺杀妖怪吗？”
善悟道：“杀。”
边楚迎着月亮回去，裴寄酒等在银杏树下，杏树长出了新叶，树木的阴影落在裴寄酒的脸上。
边楚走上前去，身上沾染了上好的般若香的味道。
裴寄酒没问边楚去找善若做什么，反而问起了桃花枝。
“有个说是你徒弟的妖怪来找你。”
边楚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善悟他同意要帮你。”
裴寄酒却继续说桃花枝的话题：“二师姐，你怎么可以胡乱收人当徒弟？”
边楚道：“大概是我想开宗立户，以后我是掌门，你是副掌门。”
裴寄酒定定看着边楚，觉得这人做事也太随心所欲。
裴寄酒的眼睛极亮，看着她的时候极为专注，边楚却想到了桃花枝的眼神。
那种看着人却像是在看什么死物的眼神，裴寄酒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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