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说亲◎
车队驶入城门,途径凌风馆停下。
叶静枫走下马车,李霄穿着一身藏蓝色锦缎常服也跟着下了车。
在京城,他就是天,无需再遮遮掩掩,无论皮囊之下有何歹心,面上都要顺着他,敬着他。
沈劫与叶静枫并肩而立,面向李霄撩袍跪地,毕恭毕敬:“有劳皇上一路关照,草民与殿下在此谢过。”
叶静枫无需行跪礼,跟着福身。
“沈公子快快请起,殿下是朕的未婚妻,理当如此。”李霄不动声色地牵起叶静枫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皇上可要在此喝杯茶水再走?”沈劫起身,抓住叶静枫另一侧的手腕往回拉。
李霄加重力道:“此行月余,朕要赶着回宫处理政务,殿下也乏了,需好生歇息,就不打扰了。”
叶静枫的双臂已经被拉直了。
沈劫正色道:“殿下云英未嫁,不便叨扰皇上,她尚未开府,住在外家也能有个照应。”
李霄双眼微眯。
外家,哪来的外家?
沈劫挺直脊背任由他打量,他是周家嫡子,有他在,周家的血脉传承就不会断绝,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叶静枫的外家。
叶静枫抽手,往沈劫身边挪了一步。
皇位易主,皇宫早已不是叶静枫的家,她与李霄尚未成亲,于礼不当住在未婚夫家中。此前她孤身一人,无家可归,任由李霄安排,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寄人篱下。
李霄把叶静枫当成宝,旁人未必这么看。
早些时候,前朝旧臣打着前朝旗号兴风作浪,身为前朝公主,被虚捧得很高。
随着鲁国公倒台,无人再胆敢在李家人面前提及前朝,前朝公主变成仰人鼻息的可怜虫。
如今沈劫撑起门庭,为叶静枫撑腰,她自己也要立得住。
她会入宫,但要遵从礼法堂堂正正地从自家嫁进宫。
李霄手掌攥成拳:“陪房就先留下伺候你。”
虽然不舍,但他也知道,这么做才是为叶静枫好。
婚期将至,他等得起。
沈劫果断道:“寒舍简陋,容不下那么多人,让许嬷嬷和两个婢女留下照料殿下便可。”
叶静枫陪房的阵容实在太大了,小门小户可养不起。
李霄咬牙:“行。”
他转眸看向叶静枫:“朕会来看你。”
叶静枫颔首。
车队离去,叶静枫跟着沈劫前往凌风馆的后院。
沈劫口中说着寒舍其实一点都不寒酸,前院是铺面,后院是一栋独立的宅邸,规格与官宅不能相提并论,但格局和内里的设计十分精巧雅致,与守龙关那间异曲同工,更胜一筹。
所用木料皆是上等,官宦人家未必用得起,雕工也是一绝,赏心悦目。
宅子里有很多身穿青色长衫的下人走动,年纪相仿,沈劫没有隐瞒,对她道:“有两千将士随我一同脱困,隐姓埋名跟着我一起做生意。”
正因为有这些人对他唯命是从,他才能迅速在各地建起凌风馆,顺利扳倒鲁国公,并攒下巨额的财富。
沈劫引着叶静枫走进一间院落,院内有一片碧竹,弥漫着一股淡淡竹香,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鱼缸,鱼缸里养了一对锦鲤,一红一花,墙头上落了几只麻雀,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他对叶静枫道:“歇在这里可以吗?”
是个宜居的地方,叶静枫立刻就喜欢上了,点点头。
沈劫微笑道:“缺什么吩咐下人去置办。”
“嗯。”叶静枫应下。
待沈劫离去,主仆四人逛了一圈,许嬷嬷夸赞道:“表公子有心了。”
日常所需一应俱全,干净整洁,只需将衣服和首饰搬进去就行了。
惹人注意的是,房檐上坠了一串风铃,铃音清脆悦耳,门内有一面蝶恋花金丝绣屏,精美华贵,栩栩如生,博古架上放置了很多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像是木偶,琉璃盏,长颈花瓶,玲珑响球,还挂了一只燕子风筝,梳妆台上嵌了一面水银镜,另有精致的首饰盒,一看便知是女儿家的闺房。
沈劫身边没有女子,这是专程为叶静枫准备的,且并非是一朝一夕置办的。
在宅邸中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院落,那便不是客,是主。
此时此刻,叶静枫真正感受到有了归处。
沈劫回到前堂不出意外见到了去而复返的李霄。
一杯茶下肚,李霄道:“朕已为周家正名,只需一道旨意,周公子便可继任国公之位。”
周家是世爵,以周玉韵的才智足已担当此任。
“草民并无此意。”沈劫将对西罗国君的说辞对着李霄又说了一遍。
“若周公子改变主意,传话给朕便可。”人各有志,李霄没有揪着不放,续了一杯茶,转而道:“下个月初七,朕要迎娶枫儿为后。”
沈劫动作一顿:“太赶了,不该如此草率。”
李霄心道,不赶,从去年就开始筹备了,这话他不好明说,与沈劫说起眼前:“朝堂皆知,枫儿本该在下个月初七入宫为后,却在中途前往西罗和亲,如今又回来了,难免惹人诟病,朕想了一下,对外就说此行是朕协同枫儿前往西地收复峪牢关,与和亲无关,送亲是考虑到朕的安危寻的由头,百车礼是西罗示好,大商礼尚往来,如此,婚期照旧才能令人取信。”
嫁妆带回来了,但并未在明面上,谁也不会特意去核实,即便知晓,也不敢点破。
沈劫反对是不想婚期太仓促委屈了叶静枫,事关名声,不得不妥协,他思忖了片刻,道:“礼数不能少。”
“那是自然。”两人意见达成一致。
李霄起身离去,陈武走上前交给沈劫一个匣子。
匣子里是一张地契和一张房契,沈劫扫了一眼,目光凝滞。
是昔日的周国公府。
周家世代传承,府邸占地广,位置好,照理很多人会想要,可周家满门枉死,周府也成了凶宅,无人胆敢染指。
迄今为止,除了抄家时被搜刮了财物,仍然保持原状。
那是国公才能享受的规制,如今的沈劫住不得,不过他的确想要,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还在里面。
他一早就有打算申报朝廷,将那些牌位迁走,另建祠堂。
李霄这份礼送到了心坎上。
回宫第一件事要向二老请安。
李霄前往御书房,葛舟尧笑眯眯道:“太上皇正在与几位大人对弈。”
打从李霄上位,太上皇无需上战场,弃武从文,欣赏字画,对弈品茗,与妻小共享天伦,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李霄需与太上皇对过口径才能见外臣,他转而道:“那朕先去见母后。”
葛舟尧道:“太后娘娘在御花园宴请命妇品茗赏花。”也见不得。
李霄问道:“骄阳可有回宫?”
沈劫以兄长自居,他也是有妹妹的人。
葛舟尧回道:“骄阳长公主寻朝阳长公主去街上玩了。”
短暂的沉默后,李霄呐呐道:“朕觉得自己可能继位太早了。”
他不在,一家人多乐呵,宫里也热闹了。
“也不是……”葛舟尧弱弱道:“太上皇说,他只是监国,不宜越俎代庖,要紧的事都当朝处理了,折子都留给皇上回来批阅。”
“……”
攒了一个多月的折子?
李霄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他沉了一口气道:“传陆学士进宫。”
有难同当。
*
歇了一日,沈劫带着叶静枫前往周国公府。
府门上贴了两张大大的封条,经过七年的日晒雨淋破破烂烂。
表兄妹亲手揭开。
推开府门,昔日喧闹的庭院静谧无声,入目一片狼藉,歪倒的花盆,碎裂的瓷器,凌乱的落叶,门柱的红漆脱落,门窗覆着沉积的灰尘。
两人走进院门,径直前往祠堂,一路走,一路看,目光所及皆能勾起儿时的回忆,他们清晰地记得每一间院子里住的是哪一位,如今都已化作一捧灰土。
值得庆幸的是,祠堂门窗紧掩,数十位先祖的灵牌排列整齐,完好无损。
周家嫡系多曾在朝为官,为大商立下汗马功劳,抄家的官员不敢亵渎。
数位侍者人手托着一个灵牌走进祠堂,依照顺序摆在供台上。灵牌的所有者是含冤而死的周家嫡系,今下终于得以归家团聚。
参拜后,表兄妹两人留下下人对整个宅邸进行洒扫,折返凌风馆。
馆内来了贵客,当朝的辅国将军夫妻,想到此前与李霄的约定,沈劫心中有了思量,将叶静枫送回后院独自接待两人。
落座奉茶,左手边,辅国将军严肃的老脸堆笑:“皇上一表人材,文韬武略,年少有为……”
话音落下,右手边,将军夫人紧跟着道:“金阳长公主天姿国色,秀外慧中,天生丽质……”
“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天造地设,当为良配。”
“表舅兄以为何?”
“表舅兄就应了吧。”
沈劫夹在中间听得唇角直抽。
早前叶静枫没有娘家人,三书六礼省去大半,距离既定的婚期还有九日,李霄从头开始补结亲的流程。
送走两人,沈劫命人抬着两口红木箱子来到叶静枫的院子,箱子里装着凤冠霞披以及婚房中所用的绣品。
依照民俗,女方要出绣品,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子会请绣娘代劳,然后由本人添针。
新郎官按部就班,新娘子也不能置身事外。
先前叶静枫装瞎,只能听人口述,如今她眼明手巧,又学会了刺绣,需得亲自上手。
许嬷嬷笑盈盈道:“殿下从今日起要开始备嫁了。”
叶静枫看着满目红艳艳的色彩,亲身感受到了新娘子的苦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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