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门◎

    新婚帝后留在龙临宫享用了晚膳,膳罢,叶静枫问起太上皇和太后启程的日子,是否要做些安排。

    李霄语气沉沉:“朕想留下他们,父皇执意要走。”

    李霄是独子,太上皇手把手教养他长大,教授他一身本事,为保住他的性命自断一臂,不及不惑便不再生育,可以说是付出了一切,他对太上皇有孺慕,敬重,感激。

    他越过太上皇继位并非贪慕权势,而是他知道这是个烂摊子。

    如今天下已定,他便想将二老留在宫里荣养,而不是前往冷清的行宫,可纵观历朝历代,父子同朝会导致朝堂结党分派,不利于江山社稷,因而,太上皇选择远走。

    叶静枫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搬出了礼教:“为人子女,当在父母身前尽孝。”

    周家人十分看重孝道,她自小跟在周皇后身边,耳濡目染。

    短短一句话,李霄豁然开朗,普通人家尚且会奉养父母,承欢膝下,他愿意退让,如何不能与父亲共存。

    葛舟尧上前禀报:“锦衣卫指挥使朱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李霄道。

    叶静枫主动回避:“我去内殿。”

    “嗯。”李霄颔首。

    朱正豪走进殿内禀报:“臣查到,袭击车队的匪首是前朝叶氏麾下的逃兵,叶氏兵败魏王后,他侥幸活下来,没有回到军营报到,落草为寇。”

    “他为何要抓皇后?”李霄问道。

    那匪首曾言,杀光所有人,独独留下叶静枫。

    朱正豪抿唇:“他只认叶氏为君。”

    只认叶氏为君,非叶氏即为反贼,所以在叶氏倾覆后,他便不愿再为朝廷效力。

    新朝都第三个年头了,这话无疑会使李家人不快,乃至对叶静枫心生芥蒂,李霄却是果断道:“假的,皇后第一次被劫,对方想对她下蛊,第二次被劫,对方将她当成人质,他们就是这么对待君主的?不过是幌子罢了。”

    朱正豪恍然大悟,这件事还需继续往下查。

    一个将死之人不忘捅叶静枫一刀,离间帝后,说明他只是一枚棋子,布局者另有其人。

    朱正豪离开后,李霄走进内殿,见叶静枫将手伸向博古架上的一个木匣子,头皮一紧,走上前圈住她柔软的腰肢,下巴垫在她的肩头。

    叶静枫收回手,倚在他怀里,掌心覆上他的手背,与他贴面。

    李霄俯身将她抱起走向龙榻。

    避火图还在公主府,不过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重温昨日也不错。

    *

    皇后无归宁,为防歹人有可乘之机,帝后出行需十分谨慎。

    不过规矩是规矩,想做就有法子。

    婚后第三日,新婚帝后换上常服,乘坐拉菜车归宁了。

    凌风馆后院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叶静枫吸了吸鼻子,疑惑问道:“这是?”

    沈劫解释:“来得正好,早前酿制了一批青梅酒,今日开窖,你们可要尝尝?”

    叶静枫有些遗憾道:“我酒量不好就算了,让皇上尝尝吧。”

    前两次酒后记忆全失,知语告诉她,她只是睡了,可新婚那晚她找回了些片断,进而得知,她不仅酒量差,酒品似乎也不太好。

    一日尚未过半,李霄也只倒了一杯,他看着叶静枫眼巴巴的小模样觉得好笑,将杯子伸过去:“你先喝一口。”

    叶静枫就着他的手,樱唇含住杯沿,抿了一小口,滋味酸甜,口感润滑,清新淡雅,真好喝呀。

    “喜欢就多带些回去喝,这酒能够养身。”沈劫眼底波澜起伏,不知叶静枫喝过之后会不会忆起,他信守承诺,帮她找回了驸马。

    “谢谢表哥。”叶静枫道谢。

    沈劫提议:“难得出宫,时间还早,你们可以去街上逛逛,晚些时候,我让人多备些你喜欢的菜色,一起用膳。”

    叶静枫与李霄对视一眼,颔首应下:“劳烦表哥。”

    沈劫这才转而问李霄:“不知皇上喜欢吃什么?”

    面对昔日的情敌,李霄挑衅的意味很明显:“枫儿喜欢的朕都喜欢。”

    你知道她的口味又如何,朕和她一样的。

    沈劫无言作揖。

    ……

    春末夏初,天气最是宜人,街面上人流不息,小夫妻行走其间,不会惹眼。

    与之相对,以郭弘乐为首的一行容貌出挑,穿着鲜亮的富家子招摇过市,备受瞩目。

    令人意外的是,这行人中多了一个异类,个头不高,皮肤黑不溜秋,大大拉低了整体颜值水准。

    偏生那人全然没有自知之明,不懂得何为自惭形秽,手持一把折扇走在郭弘乐身侧,看到新鲜的小玩意还会冲到前头。

    叶静枫定睛打量,诧异道:“那不是瑟舞公主吗?”

    瑟舞公主在京无亲无故,因着两地民俗迥异,交不到女伴,只能让接待使作陪。

    一行人径直走进百花楼,叶静枫问李霄:“那是什么地方,卖花的吗?”

    李霄僵着脸:“戏院。”

    实际上不是卖花的,也不是戏院,是勾栏院。

    看来他有必要给郭弘乐这位接待使定个接待章程。

    “为什么要扮成男子?”叶静枫再问。

    李霄敷衍道:“那间戏院只接待男子。”

    “我也想去。”叶静枫兴致勃勃。

    同是公主,既然瑟舞能去,她也可以。

    李霄:“……”

    叶静枫向周遭张望,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那边有间成衣铺,我去换身衣裳。”

    李霄:“……”

    别人家的公主可以去,他能说不行吗?

    成衣铺的女掌柜听闻叶静枫要穿男装,当即道:“夫人是想去百花楼吧,那可得挑身好料子,百花楼看人下菜碟,穿戴不好不让进。”

    叶静枫问道:“经常有女子去吗?”

    “也不是。”女掌柜道:“一年之中会有那么两三次。”

    原来她和瑟舞不是特例,叶静枫选了一身走进换衣房。

    李霄问女掌柜:“真有那么多女子会去?”

    “千真万确。”女掌柜悄声道:“都是为了寻自家男人。”捉奸的。

    李霄:“……”

    一进一出,叶静枫摇身变成一位头戴儒巾的富家玉面小郎君,走上前习惯性地挽着李霄的手肘。

    女掌柜怔愣,这两人是一对,那去勾栏院抓谁啊?

    叶静枫会错意,讪讪松开手,扮成男子如此亲密,会被人误认成是断袖。

    女掌柜看着两人离去背影灵光乍现,那位夫人定是想捉奸之后,琵琶别抱。

    出了门,叶静枫就近在摊位上买了一把折扇,学着郭弘乐的模样摇了一摇。

    李霄牵了牵唇角,高兴就好。

    走进百花楼,迎面是一个宽阔的台子,台上有几位穿着清凉的女子翩然起舞。

    一位约莫有不惑之年的男子起身,将一枚银锭子扔给老鸨,指着其中一位姑娘:“我要她。”

    “好咧。”老鸨笑眯眯向台上招招手:“芍药,你过来。”

    名为芍药的女子闻声走下台,环上男子的手臂,引着他去自己房里。

    叶静枫看向李霄,李霄道:“一对一表演。”

    真是贴心,叶静枫指着楼梯:“那他们呢?”

    李霄顺着她的手势看到郭弘乐一行带着七位姑娘往上走,硬着头皮道:“多人一起演。”

    “那我们也多选几个。”小皇后不差钱。

    “不必。”李霄搭上她的肩膀:“我们去找郭世子拼桌。”

    事情是郭弘乐挑起的,就让他负责收这个尾。

    走到楼梯口,老鸨拦下两人:“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要先选姑娘才能上去。”

    叶静枫看向台子:“我选那位穿红衣服的姑娘。”

    而后对李霄道:“你也选一位吧。”

    李霄:“……”

    他的皇后果然贤惠……

    他随口道:“就红衣姑娘旁边那位蓝衣姑娘。”

    老鸨笑盈盈道:“公子好眼光,那是我们楼里排在前头的姑娘。”

    她边说边捻了捻手指,说白了就是价高。

    李霄扔给她两片金叶子:“我们与郭世子相约在此,带我们去寻他们。”

    “好咧。”老鸨向台上招招手:“红梅蓝雪,有贵客瞧上你们了。”

    红梅蓝雪闻声来到小夫妻身前,李霄一手揽过叶静枫的肩头,目光射向两人足下,无形之中划出一条界限:“带路吧。”

    两位姑娘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客人,颇会察言观色,有些人好面子,要到房里才热络,顺从地为两人带路。

    陈武不能与李霄分开太远,随后跟了上去。

    老鸨心中犯嘀咕,今日怎么这么多不懂规矩的,伸手横在他身前:“这位公子,要先选姑娘才能上去。”

    陈武道:“我是来寻我家主子。”

    那就是下人了,老鸨拉下脸:“我们这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扰了贵客可担待不起。”

    陈武从腰间摸出一块银子扔给老鸨,老鸨双手一接放行。

    陈武撇撇嘴,连当朝皇后都能进,还什么人不能进。

    百花楼有小巧温馨的睡房,也有接待多人的雅室。

    郭弘乐是常客,每次来都前呼后拥,楼里为一行人准备最宽敞,隔音最好的一间。

    前脚刚坐下,看房的丫鬟上前禀报:“郭公子,您约的客人来了。”

    “你们约人了吗?”郭弘乐询问同伴。

    众人纷纷摇头:“不曾。”

    “先请进来吧。”郭弘乐道。

    红梅蓝雪先行进门退到两侧,叶静枫摇着折扇,笑逐颜开:“郭世子。”

    只听“咣当”一声,郭弘乐连人带椅子翻倒。

    “哎呦,郭公子这是怎么了。”服侍他的牡丹姑娘惊呼一声蹲下身,发现他双目紧闭,浑身僵直,似乎是犯病了?

    “用簪子戳他人中。”

    其他几人也认出帝后的面容,齐齐上前将郭弘乐架起,这两尊大佛只能由他来应付,装死可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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