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钟情◎

    赌局尚未分出胜负,如今这皇宫里藏了太上皇和太后两尊大佛,叶静枫权衡之后,将瑟舞公主和她的两个侍女安置在远离寿安宫的轩月宫。

    轩月宫占地不大,贵在温馨清雅,庭院中有一对八十年的金银桂树,每到九月下旬,花开满树,香飘满院,极受宫妃们的喜爱,位置靠近前门,出入不会经过其他寝宫,宜客居。

    太医用药水为瑟舞公主清洗眼球之后,在她眼皮上覆了一层柔软的黑绢,一来为了保护眼睛,二来防止她忍不住睁眼。

    晚膳,宫人一面为瑟舞公主布菜,一面报菜名,叶静枫看在眼里,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被李霄坑骗吃骨头的事,微微一笑,对知语递了一个眼色。

    知语捧起一个汤盅放在瑟舞公主面前,叶静枫介绍道:“这是定惊安神汤,里面放了猪心,灯芯草,蝉花等十几种药材,能够压惊助眠,汤渣已经去了,味道还可以,你多喝些。”

    压惊助眠?

    瑟舞公主听明白了叶静枫的用意,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何需这么麻烦,喝点酒就行了,酒能壮胆,喝完酒睡得香。”

    在北丹,只有小儿受到惊吓才会用药,成人都是喝酒解决,有句话说得好,酒壮英雄胆,且酒也会助眠。

    事实上,瑟舞公主并非娇滴滴的后宅女子,事情过了也就过了,话说到此处,她惦记起了大商的宫廷酒。

    她道:“郭公子带我尝过很多大商的美酒,不知宫里有没有好酒?”

    她问对地方了,大商官窖选用最优质的粮食,工序十分严谨,所出的酒自是上乘,用于宫宴或是赏赐给官员,只在官家层面能见到,再来,好些地方官会将当地的好酒进献给朝庭,除此之外,还有从盟国送来的异域风味的酒,可以说是拥有全天下所有排得上名号的酒。

    叶静枫看向常甸,常甸上前问道:“不知公主喜欢喝什么口味的酒,宫里头有高粱酒,杂粮酒,清淡的,烈性的,新酒,陈酒,醇厚浓郁的,润滑爽口的,每一种口味都有来自不同地方的酒。”

    瑟舞公主歪头,头一回听说这么选酒的。

    她想了想道:“要高粱酒,不要太清淡,也不要太烈。”

    常甸进一步道:“多少年份的,要官酒,还是贡酒?”

    瑟舞公主哪里分得清,问道:“我能不能都尝尝?”

    叶静枫对常甸道:“去挑几种给公主尝尝吧。”

    也就宫里头能这么选酒,瑟舞公主哪里会分辨。

    常甸躬身应下。

    不多时,曹正托着五个高脚玉杯走上前,瑟舞公主依次尝了一遍,道:“都不错,我喜欢第三杯。”

    “是云州进贡的琼花液。”曹正一去一回,带回了一整壶。

    瑟舞公主喝着美酒,噙着羡慕的口吻问叶静枫:“你天天都能这么喝吗?”

    她是大首领最宠爱的女儿,吃穿用度也不差,但比起大商皇室就不能看了。

    草原物资匮乏,北丹人不会在这方面花太多心思,手艺落后。

    “本宫不善饮酒,要喝也只喝本宫表哥酿制的青梅酒。”叶静枫如实道。

    瑟舞公主道:“能让你情有独钟一定很特别,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当然可以。”叶静枫吩咐知语:“去取来吧。”

    瑟舞公主尝了一口,道:“这酒我喝过,在一个叫凌风馆的地方,郭公子带我去的。”

    “本宫表哥就是凌风馆的东家。”叶静枫道。

    郭弘乐不会对一位客居的异国公主谈论皇族关系,瑟舞公主也不是太感兴趣,她道:“那宫里有没有凌风馆的脆皮烤鸭,表皮酥脆,肥而不腻,我喜欢吃皮,肉都给了郭公子。”

    句句不离郭弘乐,看来郭弘乐这位接待使很尽心呢,叶静枫轻笑:“自是有的,不过厨子不同,味道自然也不同。”

    她吩咐知语:“让膳房加一道脆皮烤鸭,只要皮。”

    膳房动作麻利,很快送到,瑟舞公主尝了一口,夸赞道:“也很好吃。”

    语气忽地一沉:“也不知郭公子何时能好起来,吃到这么好吃的脆皮烤鸭。”

    叶静枫安抚道:“有太医帮他调理身体,会没事的。”

    瑟舞公主心绪好转,举杯:“我们干一杯。”

    叶静枫默了默,为自己也添了一杯,与她碰杯。

    玉壁相碰,发出悦耳的脆响,瑟舞公主来了兴致,吃下一片酥脆的鸭皮,再举:“我们再来一杯!”

    一来二去,叶静枫喝多了,瑟舞公主惊讶地发现,她与叶静枫性情相投,话题也能聊到一块,

    “郭公子带我去过一家小铺子,里面卖的卤猪脚很好吃。”

    “本宫知道那里,本宫小时候也吃过,宫里不吃那个,都去掉了。”

    “真是可惜。”

    “本宫也这么觉得,下次出宫本宫要去尝尝。”

    “夜市百戏你看过吗,郭公子他们几个也会表演,郭公子会喷火,萧公子会踩高跷,花公子会擒蛇。”

    “真厉害,本宫还没见过,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皇上有送你叶子牌吗,郭公子亲手给我画了一副,等我眼睛好了,我们再一起玩啊?”

    “皇上命人为本宫打造了一副,还要过些日子,你住在宫里,我们随时可以一起玩。”

    说到这里,瑟舞公主一顿,道:“我还是习惯住在郭公子府上。”

    叶静枫酒劲儿正上头,口无遮拦:“你莫不是想嫁给他吧。”

    “怎么会,我嫌弃他身体太弱了,时不时会晕倒,在我们北丹,嫁给这样的男人会被人耻笑。”瑟舞公主道:“真羡慕你,你的驸马是大商的国主,我见过最勇猛的勇士。”

    叶静枫单手托腮:“本宫也觉得本宫的眼光好,本宫的驸马长得俊,身体壮,脾气好,对本宫温柔体贴,言听计从。”

    “温柔体贴?言听计从?”瑟舞公主面露疑色,在她看来,李霄那般优秀,定是一位强势的丈夫,叶静枫是言听计从的一方。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静枫连话都没说一句,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典型的大商后宅女子。

    赶巧,常甸上前禀报:“娘娘,皇上问您今晚歇在哪里?”

    皇后娘娘会忍气吞声,公主殿下可不会,想到李霄偷偷隐藏的木匣,她没好气道:“本宫还没想好,让他自己歇在龙临宫吧。”

    常甸怔了怔,有外人在场,他不好劝说,恭顺应下:“是。”

    见状,知语悄悄跟上去告诉传话的小太监:“告诉皇上,皇后娘娘喝酒了。”

    上头的人不合,底下的人难做,李霄对喝醉酒的叶静枫额外包容,她给提个醒。

    耳听为实,瑟舞公主呐呐道:“莫不是大商的男子都这么好吧,郭侯爷对夫人就很好,郭公子对女子也很温柔。”

    叶静枫勾唇:“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选一位大商的驸马?”

    大商的确有联姻的意图,但联姻的对象不能是李霄。

    瑟舞公主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顺着她的话往下想,离开北丹之前,大首领曾对她说,如果有机会就嫁给大商的权贵,万一大商人对北丹起什么心思也能及早发现,她才没有回国,比武只是幌子,可李霄不肯娶她,她也不知该选谁当驸马。

    叶静枫猜到了她的心思,道:“你不喜欢郭公子,萧公子,花公子,方公子也可以啊,本宫可以给你牵线。”

    瑟舞公主摇头:“他们都不及郭公子。”

    在潜意识里,她已经有了衡量。

    “那等你瞧上谁,告诉本宫,本宫给你赐婚。”叶静枫道。

    “嗯。”瑟舞公主点头。

    御前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李霄走进门内,叶静枫懒洋洋地看了一眼:“驸马怎么过来了?”

    李霄皮笑肉不笑:“朕来接皇后回寝宫。”

    接这个喝醉了酒就不要驸马的小公主。

    叶静枫美目波光潋滟,扬着下巴:“本宫与瑟舞公主一见如故,还不打算回去,你自己先睡吧。”

    “那怎么行,皇后不在,朕怎么睡得着。”李霄边说边走上前:“瑟舞公主眼睛尚未痊愈,想必这会儿也乏了,朕就先带皇后回去了。”

    说着,他将叶静枫打横抱起走向殿外。

    叶静枫想要说什么,被他颠了一下,缀着东珠的绣鞋掉了一只。

    瑟舞公主的确该早些休息,她想了想没有挣扎。

    知语拾起绣鞋帮她穿在脚上。

    北丹侍女将这一幕悄悄告诉瑟舞公主。

    瑟舞公主弯唇,这才是她想象中的男人,郭弘乐那弱不经风的样子,怕是抱不动她吧。

    出了寝宫,小公主来了脾气,挣扎着落地,气呼呼道:“你心里惦念着别的女人,本宫绝不会和你再睡在一张床上!”

    “什么别的女人?”李霄一脸迷茫:“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吗?”

    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到其他。

    “你还想抵赖,本宫已经看到你藏在龙临宫的首饰和肚兜!”叶静枫嗓门很大,还是透出了委屈:“她是谁,比本宫还好吗,值得你这么惦记!”

    说着说着鼻尖都红了,他是她的驸马呀,怎么可以喜欢别人,她刚刚还在瑟舞公主面前夸他呢。

    李霄怔了怔,牵起她的手:“随朕去龙临宫。”

    “本宫不去!”叶静枫跺脚。

    李霄轻声哄道:“你去了,朕就告诉你是谁。”

    叶静枫眼珠子一转:“本宫腿软,你得背本宫!”

    “依你。”李霄松开手,蹲下身,背起耍酒疯的小公主。

    叶静枫高兴了,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脖子。

    月下,帝后的影子交叠,葛舟尧和常甸这对便宜父子跟在后头,面上含笑。

    前朝留下的宫人都十分珍惜现在的日子,主子们和和气气,下头的人无需站队,相互算计,不必提心吊胆。

    走进龙临宫,李霄将叶静枫放在一把椅子上,寻了一条丝带蒙住她的眼睛。

    叶静枫蹙眉:“你这是做什么,本宫的眼睛好好的。”

    李霄道:“你先等等。”

    他走到博古架前,取出木匣,回到叶静枫身前,将她的手放进匣子里:“你摸摸看。”

    眼前一片黑暗,叶静枫找回了当瞎子的滋味,摸到熟悉的触感和轮廓,记忆随之摊开,道:“这是本宫的东西……”

    她看不见,错把白珍珠和粉珍珠当成一对,错把红玉手镯和白玉手镯当成一对,先后赏给了小李子。

    所以,木匣里的东西是她的,不是别人。

    她错怪了驸马,她的驸马心里只有她呢。

    她扯下蒙眼的丝带,扑进李霄怀里,露出甜蜜的笑容:“这些东西为什么要藏着?”

    “看到它们我就会想起殿下。”李霄想收藏的是记忆。

    叶静枫道:“那肚兜是怎么回事?”

    李霄浑身一僵,不说话了。

    叶静枫松开他,拿起肚兜,捻了捻上面的绣花,睁大双眼:“这是我在质子宫的旧物。”

    李霄:“……”

    他说他不是偷女子私物的淫贼,她会信吗?

    叶静枫捏着他的下巴尖,质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觊觎本公主的美色?”

    李霄冷不丁想起许嬷嬷曾暗讽他见色起意,他双手捧起叶静枫的脸,认真道:“是。”

    或许在重逢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她了,不然又怎么会关注她,照顾她,娶她,他对旁人可不曾赋予那么多耐心。

    他继续道:“朕对公主一见倾心。”

    叶静枫眉眼弯弯:“本宫准了,本宫命令你要一生钟情本宫,不许喜欢别人。”

    “朕谨遵公主懿旨。”李霄含住透着青梅与酒香混合的娇唇。

    叶静枫柔软的腰肢后仰,伸出一根嫩白的手指点着他的唇:“本宫问你,你可还有别的事瞒着本宫?”

    有啊,叶静枫第一次绣的帕子,荷包,香囊都在李霄手里,他怕说出来就翻脸了,他信誓旦旦:“没有了。”

    叶静枫媚眼如丝,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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