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满神使一行人带着骆束离开, 雍神司眼皮微阖：“黑耀之城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豹谈看了看神使豹凿与哥哥豹奚，眼珠子动了动, 上前一步说道：“黑耀实力不弱, 又与红豺有仇，我们不妨利用这一点。”
雍神司淡淡“嗯”了一声。
见雍神司神情不变，豹谈心下有数, 继续说道：“黑耀借着清池城与上城交易, 就表明了他们有归顺神殿的想法。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抢占先机, 接引他们加入神殿。到时不论将他们收下, 又或是让他们成为凌豹的附庸, 都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
神使豹凿上前一步, 弯腰说道：“根据稷城传来的消息，仓神司确实在去年带着万人队伍离开了上城, 但至今仍未有他回归的消息, 若黑耀人杀死了仓神司”
他皱了皱眉头：“神司大人, 万骨大巫的事情才发生不久, 神殿中许多人心中都有怒气, 我担心他们会将怒火发泄在黑耀身上，我们这时掺和进黑耀的事情, 怕是要沾一身浑水。”
黑耀能战胜仓神司，确实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毕竟仓神司的队伍向来以善战著称, 红豺族中的高阶战士更是不在少数。
可即便如此, 中央神殿的怒火, 也绝不是一座城池可以承受的, 一旦中央神殿决定征伐黑耀，那么等待他们的一定只有一个结局。
雍神司指指一直沉默的豹奚：“你也说说。”
豹奚略一沉吟，说道：“黑耀与万骨不同。黑耀与炽虎族一起攻打万骨，算得上是一件功劳。至于与仓神司的战争，完全是为了防御。况且他们至今不是神殿城池，不认识神司，不懂神殿规矩，都是可以开罪的理由。”
豹奚望向主座的老者：“只不过”
只不过，这些理由是否有人愿意为黑耀辩解，以及说话人的身份，是否足以影响中央神殿的格局。
这些条件，他们凌豹一族都再符合不过。
而豹奚说的这些脱罪说辞，皆是正反都可说得通，他们凌豹一族将掌握主导，只要黑耀之城的掌权者不是傻子，他们就会知道如何做出抉择。
雍神司抬眼看了看站得笔直的豹奚，没想到这个平时不算出众的孙子，脑袋里竟不是空的，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神使豹凿点头说道：“奚大人说得有理，可所有事情总要有个缘由，我们要是没有缘故地找上黑耀，怕是难以让他们信服。”
豹谈瞅了豹凿一眼，这家伙待在爷爷身边，活得跟个老泥鳅一样。自己说的话他认同，豹奚说的话他也认同，两边谁也不得罪，真是让人讨厌。偏偏豹凿又是爷爷最信任的贴身神使，即便看他不顺眼，豹谈也只能忍着。
“这还不简单，”不能让豹奚将所有风头抢走，豹谈高声说道，“那黑耀不是在找人吗，我现在就吩咐下去，让底下的城池寻人，到时我带着黑耀走失的族人亲自过去一趟，还怕他们不恭敬迎接吗？”
“如此，就这么办吧。”雍神司满意点头，“谈已经是二级战士，确实更适合在外行走。这任务十分重要，凿，奚，你们两人要尽全力协助谈，让他尽早出发。”
“是！”“是！”
另一边，骆束跟着父母从满神使那里告辞，回到瑕夫人以前在中央神殿的住所。
骆束虽然知道母亲的身份尊贵，可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 进入兽神之城，没想到自家竟然在兽神之城还有房子，整个人都有些亢奋。
三人一进门便看到了堆在院子中的物资，一个奴隶上前说道：“城主，夫人，这是奚司侍大人派人送来的物资。”
骆束挑剔地看着，啧啧嘴：“才这么点，要是让我自己卖，一定能得到这么两堆，三堆”
清池城主沉着脸，抬手让奴隶把院门关上。
骆束不知情地继续嘚瑟：“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我再多跑两趟，母亲，等我有了更多物资，我一定帮您把这个院子修得更大更漂亮哎哟！”
骆束后脑勺被重重敲了一下，这感觉太熟悉，骆束连头都没回，撒丫子便往前跑：“打人啦，打人啦！”
清池城主被气得头顶冒烟，追在骆束身后喊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还有脸跑！给我按住他！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院中奴隶一个个垂着头离开，谁也没有上前。
“母亲，救我啊！母亲！”
瑕夫人在奴隶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安然自若地整了整衣襟，微笑着看着像他跑来的骆束。
骆束见到母亲这神情，心里拔凉，完了，母亲也生气了，父亲生气顶多就是一顿打，母亲生气才是真的可怕，这下他哪里还敢跑，一个蹲身便滑跪在了瑕夫人面前。
骆束趴在瑕夫人膝头，垂死挣扎：“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打你？你不知道我凭什么打你？”清池城主拿着随手抄起的木棍追了上来，怒吼道，“你回家后，我是不是派人通知你，让你老实待在城中，不要外出？啊？我说的话你都装听不见是不是！”
在发现骆束离开之后，清池城主和夫人便追了出来，想要把人拦回去。
哪知道就差那么一步，骆束就被凌豹的人带走了，没办法，他们只能马不停蹄地继续追到兽神之城。
别看外人平时都尊称骆束为“小城主”，可这名头在兽神之城，在神殿神司眼中，连个蝼蚁都不算，还好他们来得及时，不然会发生什么，他们简直不敢想。
骆束才想起这一茬，他这一趟回城之后，将留给父亲弟妹的货物留下，只休息了一夜，便急匆匆地带人离开，那时是有一个奴隶拦着他不让他走来着，只是他着急到上城卖货，根本没把那奴隶的话往心里去。
骆束咽了咽口水，小心抬头看向两人：“你们早就知道雍神司要抓我了。”
看着自家幼崽敬佩的眼神，清池城主轻咳一声，把他们只是推断的事实吞回了肚子：“你知不知道你上一次带到上城的货物，在上城和中央神殿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克神司、肩神司甚至拽神司的仆人都曾来到清池打探消息，我正是为了你在招待他们，哪知道你竟敢趁着这个时间不听命令地跑了！”
克神司、肩神司两人都是契城的神司，这两人与瑕夫人都是上一任大神司的弟子。其中肩神司的家族，更是百年前支持清池城建立的势力，可以说是与清池最为亲近的两个神司，他们的仆人到清池向父亲询问消息，是很平常的事情。
倒是拽神司的出现让骆束有些意外，因为他是母亲母族唯一的在位神司，此时正在中央神殿任职。不过自从母亲下嫁父亲，放弃神殿神司位置之争后，母族人便与母亲断绝了往来，这还是近三十年来，骆束第一次见他们主动与清池示好。
骆束不服：“这是好事啊，这正证明了我这买卖做得有意义，连您的母族都愿意与我们重新交好了。”
“我从未与你们讲过我母族的事情，”瑕夫人叹息一声，抚摸着骆束的发顶说道，“当年我是主动离开神殿的，因为我察觉到了族中参与了我们这些小部族无法承受的大事。”
无法承受的大事？
骆束想到了什么，问道：“这大事，是否与当年仓神司借我们名义出使草原有关？”
瑕夫人的神情很复杂，她的孩子很聪慧，但她却害怕这份聪慧害了他。
“没错，当时还是神使的仓，带着的神旨来到清池，要求我们帮忙，我们当时没有拒绝的权利。也正是自那次之后，我故意让母族对我失望，断绝与我们的来往，说起来，不过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逃避。”
骆束追问道：“谁的旨意？母亲，他们当年到底要做什么？”
瑕夫人浅笑摇头：“这些是要被深埋在地底的秘密，我的孩子，不要好奇，不要去寻求真相。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大，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被搅入中央神殿的纷争。”
清池城主扔掉木棍，走到伴侣身边，他从不认为伴侣是在逃避，相反，正是因为她的果断，才保护了他们的幼崽，保护了他们的城池。
骆束不解：“可这些，与黑耀之城又有什么关系？”
瑕夫人张开双手，闭上眼睛仰头深吸一口气：“我的孩子，任何风雨之前，都会出现不寻常的气息。”
云层飘过，院子被一片阴影笼罩，盛夏之中，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得草木沙沙作响。
“我闻到了不祥的气息，黑耀，很快变会成为风暴的中心。”
骆束低着头，沉默许久，才出声说道：“母亲，父亲，兽人大陆已经干旱太久，几场不痛不痒的雪，无法滋养我们干涸的土地，我们需要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
骆束抬头郑重地看向两人：“靠近那场风暴，真的是错误吗？”
清池城主眉头竖起：“你是清池未来的城主，你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让城池发生巨大的改变！”
骆束挺直脊背，突然说道：“我告诉他们，仓神司可能逃走了，但只要他们稍加打探，就能发现仓神司已死，而且正是死在黑耀手中。”
清池城主与瑕夫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仓神司，竟然死了！
这样的消息，无异会将黑耀推到风口浪尖。
然而两人却同时意识到，以骆束对黑耀的态度，他绝不会多此一举做出对黑耀不利的事情。
果然，骆束握了握拳头，说道：“红豺族不会轻易罢休，我已经将黑耀之城的位置告诉了雍神司，红豺和凌豹不会坐视另一族壮大”
两人呼吸同时一滞，骆束这一小小的举动，极有可能提前引发凌豹与红豺的战争。
清池城主声音低沉得可怕：“你今天的所有作为，很可能会将你的城池，你的子民，推入无底的深渊。”
骆束之前在雍神司面前透露消息，凭借得是他的直觉，但这一刻，在与他的父亲和母亲交谈之后，他却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骆束身体有些颤抖：“父亲，我们既然已经搅入了风暴之中，就冲进暴风的中心吧，那里才是最平静的地方，也是我们新生的地方。”
骆覆望着骆束离去的背影，浑身肌肉紧绷。
瑕夫人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抚平骆覆皱起的眉头。
“夫人。”
瑕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的幼崽，比我们的目光更锐利，比我们的信念更坚定，他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合格的首领，合格的城主了。”
柔和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这一次，或许我们要依靠他了呢。”
第322章
墟山部落。
营地内篝火通明, 篝火上的烤肉被翻转着，香味传遍了整个营地。
众人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不断欢呼着捶打地面。
“走！”“走！”“走！”
只见场地中间正放置着一块巨石, 巨石上绑着几条粗草绳, 此时被拉得笔直，两个强健的角兽人背对着背，使出浑身力气艰难向前走。
“吼！”一角兽人怒目圆睁, 脖子上爆出青筋, 猛地用力将巨石拖到了他的场地。
“吼吼吼！”
“班赢了！”“赢了！”“赢了！”
虎燃哈哈一笑，重重拍了拍云景的肩膀：“别看班只是一个奴隶, 可他却是我们部落力气最大的兽人, 你们输得一点都不冤呐！”
正是为了让班为他们表演力气, 墟山人才想到了这样一种比拼方式, 要知道一般的兽人，怕是连场地上的那块巨石都拉不动, 更不用说连人带石头一起拖动了。
云景愿赌服输, 扔给虎燃一块兽皮, 问道：“你们这个奴隶确实不一般, 他什么价格, 把他交换给我吧。”
虎燃果断拒绝：“这你就别想了，就连落日之城的城主开口, 族长都没有把这奴隶送出去呢！你不知道我们养这个奴隶有多费心。”
鼠由捧着肉汤，问道：“怎么算费心？”
“我可是看在我们两族亲近的份上才告诉你们的，”虎燃神秘一笑, “为了让他有这样的力气, 我们可是每天都喂他一碗兽血和兽胆呢！”
兽人们相信野兽的血和胆都能让兽人变得更勇猛, 尤其是兽胆稀少, 向来只有在狩猎中表现出色的兽人战士才能获得，由此可见，墟山部落在班身上，可谓是下了血本。
可鼠由听到虎燃的话，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虎燎在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在给一个兽人吃食物，倒像是他们每天喂养牛羊和凫鸭一样。
鼠由悄悄紧了紧麻衣，将身上的奴隶印记好好盖住。
他太久没有外出了，差点忘了，这里不是黑耀，即便他是商队的副队长，可一旦他的奴隶身份被发现，他也可能随时陷入危险。
云景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鼠由半个身体，兴致索然地说道：“不换就不换吧。”
熊奇却觉得很有意思，他站起身，撞了撞拳头：“什么力气最大，我可不信，让我来试试！”
熊奇在出发前刚刚晋升为一级战士，他倒要见识见识，这奴隶的力气是不是比一级战士的他还要大。
熊奇走到场地中间，边走边将身上的兽皮马甲拽下来别在腰间，他对那个叫班的奴隶说道：“来！咱俩比试比试，你要是赢了我，我给你一头羊！”
一个墟山兽人起哄：“熊奇，你这头羊送定咯！”
“我一定会赢，”熊奇冲那墟山兽人扬扬下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那得再加上一条。”
熊奇转头对班说道：“就算你输了，我也奖励你一条羊腿！”
班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瓮声瓮气道：“大人，说话可要算数。”
熊奇道：“我说话自然算话，来获得你的羊腿吧！”
“吼吼吼！”
“熊奇！”“熊奇！”“墟山！”“墟山！”
随着熊奇的豪言壮志，所有人高呼着两人的名字。
黑耀族人等着熊奇给他们挣回脸面，墟山族则希望他们的奴隶继续胜利，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然而就在两人拉紧草绳，做好比试的架势，只等开始指令之时。
一个兽人却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勒力来了！勒力部落来了！”
“什么！”“勒力部落！”
“兽神在上，那群恶鬼又来了！”
哭闹声喊叫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欢笑声，人群瞬间乱成一团，亚兽人带着幼崽头也不回地往帐篷中跑去。
虎焰从大帐中跑了出来，对混乱的人群大喊道：“你们几个，快把黑耀带来的货物搬进帐篷，快！”
云景看向虎燃，神情严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兽人部落遇到敌袭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墟山部落的反应却有些奇怪，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一伙四处抢掠财务与亚兽人的恶鬼来了！”虎燃着急说道，“来不及解释，你们黑耀队伍中有好几个亚兽人吧！快，快将他们藏起来！”
说完，虎燃便火急火燎地迎向墟山族长，边跑还边喊着：“角兽人战士！角兽人战士！”
熊奇一听到声响便扔下了草绳，迅速跑到云景和鼠由身边：“有人进攻墟山部落？”
这一趟外出，云景是队长，熊奇和鼠由则是副队长，如今出了事，族人们都在指望他们。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云景道，“召集所有战士，准备战斗！”
“是！”
三人都没有忘记，在商队出发之前，狼泽便嘱咐了他们，这一次外出，要尽量与北荒和浑戎的各部族交好。
如今墟山遭到攻击，他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黑耀战士虽然比墟山兽人整队的时间晚了一些，但他们到达部落外的时间却比墟山人快得多。
当然更让墟山部落震撼的，是黑耀五百人凝聚出来的威势，竟一点都不比墟山近一千五百个成年角兽人弱。
没错，黑耀交易队有一个人算一个人，全部都是完全战力。
队伍中的三十几个亚兽人，有伴侣的便坐在伴侣后背的鞍具上，手持飞鸟长刀，身后背着弓箭。
而如鼠由这般没有伴侣的亚兽人，则迅速爬到了部落周围的大树或山石上，隐匿身形准备随时射箭。
这是祁白为亚兽人们制定的战略，亚兽人与角兽人兽形不同，他们需要更好的掌握全局，才能安全地发起进攻。
见云景带队过来，墟山族长颇为动容，他用手捶了捶胸膛：“云景，你没有在危难时刻离开墟山，这份情谊墟山将永远记得。”
云景对墟山族长回了一礼：“我们出发前，城主和大祭司便嘱咐我们，墟山是黑耀的朋友，黑耀永远都不会抛弃他的朋友。”
站在墟山族长身旁的墟山祭司，闻言，面向东北方向，郑重拜道：“兽神庇佑黑耀之城，兽神庇佑城主大祭司。”
几人只来得及说这么几句话，隆隆的蹄声便已经传了过来。
这声音
云景皱了皱眉头，与熊奇对视一眼，对方究竟来了多少角兽人，竟然能制造出这样大的阵仗。
“其他的来不及与你们细说，”墟山族长迅速说道，“勒力部落是可以操控野兽的族群，注意看他们的头顶，野兽是没有独角的！”
说完，一声虎啸，无数独角虎迎着敌人的方向进攻而去。
操控野兽？难道勒力部落也拥有无妄草。
不需要让云景和熊奇思考太久，下一刻他们便知道那绝不是无妄草，也明白了墟山族长让他们分辨野兽和兽人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勒力部落竟然与野兽一同前进共同进攻，怪不得他们能制造出那么大的响声。
这一支近两千人的兽人队伍，竟然还携带着成千野兽。
云景立刻做出抉择：“从侧翼进攻！”
勒力部落冲在最前面的是高大强壮的蛮牛，黑耀与墟山的人数本就没有对方多，与野兽进行正面对抗只是白费力气。
“吼！”“嗷！”
黑耀战士如两道支流，迅速在两翼分散。
他们很快便发现了勒力部落队伍行进的规律，放过奔跑的野兽，只进攻侧方的角兽人。
勒力人虽然能控制野兽，可他们现在却无法改变野兽奔跑的方向，他们的队伍太庞大了，突然改变方向，只会让他们自己陷入混乱。
而只要靠近勒力的角兽人，就能发现，他们虽然人数很多，可单个拎出来却并不强壮，正面对上墟山角兽人怕是都不敌，在骁勇的黑耀战士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毕竟为了保证商队第一次外出能一切顺利，这五百兽人可都是黑耀战士中的佼佼者。
正面有墟山部落的角兽人，黑耀的战术出奇地有效，很快便在进攻的队伍中撕开了一个口子。
“呜呜呜！”“呜呜呜！”
正在两军厮杀之际，墟山部落的上空却突然传来了号角声。
勒力部落和墟山部落的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黑耀战士们却同时接收到了指令。
敌人竟然不止这一波。
大熊猫熊奇一巴掌拍开面前的敌人，站直身体怒吼一声，位于左侧的所有黑耀战士果断脱离战场，朝着发出号角声的地方冲去。
云景所带领的右侧的队伍距离稍远一些，但云豹的兽形更为灵活，很快便追上了大熊猫队伍。
有号角的指引，两支队伍眨眼间便到了目的地。
只见一支四五百人由角兽人组成的队伍，已经冲破了墟山部落的栅栏，正旁若无人地肆意向外搬运物资。
“嗷！”“嗷！”
一云豹一大熊猫跃到道路中间，发出威胁的吼声。
突然出现的兽人，着实吓了正在搬运的角兽人一跳，他们转头，叼着物资，一路跑一路洒地往外跑，直直追向前面的兽人，与墟山外的队伍汇合。
他们的任务只是抢东西不是打架，更不用说这两个兽人的体型，看着都快要赶上首领了，这太可怕了。
一黑耀战士想要追过去，云景低吼一声，将他拦了下来。
云景的目光紧紧锁定一众兽人中，体型最为庞大的那一个苍犬兽人。
这个人，至少是个一级战士。
两支队伍隔着墟山部落被损坏的栅栏，遥遥对峙着。
突然，那苍犬兽形消失，一个身材修长皮肤黝黑的男人出现在了原地。
他暗金色的瞳孔望向云景和熊奇身后的高树，玩味地说道：“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第323章
树枝上传来簌簌响声, 鼠由拨开树叶，从树上跳了下来：“你眼力还算不错。”
苍犬兽人见到鼠由，眼中兴趣更浓：“竟然是个亚兽人。”
鼠由举起手弩, 直直瞄准苍犬兽人：“别小瞧亚兽人, 不然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苍犬兽人暗金眼瞳闪了闪：“就是这个东西伤了我的人？还有你刚刚用来发出声音的东西，这些都是什么？”
鼠由站在高大的云豹和熊猫中间，手中保持着弩箭上膛的姿势：“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这时, 墟山部落的角兽人也发现了营地内的勒力人, 正迅速向部落内撤回战士。
知道今天已经无法获得更多战利品，苍犬兽人向后使了一个眼色。
“浑戎没有你们这样的部落,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苍犬兽人扯了扯嘴角, “你不会连自己部落的名字都不敢说出来吧？”
黑耀来到浑戎, 与浑戎各部族进行交易的事情, 早晚会传开，这人此时的问话, 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鼠由看了看正面已经接近尾声的战斗, 不打算继续跟眼前的勒力人继续纠缠。
与勒力人硬碰硬不是明智的选择, 勒力人愿意主动撤退, 对墟山尤其是墟山部落内没有防守之力的亚兽人和幼崽来说都是好事。
鼠由高声道：“我们来自伟大的不可战胜的黑耀之城！”
听到黑耀的名字, 苍犬兽人身后好多角兽人都躁动地甩着尾巴。
苍犬兽人扬了扬眉头：“你们就是那从北洲来的黑耀人。”
鼠由冷哼一声：“你知道我们，看来你还有点见识。”
“我自然知道你们, 我还知道，你们十分富有。”苍犬兽人叹息一声，张开双手说道, “浑戎这些部落已经没什么好东西了, 等我抢了那落日之城”
他暗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鼠由和他身后的黑耀战士, 狂妄道：“下一个, 就是你们黑耀之城。”
“吼吼！”“嗷嗷！”
之前还在云景和熊奇面前夹着尾巴逃走的勒力人，在听到苍犬兽人的话后，都激动得嚎叫起来。
“回去告诉你们的城主，我苍犬族的苍邪，很快就要到北洲，拿走你们的所有财物，掠走你们的亚兽人和幼崽！”
“咻！”
鼠由的箭矢终于离弦，径直射向苍邪面门。
然而，就在箭矢即将命中的一瞬间，苍邪伸手，直直将箭矢握在了掌心之中。
“苍邪。”鼠由收回手弩，“这支箭是给你的警告，你们要找死就来吧！”
苍邪感受着手中泛着凉意的箭身：“谁生谁死，我们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首领！”
苍邪伸手制止他：“通知所有人，我们撤！”
云景变成人形，对鼠由称赞道：“做得好，那个叫苍邪的兽人，看起来比我和熊奇还要强大，你竟然丝毫不惧怕他，不愧是我黑耀的兽人！”
族人们纷纷围到鼠由身侧：“没错，鼠由你说得真好，要是换成我，我一定说不出你这些霸气的话！”
不知道是谁激动地碰了鼠由一下，下一刻，被围住的鼠由便腿一软，歪坐在地上。
鼠由苦着脸：“快别说了，再多一会儿我也坚持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
勒力人的离开，正如他们的出现一样突然，只留下了沾满鲜血的土地，和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营地。
墟山兽人分散在领地各处，尝试着将兽皮和木棍重新搭成帐篷，几个亚兽人一动不动，压抑地哭泣着。
这时鼠由几人才知道，绕过正面战场进入领地内抢物资的勒力人不止一拨，其他人没有黑耀部落的号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勒力人将他们的物资搬空，甚至拖走他们的幼崽。
夜幕完全落下，云景三人再次被请到了墟山族长的帐篷中。
帐篷里有四个人，除了墟山祭司外，还有两个四五十岁的兽人，这两人是墟山部落的长老。
墟山族长受了伤，好在看起来并不严重，只是神情有些沉重。
三人落座，墟山族长道：“再次感谢你们，黑耀的朋友。”
云景道：“比起感谢，我们更想知道浑戎发生了什么？”
墟山族长摆摆手，坐在下方的墟山长老开口道：“我来说吧。”
“我听说你们见到了勒力部落的首领苍邪，那你们应该发现了他与我们不同的长相。”
三人点头。
兽人的人形通常与他们的兽形有关，所以不同部落兽人的长相，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可如苍邪那样棕黑皮肤暗金眼瞳的兽人，他们却很少会见到。
“他们不是浑戎人，这样的容貌，”云景皱眉，“难道是荒原的兽人？”
浑戎和北荒，在兽人大陆上，已经算是靠近边界的土地了，然而在他们的更北面，还有一大片人烟稀少的伊狄荒原，她听说过荒原人长相可怖，不过由于从来都没有见过，云景一直把这个当成与兽神之城一样的传说。
墟山长老叹了一口气：“是也不是。”
“那苍邪带领的苍犬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谁也说不清楚，我们只知道，正是苍犬人，掌握着操控野兽的能力。”
“可除了他们，组成勒力部落的兽人，却大多都是伊狄人。”
“土地的干旱，让他们没有饱腹的食物，这些苍犬人便带着域外的凶兽进入了伊狄荒原，抢夺其他部落的食物。”
“被他们盯上的部落，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加入他们的部落与他们一起劫掠，要么就是在他们的骚扰之下迁徙。”
伊狄荒原贫瘠，超过千人的部落都不算多，可架不住它的土地广阔无边，十个，二十个，三十个苍犬族将整个荒原整合为了一个勒力部落，这个部落便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恐怖存在。
熊奇愤愤道：“这样的恶人在浑戎横行，你们依附的城池，难道就不出来管一管吗？”
屋内另一个长老重重砸了一下大腿，冷哼一声：“他们收我们供奉的时候，态度傲慢得很，可真有了危险，却缩得比乌龟还要快！”
“自从勒力部落出现在浑戎，已经有好几个部落前往落日之城寻求庇护，可落日之城大门紧闭了，没有回应任何人，”墟山族长道，“落日之城一共有五个拱卫部落，我们西北面，最靠近伊狄荒原的陀陀部落已经迁走了。”
“我们早有预感，勒力部落的目标会是我们，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云景道：“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一定是贪婪让我们陷入如此境地，愤怒的墟山在惩罚我们，它在惩罚离开了它的子民。”墟山祭司叹息一声，“我们将再次迁徙，回到养育我们的墟山脚下。”
鼠由看了看云景和熊奇，迟疑片刻说道：“浑戎不平静，不见得北荒就是安全的。”
墟山祭司祈福的声音停下，她迎着火光，仔细往鼠由的方向看去，颤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鼠由道：“我们从黑耀之城来到墟山，中间只经过了北荒的几个小部落。”
为了能经过更多的部落，商队一共有南北两条路线，他们这一次来浑戎，行走的正是北荒北面的那一条路线。
“只有这些北荒的小部落知道黑耀来自北洲，今天苍邪能说出‘北洲’，就证明他们一定也进入了北荒。”
黑耀之城如今的位置，处于兽神栖息之地与东夷中间的空白地带，这里几乎没有兽人部落的存在，自古便没有一个明确的名字。
在没有文字和地图的兽人大陆，部落更迭变迁频繁，各部落所处的地理位置，往往比部落的名称更有指向性，就比如莽荒的圣羚部落，以及从北荒迁徙至浑戎的墟山部落。
黑耀之城既然要与兽人大陆上的其他部落通商交易，没有一个具体的地理描述是行不通的。
黑耀南接东夷北荒，北至冰封的兽神栖息之地，西临人烟稀少的无主之地，向东则是黑耀赖以生存的浩瀚大海。
如此，祁白和狼泽便将以黑耀之城为中心的广袤土地，命名为北洲，意为北方方外之地。
可问题是，这一名字是在商队出发之前才确定下来的，就连黑耀做客的墟山部落，尚且不知道这一地名的存在，因此，鼠由才断定，勒力部落必定进入过北荒，甚至，他们或许已经吞下了一两个北荒小部落。
“兽神在上。”墟山祭司闭上眼睛，“勒力部落的野心，究竟在哪里才是尽头？”
鼠由也不懂：“勒力部落，到底要做什么？”
祁白敲了敲会议室的桌面，轻笑一声：“他们的想法，并不难理解。”
商队遇上勒力抢掠墟山部落，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由于有勒力部落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在，商队简单处理了一下他们的货物，便带着交换而来的物资，昼夜不停地赶回黑耀。
才一进城，云景鼠由和熊奇三人便立刻跑来见祁白和狼泽。
听到祁白的话，几人都瞪大了眼睛，不难理解吗？他们可是想了整整一路，都没有弄明白勒力部落的目的。
毕竟在鼠由他们几人看来，勒力部落已经有了足够大的领地，他们就算有再多的族人，也足够他们生活了。
祁白摇头：“勒力部落的建立与扩张，满打满算不过四五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与我们建立城池的时间相差无几，但他们的人口却是我们的好几倍，你们想想，他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狐宵：“食物。”
“没错，”祁白点头，“根据你们的说法，伊狄荒原上有许多部落甚至是主动加入勒力部落的，这样毫无规律的人口增长，紧紧依靠采集和狩猎怎么可能满足食物的需求。”
“即便掠夺其他部族的物资，怕是也很难满足所有人的食物，他们只有掠夺，不停地掠夺。”
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的勒力部落，一旦停下来，部落内的矛盾便会彻底爆发，根本不需要外部的攻打，他们便会分崩离析。
狐宵认同地点头，当年他带着奴隶逃跑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一路跑一路抢，抢到多少算多少。
只不过狐宵从来都没想过带奴隶们建立一个部落，所以那些大祭司所说的矛盾，对他来说也就显得无关痛痒。
羊罗忧心道：“这么说来，那个落日之城，根本不是勒力的对手啊，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占领落日之城了。”
狼泽道：“他们不会占领落日之城。”
会议室中的众人面面相觑，那可是一座城池，勒力部落既然那么强，怎么会放弃一座城池。
祁白认同道：“你们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吗？”
众人相互看看，都摇了摇头。
祁白提醒道：“勒力部落虽然抢夺物资，但他们从来不灭族，不会将这些部落的兽人收为奴隶，甚至，他们都不会抢走那些部落中的所有物资。”
云景想了想，喃喃道：“好像，真的是这样。”
面对众人不解的目光，云景解释道：“我在墟山部落与勒力人交手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奇怪。”
“勒力人带着许多野兽正面冲向墟山，可那队伍中的兽人都不强壮，如今回想起来，那阵势不像是战斗，反倒像是在驱赶墟山部落的兽人。”
鼠由眨眨眼睛，也想通了：“没错，他们的目的不是战斗，而是掩护其他几队更强壮的兽人进入墟山部落抢夺食物，就连他们的首领都出现在战斗的后方。”
熊奇挠挠头：“你们都明白什么了？我怎么还没明白。”
祁白道：“抢空一个部落，杀光一个部落有什么用，这样只会引起所有部落的公愤，留着那些兽人，让他们继续工作，以后再抢不是更好吗？”
而且这样一来，那些没有被抢到的部落，心中也始终会留有一丝侥幸，说不定下一个抢到的不是他们，墟山部落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勒力部落的首领或许还会觉得可惜，可惜那些人为什么不能坚持得更久一点。
狐宵吞了吞口水，他突然对那个叫苍邪的兽人感兴趣了，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当然了，”祁白补充道，“勒力部落不会占领落日之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一座城池可不是一个部落那么简单，城池的背后是其他城池，是神殿，只要那个苍邪还有理智，就该知道，攻城容易守城难，就凭他手下的这些乌合之众，想要抵抗神殿是痴人说梦。
别看寂当初能直接将万骨之城易主，那是因为他的身后有炽虎族有扶神司，如果没有这些，寂照样坐不稳崧芜的城主。
羊罗看看狼泽，又看看祁白，这两人神情淡定无比：“那我们就等着他们过来？”
被祁白和狼泽这样一分析，这个在浑戎和北荒横行霸道的勒力部落，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祁白没有回答，而是对众人笑着说道：“你们奔波几个月都辛苦了，羊罗爷爷，明天便开始今年的秋日祭典吧，正好让商队的族人们都好好休息休息。”
待所有人走后，祁白才侧头看向狼泽：“你对勒力部落有兴趣？”
“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狼泽道，“那个苍犬族的能力，确实有点意思。”
第324章
一大清早, 整个城主府便忙碌了起来。
今天不仅是黑耀秋日祭典的开始，同时也是祁白和狼泽正式搬进城主府的乔迁之日，祁白一早便告诉了幼崽们, 今天可以到城主府来拿好吃的。
这不, 天才蒙蒙亮，城主府的大门和窗户便敞开着，祁白正跟十几个工人待在大厨房里准备着食物。
由于今天招待的主要是幼崽们, 祁白便做了三种点心, 红枣糕、浆果饼干和鲜奶糯根糍粑。
其中浆果饼干是提前几天便准备好的。
将凫鸭蛋、酥油和洗净的浆果干充分搅拌成糊糊，倒入葙稞粉揉成微微有些干燥的面团, 将面团固定成长条放至定型, 切成薄片进烤炉烤熟。
这样真材实料做出来的饼干, 蛋香和奶香味十足, 再搭配上浆果干的甜滋滋味道，比祁白前世吃到的许多饼干都要更醇香。
此时薮简取出了十几个大竹编盘子, 正将浆果饼干仔仔细细地摆放好, 其他人则在忙碌着做红枣糕和糯根糍粑。
几个亚兽人怀里捧着大陶盆, 手中拿着用竹条做成的打蛋器打发蛋清。
只是他们干活干得并不“专心”, 不时就要彼此对视, 偷偷笑一笑。
可不是他们偷懒，而是打发蛋清的队伍中, 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
狼泽脸上沾着面粉，身体绷得笔直，一丝不苟地搅拌着盆中的蛋液, 那如临大敌的样子, 哪里还能看出带兵打仗时的冷峻。
不过要是觉得狼泽做不好这工作,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祁白只给狼泽演示了一遍搅拌的方法，狼泽便始终保持着这种均匀的速度，祁白觉得就是现代的电动打蛋器也不过如此了。
祁白憋着笑，走到狼泽身侧，轻轻捏了捏他的胳膊。
狼泽小心收回手，低声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祁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冲狼泽竖了竖大拇指：“太好了，完全挑不出一点问题。”
祁白接过已经打发好的蛋液，筛入葙稞粉枣泥和牛奶缓慢搅拌均匀，在烤盘上刷上草籽油，然后将蛋糕糊糊倒入烤盘中。
祁白想了想，在蛋糕糊上方撒了一点浆果干，凑到狼泽耳边说道：“这块枣糕谁也不给，留着咱们晚上回来吃。”
狼泽嘴角忍不住上扬，听到周围的偷笑声，抬手放在唇边轻咳一下：“都听你的。”神情倒是自若，只是耳尖却红透了。
这边两人才一起将三四个大烤盘放入烤箱，身后便有人喊道：“大祭司，糯根粉蒸好了。”
“哎，来了！”祁白连忙转过身，跑到蒸牛奶糯根的蒸笼前，用筷子搅拌了一下糯根糊糊，点头说道，“可以了，出锅吧。”
“好嘞。”
将一整屉糯根糊糊倒入大石臼中，等糯根糊糊稍凉一些，再放入酥油块，用木棍不停地搅拌舂捣，直至糯根糊糊变得如糍粑一样软弹。
屋外正在干活的几个角兽人，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便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大厨房这几天传出来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自己手里正处理的是辣果。
祁白觉得自己大概还是缺少点有钱人的自觉，别人住大豪宅，院子里种的都是树木和花草。
祁白倒好，树是种了，不过种的都是果树，红果、橙果、枣树等等他已经搜集到的果树一样不落全部种了个便，唯一能算上观赏树的，便是一棵桂花树，之所以把它分为观赏树，还是因为这桂花树刚种下暂时还开不了花，不然也逃不过被吃的命运。
至于花草，那就更不用说了，祁白在城主府的大院子中，开了四亩地，专门用来培育他从崧芜带回来的辣果和稃苞，旁边还有几亩菜地，用来种瓜果蔬菜。
此时辣果已经成熟了很多，不过这东西跟豆子和葙稞不同，它的果子并不会在同一时间完全成熟，因此城主府的工人们，每天清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田地里摘下已经熟透的辣果。
此时这几个角兽人，便用兽皮蒙着脸处理辣果，他们要将辣果用石刀划开，把里面的种子单独取出来，种子和辣果分别晒干储存。
一兽人吸吸鼻涕，十分疑惑地问道：“这辣果可真呛人，大祭司大人怎么偏偏喜欢这个味道呢？”
他身旁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兽人摇摇头：“你现在的胆子竟然这样大，敢妄议大祭司大人了，大祭司大人既然将辣果和稃苞单独种在城主府中，就足够说明这些植物有多重要，你可当心别把大祭司需要的种子弄丢。”
“我才没有那么粗心呢，”那年轻兽人拍了拍身旁的簸箕，“每一粒种子我都有好好数着呢。”
几人相互打着趣，便听到围墙外传来了幼崽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来了，”年纪稍大一些的角兽人笑道，“快去通知城主和大祭司！”
这时，大厨房内也忙活得差不多了，祁白指挥着众人将糯根糍粑装入干净的大托盘，又在大托盘上放上一个大木碗，碗中倒入满满的黄豆粉和红糖汁。
如此，三道点心便全部准备好了。
“大祭司哥哥！”“大祭司哥哥！”
“好香啊！”“这是什么吃食啊！”
根本不需要指路，幼崽们进了院子，闻着香味便跑到了大厨房窗口，一个个踮着脚，小脑袋起起伏伏得跟浪花似的。
祁白笑着冲他们招招手：“都到门口等着吧，马上就能吃了。”
狼泽洗干净手，带着过来报信的角兽人，从偏厅里搬出了两张大桌子，幼崽们便又兴高采烈地跟着狼泽颠颠往外跑。
将食物摆好，祁白问排在最前面的小姑娘：“想好要哪一个了吗？”
黑耀城中现在单是十岁以下的幼崽就有一千多人，祁白一个人可没办法供他们吃饱，因此大家每人除了能获得一块饼干之外，只能从枣糕和糍粑中选一种。
小姑娘手指放在嘴边，认真看了看两种食物，最后才指了指糯根糍粑，她虽然没吃过枣糕，可是学院食堂会给他们做窝窝头和葙稞大馒头，这枣糕看着和那些差不多，她要吃以前没吃过的。
祁白笑了笑，切下一大块糍粑，扔在黄豆粉中滚一滚，浇上一点红糖汁，然后用竹签串起来递给她。
小姑娘的眼睛跟着糍粑不停上下移动，双手接过竹签，刚想张口道谢，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好好的一句“谢谢”，愣是被说成了“咻咻”。
小姑娘拿着糍粑兴高采烈地走了，下一个小胖子却左看看右看看，哪一个也舍不得放弃。
小胖子身后的幼崽忍不住催促道：“快点选一个你最喜欢的，你忘记豹星老师说的了，大祭司哥哥做出来的食物，都会教给族人们，说不定过几天交易街上就有卖的了。”
祁白向远处看了看，问道：“你们豹星老师呢，怎么没见到他人呀？”
“我知道，我知道，”又一个幼崽举着手说道，“豹星老师说，他已经是大人了，他不会与我们一起抢食物。”
祁白“噗嗤”笑出了声，单独串好一串糍粑递给那个幼崽：“你把这个送给豹星老师，就说这是我特意送给他的。”
可怜的豹星，这年纪在蓝星上还应该上小学呢，如今却一个人承受了太多。
幼崽被安排了任务，立刻嘹亮地喊道：“是！我一定送到！”
为幼崽们发完了乔迁礼品，祁白便回家拿出了他的大祭司袍，为待会儿的祭祀做准备。
自从城中织出了木花布，祁白的大祭司装扮就被羊罗几人升了级。
不仅长袍和拖地的披风，全部都由颜色最白最均匀的木花制成，羊罗也终于集齐了羽毛，编织出了他心心念念的拖地白色羽衣。
祁白见到他们制作的羽衣，也不得不佩服，只要给兽人们一点灵感，他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都是无穷的，这羽衣的羽毛轻盈，层次分明，只是摆在那里就有让人向往的圣洁之感。
祭祀殿二楼的大露台已经被装饰了起来，祭祀用的兽肉也摆放在了桌子上。
彩色的兽皮条与叮铃作响的骨器，从大露台一直延伸到整个大广场，石头灯柱上的火焰被点燃，与大广场上的篝火相互呼应，让整个广场的气氛热烈无比。
这热闹的气氛之下，有一行人却显得有些拘谨。
五个村落的村长和祭仪，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菱的身后，生怕走错一步，便再也无法在人群中找到马菱。
昨天接到消息之后，马菱便立刻带人出城去五个村落中接人，此时回来得正是时候，他带着几个村长和祭仪穿过人群，一直走到祭祀殿门口为几人预留下的位置。
他们才站定，前方的大露台上便“呼”地一声，冒出了两簇焰火。
几人连连后退，一直等焰火降下，才看清缓步走上大露台的白色身影。
祁白身穿羽衣，头戴带着垂坠的骨冠，走到露台边缘。
众人仰望着他们的大祭司，听着他用轻灵的声调为他们降下祝福。
“仁慈的兽神会庇佑每一个辛勤的兽人，享受你们劳动的果实吧，这是你们永远不会被剥夺的权利！”
祁白双手交叠放于面前，闭上双眼轻声唱道：“兽神庇佑。”
“兽神庇佑！”“兽神庇佑！”“兽神庇佑！”
“吼！”“吼！”“吼！”
大祭司的祝福只是一个开始，祭典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兽人们围绕着架着兽肉的火堆，跳着丰收的舞蹈，赞美伟大的兽神与黑耀。
自从黑耀实行了婚姻制度，两情相悦的兽人可以随时到户司进行登记，部落原本一年一度的求偶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可祁白却并不想取消节日的存在，从古至今，人们都热爱节日，再强大的灵魂，也需要休息与放松，热热闹闹的庆典，是最能让大家感受到幸福的存在。
因此，祁白便在黑山部落春日祭典的基础上，又增设了三个节日。
如今的黑耀之城，春夏秋冬共有四个祭典，其中代替了原本部落求偶日的秋日丰收祭典，是最为盛大的一个。
族人们在广场上载歌载舞，大口吃肉喝酒，五村的村长与祭仪却坐在城主府的宴客厅中，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五个村落成为黑耀附庸已经有半年时间，这半年里，他们从未进入城池，只是听着每两月从学院放假回家一次的幼崽，讲述着城池中各种各样稀奇的事务。
很多时候，他们甚至怀疑幼崽们时不时在吹牛撒谎。
他们已经建起了高高的石楼，种上了粮食还养育了牲畜幼崽，这样家里有粮，能安稳睡觉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不敢想象的生活。
幼崽们描述的城池，简直不像是真的。
然而，从他们进入城池，进入城主府的大门，他们才恍然发现，幼崽们的语言还是太贫乏了。
各色兽毛制成的带着花纹的毛毡地毯，包着细腻兽皮的柔软家具，镶嵌着贝壳宝石的墙面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以至于此时坐在餐桌前，望着桌上一道道丰盛的佳肴，几人都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也就没有察觉到，城主和大祭司宴请他们，可不仅仅是为了庆祝。
待薮虞给所有人倒满果酒，狼泽开口说道：“丰收祭典之后，黑耀将出兵勒力。”
“各个村落，每百人需至少有十人加入军队。”
第325章
“吧嗒 ”一声。
宿羊村长连忙低头捡起掉在桌子上的筷子, 众人也终于反应过来狼泽说的话。
钟驴村长驴姜第一个站起身，他身侧的钟驴祭司想拦都拦不住：“城主，我曾经说过, 只要黑耀能让我的族人住上结实的房屋, 拥有可以过冬的食物，我愿意将自己的生命献给黑耀。”
“现在，黑耀答应我们的事情全部都做到了, 轮到我们来报答城池了。”驴姜捶胸行礼, “我们钟驴村，愿出十个十人角兽人队伍, 同城主一同征战！”
“好！”狼泽站起身, 端起面前的酒碗, “钟驴的勇士, 我记住了你们的名字。”
钟驴村整个村子不过只有五百人，按照狼泽的要求, 只需要加入军队五十人便可, 但驴姜却愿意出两倍的人数, 足以证明了他们的忠诚与决心。
看到驴姜痛快地喝下面前的酒, 其他四个村落的村长也坐不住了, 纷纷站起身：“我们也愿意听从城主调遣，与城主一同出征！”
话虽然这么说, 可其他几个村落的村长，却没敢提出增兵的事宜。
不过只要有他们的表态就足够了。
这一次狼泽没有站起身，而是压了压手心, 让他们坐下：“犀昼和狐乔已经跟我说过了, 你们今年的秋猎表现得不错, 也正是因为这样, 我才会同意让你们一同出战。”
“这一次与勒力征战，战士们应更加英勇，任何在战争中有功的兽人，都会得到城池的奖励，任何扰乱军纪的行为，同样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若有敢泄露秘密有所图谋的，”狼泽扫视一圈，“所有牵连的兽人，都不会被放过。”
“你们回去之后，务必要挑选出族中最为强壮的兽人，不得耽误和阻碍大军行动。”
出兵勒力是一场大战，狼泽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让五村战士成为主力军，不然也不会提出仅仅十分之一的招兵人数。
但黑耀要成为一个整体，要有凝聚力，就不能让城外的村落置身事外，因此即便他们加入黑耀的时间不算长，即便五村的战士战斗力远不如黑耀战士，狼泽还是要让他们参与进来。
狼泽恩威并施的一段话，让几个原本还有小心思的村长祭仪，瞬间惊出一阵冷汗。
“城主，您您说的是，能为黑耀征战，是我们每个村落的荣幸，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军队挑选战士。”
祁白见狼泽已经将这些人镇住，谅他们不敢多生事端，便笑着说道：“今天是该庆祝的日子，我们就不谈正事了，诸位，这些都是厨房专门为各位准备的城中美食，快品尝一下，看看合不合口味。”
祁白话音落下，驴姜便拿起面前一块烤羊排：“大祭司，我就不客气了！”
钟驴祭司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伸手去拿面前的食物。
黑耀食物的口味自然是没得挑，即便有狼泽坐在上位，即便有突然落在头上的战争压着，满满一桌食物，依旧被吃得渣子都不剩。
饭后，祁白招来牛吾，让他将五村村长和祭仪送到客舍，让熊暖安排他们的住宿。
秋高气爽，夜空繁星耀眼，酒足饭饱，几人的心情有种想要沉重都沉重不起来的复杂感。
钟驴祭仪拉着驴姜远远跟在人群后面，有些不悦地说道：“今天这事，你怎么都不同我商量，便擅自做了主张。”
“我们现在是黑耀的附庸，跟随黑耀出战是应当的。”
钟驴祭仪叹了一口气：“黑耀没有奴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战士到了战场上，很有可能被当做对战敌人时的诱饵，你答应就罢了，怎么还能多加那么多战士，你看看其他村落，哪一个敢出这个头的。”
“我与黑耀战士一起狩猎过，他们没有奴隶，是因为他们的战士够强壮，他们不需要奴隶。”驴姜停下脚步，看着钟驴祭仪郑重说道：“黑耀让我们留在距离城池这样近的地方，与我们分享狩猎地，给我们盐腌肉，将我们的房子塞满植物，这样的城池，我们不会再找到第二个，黑耀值得我们的忠诚。”
“马上就要进入冬天，我们的战士不需要外出狩猎，还有石楼守卫村落的安全，留下一半战士十分足够了，要我说，大家都该付出自己的全力。”
“行了行了，你这些话跟我说说就算，可别在其他四族面前露出不满。”钟驴祭仪连连摆手让他打住，他闭眼祈祷道，“但愿你的选择是对的，但愿你能将族人平安带回来。”
队伍的最前方，潭犬村长打趣道：“好小子，半年不见，你倒是壮实了不少。”
牛吾憨憨一笑，直言道：“主人，我们在城主府每天都能吃饱，其他几个人也都壮实了。”
潭犬村长笑着摇摇头，若有所思道：“看到你这样，我也算放心了。”
最终，在队伍集合这一日，五村如约带来了二百四十名战士，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这点兵卒，在黑耀七千多人的大军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狼泽站在高台之上，冲下方严阵列队的战士高声说道。
“黑耀是仁慈的城池，我们不会主动入侵别的部落，但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觊觎我们。”
“勒力部落已经在伊狄和浑戎称霸，他们的首领放言，他们要攻入我们的城池，掠夺我们的食物，抢夺我们的幼崽，黑耀的战士们，你们难道能容忍这样的威胁存在吗？”
“不能！”“不能！”“不能！”
“对方的人数，比我们还要多出几倍，你们惧怕吗？”
“不怕！”“不怕！”“不怕！”
“好！”狼泽举起骨刀，“黑耀的战士们，随我主动出击，保护我们的城池，保护我们的族人！”
“吼！”“吼！”“吼！”
“熊寒、狼战、云景、牛朔、狼季，出列！”
五人齐齐喊道：“在！”
“我命你们为五军大将，各领一千五百名战士，你们麾下，每十人为一队择十夫长，百人择百夫长，千人择千夫长，不论狩猎作战，所有人必须坚守其职。”
“我要的军队，如展翅飞鸟，如锋利刀刃，能划破天空，亦能撕碎敌人的咽喉！”
将士们满腔热血，齐声发出震天吼声：“是！”
城门打开，所有百姓都聚集到了城门口，他们站成长长的两排，一直延伸到城外的几百米外。
大军出征之后，马菱便是城中军队的统帅，鹿言和薇将留下来辅佐他。
祁白看向马菱三人：“一旦有敌人来袭，你们无需应战，让城外五村兽人入城避难，城中粮食充裕，你们只要守住城池，就能等到军队的救援。”
马菱郑重行了一礼：“大祭司您放心，不管是谁来了，都别想撬开我们的城门。”
鹿言和薇笑道：“我们等着大军胜利归来！”
祁白也冲几人笑笑，没有人喜欢战争，但该来的总会来，他们要毫无畏惧地去面对。
银月狼族打头阵，战熊兽人跟在其后，紧接着便是一辆辆用兽皮盖住的板车。
作为大祭司的车架，行驶在所有板车的最前方。
祁白打开车厢的车窗，能看到道路两侧殷切期待的百姓，能看到远处城墙上，正为军队跳着祈福舞蹈的祭司们，祁白冲所有人用力挥了挥手。
大军越过汐水，沿着北荒北部一路朝着浑戎和伊狄交接处进发。
狼泽打开车厢门，躬身进入车厢坐下，他握了握祁白的手：“这么凉，怎么不生火炉。”
祁白不在意地摇摇头：“生火炉太麻烦了，我待会儿起来活动活动就好了。”
队伍从黑耀出发，转眼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北洲秋冬之间气候的变化最是迅速，他们出发时天地间还带着最后一丝暑气，如今已经是说话能哈出寒气的冬天了。
祁白让狼泽看桌面上的地图：“再向西行走十天，我们就能穿过北荒边界了。”
狼泽将祁白的手放进自己兽皮衣，看着地图点头说道：“没错，我已经吩咐下去，让队伍时刻留意周围的部落。”
如果鼠由和云景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这附近的部落，很有可能见过勒力部落的人。
两人正讨论着，车厢的墙壁突然被敲响，狼泽打开窗户，就见虎猛带着几人跟在板车旁边。
见到狼泽，虎猛立刻提溜起手中的兽人：“城主，我们刚刚在寻路的中途抓到了这个兽人，他说自己是北荒额连部落的兽人。”
“哼，”那人扭过头，不屑地说道，“我们部落已经没有食物了，你们就算找到我们也没用。”
这额连于口整口嘻口理口人手中还拿着几截干枯的草根，才刚刚入冬食物便匮乏成这样。
祁白和狼泽对视一眼，看来牛勇他们找对人了。
狼泽望了望天色，对最近的战士说道：“通知下去，今天晚上在这里扎营，让熊寒带队伍出去狩猎。”
那战士低吼一声，便迅速往队伍最前面跑去。
祁白对虎猛说道：“快把这个老人家放下，我们是来打听消息的，怎么到你嘴里却变成来抓人，白白给两族之间造成许多误会。”
虎猛把那额连人放下，挠了挠脸颊说道：“我也不想抓他，实在是他看到我们就跑，我们要是不抓住他，他就跑走了。”
祁白当然没有怪罪虎猛的意思，他道：“去取火种和一只鹿腿过来，作为对这位额连老人的赔罪吧。”
“是。”
额连老兽人捧着鹿腿，顾不得烫，张嘴狠狠咬下几块肉，才囫囵吞下几口便停住了动作，他看向祁白：“你说这个鹿腿是给我的赔罪，这个鹿腿是不是就是属于我的？”
祁白点头：“当然了，你想怎么处理这只鹿腿都可以。”
老兽人咽了咽口水，将鹿腿塞进了他随身带着的兽皮袋：“你们找我过来是要向我问话？”
“没错。”
“再给我两个”老兽人看了看狼泽的脸色，小心改口道，“不，再给我一个鹿腿，你们不论问我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
祁白笑了笑：“就这么说定了，虎猛，再给老人家拿一只鹿腿过来。”
虎猛扯了扯嘴角，显然是有些不愿意，但到底是大祭司吩咐的事情，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办了。
老兽人笑出一脸褶子：“兽神在上，我绝不会对你们说一句假话。”
狼泽道：“你的部落为什么没有食物，你又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人？”
第326章
“还能因为什么, ”名叫牛去的老兽人叹了一口气，“看你们带着这么多物资，是准备迁徙到北荒吗？要是这样, 我劝你们趁早离开吧。”
祁白给老兽人倒了一杯热水, 示意他继续说。
牛去捧着竹杯，神情有些颓然：“也就是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北荒突然来了一群伊狄荒原的兽人, 他们到处抢掠, 不少部落都遭了殃。”
“前些日子，我们额连部落也没能逃过, 好不容易积攒下的过冬食物, 全部都被他们抢了去。北荒这几年的日子”老兽人哀叹一声, 眼中一片湿润, “大家都是活过一天算一天，本来储存的食物就不够, 更别说现在了。没办法, 部落的战士们只能在寒冷的冬天外出狩猎。我老了, 只能留在部落周围, 尽量采集一些食物回去。”
“你们的部落这么强大, 兽人这么强壮，别往前走了, 赶紧离开这一片土地，”老兽人摇头，“听说浑戎的大部落, 都迁走了好几个。”
牛去老兽人一股脑儿说了很多, 但狼泽准确抓住了重点。
狼泽道：“勒力人前些日子才抢了你们部落, 也就是说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 你能指出他们的方向吗？”
“你们”牛去脸上满是错愕，“你们要去寻找勒力人？不对，我刚刚跟你们说他们部落的名字了吗？”
祁白笑道：“老人家，你们跟勒力人打过交道，那你们听说过北洲的黑耀之城吗？”
牛去愣了一下，直接蹦了起来：“黑耀！你们是黑耀之城！是与我们交易的队伍！”
黑耀军队此行的道路，正是商队西行的路线，云景和鼠由一路上与十几个部落进行了交易，也绘制了地图，只不过这地图太过简略，很多地名都没能准确标识出来。
祁白刚刚已经核对过，额连部落这个名字出现在交易名单中，额连部落所在的位置也与这里相差不多。
牛去激动地看着漫山遍野的篝火，此时再看，这哪里是迁徙的队伍，这队伍中竟一个幼崽和老人都没有，全部都是最强壮的角兽人战士。
牛去心中有一个猜测，但这猜测太过匪夷所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狼泽道：“我们来到北荒，正是要征讨这一支在浑戎和北荒作恶的部落，还北荒兽人平和的生活，所以你或者你部落中的人，不论谁拥有勒力族的消息，都务必要如实说出来。”
“知道！我知道！”牛去脸色涨红，手舞足蹈地说道，“这个我真的知道，他们来到额连的时候，我听到过他们的谈话，勒力人在沉水养他们的野兽！”
牛去乱糟糟的头发在风中摇曳，他激动地伸出手指：“这个方向走上十天，沉水就在那里。”
篝火劈啪作响，五军大将围坐在铺在地上的兽皮地图前。
牛去说的十天就是十个白天，从距离上来看已经到了浑戎和北荒的交接处，与祁白和狼泽之前分析的位置相差不多。
熊寒摩拳擦掌：“城主，派我作先锋，我第一个冲上去，一定把他们打得无法还手！”
牛朔不甘示弱：“城主！我也愿做先锋！”
狼泽见狼季有些迟疑，问道：“你与他们意见不同？”
狼季想了想，点头说道：“勒力部落人数众多，但按照额连人的说法估算，沉水边上的兽人怕是不足一万。”
他指了指浑戎：“我觉得他们的大部队，应该还在浑戎。”
“他们在浑戎，那不是更好！”熊寒道，“先把他们这一支队伍灭了，我们再继续向西进发，到了浑戎再将他们的大部队消灭。”
“别忘了勒力人是从北面进入北荒的，说不定他们在伊狄还有一支队伍，”狼季道，“一旦沉水的兽人突围出去，将消息通知了外面的兽人，我们就要面临浑戎和伊狄两波同时进攻的敌人，他们的人数很可能是我们的四倍甚至五倍，这样的包夹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比起这个，”云景摇头，她与勒力人交过手，她不觉得黑耀会输，“我更担心他们在得知我们将沉水的兽人击败后，会惧怕我们而不敢与我们战斗，到时他们分散逃入伊狄荒原，那么大的荒原，我们要到哪里去寻找他们？”
几人相互看看，也都有些头疼，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北荒，若不能将勒力部落制服，就得不偿失了。
熊寒着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说出个办法来，难不成我们还能去告诉勒力人，我们就要攻打你们了，你快将所有族人聚集起来让我们打啊？”
“这有什么不行的。”
众人愣住，然后齐齐看向祁白。
可以看得出来，五将领这些年在狼泽身边的时间没有白费，他们对局势的分析已经有了各自的见解，若论带兵杀敌，祁白或许不如五人，可在行动部署上，祁白却能帮上大忙，毕竟他拥有的，可是华国老祖宗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历史经验。
牛朔左右看看：“大祭司，您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祁白点头，“沉水的勒力人如果太少，我们就派人去给他们下一封战书，与他们约定好决战的时间。”
牛朔张了张嘴：“这这样也行？”
兽人部落之间的战役，向来以突袭和围攻的战术为主，这是兽人们在狩猎中逐步摸索出来的经验，这样的作战方式能让兽人的兵力更集中，战斗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其存在并无不妥之处。
可战术到底是为了胜利，为了战争的目的而服务的。
黑耀这一次征战的原因，是彻底消除勒力对黑耀的威胁。
伊狄荒原地域广阔，其面积接近浑戎与北荒的总和，不管对方用的是什么方法，能将这样一大片荒原统一起来，建成一个人口几万人的巨型部落，绝不是一件易事。
从某种角度来看，祁白觉得那名为苍邪的勒力首领，也算得上是一个枭雄。
如果他不将主意打到黑耀头上，愿意老老实实在伊狄生活，黑耀甚至愿意与勒力交好通商，这么大一个部落需要的货物一定很多，赚谁的钱不是赚，祁白也懒得管他在伊狄做了什么。
况且有勒力部落的存在，北荒和浑戎的部落迟早要迁徙，黑耀一点都不介意收留他们。
但苍邪错就错在，他竟然狂妄到想要劫掠黑耀，也错在，他选在了这样一个风雨不定的时刻。
万骨和仓神司虽然已经被灭，但他们背后可能有更大的势力存在，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红豺族。
以他们这几十年间在大陆上的所作所为，拥有如此多珍宝的黑耀之城，绝对会成为他们日夜垂涎的目标，更不用说黑耀还有巨风族与银月族，两族的存在就是那些打着“神血复苏”名义兽人的最好借口。
勒力部落本身并不足为惧，但它的存亡，他的参与，却可能影响局势的走向。
暗处的敌人防不胜防，黑耀自然不可能留下这样大的一个隐患。
而消除这一隐患的方法，绝不拘泥于杀死所有勒力人。
“我们的人不多，拉长战线对我们没有好处，单是分散的战俘我们便无法看管，最好的办法，就是能一次降住他们，”祁白道，“这样也可以避免百姓的伤亡。”
没错，这一场战役，黑耀不仅要胜，还要在尽可能保全勒力百姓的基础上胜利。
勒力部落劫掠的发展方式，就注定了它的绝大多数子民，都是强迫或半强迫加入的，这样的百姓对勒力部落能有多少归属感？
祁白觉得，与其在荒原上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还不如跟着他一起回去种地。
这也是黑耀军团在如此寒冷的季节，调动整座城池的力量，跨过整个北荒前来征伐勒力的最主要原因。
将威胁变为自己的战斗力，变为自己的臣民，这一场战役才算是真正有意义。
狼战道：“大祭司的方法很好，就怕那勒力首领不敢应战。”
“勒力人的抢夺与几个月前不同，”狼泽道，“他们将额连部落的食物全部抢走，就说明他们的食物缺口比想象中的要大，我们以食物为诱饵，以那苍犬人的狂妄，不怕他不应战。”
“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没有战斗的胆量。”狼泽目光微沉，“随时准备分路追击，不需要考虑伤亡，绝不能让他们的人再次汇集。”
“是！”
云景问道：“进入勒力的使者，要如何选择呢？”
使者是否能说服勒力首领，是开启决战最为关键的条件，这个人选决不能马虎，否则很可能适得其反。
狼季锤肩道：“城主，大祭司，我愿意前往。”
“兽人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出使，出使的使者，要做好付出生命的准备，”狼泽让狼季不必多说，“你们五个人，需要担负的不仅是自己，更是你们手下一千五百名将士的性命，指挥作战更为重要，你们五个都不能担任这个使者。”
他们五个不能去，城主和大祭司更不能屈尊担任使者的角色，那要派谁去才好呢？
“让我去！”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
“凛，”狼战皱眉，“这些不是你该听的。”
“我没有偷听，”狼凛直直望向狼泽，“是熊风千夫长让我来给城主和大祭司传话，那个额连人带着一个角兽人来到了营地。”
狼泽点头：“知道了，让他把人带过来。”
“让我去做这个使者。”
狼凛倔强地站在那里：“我是黑耀城主的弟弟，由我出使，既能表明黑耀谈判的决心，也能展现黑耀对勒力的重视，没有谁比我更适合担任这个使者了。”
狼泽终于回头，看着这个他父亲弟弟的儿子。
这一年来，狼凛都与狼钥姑姑生活在一起，少年人的脸上，看不到在万骨时的娇气，也看不到母亲离世时的空洞，他眼中有对狼泽的畏惧和恐慌，更有责任与坚持，像是一块沉入水底的玉石，在水波中颤动又沉静。
“你不怕死吗？”
狼凛坚定摇头：“我不怕。”
狼泽收回目光，淡淡道：“可以，你再挑两个人，跟你一起去。”
“谢谢城主！”狼凛露出笑容，像是怕狼泽会反悔一般，连忙向远处跑去，几人依稀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城主让你们过去”
牛去带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角兽人：“城主大人，大祭司大人，这是牛延，是我们额连部落中最年轻强壮的勇士，他听说黑耀战士要征讨勒力，主动过来，想要为大人们带路。”
狼泽不置可否，反而看向老兽人牛去：“接下来的时间，看好你们的族人。”
牛延感受到了狼泽的警告，他单膝跪地，严肃道：“我憎恨勒力人，追踪过他们的营地，只可惜我的能力弱小，无法亲手杀死他们，黑耀城主，请信任忠诚的额连兽人。”
狼泽望着他恳求的目光，最终点头说道：“你可以留下，但必须听从命令。”
牛延低头：“愿听黑耀城主命令。”
沉水之畔。
“呼和，呼和。”
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兽人，手里拿着兽皮条，嘴里高声念叨着，将一群蛮牛赶到河边喝水。
说来也是奇怪，向来以脾气暴躁出名的蛮牛，竟只是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没有向驱赶他的兽人尥蹶子。
等蛮牛都低头喝起水，那年轻兽人才将兽皮条插在腰间，跑到一棵树下。
“邪，你怎么还在看这个东西啊？就那么有趣吗？”
苍邪半躺在矮树上，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懂什么。”说完，便将带着铁箭头的箭矢收入怀中。
“翼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苍趸在树根下坐下，“赤他们正在收拾战利品呢。”
“嗯。”
苍趸拔着地上的枯草，有些郁闷地说道：“邪，北荒这里的部落太穷了，我们为什么不留在浑戎啊？”
“部落里的那些兽人又在埋怨分得食物不够，我听到好多人想要回伊狄，邪，我们不能回伊狄吗？”
“回伊狄也好，这里的草场也太少了，兽群也要吃不饱了，它们吃不饱就会乱发脾气。”
“邪，邪？邪？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是不是睡着了？”
“闭嘴。”
“邪！邪！”
苍邪坐起身，沉声道：“我让你闭嘴。”
苍趸无辜地眨眨眼，用手指了指远处跑来的人影：“不是我”
这时，扎着麻花辫的亚兽人也到了两人近前，喘着粗气说道：“邪！部落里来人了，他们说他们说他们是黑耀之城的使者。”
苍邪眉头竖起：“黑耀？”
简陋的帐篷，泥泞的道路，恶臭的空气，邋遢围聚的兽人。
三个穿着干净兽皮袍的兽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分外显眼。
苍邪一踏入部落，就见到了这三个人，尤其是站在右后方那个他无比眼熟的苍白小脸。
“首领！”“首领！”
三人身侧，几个颇有威势的头领纷纷向苍邪行礼。
“黑耀之城的人，”苍邪暗金的眸子闪了闪，“你们竟然不怕死地踏入我的领地。”
使团的人选，除了狼凛之外，还有鼠由与狼垲，两人都是主动加入的。鼠由是唯一一个与勒力首领说过话的兽人，有他出面更能让苍邪信服，狼垲则是放心不下狼凛，主动要求一同前往保护两人。
狼凛抬了抬下巴：“他就是勒力部落的首领苍邪？”
虽然是在问身后的鼠由，但狼凛的声音，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鼠由像是看不到周围兽人的目光，恭敬回复道：“是的，他就是勒力首领苍邪。”
狼凛这才对苍邪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一个礼：“苍邪首领，我是黑耀的使者，不请我们到帐篷内吗？”
苍邪定定看了三人几眼，嗤笑一声：“请吧。”
几个角兽人拉开帐篷门帘，苍邪径直走向铺着兽皮的主座，他大喇喇地坐下，撑着下巴说道：“黑耀的使者，说出你们到来的理由？”
狼凛从怀中拿出一张兽皮，将兽皮摊开说道：“苍邪首领，城主与大祭司爱惜你的能力，特命我来招降你，若你愿意带着勒力部落的部众加入黑耀之城，可以认命你为黑耀万夫长，赐予你房屋与财物。”
“黑耀还带来了一万人十天的食物，只要你投降，这些食物便会送到你们手上，你们成为黑耀的附庸，听从黑耀的安排，以后城主和大祭司还会降下更多赏赐。”
狼凛将手中兽皮重新卷好：“这是招降书。”
鼠由接过兽皮，双手递到苍邪面前。
苍邪随意将兽皮拨弄开，只看了一眼，便像是见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肩膀止不住颤抖起来。
苍邪这一笑，原本站在帐篷两侧露出贪婪神色的几个头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狼凛正色道：“你们笑什么？”
“好笑，太好笑了。”
苍邪笑了半晌，才抬起眼，暗金色的瞳孔如同野兽一般：“浑戎北荒是我的草场，落日之城是我的地窖，你们黑耀之城，拿什么让我投降，不如让你们的城主和大祭司归降我，我赐予他们领土与食物吧！”
苍邪语毕，下手的几个头领又哄笑起来。
狼凛抬头与鼠由对视一眼，鼠由冲他微微点头。
“苍邪，”狼凛大声斥责道，“你竟敢冒犯城主和大祭司，黑耀之城定不能纵容你们的无礼。”
“十天后，黑耀大军将踏平沉水，你敢不敢与我们一战！”
苍邪目光阴沉下来，帐篷内瞬间寂静一片。
早在决定出使勒力，三人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此时即便面对苍邪骇人的目光，依旧面不改色。
“想战便战，何必要等到十天之后。”
鼠由冷哼一声：“这十天时间，是留给你们逃跑用的，你们若是怕了，尽管逃跑。”
一脸上带着刀疤的兽人统领怒道：“你说什么！”
“十天就十天。”
苍邪站起身：“回去告诉你们城主和大祭司，让他们收好我的食物，十天之后，我要去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我们走！”
“等等。”
三人身形一顿，这个勒力首领阴晴不定，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苍邪大步向前，一手捏住了鼠由的下巴：“也告诉你们的城主和大祭司，正是冬天了，我会去把你们的亚兽人都抢来，让他们成为勒力战士的伴侣，为勒力战士生育幼崽！”
鼠由一把拍下苍邪的手：“永远都不可能！”
说完，便跟在狼凛和狼垲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帐篷。
“首领！他们真有那么多食物？”
“城池果然比部落要富饶，首领，我们去抢他们的城池！”
只有刀疤首领依旧愤愤：“首领，那亚兽人竟敢这样跟您说话，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苍邪看着晃动的帐篷，冷笑一声：“让他们走。”
第327章
“狼凛他们回来了！”
日头刚过正午, 放哨的战士便高兴地朝队伍后方喊道。
一大一小两只灰狼迅速进入了营地，祁白焦急地看向狼垲鞍具上的竹筐，不一会儿, 一条尖端是红色的大尾巴顶开了竹筐上的盖子, 小松鼠从里面探出了尖尖的脑袋。
三人变成人形，狼凛双眼放光：“城主，大祭司, 勒力首领同意了我们决战的要求。”
“好。”狼泽立刻下令, “通知下去，队伍继续向前。”
“是！”
祁白走到狼凛和鼠由身旁问道：“你们在勒力营地中的情况怎么样？”
几人连忙将在勒力营地的事情讲了一遍。
狐宵道：“这苍邪也太狂妄了。”
貂兰却摇了摇头：“能够成为勒力首领, 这个苍邪果然不简单。”
狼垲不解地看向貂兰, 他与狐宵的感受一样, 完全没有发现这个苍犬人有什么不简单。
貂兰笑了笑：“你们能平安回来, 就说明了一切。”
勒力部落的营地处于沉水河岸的凹处，周围视野开阔, 本是一处可以随时进入防御状态的地势。
然而当黑耀队伍浩浩荡荡地驻军之后, 这样的视野优势便不复存在。
“首领, 他们将营地建在了我们上游, 这分明就是在挑衅我们！”
“首领, 我悄悄看过了，那边用来搭帐篷的都是新兽皮, 而且太阳还没有落山就开始燃篝火做食物。”
苍趸偷偷对这口水都要流出来的头领翻了个白眼，首领让他们去打探黑耀实力，这人眼里却只看见了食物。
“首领, 他们的人远没有我们多, ”一个小眼睛头领转了转眼珠子, 提议道, “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就去把他们端了。”
苍邪看了一眼这个小眼睛头领，道：“勒力是守信的部落，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黑耀十天之后与他们决战，现在就不会做出偷袭的事情。”
“你们回去，召集所有十五岁以上的角兽人战士，为他们发放战斗前的食物，做好战斗的准备。”
小眼睛头领脸颊跳了跳，对另两个头领使了一个眼色：“首领说得是，我们现在就去办。”
其他几个头领知道苍邪的性子，既然苍邪已经有了决定，他们自然不敢反驳，也都向苍邪行礼陆续离开。
待空地上只剩下三人，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兽人才开口道：“哥哥，你真的打算与他们决战？”
女兽人拥有与苍邪苍趸同样的深棕色皮肤，只是她的眼瞳颜色更亮，乌金色的眼瞳与落在肩头的乌金长发，让她身上少了其他苍犬人的粗犷，反而多了一丝炽热的神性。
她正是苍邪的妹妹也是勒力与苍犬的萨满，苍羲。
“我与黑耀人交过手，他们的战士与外面那些部落不同，我们手里这些拼凑起来的战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愿意与我们决战，反倒是一件好事。”苍邪看着几个头领离开的方向，“说不定有人愿意为我们去试探黑耀的底细。”
至于决战的约定，即便在蓝星上都是君子之约，更不用说本就没有这一习俗的兽人大陆了，黑耀与勒力双方都按兵不动，不过是都有各自的打算罢了。
“嗯，那斡迩人不值得信任，留下早晚也会生出事端。”苍羲只提了一句，便转头淡淡问道，“趸，还有几支队伍没有回来？”
“咱们的队伍只剩石一支，不过石已经派人回来传过消息，约莫再有三四天就能回来。”苍趸顿了顿才说，“另外还有三支队伍”
不用苍趸明说，两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样带着队伍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事情，在勒力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
这些人有可能被全部打败，也有可能直接带着抢来的食物离开，甚至在野外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大营的方向，这样的意外每天都在发生，部落中的人形形色色，就算少了这些人也很少有人发现。
果然苍邪听完苍趸的汇报，也没有太大反应，他拿出怀中的箭矢交到了苍羲和苍趸手中：“这是黑耀的武器，可以在很远的距离进行攻击。”
苍羲触摸这微凉的箭头，皱了皱眉头：“这不是鸟骨。”
苍趸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这就是苍邪每天都要看的宝贝，他怎么看不出这东西那么厉害呢。
“没错，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这是什么，不过只要我们知道了它的存在，它就难不住我们。”苍邪道，“趸，让族人们准备好所有兽群，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武器能不能抵挡住祖神的神音。”
另一边，几个头领才走出去不远，那小眼睛头领便借故拉着两个人走到了角落。
小眼睛道：“这苍犬小子胆子实在是小，那么大一只肥羊就趴在我们的身边，他却害怕得不敢亮出獠牙。”
一兽人统领嘿嘿一笑说道：“斡迩族长，你这就说得不对了，他们是犬嘛，他们牙齿本就不锋利。”
“没错没错，”小眼睛斡迩头领哈哈一笑，随后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就该趁早出击，我们三族联合起来，直接抢了这黑耀的营地。”
最后一个头领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们不听首领的命令，到时候首领怪罪下来怎么办？”
“你怕什么，咱们抢了黑耀，就转头回浑戎。我早就看不惯那些苍犬人了，放着那么大的城池不住，偏偏要带我们来到这一点遮挡都没有的地方。他们不住，我们住，我就问你敢不敢干吧！”
那头领咬了咬牙：“干了！”
月上枝头，黑耀营地内逐渐安静下来，帐篷区的正中间几百辆板车上盖着兽皮，不时便会有巡逻的战士经过。
中间的主帐内，篝火晃晃悠悠地燃烧着，祁白狼泽和貂兰坐在兽皮上，看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狐宵。
许久之后，久到祁白都在想狐宵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狐宵终于睁开眼睛，逃避地转过了头。
祁白大咧咧地挥挥手：“没看到也没关系。”
狐宵刚刚正在尝试使用他的预知能力，不过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祁白作为一个在红旗下长大的蓝星人，本就觉得预言预知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靠不住，准确来说，不是预知的能力靠不住，而是人心靠不住，黑耀如今的壮大，靠的是自己的双手，而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力。
至于狼泽，能让他相信的只有祁白和拳头。
不过嘛，人总是有好奇心的，狐宵上一次的预言到底是应验了，如今他们已经见到了勒力人，大家便忍不住让狐宵再试试他的能力。
祁白这话显然没有安慰到狐宵，他泄气地嘟囔道：“一定是这些天赶路太累了，我休息几天，一定能行。”
祁白笑笑，问貂兰：“你能察觉出什么吗？”
貂兰摇头：“我没有察觉到不同。”
祁白这一趟出门，身边只带了狐宵和貂兰两人。
可以操控野兽的部族，很难让人不往“神血”上联想，巨风族不适合离开城池，祁白便带上了拥有长生能力的貂兰和拥有预知能力的狐宵。
不过与让狐宵进行预言一样，祁白带上他们不过也只是多增加一份保险而已，对于貂兰的回答，他也没觉得有多失望。
几人正说着话，帐篷外突然传过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狼泽，豹白！”本应在外巡逻的狐乔突然掀开兽皮帘。
狼泽站起身：“发生了什么事？”
大军来到沉水，一共花费了八天时间，可狐乔带领的侦查队伍，却已经在额连牛延的领路下，提前几天便早早来到了这里。
他们分散在勒力部落的周围，探查勒力人的情况，注意着勒力人的行动，大军如今驻扎的位置，也是侦查队伍提前确定下来的。
狐乔身上带着寒气：“勒力人正在集结队伍。”
“他们收拾物资了吗？”
狐乔摇头：“没有。”
没有收拾物资，那就不是准备逃跑，祁白和狼泽心中同时有了答案，看来勒力是准备趁夜偷袭他们。
狼泽问道：“有多少人？”
狐火道：“他们没有点燃篝火，具体多少人看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只有东面离水源最远的一块营地有动静。”
勒力的营地很大也比较分散，只是东面最远的营地，应该不足三千人，但如果是偷袭的话，这些人确实是足够了。
狼泽沉思片刻，对狐乔说道：“你回去继续盯紧勒力，一旦其他方向的营地有动作，立刻回来报告。”
狐乔立即领命离开，收到消息的熊寒等人也来到了主帐，几人齐齐望向狼泽：“城主！”
夜色逐渐浓郁，一队人马迅速向黑耀营地靠近。
一兽人兴奋道：“族长，他们营地内的篝火才这么点，看来黑耀的人数远比他们说的要少。”
斡迩族长贪婪地望着一个个紧闭的帐篷，和在篝火前打瞌睡的值夜兽人。
城池的兽人果然都只会享乐，这么大的营地，竟然只有这么几个人值守，连他们已经到了近前都毫无察觉。
“勒力的战士们，闻到烤肉的香味了吗？给我冲进他们的营地，你们抢到的所有物资，都分给你们一半！”
“冲！”
斡迩族长一声令下，所有兽人都拼命地往黑耀营地里冲，这三族不过是临时搭伙的队伍，谁也别指望谁，只有自己抢到手的才能算是自己的。
黑耀营地就像是一块扔在地上的金子，没有人能抵挡了那光芒的诱惑。
然而，就在他们闯入这空荡荡的营地，想要品尝战利品的时候，那一个个紧闭的帐篷却突然打开。
等着他们的，不是财宝，而是冰冷的刀刃。
苍邪和苍羲注视着黑耀营地的方向。
苍羲喃喃道：“太安静了。”
第二天，勒力营地外早早便出现了一支队伍，仅仅一百人便押解了一千多兽人。
听从狼泽的命令，昨夜的黑耀营地熄灭大半篝火，所有战士进入帐篷全神戒备，甚至连在篝火旁值夜的兽人都假装睡着，为的就是将敌人引入营地。
被黑耀防守空虚迷惑了的勒力人，对上黑耀的精锐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黑耀可以说在没有任何战损的情况下，直接解决了偷袭的敌人，这些偷袭者给黑耀战士留下的最大麻烦，反而是战场的清理。
熊寒像扔垃圾一样，将手里的两个人扔在了地上：“勒力首领，这就是你们勒力的承诺？”
斡迩族长没想到自己还有活着见到苍邪的这一刻，他使劲扑腾地扑向苍邪：“首领，我错了，我错了，首领救命！他们不是人是恶鬼！黑耀人都是恶鬼！”
苍羲眼眸微抬：“黑耀城主，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对待我的族人。”
“别误会，我不过是黑耀一个小小的将领，可不是伟大的城主大人。”
“至于你的族人，”熊寒对苍羲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们昨天夜里偷袭我们的营地，你们该不会不承认吧？”
“哦，对了，他们说一共来了三个部族，”熊寒向后侧了侧头，她身后的战士又扔出了一具尸体，“这个不小心死了，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苍邪抽出腰间的骨刀，斡迩族长的小眼睛骤然睁大，可下一刻却变成了一颗滚动的头颅。
“是我没看管好自己的手下，这两人就是赔罪。”
苍邪的骨刀滴着血：“勒力是最为守信的部落，勒力与黑耀的约定，依旧作数。”
熊寒今天过来，本就是为了打探勒力人的意图，听到苍邪的承诺，她也懒得多说什么。
熊寒挥了挥手，让战士放了身后的俘虏，她看着面前两个异族人：“九天之后，战场上见。”
第328章
天冷得出奇, 漫天冰雾将天地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勒力兽人望着无边无际的冰雾，口中呼吸愈发急促。
今天便是黑耀与勒力会战的日子，在部落统领的强制要求下, 部落内所有超过十五岁的角兽人都被召集了过来, 然而这样多的人，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骤变的气温让他们浑身止不住战栗，面前的冰雾之中, 更像是有狰狞的野兽, 正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仿佛随时要张开巨口, 将他们吞吃入腹。
一阵冷风刮过, 冰雾被吹散。
勒力人睁大眼睛, 看清眼前场景, 不少人都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冰雾之后，黑压压的兽人战士如鬼魅般出现在距离部落几百米远的地方, 他们那么少的人, 竟然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是恶鬼, 就像斡迩兽人说的, 那些人就像鬼神一样无声出现了！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如同千军万马的马蹄, 一声一声，像是直接敲在了勒力兽人的心脏上, 人群最前方的兽群不停踱步，显然被这鼓声搅得很是烦躁。
黑耀施展的是什么巫术？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从两侧分开, 八个浑身肌肉的苍犬兽人, 抬着一个巨大的木制祭坛从中间走过。
苍羲穿着萨满袍, 手持骨铃, 单脚撑地跳着祭司舞蹈。
苍趸在苍羲出现的一瞬间，便赶紧伸出手臂，高声呼喊道：“是萨满，萨满在请求祖神庇佑，勒力必胜！”
然而回应苍趸的声音，在隆隆鼓声中，却显得那么渺小。
苍邪眉头压低，黑耀的兽人数量根本不可能与他相比，这一切不过都是黑耀用来蒙骗他们的伎俩而已，决不能让黑耀继续扰乱他们的士气，只有无畏的战士才是最强的。
苍邪挥手，对站在最前方的苍犬兽人喊道：“以祖神之名！给我上！”
“呼和！”“呼和！”
勒力队伍最前方的野兽听到命令，立刻奋力奔跑，怒吼着向黑耀阵地冲去。
面对奔涌而来的兽群，黑耀队伍纹丝不动。
脸上带着刀疤的勒力头领高呼一声：“他们害怕了祖神的凶兽！跟在我的身后！冲！！”说完，便成为兽形，紧紧跟随在兽群之后。
“冲！”
“杀光他们！”
狼泽站在军阵中间，他两侧是以弧形列阵的四支先锋队伍，先锋之后为四支后军队伍，正是这八支队伍如展开的双翼，让全部聚集在一起的勒力人感受到压迫之感。
在这之后，是由五十辆弩车与三十辆投石车组成的机弩队，亦是此时最为忙碌的队伍。
让勒力人觉得害怕的鼓声，根本不是什么祭祀术，而是黑耀军团准备作战的指令。
额连牛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作为整支队伍唯一一个外族人，牛延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只见听到鼓声之后，守在每一辆板车旁的三个兽人，迅速分工忙碌，一人一把掀开板车上的兽皮，另外两人默契配合，眨眼间他们已经将长长的木条固定住，巨大的石块也已经放置就位。
牛延跟着黑耀部落一路，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看到，黑耀一直用兽皮蒙着的板车上到底放了什么，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到了沉水之后，黑耀战士每天都要外出寻找许多大小相差不多的大石块。
然而不等牛延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就见狼泽身后的传令官突然晃动几下手中的黑色军旗。
弩车与投石车旁的两个将领同时伸手：“放！”
“咻咻咻！”
那些被固定住的木棍与石头如疾风骤雨般飞了出去。
牛延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木棍深深刺入野兽的身体，那些巨大石块在野兽身上砸出大大的凹陷。
前一刻还带着地动山摇之势向前奔跑的兽群，下一刻便如冬天的枯草，被冷风一吹便扑倒在地，再也无法站起身来。
牛延咽了咽口水：“兽兽神在上，这是什么？”
正在队伍最后扛着机弩队军旗的猪牙，无比兴奋地说道：“这就是我们黑耀的弩车和投石车，是可以在很远之外杀死敌人的武器，是不是很厉害！”
牛延张了张嘴，嘴唇不受控制地说出两个字：“可怕”
这这怎么可能是兽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有了这些武器，黑耀之城还会有打不败的敌人吗？
这样的力量，太可怕了！
“放！”“放！”“放！”
两个战士轮流给弩车和投石车上膛，箭矢与石块不断向前发射，毫无防御措施的野兽根本无法抵挡这样密集的攻势，即便有几只野兽冲出箭雨石阵，也已经浑身是伤，很快就被前锋队伍解决。
双方占地中间，竟出现了一片由野兽尸首组成的中空地带，跟在野兽身后的兽人很快便进入了黑耀的射程半径。
而直到此时，黑耀的四支前锋队伍甚至都还没有真正出手。
“首领！我们抵挡不住他们的祭祀术，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输了！”
苍邪握紧拳头，他们苍犬一族几年来驯服的野兽，竟全部折在了这里。
他见过黑耀的武器，那东西虽然厉害，但根本不可能重伤如蛮牛这样庞大的野兽，只要野兽冲在前面为他们挡住这武器，他的战士就能冲到黑耀人的面前，只要能靠近，他的战士比黑耀多上那么多，哪怕是五个人十个人围攻一个黑耀兽人，也足够将他们撕碎。
可这是怎么回事，野兽为什么没能抵挡得了黑耀的武器！
苍邪自然不知道，黑耀战士们随身带着的弓弩，与专门针对野兽和角兽人的弩车和投石机，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武器。
苍邪咬了咬牙，黑耀从北洲来到这里，他不相信他们能带来无穷无尽的武器，但他不能赌。
野兽后面的队伍已经放慢了进攻的脚步，再这样下去，即便他们冲到了黑耀人的面前，也无法与养精蓄锐的黑耀人战斗。
苍邪眯了眯眼睛：“黑耀的武器只能攻击一个方向，让所有人给我分散，从两侧绕道他们后面攻击！”
“是！”
苍邪身边的几个兽人，变成兽形快速奔进战场，他们在人群中不断撞击，拼命驱赶挤成一团的角兽人，试图让他们改变进攻的方向。
这样的临时战术改变，很难通知到战局中的每一个兽人，不过他们到底是一同战斗了几年的族人，最关键的，是这些兽人也不想到黑耀的正面送死，一股脑儿前进的队伍，竟然真的从中间向两侧分了开来。
只是这一分开，勒力的队伍便如一盘散沙，毫无规律地四散而去，再也无法集中起来。
勒力的所有动作，站在高处的狼泽看得一清二楚。
苍邪的猜测并没有错，黑耀的弹药无法坚持到战争结束，如果他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黑耀机弩的攻击频率叫战斗刚开始之时，已经放慢了许多。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什么，狼泽下令：“先锋四队向侧方堵住他们去路，后军队伍向前进攻！”
狼泽语毕，战鼓再次响起，他身后的传令官，不停挥舞颜色各异的旗子。
“吼！”“嗷呜！”
以战熊与银月狼族为首的四支先锋队伍，迅速向侧前方进发，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战士，他们身上绑着高高的军旗，每一面军旗都代表着将领不同的身份，不论战士们身在何处，只要他们一抬头，便能知道他们的将领在哪里，也就知道了他们应该进攻的方向。
分散开来的勒力兽人，在遇上气势汹汹成群而来的黑耀兽人，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尤其是那些被特意放回勒力的俘虏，只是看到黑耀战士，他们就觉得腿肚子打颤，第一反应根本不是战斗，而是掉头逃跑。
偏偏因为他们这些人不听命令，本就被安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做肉盾。
他们一逃，身后的人也跟着逃，不是那些勒力人不想打，是打不过，真的打不过，兽人的兽形越大战斗力就越强，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黑耀兽人，每一个都像是小山一样，他们去了就是送死，他们不想死啊！
恐慌的情绪就像是会传染一样，有一个逃跑的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有无数个，两万多人的大军，瞬间就溃败得不成样子。
不论那些头领如何怒吼，也无法让已经失去战意的兽人回头。
“败了，我们竟然真的败了，”苍趸看着如流水溃逃的勒力人，不敢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嘴唇颤抖几下，“邪，逃吧，我们快逃吧。”
“他们不可能放过我，”苍邪暗金色的眼瞳中一片平静，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转过头，“趸，你带着羲离开”
“不！”苍羲对苍邪浅浅笑了笑，“哥哥，我不会抛下你的。”
“羲！”
苍羲转过头，望着他们一手创立的勒力部落，看着这曾经无比壮大无比霸道的部落，此时如此的狼狈，淡淡道：“是祖神在召唤我们，我们应该回到祂的身边了。”
眼看勒力兽人向后方窜逃，想要通过后方两侧离开战场，狼泽挥了挥手，再次下达了命令。
只见两支队伍如幽灵一般从战场后方的两侧出现，原本落在勒力队伍最后面的兽人，被突然出现的黑耀战士吓得立刻调转方向，甚至都没有发现，拦截他们的每一支队伍，其实只有五百人。
正面战场已然是黑耀军团的碾压之势，最后一条出路又被堵住，他们逃无可逃，竟然直直奔向了结冰的沉水河。
沉水河如此宽阔，其上的冰面根本没有完全凝结，角兽人的兽形才踏上冰面，就有不少人掉入了冰洞。
牛溪坐在牛成的后背上，她一手持弩，一手扬着粗草绳，在河岸用力挥动草绳，将在冰面上站不稳的兽人击倒。
“城主有令！投降者不杀！”
牛成在河岸奔跑着，牛溪挥舞着草绳大声重复着：“投降者不杀！”
“我投降！我投降！”
“城主饶命啊！”
一个个角兽人在冰面上变成人形，他们趴在脆弱的冰层上，大喊着投降。
然后是陆地上的兽人，很快，整片战场上都充满了投降声。
此时，战熊与银月狼族的先锋队伍，已经来到了苍邪的面前，将他团团围住。
“苍邪，你已经没有战士了，还不赶紧认输投降！”
苍邪死死盯着狼泽：“勒力战士敌不过你黑耀战士，可不代表我就会输给你，黑耀城主，我要挑战你，你敢不敢与我一战！”
“嗷！”
一只大熊猫跃至苍邪面前。
战胜你，哪里需要我们的城主出面！
第329章
扛着旗的猪牙愤愤扬起胳膊, 这人已经是黑耀的手下败将，竟然还敢提出要求！
祁白倒是对苍邪的实力有点兴趣，毕竟从双方交战开始, 苍邪就一直没有出手。
祁白道：“苍邪首领, 你一个战败首领，没有与黑耀城主作战的资格。”
“嘤嗷！”
熊寒用前爪重重拍了拍地面，她愿为城主作战, 让这个伊狄的异族人知道知道他们黑耀战士的厉害。
苍邪发出挑战本就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 当然不在乎与他作战的是谁，只是眼前这只战熊的装扮很是怪异, 也不知道这黑耀之城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此时苍邪已经别无选择, 他看了看身侧的苍羲等人,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决不能放弃。
苍邪看向祁白：“若我胜了，放过我族中的亚兽人与幼崽。”
祁白轻笑一声：“好说。”
远处云层厚重, 层层叠叠似是要压垮天际。
一片血迹的战场之上, 一束暗色光束从半空劈下, 在天地间落下一道铁锈色的帷幕。
帷幕之中, 战熊与苍犬正俯身相对, 从喉咙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很快，战场中间的两人便有了动作。
猪牙屏住呼吸：“来了！”
只见场地中间, 苍邪猛地朝熊寒的方向冲刺，就在接近熊寒的一瞬间，苍犬跳跃而起, 凌空挥动利爪。
哪怕在几十米外的猪牙和牛延, 都听到了那利爪裂空之声, 可见其气势之强。
面对苍邪凌厉的攻势, 熊寒稳如泰山，竟是要硬接下这一击的架势。
牛延惊呼：“危险！”
下一刻，苍犬的利爪与战熊相撞。
锵！！
一道如金属碰撞的剧烈响声响起，牛延担心的场景没有出现，反倒是发起进攻的苍邪率先向后退去。
苍邪的这一击只是试探，他的动作比战熊灵活，自然不可能与熊寒硬碰硬，然而只是这一试探，却让他心下一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攻击的是一个兽人，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撞上了比岩石还要坚固的存在，直到现在他的爪子还有撞击与撕裂的疼痛，若不是他及时调整身形，他刚刚甚至可能被战熊身上坚硬的东西震开。
猪牙扯着牛延，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看到没有！看到没有！熊寒将军身上穿的是我们黑耀的战甲！”
兽神在上，这战甲可真是太威风了，他终于能看到这战甲战斗时的样子了。
牛延之前还不明白猪牙为什么这么兴奋，不仅仅是猪牙，他身边那些看起来还没有成年的角兽人，一个个双眼中都写满了亢奋。
牛延自然见到了熊寒几人身上穿着的战甲，但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件奇怪的衣服，不，应该说，黑耀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造型独特的衣服，只不过熊寒身上的“衣服”是穿在兽形上而已。
但此时此刻，牛延只觉自己太过愚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名为战甲的东西，竟然有如此强大的防御能力！
穿上这样的战甲，恐怕即便是黑耀自己的弩车和投石车，都难以破开它的防御。
再次看向战场上的黑耀军团，牛延只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兽人，而是一座无法被攀越无法被攻破的巍然山峰。
如果让猪牙和豹月几人知道牛延的想法，一定会跳起来称赞牛延有眼光。
熊寒身上穿着的，哪里是普通的衣服！
将头颈严丝合缝包裹起来的铁胄，如巨大鳞片组合而成的铁甲和护臂，这可是大祭司为黑耀战士专门制作的战甲！
只不过由于制作困难，兽人们的兽形差异太大，如今这样的战甲整个城池不过也只有五军大将穿着的五套。
但是所有战士都默默握了握拳头，早晚有一天，他们也一定会打造出属于自己的战甲。
苍羲抓紧脖子上的项链，她见过苍邪带回来的铁制箭头，此时也认了出来，这个战熊角兽人身上的，竟全部是由那武器的材料制成的。
苍羲心脏揪成一团，她知道，那是可以轻易击碎石块的东西，兽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将它们击破。
似乎是为了证实苍羲的想法，战场之中，苍邪低吼一声，再一次靠近战熊，在熊寒转身拍击时，苍犬迅速在她的胳膊上撕咬撕扯。
让苍犬族引以为傲的尖牙和利爪，在那层屏障上却只是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迹，苍邪不但无法刺破它的防御，反而差点被自己的力道反伤。
“嘤嗷！”
见苍邪再度后撤，熊寒四肢刨地追了上去，鳞片般的甲片随着她的奔跑如水纹摆动，身上的盔甲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行动。
豹月眼中满是佩服，她知道那盔甲有多沉重，只有真正的战士才能穿戴这身铠甲，她一定要更努力训练，终有一天，她也会成为如熊寒将军这样强壮的战士。
苍邪观察着熊寒身上的战甲，这东西并没有将战熊的所有皮毛盖住，只不过裸露出来的都是颈下和四肢内侧，这些十分刁钻本就不容易被攻击的位置，除非
苍邪压低身子，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
在战熊靠近的一瞬间，苍犬倏地加速向战熊脖颈下的那一片皮毛攻去，只有这里是唯一的突破口。
熊寒早有预料，她迎着苍邪进攻的方向，挥动前肢向苍犬一掌拍去。
战熊全力一击，苍犬兽人被击退，一直向后倒退了十几米才好不容易停住。
此时，苍犬兽人伤痕累累，却只堪堪触摸到战熊的皮毛，反观熊寒浑身冒着腾腾热气，正是战意正酣之时。
祁白望着仍在尝试的苍邪，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一战的胜负已分。
单论两人的实力，苍邪不比熊寒弱，甚至有可能隐隐超过她，毕竟苍犬兽人的兽形天生比战熊要小许多，可如今两人的兽形却相差不多，也就是说，苍邪比熊寒还要接近成为二级战士。
若是往常，熊寒虽然有强悍的力量，但苍邪不会等在原地承受她的进攻，只要苍邪不断骚扰熊寒让她负伤，伤口的存在会慢慢将熊寒的力气消耗一空，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然而因为熊寒身上有了战甲，如今的攻守双方完全调转，没有了防守的压力，单论力量，苍犬根本不可能与战熊相提并论。
装备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苍邪已经失去了胜利的可能。
砰！
熊寒一个猛冲，将苍犬兽人狠狠压制在地上。
苍趸低吼一声：“邪！”
狼泽对熊寒淡淡道：“放开他。”
熊寒对那几个苍犬人龇了龇牙，随后才松开手，迈着八字步回到了队伍前。
感受到战士们向她投来的崇拜目光，熊寒偷偷抖了抖身上的战甲，短短的尾巴不自觉地晃了晃。
自成年三年之后，熊寒就一直是部落中最强的战士，但她从未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能穿在兽皮上的战甲竟然这样厉害，这一刻，熊寒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苍邪这样的角兽人她还可以打十个！
苍邪变成了人形：“我输了。”
狼泽看着他满身伤痕和不甘的眼神，道：“你输了，你们部落的亚兽人和幼崽，你不能带走。”
苍邪咬紧牙关。
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听从祖神让他们苍犬族永不向南踏足伊狄的神训，是他害了所有族人。
“不过你可以走。”
苍邪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狼泽。
“苍犬族的角兽人，你也可以带走。”
“北荒各族，如今在我黑耀之城的庇护之下，你们若是再敢劫掠北荒的部落，”狼泽的语气平静，仿佛不是在讨论一族的存亡，“我会让所有苍犬人付出代价。”
“黑耀城主，”苍邪的话从齿尖挤出，“你今天放过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救出我的族人。”
狼泽转身，冷冷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苍邪站起身，抬头深深望了一眼被黑耀战士隔开的苍羲。
他什么都没说，苍羲却像是看到了他沉默下的千言万语。
苍羲眼中带泪，她多想对苍邪说：哥哥，走吧，能带走多少族人就带走多少，回外域去吧，不要管我们
可她说不出口，不仅仅是面对苍邪，更是面对那些默默跟在苍邪身后，一步一步迈着坚定步伐的族人。
她是他们的萨满，她不能磨灭战士的意志。
悠扬的女声在战场上方响起，这是苍犬萨满对外出战士的祝福之歌。
苍邪所到之处，所有投降的勒力人都静静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苍邪是他们曾经的首领，他曾经带着队伍劫掠过他们其中的许多部落，但谁也不能否认，也正是因为跟了苍邪，他们才离开了贫瘠的伊狄荒原，他们才成为了让北荒和浑戎闻风丧胆的勒力部落。
苍邪输了，勒力部落也将不复存在，那么他们这些如浮萍漂泊的兽人，又将有什么样的命运呢？
狐宵看着苍犬人逐渐消失的背影，皱了皱鼻子，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大祭司，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他们，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兽人的世界里，偷窃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行为，但抢却是“正经”途径，虽然大家一提起苍犬就恨得牙痒痒，但要究其原因，大多恨得还是自己打不过勒力部落。
在狐宵看来，这些苍犬人虽然行事毫无章法，但他们到底没有将其他部落的兽人变成奴隶，而是来者不拒地收留了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十分仁慈的部落了。
只要将那个狂妄的苍邪杀了，将其他人带回去放羊放牛，这不是挺好的吗？
祁白看着一旁竖着耳朵的狼凛和鼠由，没有直接说破，而是卖了个关子道：“等着吧，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别想他们的事情了，”祁白拍拍手，“准备干活吧。”
除了苍邪带走的三百多苍犬角兽人，再减掉在战场上战死的兽人，勒力部落十五岁以上的角兽人有将近两万人，营地内剩下的没有参战的亚兽人和幼崽还有大概一万人。
要将这三万人顺利带回北洲，也是一道难题。
唯一庆幸的一点，就是勒力部落中还有不少食物和物资，省着点吃，撑到回家倒是不成问题。
祁白将勒力的三万人分成了五组。
其中一万亚兽人和十五岁以下的幼崽，直接分给了狼季的队伍。
与其他四个将领手下全是战斗的战士不同，狼季的队伍汇集了军队中的所有特殊兵种。
比如说由弩车和投石车组成的机弩队，由几百辆板车组成的车队，随时制作工具的工匠队，当然也包括了由两百名十七八岁角兽人幼崽组成的伙食队。
说起来，这大概也是猪牙为什么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牛延身边，暗搓搓向他“吹嘘”黑耀的原因，实在是憋闷得很了。
他们从几千幼崽中，好不容易打出了到战场上来历练的成绩，当时明明说好了他们到时每人可以管四个小队。
哪知道自出发之后，他们的手里就没离开过锅铲和饭勺，这时他们才知道，所谓的管四个小队，是管四个十人小队的食物。
话是没错，可这实际内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买家秀和卖家秀了。
咳，话说回来，将这些亚兽人分给狼季，一方面，可以让工匠队带着他们做一些路上用得着的工具和器具，另一方面，在板车两边挂上一些藤筐，赶路的时候，直接让亚兽人变成兽形，能极大缩短队伍的长度，加快行进的速度。
至于剩下的两万角兽人，则五千人一组分成四组，分别由狼泽、牛朔和熊寒统辖。
狼泽之所以亲自上阵，是因为作为大将的云景和狼战都有另外的任务。
貂兰拿着藤筐，往藤筐里一个个塞小老虎。
祁白蹲下身，问道：“确定没有落下的同伴吗？”
面前的小姑娘摇摇头，脆生生地回道：“没有了，我们来到这里之后，我就一直看着弟弟妹妹们，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
祁白揉了揉这不过五六岁小姑娘的头发，柔声说道：“你做得很好，去吧。”
小姑娘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向祁白：“大哥哥，你们真的要送我们回部落吗？”
狐宵提醒道：“不是大哥哥，是大祭司。”他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别大哥哥来大哥哥去的，到最后墟山部落的人都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们的幼崽。
没错，眼前这些小老虎，正是苍邪从墟山抢来的幼崽。
祁白之前还有些不明白，苍邪为什么到哪儿都要抢点幼崽和亚兽人，现在见到这些被好好养在一起，看起来没有受过虐待的幼崽，祁白算是回过一点儿味来了。
感情这是觉得勒力部落中的苍犬人太少，打算用物理办法扩大属于苍犬人的幼崽。
小姑娘点头：“记住了。”
说完，变成了一支奶呼呼的小老虎，蹦跳着钻进了貂兰手里的藤筐中。
帐篷外，狼泽问道：“知道怎么跟墟山人说了吗？”
云景拍拍胸脯：“都知道了，城主，您放心吧。”
接过貂兰递过来的藤筐，云景数了数小老虎的数量，将藤筐挂好，立刻带着一队人往浑戎的方向赶去。
沉水位于浑戎与北荒的交界，从这里到墟山部落，他们一行人最多五天就能回来。
相比起来，留在沉水的大部队，时间反而更为紧迫。
狐步抓紧一切时间带人制作板车。
砍树、劈木头，将木板拼成车板，装上黑耀带来的木轮，就这样制作出了两百辆板车。
除此之外，狐步又带着勒力人凑合做了一些实心的木轮车，这东西胜在制作方法简单粗暴，只要能拖动暂时不散架就算合格，当然即便坏在路上也没事，反正到那时候前面的板车上估计已经腾出不少位置，实心木轮车上的东西可以挪走，木轮车可以劈了当柴烧。
貂兰则带着亚兽人做赶路行头。
将勒力营地内的所有帐篷全部拆除，连带勒力仓库中储存的兽皮，全部拿出来，按照各队伍人数裁成大小合适的兽皮衣。
这大概就是最简单敷衍的立体剪裁了。
排队的兽人依次上前，一人两块兽皮，上身一块方形兽皮掏个洞直接穿过脖子，下身长方形兽皮围成长裙，再给两根兽皮绳，一条在腋下钻孔系在腰上，一条在长裙上穿孔做腰带，这一套衣服做下来都不用二十分钟。
一开始，这些制作衣服的勒力亚兽人还不敢动手，多好的皮子啊，这样来上几刀都糟蹋了，专门在衣服上钻孔的兽人，更害怕黑耀反悔将兽皮交给他们。
然而被催促着干了一天活，第二天再看到成堆的兽皮时，勒力的亚兽人们已经心如止水，成为了没有感情的兽皮杀手，过来排队的兽人，有时候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已经穿上了一套防风保暖的兽皮衣。
至于裁剪下来的破布头，自然也不会浪费，旁边还有几千人，正拿着干草和兽皮布头做草鞋。
而狼泽本人，则带着队伍亲自处理战场。
所有箭矢都需要回收，能用的直接装车，不能用的就与角兽人的尸体一起烧毁。
倒在战场上的野兽，则要全部处理干净。
现在天寒地冻，不用担心兽肉会变质。
狼泽算了算，这里有近两千头野兽，光是兽肉就足够黑耀战士吃上一个多月。
骨头能带上的也尽量带上，剩下实在带不走的，就全部熬成骨头汤，连带着勒力部落的兽人，每天全部喝骨头汤。
苍趸看着沉水边上的人天天吃肉喝汤，眼睛通红一片。
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养大的野兽，甚至还有从外域跟着他一直闯荡到今天的野兽，这些肉他都没吃着，凭什么便宜了那些人。
苍翼压住苍趸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他看向苍邪，问道：“邪，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苍邪目光沉沉，他并没有回答苍翼，而是在人群中找到了苍羲和苍赤一行人，他们也与其他人一起干着活，那活计虽然劳累，但黑耀人到底没有苛待他们。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三人才离开藏身的矮树丛，回到了他们的临时营地。
山谷中已经燃起来篝火，篝火上架着几只烤羊。
营地内的气氛很是沉闷，拥有神音之力的苍犬人其实很擅长狩猎，否则他们也无法在环境恶劣的域外之地生存几百年，然而这样围着篝火吃着自己狩猎到的食物，却像是很久都没有经历过了。
“黑耀的人应该是在等前几天离开的那支队伍，等那些人回来，他们就会离开。”
凛冬迁徙，这是苍犬人从来都没有遇见过的，不过没人怀疑苍邪的话，勒力营地里现在已经被拆了大半，如果不是要迁徙，黑耀人不可能这样做。
“邪，我们怎么办？”
“等他们离开沉水，进入北荒，等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云景回来的时候，偌大的勒力部落已经不复存在，用不了多久，风雪便会将泥泞的土地抚平，就连浑戎和北荒的兽人，或许都会忘记这个曾经恐怖的存在。
也就在这一天，队伍正式拔营启程。
每千人为一个大方阵，一个接着一个的队伍，在兽世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绵亘蜿蜒，逐渐成为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龙。
黑耀战士们位于队伍两侧，但凡有地势变化，前方都会有战士向后通知，近四万人的队伍，行进速度虽然算不上快，但却十分平稳。
当然了，这么大的队伍，不免会出现一些乱子。
第330章
入夜, 队伍刚刚停下。
熊风拎着几个角兽人的脖子，走到队伍中间：“城主，大祭司, 今天几又有两个不好好赶路的。”
熊风身侧, 其他几个千夫长，同样带来了几个人。
祁白问道：“今天又是因为什么？”
“大人，我们真的太饿了, 多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大祭司, 我也受了伤啊，我不能赶路了, 您让我坐在木板上吧！”
一人出声, 其他人也跟着哭嚎, 他们在勒力营地都见过祁白, 知道面前的这位大祭司向来温和，说不定这黑耀大祭司就能多分给他们许多食物呢。
祁白瞥了一眼那个喊着自己受伤的兽人, 不过是胳膊上受了一点伤, 敷了药都已经不流血了, 以兽人强悍的自愈能力, 再晚来几天伤口怕是都愈合了, 就这样的，还敢到他面前哭诉。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祁白对几人笑了笑, 轻声问道，“之前喊累喊饿的兽人，再也没有回到过队伍中去。”
祁白脸上明明是温柔的笑容, 却让几人同时感觉到一阵心慌。
祁白挥了挥手：“带到队伍最后面去吧。”
豚泉嘿嘿怪笑两声：“走吧, 我那正好缺人呢。”
这些人不知道带到队伍的最后面是什么意思, 可看着豚泉几人的表情, 他们心中的那点侥幸，那点认为黑耀对他们好是理所应当的幻想，瞬间被打得烟消云散。
“大大祭司，”一角兽人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不用去，我回队伍”
犀昼啧了一声：“别着急啊，不去后面练练，怎么能让你们心服口服呢。”说着，一手拽一个，将人往队伍最后面扯去。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离开，倒显得安静跟在最后面的十几人有些格格不入。
祁白瞅着他们几乎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棕色皮肤，又回头往亚兽人的队伍看了看：“差不多了吧？”
“嗯，”狼泽道，“最后剩下的，今天全部送过去了。”
犀昼和豚泉带着四五十人来到队伍最后面时，众人正在堆柴烧火，看样子是要准备做饭。
豚泉踢了踢之前叫唤最凶的几个兽人：“去，用石锅到那边的小溪里抬些水，哎，这天可真冷啊，要多喝点热水才能暖和过来啊。”
“可不是嘛，赶一天路真是够累的，”犀昼伸了个懒腰，然后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打水！”
“大人，”一角兽人赔笑道，“一会儿就有人给我们送水过来了”
队伍已经前进了五天，在这期间，驮着货物的角兽人每天只需要赶路，到了时间就可以原地歇息，这时白天只需要赶半天路的亚兽人，则会给所有人准备热水和热食。
“有现成食物和热水是前面那些队伍才有的待遇，到了我这里，所有事情都给我自己办，”豚泉咧嘴笑了笑，“还有，那几口石锅，明天就由你们来背。”
才到队伍最后面的兽人，此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这样，他们绝对老老实实待在队伍中：“我不累了，我能继续赶路了，我”
“怎么？不愿意干？”犀昼眼神在几人脖子上扫视几遍，冷笑一声说道，“正好，我还能省下给你们吃的粮食。”
祁白和狼泽将这些不服从命令偷懒耍滑的兽人聚集在一起，就是要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要是他们真的无药可救，也就没有必要带回北洲了。
就在几人因为犀昼的眼神瑟瑟发抖时，貂兰走了过来，她将一筐食物放在地上，道：“这些是他们今天晚上的食物。”
蹲在火堆前的苍羲连忙站起身，她接过貂兰带来的藤筐，对豚泉和犀昼道：“大人，他们不懂事，我来带他们一起干活吧。”
犀昼随口道：“你们几个还算不错，好好干活，过几天就让你们回去。”
苍羲眼神晃了晃，低头道了一句谢，然后带着那几个一直没有说话的苍犬人往小溪边走去。
貂兰看了一眼苍羲几人离开的方向，对豚泉和犀昼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赶路途中，所有勒力人吃的都一样，就是把勒力仓库中的腌肉，与黑耀的杂粮砖一起放在水中熬煮。
黑耀的杂粮砖，是将葙稞麸、糯根须、稃苞棒子等粮食边角料，混合着兽肉沫一起放在锅上蒸熟，等杂粮半凉时在模具中舂捣成型，最后再晾晒干水分。
这样做成的有些像压缩饼干的粮砖十分瓷实又耐储存，只要带上这么一块砖，哪怕狩猎不到猎物，也够一个角兽人在野外支撑十天，是黑耀目前存储量最大的战备军粮。
不过都叫战备军粮了，这东西的口感和口味就别提了，赶路时大家直接啃都觉得有怪味，如今放在锅里煮熟，再加上勒力部落的肉大多也都是臭的，那馊味和肉腥味被激发得就更彻底了。
好在它确实顶饱，吃上这么一碗，再喝一大碗热水，抗议了一天的肚子终于能消停下来。
吃饱喝足，十人一个小队凑在一起，裹紧身上的兽皮衣，盖上分得的厚兽皮，所有人凑在一起，即便幕天席地也不至于挨冻。
兽人在野外十分危险，但那要看兽人人数的多少，这样庞大的队伍，即便是饿疯了的野兽都要绕着走。
再说了，即便有野兽攻击，他们外面还有黑耀战士值守，根本不需要担心。
营地内很快便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长长队伍的最后面，却有许多人，正紧张地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听着周围的声音。
小虫子窸窸窣窣地爬过，枯叶从枝头落下，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让他们精神紧绷。
“呼和~”
突然，一阵如飞鸟鸣叫又如疾风掠过树叶的声音响起。
巡逻的战士停下脚步，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
“哗啦！”又一阵石头滚落的动静。
“什么声音？”
“那边传过来的，走，过去看看。”
几人交谈几句，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
直到那声音走远，苍羲才坐起身，跟着她一起行动的，还有许多苍犬人。
不知什么时候，整个队伍中的苍犬亚兽人和幼崽，竟全部汇集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苍羲大气不敢喘一声，她用手指挥着众人变成目标更小的兽形。
将身上穿着的兽皮衣留在兽皮被子下面，让兽皮仍然保持着隆起的样子，这样的方法，苍羲和苍赤他们已经试验了几天，即便是那些巡逻的战士回来，也不会发现他们已经离开。
夜幕中，一长串小小的苍犬，从防守的缺口，悄无声息地跑了出去。
黑耀战士十分警觉，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不会放过，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更容易被引开。
而黑耀战士外出巡查的这个时间，就是他们逃走的最佳时机！
小苍犬们跟随着隐约传来的呼声，直直冲向树影婆娑的矮木林。
才进入树林，他们就身形一轻，后颈被叼起，紧接着便是更快速地奔跑。
所有人紧紧跟在最大的一头苍犬身后，他没有带着队伍向西回到沉水，而是一路朝着北方跑去。
穿过小树林，进入山谷，直到再也看不见黑耀的营地。
“呜汪~”
被苍趸叼在嘴里的小苍犬挥舞着四肢高兴地叫唤着。
“呜呜~”
苍趸无法张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愉悦的低鸣。
他们逃出来了，他们从黑耀人的手中逃了出来，他们的族人不用做那些兽人的奴隶了！
等明天早上那些黑耀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将黑耀完全甩在了身后，即便黑耀人想追，也绝对无法追上他们。
苍趸在心中大笑一声，他只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看到黑耀人气急败坏的样子。
“汪！”“汪呜！”“嗷呜~”
队伍中传来呼应声，只是这叫声中，是不是掺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嗷呜~”“嗷呜~”“嗷呜~”
就在苍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整个山谷之中，瞬间充满了高昂的狼嚎声。
伴随着这此起彼伏的嚎叫，一头，两头几百头背对着月光，引颈长啸的剪影出现在山谷周围的矮山之上。
狼群？
不，不是狼群，他们是银月狼族！
“嗷呜~”
四周矮山上的狼群得到了指令，如水流般迅速朝着山谷中间的犬群急速奔来。
前方的道路已经被狼群堵死，硬闯是不行的。
苍邪当机立断，带着队伍掉头，向来时的方向奔逃。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山谷入口之时，一人一狼两道身影却慢慢向他们行来，即便只有两人，却让苍犬人如同看到了千军万马。
祁白笑着对为首的苍犬招了招手：“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呢？”
身后的狼群越来越近，苍邪眼中抹过一丝死志。
“汪！”
他对身侧的苍犬兽人低吼一声，不待对方反驳，便猛地向面前的两人冲去，他要拼死拦住这两人，为身后的族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白狼目光一凛，这苍犬人竟想要伤害他的伴侣。
巨狼高高跃起，只一个交手，锋利的尖牙便已经抵上了苍犬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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