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1 章
◎种在花盆里的参天大树◎
推轮椅的中年男子见到林满慧, 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下来,他微微颔首:“林满慧同学,总算找到你了。”
林满慧的目光从中年男子身上挪到坐在轮椅上的人。
身穿黑色丝质衬衫的少年, 端坐不动, 双手搁在两旁扶手。手指纤长白皙, 骨节分明,袖口束得很紧,一颗金色扣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少年抬眸望向林满慧,眼中似有湖水荡漾, 波光粼粼, 澄澈而纯净。
原来是他。
寒假在京都偶遇车祸,救下车上两个人, 坐在副驾驶室的少年体内木系异能充沛无比。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
推轮椅的中年男子,就是开车的司机。当初救他的时候鲜血淋漓, 又断了一条腿, 没想到他在正常状态下竟然如此英武剽悍。
林满慧对这个少年印象很好,只要靠近他,丹田木系异能就能变得充盈。再次见到,内心涌上一份惊喜。
她的心神瞬间被这两人吸引,全然没有觉察到季问松满脸失望,站在一旁悄悄看着她。
中年男子将轮椅停下,郑重地向林满慧行了一个礼:“谢谢!”
林满慧摆了摆手:“没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她走到轮椅跟前,弯腰看向少年, 微笑着问道:“你还好吧?”
一臂之遥, 少年身上有一道绿色光幕扩展开来, 笼罩住林满慧。
这种感觉很奇妙,似乎这一刻两人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林满慧与他目光相对,嘴角渐渐勾了起来,两个浅浅的酒涡在脸颊若隐若现。
你这个人形晶核还敢过来找我?可莫怪我偷你的木系异能。
少年没有说话,他的脸庞白似美玉,眉目如画,嘴唇弧线分明,整个人精致得像旧式电影海报里的明星一般。
君子如玉,温润而泽。
林满慧见少年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嘴唇泛紫,腿上盖一条灰白色的绒毯,心中暗自纳罕:一个木系异能如此充沛的人,按理应该身体康健,怎么会面带病态?上次车祸,他并未伤到双腿,为什么要坐轮椅?
林满慧蹲下来,右手搭在轮椅扶手之上,目光与少年平视:“你怎么了?”
少年没有说话,认真地看着林满慧,目光中有一份欢喜、一丝迟疑。林满慧不解地抬头看向推轮椅的中年男子。
男子道:“我叫霍泽,他姓易,我是他的保镖兼司机。”
易?林满慧心中一惊,莫非是我想的那个易?
霍泽点了点头。
林满慧与霍泽对话似打哑谜,听得旁边站着的吴媛媛、胡大志、季问松一头雾水。霍泽气场太过强大,三个高中生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林满慧左右看看,果然见到靠近农场中学的农耕大道上停着三辆黑色小汽车,每辆汽车旁边都站着一个彪形大汉。
好家伙,这架势。
林满慧正要说话,忽然一股充沛的能量顺着右手涌入经脉。她低头一看,少年的左手轻轻盖在自己手背,干燥而温暖的触感,仿佛清风拂过树梢。
无数的绿色小光点,似乎找到宿主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少年左手涌入林满慧体内。
少年苍白的面庞有了一丝血色,他的声音清悠而有磁性,眼睛里那份迟疑消失,剩下的便是欢喜:“是你。”
听到少年说出“是你”二字,霍泽神情激动,眼眶微红,激动得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他弯下腰,阻止少年继续说话,对林满慧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满慧思忖片刻,站起身对吴媛媛说:“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到我家来,我请你们吃米粉。”
季问松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盖在林满慧手背上的那只手,面色一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这少年的风采令他内心生出一种高山仰止,傲气的季问松即使有一万句话想说,此刻也闭上了嘴。
等到身边没有人了,霍泽推着轮椅带林满慧走到黑色小汽车旁边。他的行为十分谨慎,显然少年的安危关系重大。
待确认安全,霍泽这才放下心来,少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满慧脸上。他的眼睛并不大,狭长,眼角上挑,泛着潋滟之光。当他专注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人感觉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少年的语速很慢,就像是初学说话的孩子,有一种青涩之感:“我是易和裕。”
林满慧听说过易家,京都最神秘的富豪家族。
易家为人低调,家训极严,福泽绵延数代,深知如果没有稳定、强大的国家支撑,泼天的富贵亦是过眼云烟。炮火连天的战争岁月里,捐尽全族资产,立下汗马功劳,民间传言易家曾拿到免死金牌,家族与国共享荣华富贵。
眼前这个少年如果是易家的子嗣,那就难怪能够开那么豪华的小汽车出行、拥有这么专业剽悍的保镖了。
霍泽在一旁解释道:“你是少爷的救命恩人,却没有留下姓名与信息。我们这半年来一直在寻找你和你哥哥,最近才能确认,就赶过来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救了少爷,对我们易家而言便是天大的恩情。”
林满慧摆了摆手,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没什么。”
少年安静地看着林满慧,态度执着而坚定:“你想要什么?”
林满慧看他这副不报恩就不离开的模样,眉毛一挑:“你能给我什么?”
少年侧目看一眼霍泽,霍泽接过话:“合理范围内的钱,京都某个部门的职位,任何地方的房产、地产,或者说……某些人的性命与前程。”
林满慧沉吟片刻,道:“那就送我一套京都农业大学附近的房子吧,要能种菜养花的那种。”
钱,她不需要。几项专利的使用费、运输公司的分红、农科所的工资与奖金……加起来足够比一般人过得好。
唯一能够想到的,是大学四年时光如果住在学校宿舍,吃不到自己种的蔬菜,有些遗憾。不如让易家出手,帮她准备一套带院子的房子。
霍泽听她开出条件,顿时松了一口气,郑重点头:“好,您放心,这两个月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林满慧知道易家的能量,一套房子而已,并非难事。她礼貌地邀请:“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霍泽弯腰询问易和裕,易和裕轻轻点了点头。
霍泽一行与林满慧一起来到纱厂老宿舍区。
三辆小汽车,车标是众人都认得的尊贵品牌,车体漆黑锃亮,让人一见便望而却步。刚刚停在纱厂大门外,便引来众人围观。
再看到林满慧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个坐轮椅的漂亮少年,眼珠子瞪得都快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唉哟,满慧这丫头从哪里找来这么贵气的人?”
“这个年青人长得真是好看,就是腿怎么受伤了?”
“这么热的天,腿上还盖了床绒毯,身体真虚啊。”
“你管人家身体虚不虚!看到他们坐的车没?我们农场领导都坐不起呢。”
霍泽几个人挡住众人视线,将易和裕推进如意米粉店,闻声而出的林景勇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某一个成语的含义。
——蓬荜生辉。
易和裕坐在轮椅上,脸上笑容谦和而温润:“抱歉,打扰了。”
听林满慧解释完事情的经过,林景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小妹这运气真是好,随便救下一个人,就是姓易的。
大家都是平民老百姓,这样的贵人陡然出现在这小小米粉店里,林景勇慌忙招呼着他们:“请坐、请坐。”
易和裕坐在轮椅上,其他人都站得笔挺,不苟言笑。这一下搞得林景勇精神压力有点大,端椅子的手僵在半空。
霍泽解释了一句:“多谢,我们不坐。”
如意米粉店的大门一直是敞开的,堂屋的一切外面都看得到。此刻门外聚集了一堆人,都好奇地看着热闹。
少年脸颊微红,眼帘低垂,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被瞩目的感觉。林满慧掀开东厢房的门帘,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进屋聊聊?
易和裕示意霍泽留在堂屋,自己推动着轮椅进入室内。
布帘垂下,将屋外世界隔绝在两人之外。
靠墙的柜子铺着浅蓝色桌布,上面整齐摆放着四盆春兰,安静而悠然地摇摆着枝叶,室里一片祥和温馨。
易和裕的到来,似乎是一块石头扔进水里,瞬间搅混一池水,打破这一分祥和。
变异春兰溢出的绿色小光点原本欢快地在叶片上舞蹈,突然就像被什么吸引,快速扑向易和裕。即使他胸前、袖口的金扣子晕出一道光芒,想要抵挡绿色光点,却挡不住变异春兰纯净的木系异能。
易和裕的身体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从变异春兰枝叶间溢出的绿色小光点。时间一长,春兰就像是被吸干汁.液的桔瓣,变得有些蔫蔫的。
“嗯……”一阵痛苦的闷哼,易和裕感觉很不好。变异春兰所携带的木系异能一骨脑窜进他的体内,似乎锋利的刀子在一寸一寸地割着他的身体。
林满慧留意到他的异状,赶紧抢到他身边。柔和的绿色光幕将两人笼罩,刚才还疯狂涌来的小光点遇到屏障,迟疑地停留在半空。
林满慧是中阶木系异能者,能够看到绿色小光点与光幕的存在。易和裕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只要林满慧靠近,那剧烈的疼痛便会消失。
易和裕抬头望向林满慧,脸越发地红了,眼中带着渴求:“你,能不能再靠近一点?”
林满慧一直走到他身后,将手扶在轮椅靠背之上。两人距离越近,绿色光幕便越坚实,牢牢地抵挡着小光点的入侵。
原来是这样。
林满慧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出行需要依靠轮椅,为什么这个少年以前没办法说话。
他是土系灵体,依他的身体资质,若是放在末世将成为强大的土系异能者。大地孕育植物,种子破土而出,木克土,木系与土系相互纠缠,令他痛苦不堪。
打个比方说,他的身体就像是一盆肥沃的泥土,无处不在的木系异能就像是空中飘过的大树种子,种子落地生根,自土中吸收营养,然后突破泥土的覆盖与压力,长成幼苗、小树、参天大树……
植物生长的过程,对他是无比煎熬的苦痛。
小小花盆、那一点点泥土,哪里能够支撑得起一棵大树的成长?于是,花盆破了、失去支撑的泥土撒了一地。
易和裕能够活到今天,真是一个奇迹。
林满慧满是同情地伸出手,放在他眼前:“来吧,我帮你。”易和裕还没有反应过来,左手已经被林满慧握住。
一直在他体内肆虐的木系异能找到出口,欢快地自他体内溢出,扑向林满慧的丹田,那里是一片绿色的汪洋大海。
先是星星点点,慢慢越来越多,汇聚成涓涓细流,奔流而来——林满慧恨不得高歌一曲。
这样进步神速的异能修炼,真是痛快!
被林满慧握住左手,两人肌肤相亲,柔滑细嫩的触感令易和裕脸颊红晕渐生,微挑的眼角洇开一片胭脂粉色,一颗心在“怦!怦!怦!”地急跳着。
他从小身体不好,河海大师替他算过命,此生需佩戴特制的金器,不与植物接触,方能保住性命。他的世界很小,吃穿自有佣人打理,住在一栋清冷的水泥房子里,家庭教师上门授课,没有同学、没有朋友。
十八岁之后,在他以死抗争之下,才获得一月一次外出的机会,坐在车上、隔着车窗玻璃感知真实世界。
他记得林满慧的,平生第一次与女孩子肌肤相亲,与她在一起时,身体里那一股时不时让他痛不欲生的撕裂感突然中止。
所以,他来了。
双手相牵,触感温暖,渐渐的,他发现了不一样。在他体内到处乱窜的撕裂感消失不见了!上一次林满慧救他的时候,他曾握过她的手,那种遍体清凉愉快的感觉,不是自己的幻觉。
易和裕的眼睛越来越亮,璀璨似星。
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木系异能何等充沛,林满慧吸收了一桩香的时间方才结束。她松开手,充盈的丹田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美好了!
来不及解释什么,林满慧将易和裕的轮椅推到床边,自己在床上盘腿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进入冥想状态,努力消化着丹田陡然多出来的异能。
从所未有的舒适感让易和裕唇角带笑,他向来话少安静,没有打扰林满慧。
活动一下双手,指节灵活、十指伸展自如。抬起胳膊、转动颈脖、拧拧腰……每一个动作完成都很轻松,曾经滞胀在关节、肌肉之中的压迫感完全消失了。
腰腿间传过来的力量感令他激动起来,他尝试着抬了抬左脚,动了?
再抬了抬右脚,动了。
双足轻轻落地,他整个人站了起来!
林满慧感觉得到他在移动,他一直努力保持合适的距离,既不惊扰到她修炼,又能笼罩于绿色光幕之中,不被绿色小光点侵入体内。
能够自如掌握自己的身体的愉悦感,令易和裕的眼睛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听到屋内半天没有动静,霍泽有些不放心,掀帘而入。一眼看到易和裕站在屋里走动,惊得差点叫了起来。
易和裕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霍泽再看到林满慧盘坐在床上,闭目凝神,顿时肃然起敬。难怪河海大师说少爷会有奇遇,眼前这个女孩恐怕是世间极为珍稀的修真之人。
作者有话说:
放心,林满慧不会走上修真之路,她只是想种菜、种花、当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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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62 章
◎土系灵体的痛苦◎
霍泽是易家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 经历过战火的考验,见识非凡。一见到林满慧入定的动作,便隐隐猜到她是修真之人。
易家家族绵延数百年, 自然也有祖辈接触过修真届的人。通过祖辈的讲述, 霍泽知道修真.世界是超越科学的存在, 与我们生活的这个普通世界互不干扰。偶有入世之人,那都是力挽狂澜、牛气冲天的人物。
易家家训之一:遇修真之人,需恭谨守礼。
哪怕只是河海这样一个与修真沾了一点点边的算命方士,易家都待以上宾。也幸好有河海大师指点, 恐怕易和裕早就没有性命。
先生?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 林满慧不解地看向霍泽。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刚见面的时候霍泽称她为“林满慧同学”?
霍泽不敢看林满慧, 低眉敛目,双手垂在两侧,弯腰恭敬地说道:“先前是我们薄待了先生, 请您不要计较。钱、房、权、位, 但凡吩咐,无有不从。”
林满慧心中疑惑,抬眸望向易和裕。
易和裕已经摆脱轮椅,站在林满慧面前。先前坐在轮椅上看不出来,站起来之后才发现他个子高挑,肩宽腰细腿长,身材很好。
迎上林满慧的目光,易和裕缓步走到她跟前,两人之间的绿色光幕愈发坚实。
“我, 能走, 身上也不痛了。”他的眼睛狭长, 琥珀色瞳仁流光溢彩、勾魂夺魄。
林满慧后知后觉:一个不良于行的少年,只在自己屋里待了十几分钟,瞬间恢复健康。这是什么?医学奇迹吗?
霍泽看她神情懵懂,猜她或许是修真届的后辈,对某些规则并不清楚,便细细地向她解释着。
易和裕刚一出生便疾病缠身,终日啼哭,国内国外找遍名医检查都查不出来问题。眼看着孩子一天比一天严重,气若游丝,易家家主亲赴赤霞山请河海大师为孩子卜了一卦。
河海大师给了两条建议。
——不与植物接触;
——佩戴特制的金器。
说也奇怪,当把还在襁褓之中的易和裕放进一间没有一丝植物的水泥房间,再给他戴上刻印符咒的金项圈,哭声渐止。
好不容易长大些,易和裕每天说得最多的字便是“痛”。他对父母说、对照顾他的佣人说,对家主说,说有刀子在肉里、骨头上割。
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怎么可能呢?哪里来的刀子?
后来,易和裕便不说了,默默忍受着那份霸道的木系异能撕裂全身的痛苦。渐渐地,他没办法说话,没办法行走,圈在一栋小小的、冰冷的钢筋混凝土楼房里,通过老师的讲述、看过的书本幻想着外面的世界。
他看到的植物,均是死物。他从来没有见过沐浴着阳光舒展身体的幼苗,没有见过迎着朝霞绽放花蕾的兰花,没有见过经受风吹雨打的参天大树。
一切,只能通过图画、文字,凭想象构建一个外面的世界。
随着一天天长大,到他十八岁之后,身体渐渐长开,那股疼痛感愈发鲜明,易和裕自感时日无多,跪求家主:允我在有生之年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家主先是不同意,后来看他精神渐渐萎顿,只得叹息一声应承下来。
先前几次还好,重重守卫之下,去往事先清除了植物的地方。可偏偏那一天他想远远看看故宫,看一眼那飞檐斗拱,看一眼真实的世界。
霍泽看着他长大,亦师亦友亦忠仆,拗不过他的坚持,中途拐了个弯,甩开其他保镖,没想到他半道发病,痛得晕死过去,霍泽惊慌之下出了车祸。
幸好有林满慧兄妹,不然霍泽万死难辞其咎。
幸好有林满慧,易和裕将死的命运被改写。
听完霍泽的解释,林满慧充满同情地看着易和裕。莫看木系异能对人体有益,但是木克土啊。
十九年如一日地被木系异能拉扯经络,没有痛死已经是他幸运。今日遇到自己,的确是他的福气。
至于修真之人……林满慧想起往事,真要计较起来,她也算是半个修真之人。
末世,丧尸横行,人类凋零。眼看着世界即将毁灭,一名自称来自永华宗的修士横穿出世,告诉大家利用丧尸晶核进行修炼,并将一份简单的经络图与修炼口诀公之于众。
就靠着这一份经络图、修炼口诀,人类分化出金、木、水、火、土五种异能。异能者努力与丧尸病毒抗争,建立幸存者基地,这才保留下来一点人类文明的小火苗。
林满慧现在这闭目冥想、引导异能在经络流转,最终归于丹田的法门,就是永华宗的不传之秘。
见林满慧沉默不语,霍泽安静地守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林满慧抬眼看向他,他才恭敬行礼:“林先生,请问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林满慧摆了摆手:“我不是修真者。”
霍泽忙点头道:“是是是,我们知道规矩,不会对外说的。您能够治疗少爷的事,也会对外保密。我回去就和家主汇报,易家上下,任您差遣。”
修真之人,翻江倒海,上天入地。眼前这个女孩看着懒散而随性,不似祖辈们所形容的那般狷介、高傲。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都必须谨慎对待。
林满慧摇头道:“差遣二字不敢当,我只想安安静静读书、种菜、养花。”
霍泽一听,立马点头:“是!”修真者能力超群,极少入世。眼前这个少女如此低调,自然也有她的道理,自己照做就是了。
体内木系异能被清空,易和裕感觉到浓浓的疲惫,他缓缓坐回轮椅,将绒毯搭回腿上,道:“我们这就离开。”
她救他时,未留名姓。这次治好自己的病痛,也没有提任何要求。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她的安排。
林满慧嘱咐道:“你这个……治标不治本,还是得不与植物接触,佩戴金器。等我到了京都,你再来找我。”
木系异能无处不在,积少成多,像他这样的土系灵体,只要接触到植物,又会重新回到起点。除非,将修炼口诀传授给他,让他自行修炼,不断变强、变大,方能与周围弥散的木系异能达到平衡。
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修炼口诀是林满慧压箱底的宝贝,怎么可能轻易传授给旁人。
易和裕与霍泽走得干净利落。不过几分钟,三辆黑色小汽车便离开了军山农场,奔向京都。
八十年代初的人们根本就不讲究什么隐私性,见到陌生人都得打听几句,左邻右舍、门口看热闹的人们围过来好奇地问:“满慧,这都是什么人啊?到你家来做什么?”
林满慧撒了个善意的谎:“是我五哥在京都交的朋友,这次正好过来办事,帮着送了点东西过来。”
人们恍然,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议论。
“原来是你们家老五的朋友,京都人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那可是咱们国家的首都!”
“这要是放在古代,京都到处都是王侯将相呢。咱们军山农场比起京都,那就是乡下小地方。”
“不得了哇,你们林家看来要发达了,这么厉害的小汽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咧。”
满足了大家八卦之心后,人群渐渐散去。林景勇与徐春妮将林满慧拖到一边:“小妹,你救的这个人很有身份,咱们可高攀不起,你莫跟他们走得太近,听到了没?”
林满慧点点头,扶着徐春妮的后腰,让她坐下:“四嫂你站久了是不是腰酸?我帮你揉揉。”说罢,木系异能自指尖涌出,舒缓着她的肌肉疲劳。
徐春妮刚怀孕三个月,还没有显怀,她身体底子好,但煮米粉、做米粉还是有一定劳动强度,容易腰酸。
腰间酸痛缓解,徐春妮见小妹如此体贴,内心很是受用,笑道:“我家小妹就是好,真舍不得你到京都去上学。”
林景勇也有些不舍,鼻子有些泛酸:“就怕小妹在京都吃不习惯……”
林满慧笑着安慰:“没事,我会安排好,不让自己受委屈的。我有钱,有钱好办事。”
林景勇没有笑,眼眶还有些发红:“有钱,有钱能吃到我做的米粉?你嘴巴又刁,不好吃就吃得少,我晓得。”
林满慧心里暖暖的,上前攀着四哥的肩膀:“哥,你别担心。大了不起,我在京都请个湘菜厨师,行不行?”
她原以为一向节省的林景勇会责怪她奢侈,却不料他眼睛一亮,点头道:“可以。你要是嫌他做得不好,让他过来,我教他。”
徐春妮推了他一把:“大言不惭,满慧如果请湘菜厨师,肯定是那种顶尖的。你连厨师资格证都没有,完全是自学成才,还让人家跟你学?”
林景勇很认真地说:“我虽没有学过厨艺,但小妹是吃我做的饭长大,习惯了嘛。”
“哈哈哈哈……”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笑得最响的,是林景勇。可是,笑着笑着,他却落泪了。
徐春妮拍了他一下,嗔怪道:“好好的,你哭什么。”
林景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越哭越大声。
“我,我舍不得小妹。我从三岁开始带她,一直带到十七岁半,早上煮面、中午炒菜、晚上熬粥,变得花样哄她吃饭。她以前跟豆芽菜一样,现在长得这么好,多不容易啊。现在她高中毕业,马上就要上大学,离开农场到京都去。京都的饭菜那么难吃,这可怎么办哟……”
林满慧既感动又无奈,只得柔声哄四哥:“哥,我寒假暑假都回来,到时候你可得做好吃的给我吃。家里菜地你帮我种着,多用点慧字号植物浓缩营养液,记得不?还有鸡,你也得帮我喂着,我回来的时候你杀鸡炖汤,记得不?”
林景勇边掉眼泪边点头:“嗯,嗯!我保证好好种菜、喂鸡,你放心读书,假期要早点回来哦~”
林满慧与四哥、四嫂说着家中琐碎的小事,四哥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林满慧看着家中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
就要离开这个长大的地方,去往另外一个不熟悉的世界,真舍不得哥哥们。
不管飞得有多远,军山农场是我永远的根。
——带着这样的信仰,1981年8月底,林满慧与三个在京都上大学的同学结伴同行,一起来到京都。
京都之大,超乎众人的想象。
四个在军山农场中学同窗的同学,一到达京都,便似水珠汇入大海,即将分散各处。林景严接到林满慧,在火车站与其他三位学弟学妹打招呼。
季问松,京都大学。
雷鸣,京都师范大学。
魏娟,京都化工学院。
都是军山农场中学理科1班的同学,一起考到京都,自然也就一路同行。季问松有很多话想和林满慧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出来。
年少情怀总如诗,欲说还休。
分手之前,季问松鼓起勇气对林满慧说:“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林满慧淡淡道:“上学之后我会很忙,不一定有时间回信。”说罢,和五哥有说有笑地走开。
季问松呆呆地看着林满慧的背影,眼中充满爱慕之意,大声道:“没关系,我会给你写信的!”
林景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对林满慧说:“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林满慧瞪了他一眼:“他舅舅是任斯年,你忘记了?”
林景严差点忘记了这个人,听她一提醒,这才想了起来:“对哦,任斯年。就是那个兰花展览会上用死花充数,被你揭穿的人?他以前还想给你的春兰下毒呢,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交代林满慧:“外甥像舅,估计季问松也不行。他给你写信,你不许回,听到了没有?”
林满慧道:“季问松这个人吧,其实值得一交。只是一想到他舅舅是任斯年,就总觉得心里膈应得慌。你放心,我刚才不是拒绝他了吗?”
林景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妹现在年岁渐长,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肌肤莹润、眼神清亮、秀美中透着股利落的英气。
这么美好的小妹,一上大学肯定追求者众,想想就替她担忧啊。
林景严感觉自己像个唠叨的老父亲,忍不住再交代一句:“谁要是喜欢你,你一定得告诉我。我把你把关,听到了没?不准擅自与人交往,更不允许和他牵手、亲密……听到了没?”
林满慧斜着眼睛看向林景严,撇了撇嘴:“你懂什么?”
林景严恨不得拎着小妹的耳朵吼,但是他不敢,只得苦着脸哀求道:“小妹,你上了大学,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肯定会有男生喜欢,你一定得把好关,莫忘了大哥大嫂教的道理。”
一听大哥大嫂,林满慧立马就萎了。
大哥大嫂是老师,以讲大道理为荣,只要逮住机会就满满正能量。林满慧表面答应得好好的,其实——好吧,其实她也是照着做的。
对从小便失去父母的林满慧而言,大哥大嫂的唠叨里透着都是父母浓浓的关爱。照着做能够让他们欢喜的话,何必违拗?
“好吧,我听你们的。如果有男生表白,我要是不喜欢立马拒绝,要是觉得还不错就让你先把关。谁敢靠近,我就揍他。行不行?”
林景严听到小妹的保证,眉开眼笑:“行行行,对对对,就是这样。”
大学报到完毕,住进安排好的学生宿舍,林满慧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启——
1981年9月5日,周六,清晨。
离开学还有两天,林满慧从女生宿舍走出来,准备熟悉一下新环境。
鸟鸣阵阵,高大的行道树搭起一片阴凉,林满慧慢慢向北而行。
穿过一片四野,站在年丰湖畔,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林满慧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充沛的水气蒸腾而上,扑面而来的水系异能让她心情十分愉悦。
湖畔西面是一座山,名为岁稔山,山虽不高,却也林木茂密,郁郁葱葱。一条小路自湖边蜿蜒而上,这里是学校师生最为喜爱的漫步、休闲之地。
东面是开阔的田野,虽没有军山农场广袤,但袖珍可爱。分隔成一块一块的实验田,有温室大棚,也有露天的蔬菜、花卉、果树。
身后是古香古色的建筑、颇具人文情怀的校园,身前是青山、湖水、田野,林满慧此刻真想高歌一曲。
“林先生?”一道恭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林满慧转过头,霍泽正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房子已经准备好了,领您去看一看?若还有不满意,我们再换。”
目光从田野之间扫过,这里虽然实验田多,却没有属于自己的领地。林满慧心头升起一阵小小的期待:“好,去看看。”
易家为林满慧准备的宅院之大,远超乎林满慧的想象。
自年丰湖畔出发,沿着一条碎石小路向岁稔山上进发,行到半路,遇到一条岔路,小路路口挂着一块铜制铭牌。
——私家宅院,闲人勿入。
路口狭窄,铁门把关。霍泽取出铜匙打开门,两人拾级而下,渐入佳境。沿途参天古木,藤蔓缠枝,草丛里时不时冒出一两枝红艳艳的野杜鹃,浓郁的木系异能令人心旷神怡。
拐过一个弯,一片宽阔的草地陡然出现在眼前。
绿草如茵,铺阵开来宛如一片平整光滑的绿色地毯,一栋占地极广的古典庭院装饰一新,画栋雕梁、飞檐斗拱,门前铺着青石板,大门台阶是纯白的大理石。
视觉冲击有点大。
林满慧微张着嘴,站在宅院门前宽阔的空地,空地上停着两辆黑色小汽车,车标与以前自己见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想要一个可以种菜的屋子,自己种自己吃,有一分地也就够了,没想到……易家到底是易家,手笔真大。
霍泽道:“林先生虽然低调,但毕竟是易家的恩人,您提的要求我们必定会办得妥妥帖帖。家主说了,如果是市内的四合院子,人多眼杂,恐怕您不习惯。
正好京都农业大学的这座岁稔山原本是易家所有,大学初建之时捐出来时留了一方地,是祖上曾经的避暑别院,送给您偶尔住住,勉强也算拿得出手。
别院后门修了小路与大学相连,正门有车行道向外,开车五分钟就能到达学前路,交通还是比较方便的。这两个月抓紧时间修整一番,您看看满意不满意?”
宅院很大,林满慧参观了一个小时也没走完,她摇摇头:“太大,不好打理。”
霍泽忙道:“您放心,这所别院配备齐全,管家、厨师、司机、保洁全都有,厨房二十四小时供应食物,住所、草坪、花园、水池都有专人整理,保证不会让您费一点心神。”
想到学校宿舍的六人间,这里浓郁的木系异能、幽静的环境让林满慧有些心动,便挥了挥手:“那我借住四年吧,周末过来住两天。”
开辟一个小菜园,用木系异能水浇灌滋养,味道应该会不错,再加上有现成的厨师,吃东西这个难题就解决了。
见她收下了这份礼物,霍泽松了一口气。就算林满慧并不承认她是修真者,但受易家栽培成长起来的霍泽却丝毫不敢怠慢。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就必须小心侍候。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修真者,易家的百年根基恐怕就灰飞烟灭。
林满慧嘱咐霍泽:“我只是借住,平时我在学校的事情请不要插手。”
霍泽躬身点头:“好!”
收下这份礼物,林满慧问霍泽:“易和裕怎样?”
霍泽脸上闪过一丝凝重:“您治疗过之后,少爷好了半个月。但后来慢慢地又开始身体疼痛,这几天已经不能行走,坐上了轮椅。”
林满慧想了想:“那你把他送过来吧?我在这里等。”
霍泽眼睛一亮,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叫来冯管家与林满慧见面,自己开车离开。
冯管家是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面容端庄慈爱,见到林满慧便笑眯眯地问:“林小姐要不要喝杯茶?或者你喜欢咖啡、牛奶?”
别院分为三重,第一重是厅堂与客房。林满慧随着她一起走进厅堂,这里富丽堂皇的陈设并没有令她不自在。她安然坐下,随意地说了句:“倒杯绿茶来吧。”
冯管家训练有素,行事干脆利落,不一会儿就倒了杯热气腾腾的绿茶过来。透明的玻璃杯,杯壁很厚,触手不烫。杯中绿茶是狮峰龙井,叶芽新绿、汤色澄净,一股清冽的豆香味袭入鼻端。
建国三十二年,战后重建、大炼钢铁、三年粮食困难、十年运动……一切劫难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这栋别院宛如桃花源里的异世界。
林满慧喝了两口茶,对冯管家说:“开三块菜地出来,我晚一点过来撒种、育苗。”冯管家恭恭敬敬地应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别院已经有五、六年没有来人居住,这次家主把她派来,嘱咐好好侍候林小姐,原以为会是位娇娇宝贝,没想到模样朴素、喜好农桑之乐。
冯管家也是穷苦孩子出身,顿时便对林满慧生出一丝好感,微笑道:“好的。”
别院很大,共包括三重院落,第一重是接待外客所在,厅堂、客户、厨房、佣人房、客房;第二重是主家居住所在,厢房共五间,红漆围廊相连,林满慧挑了东面一间,卧室朝南,小小的厅房通透简洁;第三重是花园,假山、小塘、石舫、亭台,繁花似锦、曲径通幽。
刚迈过花园门槛,身后有人喊:“先生,先生——”
林满慧一听便知道是霍泽回来了,她转过身快步朝厅堂而去。冯管家在一旁有点跟不上,道:“小姐,不急,不急哈。”
林满慧脚步未放慢,只说了一句:“我先过去。”
冯管家年纪略大,腿脚不够灵便,只得眼睁睁看着林满慧快步而去,她捶了捶后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老喽~老喽~”希望林小姐不要嫌弃她才好。
三步并作两步,林满慧很快便来到厅堂,一眼便看到易和裕的状态很不好。
两个月不见,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坐在轮椅上双目紧闭。别院浓郁的木系异能向他体内涌了过去,一部分被衣服上画了符咒的金扣子阻挡,另一部分漏网之鱼顺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钻了进去。
撕裂般的疼痛感袭来,易和裕此刻生不如死。
常年的折磨让他耐受力很强,但这个别院正在山间,绿色小光点在空中飘荡,金扣子根本就挡不住。一路行来,木系异能越攒越多,真是苦不堪言。
林满慧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所以她跑了过来。
进入一臂之遥时,一道绿色光幕撑开,木系异能停止对易和裕的侵扰。极度疼痛之时,触觉变得异常敏锐,易和裕迅速睁开眼,看到带着愧疚的林满慧。
一抹淡淡的微笑在他唇边漾开,如池塘盛开的芙蕖。
林满慧走到易和裕面前,二话不说便握住他的手。看他太过痛苦,她索性双手齐上,手心相对,手掌相贴。
坐在轮椅上的易和裕,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有什么自手心流失。第三次与林满慧亲密接触,易和裕这一回十分肯定——
在他体内不断肆虐的某种东西,从他的手心散开,进入到林满慧的体内。奇怪的是,一直折磨着他的这个东西,林满慧并不害怕,反而有些欢喜。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这一句话浮现脑海,易和裕忽然就安下心来,他定下神下细细察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皮肤细腻洁白,透着股莹润之感,仿佛最完美的玉器;她的眼睫毛长长的,扑闪扑闪似蝴蝶扇动的翅膀。
“扑通、扑通!”一颗心又开始急跳。
冯管家轻手轻脚走进厅堂,守在角落一动不敢动,面带畏惧地看一眼易和裕,便迅速低下头看向地面。易家嫡系子弟,对她而言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一盏茶的功夫,林满慧感觉丹田的木系异能再次充盈,而易和裕也已经恢复正常,便松开了手。
这一回,霍泽亲眼目睹整个治疗过程,心中涌上深深的感激。林满慧只不过一伸手,便解决了易家花二十年时光、倾尽全力都无法处理的难题。
修真之人,林满慧一定是修真之人。
治疗结束,易和裕脸颊带着一抹胭脂之色。他不敢再看林满慧,坐在轮椅之上转过脸去,一眼便看到摆在紫檀花架上的一盆君子兰。叶片肥厚,花枝俏丽,闪着勃勃生机。
他缓缓站起,走到花架旁,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叶片。大地对于植物有着天性的慈爱,土系灵体的他在触碰到植物之时,自然地生出欢喜之意。只不过,当他离开林满慧一丈距离之时,便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小光点渗入他的体内。
对于这一点,目前林满慧也没有其它办法。
治疗完易和裕,约定好下次再见面的时间,林满慧原路返回。刚回到校园,就被厉浩教授叫了过去。
厉浩重新回到执教十多年的大学,又与被迫分离十年的女儿解开心结,正是心情愉悦、看万物皆美的状态。恰好林满慧报完到安顿下来,便被他抓着往实验室而去。
“来来来,看看我最近培育的变异兰花,快速繁殖技术基本已经成型。将你在大军山悠兰峰采下的春兰泥土进行分析,发现山区林地常年落叶累积形成疏松、排水性好、含腐殖质丰富的微酸性土壤,我们团队通过无数次实验之后确定土壤成分,研究出了最适合的配比……”
一说起专业,厉浩便滔滔不绝,白发苍苍的他眼中透着股天真。
九月的京都,天气比较炎热,实验室里温度控制得比较好,一走进去便感受到丝丝凉意。
厉浩刚回到学校,手上有三个研究生,两男一女。
厉浩将林满慧介绍给大家,正在实验室里忙碌的三位学生听到说她是大一新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笑道:“欢迎小师妹。”笑容却没有达到心底。
赵春霞是鲁地妹子,个子比较高,性子也比较直:“老师,小师妹过来主要负责哪一块?”
周洋是鄂省人,戴着黑框眼镜,附和了一句:“对啊,实验室的仪器比较多,要不我先带小师妹了解一下仪器的操作流程吧?”
郑采辉是桂省人,普通话说得不太标准,黑黑瘦瘦的他性格有些腼腆,递上厚厚一迭纸:“老师,这是我整理好关于春兰栽培技术的参考文献,小师妹要不要看看?”
厉浩接过郑采辉整理好的文献综述,坐在桌边快速浏览,头也不抬地吩咐学生:“带林满慧到温室看看我们培育出来的野生春兰。”
赵春霞与周洋领着林满慧走进与实验室相连的阳光花房,郑采辉则站在老师身边静等他的指导与意见。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泥土、肥料与草木混杂的气息,很熟悉的味道。
一年半的时间里,厉教授已经成功培育出十几盆带有金边叶艺的春兰。这些春兰的母株,是林满慧从悠兰峰上挖的那一兜慧字1号春兰。
慧字1号,真是位英雄母亲。
林满慧与它再次相见,分外欢喜。林满慧走到兰花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它的叶片,一缕精纯的木系异能输送过去,滋养着它因为远离故土而产生的疲倦。
春兰欢喜地摇晃着叶片,似乎在倾诉着离别的思念。
赵春霞在一旁提醒道:“小师妹,你别用手碰它,这盆春兰获得过国家级金奖,是老师的宝贝呢。”
周洋也说:“是啊,这里每一盆兰花都是它的孩子,老师不准我们碰它。”
林满慧和他们不熟,没有说什么,手指从叶片上挪开,放在花盆边沿。木系异能水丝丝缕缕地渗透进花盆泥土之中,春兰更开心了,努力伸展叶片,恨不得马上开出花朵来迎接自己的小主人。
再察看了一下那十几盆二代野生春兰,林满慧皱起了眉毛。
赵春霞看她面色不虞,有些不高兴,问道:“小师妹,你觉得我们这个花房有什么问题吗?”
林满慧直起腰,看着赵春霞:“兰花生于山野之间,与乔木、灌木、杂草相伴,上能遮挡烈日、暴雨,侧可抵挡狂风、尘沙。所以……这个花房的拟生环境,不太行。”
赵春霞不服气,指着头顶遮光网说:“这是实验室,哪里能够做到与野生环境百分百相似?我们这不是装上遮光网么?也算是迎合了兰花喜阴的特点。”
林满慧摇头道:“最好还是在这里摆些树桩盆景,栽种些绿萝、茑萝、忍冬藤这类攀援植物,这样模拟出来的树阴兰花才喜欢。”
周洋脱口道:“好主意。”说完,转头看一眼赵春霞,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一下眼镜。
赵春霞张了张嘴,有心要反驳几句吧,但她说得头头是道,无从驳起,只得哼了一句:“说起来了容易做起来难。”
林满慧跟随厉教授学习了这么多年,又参加兰花展览会,背过的专业书籍早就超过一般的研究生,脑子里积攒的关于兰花的知识也远超同龄人。她见赵春霞不服气,微微一笑,从一旁工具区取了一个喷壶、一只大号毛笔,蹲在一盆刚长出六、七片叶片的春兰旁边。
赵春霞阻止她:“你要做什么?”
林满慧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自觉地带出一丝威严:“你们昨天刚给兰花施过肥吧?”
周洋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林满慧心道,我怎么知道?我看一眼就知道。
她没有回答周洋的问题,而是提高了音量:“兰花原生于高山树阴之下,有山风吹拂,空气流动、雨水冲刷,叶面光洁油亮。可是你们看这几盆春兰,包括母株春兰,叶片是否有些黯淡?”
赵春霞被她问得有些心虚,弯下腰仔细观察。周洋取来放大镜,也凑近叶片察看。
林满慧往叶片上喷湿叶片,水系异能流转,具有净化功能的水雾洒在兰花之上,再以毛笔反复擦洗。两分钟之后,她站起身,示意两人对比:“你们看看,有没有不一样?”
光是用肉眼看,赵春霞便发现了不一样,她本就是爱花之人,不然也不会加入京都农业大学厉浩教授团队。一眼便看出经过林满慧处理的兰花叶片就像是被雨水冲刷过一样,泛着光芒。
她对林满慧的态度马上有了转变,钦佩地看着她:“真的!不比不知道,一比真不一样,看来兰花还得经常擦洗。”
周洋也很有收获,惊喜地抬头,将放大镜递给赵春霞:“师姐你过来看看,可能是我们施肥的时候没有注意,黏附的药肥堵塞叶孔,遮盖住叶面。”
林满慧趁机教育他们:“施肥一定要小心,否则既妨碍兰花呼吸,又影响光合作用。你看这些兰花,都有点蔫蔫的。”
赵春霞通过放大镜看完之后,问林满慧:“那我们以后每次施肥之后一定记得给兰花洗个澡。就是用清水打湿,大号毛笔擦拭就可以吗?”
林满慧点点头:“反复擦洗之后,再喷洒些液体杀菌剂稀释液,或者一千倍的高锰酸钾溶液,还能够达到灭菌防病的效果。”
赵春霞与周洋对她现在是心服口服,马上取来毛笔和喷壶,一盆一盆地擦洗。两人一边干活一边悄悄说:“这个小师妹好厉害!”
等到一切忙完,三人走出花房,正听到厉教授在教训郑采辉:“你这是综述吗?核心文献数量不够,研究不够深入,火候还差得远呢。”
郑采辉的脸胀得通红,他是京都农业大学的本科生,今年才考上研究生,刚进团队,写综述还不拿手,没想到被老师驳得体无完肤。
看到林满慧出来,厉教授对她说:“满慧,野生春兰栽培技术有关的国内文献有哪些?你来说说。”
这些年被厉老师逼着背了无数本期刊杂志、已经培养起来对优秀期刊论文每期必读习惯的林满慧张嘴就来。
“最新的核心参考文献是《华国花卉》1980年11月刊的《秦岭野生春兰移栽方法浅探》,往前一点的还有《园艺栽培》1980年5月刊的……”
她一篇一篇地往外罗列,点评有详有略,听得郑采辉的嘴张得老大。
就连研二的郑春霞也在一旁翘起了大拇指:这小师妹,真是牛!
作者有话说:
【注】兰花技术相关方案引自《大别山地区野生兰花人工栽培驯化技术》,作者:袁春哓。
《实用国兰赏培技艺》,许东生编著,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
周末推一下我的预收文《七零女配搞基建》、《七零之我有读心术》,文案戳作者专栏可见,求收藏~
◎最新评论:
【满满不该是小师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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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完-
◇ 第 63 章
◎申报大奖◎
林满慧顺利融入厉浩教授的研究团队。
接触过几次之后, 赵春霞、周洋、郑采辉这三位研究生认可林满慧的能力,花房里的工作乖乖听从林满慧的调遣。
周洋开玩笑地称林满慧为“林师姐”,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大家采纳, 人前人后都把这位方才十七岁的大一新生称为师姐。
八十年代初, 研究生在大学还是凤毛麟角, 毕业之后进入任何单位都会是人之龙凤。林满慧所在的园艺学院也只有二、三十个研究生。
其余研究生看到厉教授带的三个研究生喊林满慧为师姐,一个个偷笑。
“师姐是个大一新生?哈哈!”
“真是垃圾团队。”
“也不晓得周洋干嘛要选厉教授,明明他成绩那么好。”
“郑采辉连普通话都说不好,没有教授选, 所以才到厉教授这里。”
“赵春霞, 啧啧啧,更不用说了, 你懂的。”
厉浩1980年2月才回到京都农业大学,与一直在这个学校任教带研究生的教授们比,他离开十年, 一切从头开始, 根基并不稳。
这一点,从他带的三个研究生就能看得出来。
赵春霞,1980年9月读研,现在是研二学生,原本是温院长的研究生,但温院长嫌她是个女孩懒得带,便转给刚刚返校的厉浩。
郑采辉,1981年7月从京都农业大学毕业,矮小干瘦, 家境贫寒, 说话带着浓重的桂省腔, 自卑内向。当初面试时,没有一个教授愿意带,就怕引进一个心理有问题的学生甩都甩不掉。
周洋也是研一,是园艺学院的优等生,当初温院长主动提出当他导师,没想到周洋选了厉浩,这令温友亮院长很不满意。
林满慧是厉浩一手带出来的萌芽计划成员,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厉浩的影子,都对外在的某些□□并不在意。不管旁人怎么说,林满慧与三位研究生相处得很愉快,默许了师姐这一称呼。
十月的一个周末,天气渐渐凉爽。
林满慧一早前往别院,冯管家已经带人在山边空地新开出来三块菜地,一块种大白菜、小白菜,一块种西红柿、青椒,还有一块种黄瓜、丝瓜。
刚刚播种的时候,底下的工作人员都在笑:“这个季节才开始种,哪里能够养得活?林小姐这就是玩儿吧?”
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菜地秧苗茁壮成长,转眼间就郁郁葱葱。小白菜水灵灵可以采摘,西红柿、青椒开出小花,黄瓜、丝瓜爬上了瓜架。
这长势,也太吓人了吧?
对于这位一周只住两天的娇客,别院的工作人员都不太敢亲近,只按照冯管家的要求认真做好分内事情。
林满慧对易家给出的这份礼物,其实不太满意,总觉得过于奢华。她在农场长大,并不是什么富贵之家的娇小姐,也不习惯太多人侍候,如果不是因为盛情难却,再加上山间木系异能充沛,恐怕早就退了回去。
种上蔬菜,眼看着收获在即,林满慧便把别院当作修炼之所。
上午修炼,中午厨师准备琳琅满目一大桌子菜,林满慧吃过之后小憇一会,便从后门上山,再走到厉浩家里。
和在军山农场一样,陈淑仪保持着喝下午茶的习惯。
一壶林满慧送来的红茶,茶色似琥珀,透着股蜂蜜甜香,闻着就令人心旷神怡。就连不懂茶的三位研究生,端过白瓷镶金边的茶杯时,赞叹了一句:“师母,这茶真香。”
刚烘培出炉的杏仁小饼干入口即化,香甜可口,林满慧满足地眯起眼睛,美滋滋地说:“师母,你做的点心真好吃。”
陈淑仪退休在家既没有在学校任教,也没有带学生,平时打理家务,帮女儿厉椒带带孩子,闲时整理以前的田野调查心得,准备写本关于辣椒栽培技术的著作。
忙碌了一辈子,陈淑仪还挺喜欢这样闲散的生活,见到孩子们一脸慈祥的笑容,拿出水果和小零食摆在桌上:“你们喜欢就好,多吃点。”
她特地往郑采辉面前的碟子上多放了一块杏仁饼:“采辉太瘦,应该多吃点儿。”
郑采辉是穷苦孩子出身,父母皆亡,由村民共同抚养长大。他刻苦努力,成绩优异,高中毕业之后村里推荐他读大学,这才来到京都农业大学。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陈淑仪,垂下眼帘,拿起饼干放入嘴里。
厉浩的头发有些零乱,他抿着唇坐在沙发上看书,似乎心事重重。
林满慧悄悄问赵春霞:“老师怎么了?”
赵春霞对学院的情形比较了解,看一眼老师,放低了声音:“还不是因为温院长?”
周洋凑过来,补充一句:“今年不是报那个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吗?厉教授原本想把我们最近一直在忙的《野生兰花植株移栽及变异基因保留技术》项目申报,结果被温院长强行要求打包进他的项目。”
赵春霞撇了撇嘴:“温院长把我们院所有搞花卉研究的教授成果打了个包,揉巴揉巴,项目名称就叫什么……常用花卉植株栽培技术,准备冲一等奖呢。”
郑采辉没敢发表意见,只安静地倾听着,听到师姐师兄背后议论教授,神情微微有些紧张。
林满慧刚进大学,不太清楚高校的研究机制,听几位学长这么一说,似乎园艺学院的领导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院长有什么成果?他的科研能力很强吗?”
赵春霞在温友亮手底下待过一年,有发言权,她偷偷扫了一眼,见厉浩与陈淑仪都不在跟前,这才敢说实话。
你一言我一语,把温友亮院长的底子扒了个干干净净。
海归博士,学历牛逼,花卉研究专家,但近十年基本不认真做科研,不下田野、不入温室,因为与海外某期刊关系良好,炮制了五篇质量一般的论文发表。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就凭着这五篇国外的期刊论文,评上教授、硕导,再加上会钻营,当上了园艺学院院长,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温友亮擅长搞政治斗争、拉帮结派,在园艺学院说一不二。学院里认真做学问的教授们敢怒不敢言,研究生更是见到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
赵春霞叹了一口气:“幸好他嫌弃我是女孩子不愿意带,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
周洋搓了搓脸,面色严肃:“我在大学就听说过他的为人,所以才坚持选厉老师当导师。师门很重要,道不同不相与谋呢。”
周洋是鄂省神农市林业局选送的工农兵大学生,单位重点培养的对象,他读研究生单位非常支持。领导干部队伍的高学历化是未来发展的趋势,周洋有政治抱负,想学点真东西。
郑采辉鼓起勇气说了句:“我挺庆幸,厉老师肯收我。”如果没有导师愿意接受他,哪怕专业成绩再好也没有用。郑采辉喜欢读书,他从农村出来,想走得更远。
林满慧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情况——
老师在军山农场农科所的时候有汪所长庇护,专心专意搞研究,每天田间地头地泡着,花卉育种、栽培、新品开发,忙得不亦乐乎。原以为来到京都农业大学之后能够一边将平生所学教授给学生,一边做点科研,整理成果。没想到大学校园并非象牙塔,暗潮涌动,这让一向清高的厉老师很不爽。
什么打包一起申报,说得好听是提高含金量、冲更高奖项,其实项目负责人根本就不是厉浩,完全是为领导做嫁衣裳。
林满慧感觉有些无力。她的能力在于培育植物,而非权术斗争。
陈淑仪走到沙发边,端了杯红茶放在厉浩手里,柔声道:“孩子们还在呢,你不给他们讲课,一个人躲清闲,那可不行。”
厉浩喝口茶,打起精神走到桌边,开始询问研究生最近的状态。
临走之前,一直沉默的林满慧忽然开口说话,也问出她心中一直不解的地方。
“老师,军山农场土地肥沃、花卉基地几十亩地,那里就是你施展才能的地方,你在农科所人人尊敬,做得不是挺开心的吧?为什么坚持回京都农业大学?”
厉浩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农学天才,长叹一声:“满慧,人上了年纪之后,想得最多的不是创新,而是传承。”
陈淑仪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眼眶微红,显然触动了心事。
“是的,传承。传承血脉、传承知识、传承思想。
我和你师母只有一个女儿,我们常年奔波在外,后来又因为运动被下派到军山农场,与孩子聚少离多,对她付出很少,现在想来,心中时常愧疚。所以,我们回来了。厉椒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尽力帮助她抚养两个孩子,这是我们眼下能够做的事情。
我是做花卉研究的,与兰花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爬过野山、攀过石壁、风餐露宿考察我国兰花资源,又在军山农场建起兰花基地,栽培国兰供应全国各地的办公室、招待所、公园……
积累了那么多兰花栽培的知识,难道带到土里去么?”
林满慧若有所思地看向厉浩,老师在这一刻似乎在散发光芒,这是一位有良心的知识分子,从心底流露出来的圣洁之光。
“所以,我回到母校,想将我毕业所学整理成书,在课堂上传授知识,将爱花、种花、护花的思想播撒在学生心田。我们国家花卉资源丰富,兰花作为中华传统名花,素淡、雅致、清幽、洁净,与我们的华人品格相契合,如果能够走向世界,彰显大国风范,那该多好啊。”
林满慧与三位研究生仰望着自己的老师,心中生出崇拜之情。
“老师您放心,我来帮您编书,编著一本扎根泥土、科学实用的好书。”
“老师,您那么多珍贵的手稿,我来帮您整理。”
“老师,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听到孩子们发自心底的支持,厉浩先前积压的郁闷渐渐消散,他哈哈一笑:“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师平时有些严厉,你们别怕。”
林满慧继续问:“老师,您回学校就是为了传承知识,并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对不对?”
厉浩板起脸,眼中却满是笑意:“你这孩子,老师从来都对当官没有兴趣。”
林满慧轻轻一笑,笑容里透着慧黠之光:“老师,您有教授职称,种植的兰花拿过三次国家级金奖,带领团队完成四项攻关课题,取得五项专利,在国内顶尖期刊发表过六篇论文,比那个温友亮强多了,对不对?”
厉浩点点头,他在军山农场这十年一直潜力研究,的确成果斐然。
林满慧道:“这就对了,你郁闷什么?该郁闷的是温友亮啊。”
厉浩有些不解地看着林满慧,一时半会还没拐过这个弯来。
林满慧哈哈一笑:“你不求升官,又不比温院长差,为什么要怕他?他想打包申报,凭什么?你不同意不就完了。他如果敢阴阳怪气,你就拍桌子骂人,指着他的鼻子骂。”
她的话虽然听着一团孩子气,但陈淑仪却眼睛一亮:“对呀,无欲则刚,我们现在不求财、不求权,怕他做什么呢?小小一个园艺学院的院长,敢对厉教授指手画脚?真是搞邪了!”
厉浩一听,激动地跳了起来,右手高高举起,重重一拍桌子。
“枉我活了六十载,竟没有一个孩子活得通透!对对对,老厉我这就跟他拍桌子骂娘去。谁敢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
说干就干,厉浩像个孩子找到新玩具一般,摩拳擦掌要去办公室找温友亮骂架,兴冲冲地开门出去。
陈淑仪犯有关节炎,走路不快,爬楼梯都得扶着栏杆慢慢挪,哪里跟得上快步如飞的厉浩?只得返身从抽屉里拿了降压药交给林满慧,交代道:“你跟上去盯着点,别让他高血压犯了。”
林满慧眼睛亮晶晶地,接过药瓶放进口袋,便跟了上去。
赵春霞、周洋、郑采辉交换了一个眼色,一个个兴奋莫名:自己的导师要去和院长吵架?有热闹看了。
于是乎,厉浩在前面走,四个学生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五个人一起从教授楼走出来,前往园艺学院的办公楼。
正是下午四、五点时分,因为是周末,办公楼没有什么人,厉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径直走向二楼院长办公室。
温友亮今天恰好在办公室,正与一位讲师商量着科技进步奖申报的细节。
温友亮四十多岁年龄,体型略胖,梳大背头,穿格子衬衫,戴金边眼镜,以前喜欢时不时蹦出几个英文单词,显示海归名士的风采。
“你这个idea很nice,我觉得可以继续跟进一下。”
“no,no!你这篇文章不行,连title都有问题,赶紧改改吧。”
后来运动一开始,批.资.反.修,风声太紧,温友亮一夜之间便改了风格,变得十分革命。
“主席教导我们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得学会自己思考,不能总依赖老师帮你改论文。”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你们做学生的就要排除万难,争取胜利嘛。”
用厉浩老师的话来说,温友亮是一名典型的投机分子,政治敏锐性很高。位处京都,更是紧跟时事,随时调整。只可惜,心不在学问上,白瞎。
坐在温友亮对面的是一名新引进的年青讲师,巩国新。本土培养的研究生,沉稳老实,周末被领导拖来写材料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温友亮最近很有点志得意满。以前大家连饭都吃不饱,哪会重视花卉研究?现在不同了,经济加速发展,赏花、爱花、养花的人越来越多,园艺学院的地位与日俱增。
作为一院之长,这两年从农业部拿到不少科研项目,尤其是厉浩教授加入之后,更是如虎添翼。厉浩为人清高,不屑于谈钱,也不讲虚名,温友亮每次申报项目都把厉浩拖进来,项目经费拿到之后随便给他添点设备就行。
像厉浩这样一个潜力做学问、能力卓绝、不讲究名利的教授,温友亮表示:真的是太好用了,高校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
人一得意,就容易膨胀。
温友亮正在吩咐眼前的年青讲师:“你和团队几位教授联系,找他们要近五年的科研成果……”一抬头,看到厉浩站在门边。
厉浩的面色有些凝重,但温友亮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忙招呼道:“唉呀,厉教授来得正好,你和小巩对接一下,整理好近期的科研成果,尤其是兰花栽培技术的获奖、论文,一起交给他。”
厉浩哼了一声:“交给他做什么?”
温友亮这才发现厉浩的脸色不太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位老教授向来低调,也很好说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打了个哈哈,站起身给厉浩倒水:“厉教授您可真会开玩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一回的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团队合作申报,争取拿一个一等奖回来嘛。”
院长办公室并不算大,棕红色的办公桌对面有一张三人木头沙发。厉浩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倒也没有着急发火。
学生天生怕老师,三个研究生不敢进办公楼,跟到门厅位置便不敢再往里走。林满慧因为有师母的嘱咐,便一直跟着上了二楼,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摸了摸口袋里圆溜溜的小药瓶,靠在墙边倾听着里面的对话。
温友亮的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到位,打开靠墙的柜子,取出一个干净的蓝花瓷杯,抓了把茶叶,再拿起开水瓶,拔开木塞子,给厉浩倒了杯茶。
双手端着茶杯递到厉浩手中,温友亮笑容和煦:“厉教授啊,平时您忙着做研究,我们都没有功夫交流,难得今天周末您有空,正好坐下说说话。”
厉浩一手端茶杯,一手掀开茶杯盖子,轻轻啜了一口。刚才一路急行,心脏跳动有些快,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动,正好喝茶静静心。
巩国新见两位教授要谈话,知趣地站了起来:“温院长、厉教授,那我先走了。”
刚刚迈步,却被厉浩叫住:“巩老师是负责撰写农业科技进步奖的人吧?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一起聊聊?”
巩国新一时之间不知是进还是退,抬头看向温院长,等待他的进一步指示。
温友亮坐回办公桌后,冲他使了个眼色:“那就坐下来听听。”不知道厉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巩国新留下来也能多个帮手。
办公室的气氛略显凝重,巩国新小心翼翼坐下,目光在两位教授之间来回。
厉浩开门见山:“刚才温院长说,想以学院的名义申请科技进步奖,我支持。只不过……如果让我参加,我得当这个项目负责人。”
温友亮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这老厉真是那什么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巩国新不敢说话,瞪大了眼睛,如坐针毡。两大教授之间的斗争,竟然让自己在一旁观战,太可怕了。
温友亮忍了半天,方才没让屁股离开椅子,他假意咳嗽了一声,声音略显急促:“厉教授,这恐怕不行吧?”
厉浩转过头看向巩国新:“准备申请的项目名称是什么?”
巩国新老老实实回答:“五种常见花卉的组织培养及高效栽培技术研究。”
厉浩继续追问:“哪五种常见花卉?”
“月季、百合、牡丹、菊花、兰花。”
“现在谁是负责人?”
“……”巩国新看一眼温友亮,没有吭声。
厉浩站起身,将茶杯重重地放在办公桌上:“这五种花卉各有各的特点,种苗、种球栽培方式不同,如何能够糅合在一起报奖?”
温友亮道:“厉教授,这您就不必操心。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的含金量高,竞争激烈,去年我们园艺学院败北,真的是可惜。今年我们不是开过一次会吗?计划整合十几位教授的研究成果,创建花卉植株资源与栽培研究团队,集全院之力申报这个奖,才有希望。”
他看向厉浩,语重心长地说:“老厉,你不要搞个人英雄主义,要有集体思想。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嘛。”
厉浩一听他扣帽子,心头火起,音量也随之提高:“农业科技进步奖,奖励的是认真做研究、切实促进农业生产的研究成果。不是说你整合各种资源,搞些假、大、空的东西出来就能获奖。
去年你们报过一次,难道就没有反思一下吗?国家级的大奖,光靠整材料、堆砌成果根本就行不通。五种常见花卉……我们几位研究不同花卉品种的老师们平时也有在一起交流,各有各的思路和章法,分开报自己拿手的成果不行吗?非要卷成一张大饼,让你捧着吃吗?”
温友亮越听越生气,尤其是最后一句“卷成一张大饼,让你捧着吃”戳进了他的心窝子,让他恼羞成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霍地站了起来。
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双目相对,似有电流声呲呲响起。
“老厉!你太过分了。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学院!咱们园艺学院在学校向来地位不高,农学院、植物保护学院、资源与环境学院……哪一个没有拿过科技进步奖?就我们没有,空白啊,老厉!”
厉浩盯着温友亮的眼睛,想到刚才林满慧说的话,再无半分顾忌,直截了当地一拍桌子:“空白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领导无能!园艺学院的果树学、蔬菜学、观赏园艺学、风景园林,放眼全国哪一个系部不是响当当?
偏偏你温院长嫉贤妒能,压制老师们申报课题、申报奖项。你不反省自己,反倒责怪我没有集体思想?我看我们学院的老师就是太老实、太在乎集体利益,反而让你这样的小人钻了空子!”
一口气骂下来,厉浩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有些嘶哑。
温友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厉浩,大声骂道:“放肆!太放肆了!我看你是在那个破农场当农民当久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厉浩不求官、不求名、不求财,为的不过就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罢了,哪里会怕温友亮?
他冷冷一笑:“什么规矩?高校是培养人才、搞学术研究的地方,不是官场、不是生意场,你不要把那套官本位的思想拿到这里来。我厉浩站得直、行得稳,我不怕你!”
温友亮被厉浩气得浑身直哆嗦,却又无可奈何。他之所以能够将这么多教授的资源整合到自己手里,做出摘桃子的事情,不过就是仗着读书人老实罢了。现在老实人忽然觉醒,面对面斥责他,温友亮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眼珠一转,忽然捂住胸口向后一坐,翻了个白眼,一副马上要断气的模样。
巩国新慌忙跑过去,扶住温友亮的椅子后背,伸出手抚上他的胸口,惊呼道:“温院长,你怎么了?”
温友亮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药!给我药!”
厉浩没想到自己这一骂竟然骂出了他的心脏病,浓浓的愧疚涌上来,放缓了语调:“温院……”
话音未落,林满慧从门口冲了进来。
她一把拖过厉浩的胳膊,连拉带拽地将他塞进木沙发,也从口袋里取出个白色小药瓶,假装往他嘴里放了颗小药片,嘴里急慌慌地说道:“老师,你怎么了?你的血压高,千万不能生气啊。”
一时之间,院长办公室里四个人,两个突发疾病,场面受控。
林满慧算是看出来了,姓温的就是个老狐狸。
你跟他谈科研,他跟你讲学院的未来发展;
等你跟他谈学院发展的时候,他就跟你扯个人利益让位集体利益;
你让他服从集体的时候,他就开始摆官威;
你骂他官本位,TMD他就开始装病……
林满慧真想骂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眼见得老师落了下风,林满慧赶紧救场。你有心脏病?正好我有高血压。大家都装病,谁也莫愧疚。
温友亮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小姑娘,十七、八岁模样,身形纤细、模样秀美、眼神清明,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他假意哼哼了几句,取了颗小药丸放进嘴里,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苦笑道:“老厉啊,刚才真是被你差点气死了。”
林满慧瞥了他一眼:“我老师才是差点被你气到了呢!幸好师母让我过来送药,要是晚了一步,厉老师有个三长两短,你负责吗?”
厉浩反应过来,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满慧,真是多谢你。”
林满慧在他耳边,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悄悄说:“他嘴唇不泛乌、心跳不加速、浑身上下半点冷汗都没有,不像是心脏有问题,老师你莫怕。”
温友亮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停止跳动,整个人仿佛坐在小船上,猛向下一荡,那种失重感让他顿时喘不上气来。
林满慧“哦”了一声,“现在倒是有点像了。”
被她这么一闹腾,厉浩忽然有点想笑。
温友亮的节奏被打乱,一时之间想不出对付厉浩的策略。科技进步奖他必须牵头申报,整合全院之力,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只要拿下这个奖,离院士就更近了一步。
温友亮有野心,他的目标是华夏工程院的院士。这可是科学工作者最高的荣誉,待遇也相应提升,温友亮才四十多岁,很有希望。
厉浩非要和他抢这个牵头的负责人,那是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温友亮放缓了语气:“老厉,这样吧,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既然你这么在乎这项荣誉,那团队成员我把你放在第二,怎么样?我代表的是学院,没办法啊,职责所在,无法推辞。”
呸!说得真好听。
厉浩被他这一说,气得脑仁疼,脸也开始泛起潮红:“我是在乎荣誉吗?我是看不惯你这摘桃子的行径!凭什么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让你挑大梁当负责人?你……你一个小小的院长,就想代表学院?”
完了,老师动了真怒,看来高血压真的犯了。
林满慧快手快脚拿过桌上茶杯,水系异能流转,往杯中添入具有净化功效的异能水,送到厉浩嘴边。
厉浩喝了两口水,再服下一颗药,这才症状缓解,脸色也变得正常。
温友亮目睹这一切,丝毫没有内疚,反而阴阳怪气地说道:“老厉,年纪大了就得服老,不要总想着争强好胜,何必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厉浩心寒了,眼前这个温友亮不值得他尊敬。
他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古语说得好,为官不与民争利。你身为一院之长,却处处计较利益得失,太让我失望了!”
温友亮没有说话,但攥成拳头、死死地抠着椅子两侧扶手的一双手暴露出他内心的愤怒。这个死老厉,真是什么都敢说!若是人人都像他这样,自己的工作该怎么开展?可恶!
厉浩双目微微眯起,鼻翼微张,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学院的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申报,我退出你牵头的团队。”
他转头看向巩国新:“我的所有成果,都不允许你们使用,听见了吗?”
巩国新紧张地咽了一口水,耳朵里传来巨大的咕咚声,吓了他一跳:“听,听到了。”
温友亮冷笑一声:“退出就退出,少了你厉浩,地球照样转!”
厉浩走到办公桌前,心中愤慨无处宣泄,抡起拳头狠狠地捶了一记。
“砰——”
“我另起炉灶,组建团队申报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你若敢捣鬼,我就告到校长那里去!”
温友亮阴阴地来了一句:“老厉,我还是那句话: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呐~你一意孤行,那我只能祝你好运。”
厉浩被他一激,胸中生出一股豪气:我在军山农场研究了十年,兰花种出上千盆,手稿积累了一麻袋,全力以赴,岂能输给你?
他看向温友亮,大声道:“我相信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投机取巧永远难成大器。”
温友亮摇了摇头,取下金边眼镜,从桌上拿过眼镜盒,取出绒布轻轻擦拭,轻描淡写地说道:“老厉啊,你在高校如此狷介、高傲,视团队、领导如无物,恐怕会碰得头破血流哟。”
林满慧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厉浩一眼瞟到她跃跃欲试的小手,赶紧将她一拉,挡在自己身后。
温友亮慢悠悠擦完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颇具威严地望向厉浩,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厉教授,我们团队申报科技进步奖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脱离团队单干……你可想好后果了?”
厉浩气定神闲:“我年纪大了,对名誉权势不感兴趣,申报科技进步奖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对以往研究的总结,正好趁机整理整理,拿不到奖并不遗憾。倒是你,合全院之力申报,占据这么多的资源,若是拿不下来,那才是个笑话!”
林满慧恨不得为老师鼓掌。
温友亮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那就走着瞧!”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并非农学专家,农业科技进步奖申报什么的,大家不要太当真,看着玩儿。
今天是年三十,祝大家阖家团圆、幸福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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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4 章
◎十指相扣,肌肤相亲◎
与温友亮大吵一架, 决定另起炉灶之后,厉浩忽然感觉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昂扬的斗志。就像是老树抽出新芽,让他重新体验了一把年青时不服输的劲头。
林满慧与他并肩走出办公楼, 三位研究生急忙迎上来。
“老师, 怎么样?”
“骂得痛快不?”
“温院长没有生气吧?他怎么说?”
厉浩看到学生真诚的关怀, 哈哈一笑:“痛快!你们放心,我已经和温院长说清楚,不加入他牵头的申报团队,自己单独申报。”
赵春霞眼睛一亮:“老师, 那我们要做什么?”
郑采辉眉毛紧皱, 有些担忧地问:“老师,我们自己申报的话……他不会故意捣乱吗?”
周洋到底是林业局培养的对象, 处事相对成熟,考虑问题也周到许多:“老师,我听说这种奖项的申报是层层向上, 先从学院开始, 再到学校,最后以学校为单位推选。如果温院长做妖,故意不让老师您的申报出院,怎么办?”
林满慧抬眼看向周洋,没想到这位师兄对申报流程这么了解。
厉浩当然知道这些,右手在空中一划,豪气万丈:“我们专心申报,正好趁这个机会将这十几年我所做的研究归纳总结。至于学院里的竞争……又不是只有一个指标?怕什么!”
三位研究生受到老师的鼓舞,都兴奋点头:“好的, 老师。”
十二月中旬截止申报, 学院要求十一月底交材料, 准备时间比较充分,接下来的时间厉浩老师潜心工作。期间收到M国顶尖专业期刊《世界花卉研究》编辑的回信,去年投稿的一篇论文已经刊发,随邮件寄来三本样刊。
《世界花卉研究》在业内认可度很高,这篇论文的含金量可比温友亮一天到晚吹嘘的他发表的外国期刊论文高多了。
厉浩打开期刊,看到自己的名字,眉开眼笑:“太好了,有了这篇论文,我们拿奖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层。”
申报书完成,支撑材料归档完成,厉浩在截止日期之前五天交了上去,科研秘书欲言又止。
厉浩奇怪地问他:“小杨,有什么不对吗?”
科研秘书小杨犹豫了一下,提醒了一句:“厉教授,目前学院申报这个奖的只有温院长和您,我听说……学院只有一个指标。”
厉浩道:“那就评嘛,公平、公正、公开地竞争。”
小杨苦笑着点了点头:“是是是。”心中嘀咕:厉教授的思想真单纯,您跟温院长PK,能赢?
厉浩对温友亮团队的成果非常清楚,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拿到学院教授委员会上评审,就能一较高下。没想到过得几天,科研秘书将他的所有材料退还,满怀歉意地说:“学院评审结果出来了,您的申报没有被推荐上去。”
什么?厉浩气极,冲到院长办公室拍桌子。但这一次温友亮非常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厉教授,这是学院评选的结果,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您要是觉得不合理,别给我拍桌子,找校长去。”
厉浩找到校长,却得到同样的回答:“老厉啊,科技进步奖申报竞争激烈,我也没有办法啊。指标都下到各个学院,要不……我和温院长说说,把你们两个的成果整合一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厉浩这一口闷气憋在心里,不知道如何排遣。他以为自己坚持真理,认真科研,就一定会有回报,却不料处处碰壁,在高校根本迈不开步子。
此刻,他无比怀念军山农场农科所。
大家不比论文、不比项目、不比研究生,一起顶着烈日走进田间地头,为发现一株新品种而欢呼,为消除虫害、提高产量而欣慰。
林满慧看在眼里,暗自琢磨,应该怎么帮助老师呢?
跟着厉浩老师这么些年,早已建立起深厚的情感。厉浩就像是她的父亲一样,严格而温暖,引导她立志、刻苦、努力,不断向上。
顺着年丰湖畔,慢慢朝岁稔山上走去。山间林木青葱,空气清新,心情渐渐好转。一直走到别院,蹲在菜地摘了颗西红柿,“啊呜”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
冯管家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汇报道:“林小姐,这几天你没过来,西红柿和辣椒都长得挺好,结了不少呢。等下让厨房做个西红柿鸡蛋汤、辣椒炒肉,再炒一盘油渣小白菜、一个小炒黄牛肉,怎么样?”
相处久了,冯管家知道林满慧是湘省人,喜欢吃些农家小菜,口味偏咸喜辣,每次她过来的时候都会安排好合适的菜式。
林满慧点点头:“好。”食堂的大锅饭哪有别院的特级厨师做的饭菜好吃?而且这是她亲手种植的蔬菜,口味绝佳。
三菜一汤,吃得林满慧肚子饱饱的。米饭是晶莹饱满,香软可口的军山一号早稻米,正投了她的脾胃。
吃饱喝足,慢慢走到内院的小花园。这里金桂飘香,繁花似锦,池塘碧波荡漾,水边一块大青石表面光洁,触手生凉。
站在庭院之中,闭目凝神,运转心法,绿色小光点纷纷飞过来。林满慧清晰地感觉到触摸到了进阶的屏障,只需一个契机便能突破。
现实世界、大学校园里勾心斗角。别院另有洞天,闲散而逍遥。这一刻,林满慧忽然生出一种对凡尘俗世的厌倦。
盘膝坐在大青石之上,思绪渐渐沉静下来,闭上眼世间万物皆在眼前。
什么是名、什么是利、什么是情,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青山永恒、绿水长流、星辰日月光辉灿烂。
一呼一吸之间,整个人似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仿佛只有有一阵风吹过来,就能羽化成仙。
眼前忽然闪过无数张面孔——
总爱板着脸教训人,却记得提醒她生理期不吃冰东西的大哥;
为养家糊口放弃学业、抱着她落泪倾诉心事的二哥;
背着她四处求医问诊的三哥;
默默做饭、洗衣,把她照顾得周周到到的四哥;
和她一起长大,陪她哭哭笑笑的五哥;
带着她全国各地跑、引她走上科研之路、弄来保送指标、做美味小饼干的陈淑仪、厉浩……
近十八年的岁月,林满慧的身边出现了很多人,关心、爱护、与她一起成长。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牵绊着她、让她舍不下这尘世。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不枉她在末世历练一番。
身负异能,岂能被宵小暗算、为世间规则约束?
想到这里,林满慧顿觉胸襟开阔,颇有一种“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意味。感受到有人靠近,她睁开双眼。
霍泽站在三米开外,不敢靠近,态度恭谨。
看到霍泽,林满慧这才想起今天是与易和裕见面的日子。
她走到霍泽面前,微笑道:“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林满慧笑容和煦,霍泽却觉得她有一种让人仰望的气势,不敢抬头直视:“少爷在厅堂等着。”
八十年代初,少爷这个词总让林满慧有一种违和感,似乎一夜回到旧社会。
她与霍泽一起往南而行,穿廊走榭,拂枝分花。
一边走路一边思考:厉浩潜心科研,不懂得权利斗争,自己只是个学生,在京都举目无亲。倒是易家根基深厚,绵延百余年,或许能在厉浩老师申报科技进步奖这件事情上使点劲儿。
借力打力,顺势而为。
想到这里,她问霍泽:“我导师厉浩今年打算申报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但卡在学院推选不出去,你们易家有没有办法?”
霍泽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修真之人竟然会对国家级科研奖项感兴趣?他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道:“我去问问。”
林满慧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厅堂铺着青灰色地砖,易和裕背手而立,看着中堂字画出神。有风吹过,丝质黑色衬衫贴着他的后背,腰身显出一抹优美的弧线。
听到脚步声,他迅速转过脸来。他的面色已经不再苍白,嘴唇的颜色泛着樱花粉,看到林满慧时狭长的凤眼绽放出极亮的光芒。
看到易和裕一次好过一次,林满慧不得不赞一句:土系灵体,名不虚传。
一次一次被林满慧清空存积在体内的木系异能之后,易和裕的身体就像一个不断长大的花盆,空间越大、容纳的植物就更多。
易和裕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以前来到别院时,体内就会有刀割般的苦痛,现在这种疼痛感在慢慢变轻,轻到就像是指甲在肌肤上刮过,有点细微的痛,但受得住。
这种不断变好的状态让他生出一丝渴盼:如果继续下去,是不是有一天能够自由行走,在充满绿色的天地之间奔跑?
林满慧没有多说什么,走上前去右手与他左手交握。肌肤相亲,有一种亲密感在两人之间弥散。
对于林满慧而言,易和裕就是一个移动超大晶核,能够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纯异能。
在易和裕眼中,林满慧却是那救苦救难的菩萨,只需靠近她、触碰她,就能平复折磨了他近二十年的苦痛。
因为从小就被关在一栋冰冷的楼房里,不允许外出,易和裕性格相对内向,不擅长与人交流。他心中感激,嘴上却什么也没有说,垂下眼帘看着林满慧的手,睫毛忽闪地扇动着,一抹红晕自眼睑处慢慢晕染开来,渐渐蔓延至眼角、耳后……
细密的疼痛感消失殆尽,身体越来越温暖,有一股力量自脚底涌上来。
眼看着绿色小光点越来越少,林满慧伸展开右手手掌,准备收回。突然,易和裕左手五指向下一曲,将她手掌扣住。
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林满慧愣了愣。掌心相对、十指相扣,触感干燥且温暖,所有的感官在刹那变得极度敏锐。
鼻子捕捉到空气里飘荡着一抹蜂蜜甜香,淡淡的,绵绵的。
易和裕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扣住她的手,指节之间轻微摩擦,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林满慧的心漏跳了一拍。
莫名的心慌让她抬起小臂,想要甩开易和裕的手,却被他的一句话分了心神。
“黄色小光点?”
林满慧惊异地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易和裕与她相对而立,左手与她右手相牵,空出来的右手指着从地面慢慢冒出来的黄色小点,声音缓慢而清晰:“有很多黄色小光点,向我飞过来。”
不愧是土系灵体,万中无一。
没有任何修炼口诀,只凭着林满慧每隔半个月清空身体内残留的木系异能,他竟然无师自通,入了土系异能者的门。
林满慧微微一笑:“不用怕,黄色小光点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易和裕定下心神,伸出右手碰触空中飞舞的黄色小光点,刚一碰到,那小光点便顺着指尖渗入身体。
越来越多的小光点在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时,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身体。易和裕明显地感觉到力量感渐渐变强,眼睛越来越亮。
林满慧凝神看去,眼前一幕美似仙境。
一道绿色光幕将两人笼罩在一起,光幕之外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小光点飞舞,光幕之内自地下冒出星星点点的黄色小光点,扑向易和裕。
从外面走进来的霍泽一眼便看到两人十指相扣,目光交缠,空气变得黏稠起来,散发着甜蜜的气息。他的心一跳,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霍泽一进来,那些小光点便逃逸开来。
易和裕的凤眼微微眯起,追随着逃逸的黄色小光点,看着它们悄悄没入脚底。
待那些黄色小光点再也看不见,易和裕这才抬眸望向霍泽,声音清冷:“什么事?”
霍泽回答道:“刚才林先生问我,能不能推荐她的导师厉浩直接申报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我去打听了一下。”
易和裕问:“怎么样?”
霍泽认真地汇报自己打听过来消息。易家在科技部的子弟表示,如果只是解决卡在学院的问题,非常简单,直接增加一个申报指标即可。但能否获奖,得由评审委员会说了算,易家无权干涉。
林满慧听到这里,点头道:“增加一个指标就够了,我的老师只要求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易和裕对霍泽说:“科技部是易朝阳在负责吗?”
霍泽躬身回答:“是!”
易和裕淡淡道:“传我的话,全力支持。”
霍泽脸上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少爷,你终于……”话未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闭上了嘴。
林满慧回过神来,甩开易和裕的手。易和裕低下头看着掌心空荡荡的左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大年初一,六月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
更新有一点点少,嘻嘻,请允许我休息一下,刷刷手机、睡睡懒觉、聊聊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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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好】
【唉,大大新年好】
【大大,新年快乐吖!】-
完-
◇ 第 65 章
◎香喷喷、热腾腾的卤煮火烧◎
深秋, 天气渐渐转凉。
厉浩习惯早起,穿上夹衣在屋里活动活动,和陈淑仪一起到学校食堂吃过早餐, 便往花房而去。
三位研究生到得更早, 郑春霞与周洋正蹲在一盆兰花前记录着生长情况, 郑采辉利落地收拾着工具、清扫落叶。
林满慧搬来几盆攀援植物,木系异能流转,感受着花朵们的喜悦与悲伤,调整方位, 将它们摆在花房各处。说也奇怪, 来回地挪动了几回之后,花房里草木清香阵阵, 令人心旷神怡。
郑采辉看到林满慧双手搬动一个半人高的花盆,吓了一跳:“林师姐,你的力气好大!”
林满慧微微一笑:“天生的, 适合干农活。”
周洋在一旁看到, 也笑了:“师姐就是师姐,连力气都比我们大。要是打架的话……恐怕谁也不是师姐的对手吧?”
林满慧心情很好,应了一句:“一个打十个。”
赵春霞听完,哈哈大笑,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
四个学生正有说有笑,看到老师踱步进来,忙停下手中活计,恭敬地唤了声:“老师早上好。”
厉浩点点头,笑容有些勉强, 一头花白的头发, 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动。一阵秋风吹来, 卷起几片落叶飞进花房,在地面摩擦时发出“刷刷”的声响,有一种萧索之感。
研究生都不敢吭声,低头干着自己的活。他们通过同学们之间的交流,已经知道自己辛苦了一个月整出来的材料和申报书,还没走出学院就被拍熄了火。理由还很让人恼火——
不是因为成果不突出;
不是因为理论与实践结合不够紧密;
也不是因为研究思路不清晰、申报书撰写不规范;
而是因为:团队成员组成太单薄。
温院长也好、文校长也罢,都异口同声地说:老厉啊,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你这样独来独往的,思想不对头啊……
研究生都替老师感到郁闷。厉教授的团队成员除了他自己,还有军山农场农科所三位花卉研究组的研究员,林满慧排在第五位,三位研究生分别是第六、七、八位。老、中、青组成合理,哪里单薄了?
温友亮那个项目打包整合了学院的七位教授,光是主要团队成员就有八个,更不用说还有其他参与者了。名单列出来倒是厚实得很,但各有各的研究领域,糅合在一起总给人堆砌之感,还不如厉教授呢。
自从厉浩跳出来单干之后,不少教授也蠢蠢欲动,哪个潜力科研的人不想获得科技进步奖呢?这可是科研者的极高荣誉与认可。偏偏温院长挡在前面,高校行政体制之下教授们敢怒不敢言。
看到气氛有些凝重,厉浩心里过意不去,打起精神来呵呵一笑,对学生说:“那些都是虚名,不必在意。来,今天我来教你们兰花发苗的小窍门。”
他取来工具,一边操作,一边给学生上课。
“我们拿不到这个奖,不必气馁,明年的兰花展览会,再与同行比个高低。兰花品种好、种得好、开得好,就能拿大奖。科技进步奖奖励的是技术成果,但归根到底种好花才是硬道理,对不对?”
“对!”四个学生异口同声地回应。
厉浩手把手地教着如何促芽、壮苗、护花的原理,深入浅出,与实践相结合,听得学生们连连点头。
不知不觉到了九点多,大家正收拾物品准备回实验室,忽然听到“哐——”地一声响,转头一看,学院的科研秘书小杨匆匆起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厉教授,有,有人找。”
厉浩慢慢擦拭着手中花铲,懒洋洋地问道:“谁找我?”今天是周末,大家都没课,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如果是温院长,哼!不稀罕理睬他。
小杨的手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显然一路奔跑而来,有些焦急。
“厉教授,文校长、温院长带着两位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评审委员会的管理人员过来,说要和你商量奖项申报的事情。”
厉浩一听,忙将手中花铲放在工作台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评审委员会的人?他们怎么会过来找我?我的申报书不是没有推选上去吗?”
小杨长年做科研秘书,对这里面的套路比较熟悉,笑着说道:“厉教授,这是好事啊。您的成果扎实,上边有人点名让你申报呢。”
厉浩的眼睛都瞪圆了,内心开始雀跃:我的名气这么大了么?评审委员会的人都知道?这这这……
林满慧暗自点头:看来,易家出手了。
厉浩到水池边洗了手,和小杨一起前往学院,剩下几个研究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郑春霞对林满慧说:“一起去看看?”
周洋“嘁——”了她一句,“上次赵师姐都不敢进办公楼,还是林师姐胆子大,一直跟着老师。”
郑采辉缩了缩脖子:“不怪赵师姐,我看到老师都怕,更别说是院长和校长。”
林满慧浅浅一笑,当先而行:“我跟着去看看。”若是易家出手,必是好事。这个时候不跟着去看温院长的笑话,更待何时?
林满慧快步如飞,看着厉浩走进学院的小会议室,刚靠近门口便听到两道热情殷勤的招呼声。
“唉呀,我们的大教授难得找啊,周末都在忙碌。”
“听小杨说厉教授一直在花房给学生上课?真是敬业啊。”
林满慧靠在门口墙边,凝神细听。小杨一只手拎着开水瓶从办公室出来,一眼看见林满慧,压低了声音问:“你是哪个班的同学?这是学院的会议室,有重要会议,学生不能留在这里。”
走廊地板是深灰色水磨石,一米高的墙裙刷着绿色油漆。林满慧双手交叠放在身后,贴着墙裙,丝丝凉意自掌心传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易和裕干燥而温暖的手心。
她这一分神,小杨的眉毛便皱了起来,声音也大了起来:“这位同学,你没听到吗?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走吧。”
走廊回音大,听到外面的动静,温友亮板着脸走出来,呵斥道:“吵什么吵!”
小杨吓了一跳,忙挡住温院长的视线,上前对林满慧说:“同学,你跟我走。”
没想到温友亮眼睛尖,一眼便认出了林满慧,冷笑道:“原来是你啊,你是哪一级的?班主任是谁?胆子不小,一天到晚往办公楼跑。”
林满慧抿嘴一笑:“我奉师母之命跟着厉老师,免得再被你气出高血压。”
温友亮一阵心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现在的学生胆子这么大吗?敢和堂堂的学院院长叫板!
厉浩正听文校长介绍两位来自评审委员会的人,听到门外林满慧的声音,有些不放心,走出来交代她:“我没事,你别担心。”
林满慧点点头:“老师,我就在门口等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厉浩心中感动,喉咙口似乎塞了团棉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自己六十岁的人了,教书育人无数,却只得这么一个林满慧,亦徒亦女亦友,贴心、温暖。这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向上的劲头——
哪怕只是为了不让她失望,也要坚持到底、不畏艰难、努力争取胜利。
厉浩“嗯”了一声,转身进了会议室。
温友亮狠狠地瞪了林满慧一眼,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哼!”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学生,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回头跟管本科生教学的副院长打个招呼,约束约束。
林满慧没有理睬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竖起耳朵听着会议室的动静。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低沉稳重的男人和厉浩握手,示意他坐下,非常客气地自我介绍:“厉教授您好,我是科技部的易朝阳,这次的科技技术进步奖申报由我负责对接工作。”
易朝阳。林满慧在屋外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心中不禁有些诧异,这不是易家的人么,怎么亲自过来了?
殊不知屋里的易朝阳也在暗暗纳罕。被易家家主看中,当作继承人培养,却因为身体原因被打入第二梯队的易和裕,第一次对外发出指令,竟然是让他搞个指标让京都农业大学的厉浩教授顺利入围华夏科技进步奖?
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才小用么?
所以,易朝阳亲自过来,打算会一会这个厉浩,到底是何方神圣。
双方打过照面,简单聊过几句,易朝阳便知道厉浩是个真正做研究的科学家。他在科技部从底层慢慢升上来,对这样的科学家十分欣赏,便看向文校长,目光里带着一丝不解。
“厉教授成果斐然,种植的野生变异兰花拿过三次全国兰花展览会金奖,在《世界花卉研究》杂志发表的论文世界瞩目,申报农业科技进步奖我们全力支持。不知道为什么贵校却没有把这么具有竞争力的项目送到科技部来?”
文校长咳嗽一声,他事务繁忙,哪会对每一个教授的研究内容与成果了如指掌?他笑着解释:“指标我们是下达到各个学院的,至于学院层面是如何评选,我们学校也不好插手。”
说完这话,他示意温友亮说话:“具体的情况,还是请园艺学院的温院长来跟易司长汇报一下吧。
易朝阳点点头,看向温友亮。坐在他身边的年青人取出纸笔,面无表情地做着谈话记录。这让温友亮有些紧张,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易朝阳微微一笑:“温院长不必紧张,就是聊聊天。你们学校、学院层面的管理,我们也不会插手。”
听到他这么说,温友亮稍稍放松了一些:“是这样,今年学校给我们每个学院下达的指标只有一个,园艺学院申报了两项,经教授委员会评审,最后厉教授的这个项目因为成果展示度不够、团队成员过于单薄,所以很遗憾没有推选上。当然……这一次的失败并不是说厉教授的研究不深入,可是没办法,只要是竞争就有输有赢嘛。”
易朝阳依然面上带笑:“哦,只有两项。我过来之前查看了贵校提交的材料,园艺学院推选的是五种花卉栽培技术,负责人是温院长,是吧?”
明明易朝阳脸上笑眯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温友亮却心里打起了鼓。天生好钻营的他,面对部里的领导,骨头先就软了。
他讨好地回答道:“负责人的确是我。研究团队是我们学院做花卉创新研究六位教授,大家齐心协力,排名不分先后,只是推选我来牵个头,惭愧、惭愧。”
易朝阳继续问他:“既然是五种常见花卉,那……研究兰花栽培技术的厉浩教授为什么没有进入你的团队呢?”
温友亮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应对。难道说,本来是在自己团队的,但厉浩拍着桌子骂他强行整合全院资源、搞些假、大、空的东西,愤而退出?
易朝阳转过头,语调温和地询问厉浩:“厉教授,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参与温院长的团队?”
厉浩一肚子的话,正愁没地方说呢,像竹筒里倒豆子一样,把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
温友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文校长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咬着牙看向温友亮,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是怎么当的院长?太让我失望了!”
听完厉教授的话,易朝阳表情淡淡的,似乎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
文校长的话落到易朝阳耳朵里,他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文校长,我记得科技部给学校下达指标的时候曾经说过,原则上每所高校分配五个指标,但如果遇到成果特别突出的,指标可以酌情增加,务必要让扎根田野、促生产、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好项目得到肯定与鼓励。是不是?”
文校长额头有冷汗冒出,他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蓝白格子的手帕,在头上擦拭了两下,点头道:“是是是。”
易朝阳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贵校并没有主动与科技部联系,差点漏掉一个潜心在农场种花十年、斩获无数荣誉、成果卓绝的好教授?”
文校长只得低下头,面露愧色:“是我失察,是我失察。”
易朝阳再转过头问温友亮:“温教授,你既然当团队负责人,那请问你与团队成员相比,做出了哪些突出的贡献呢?”
态度平和、问题尖锐,温友亮感觉后背冷嗖嗖的,喉咙口堵住,半天才说出一句:“多得同事们支持……”
易朝阳道:“同事支持?不见得吧。”
温友亮再一次噎住,他慢慢转过脸,望向一脸严肃的厉浩,清晰地记起当天厉浩骂过他的那些话。
“凭什么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让你挑大梁当负责人?你……你一个小小的院长,就想代表学院?”
“高校是培养人才、搞学术研究的地方,不是官场、不是生意场,你不要把那套官本位的思想拿到这里来。”
“你嫉贤妒能,压制老师们申报课题、申报奖项。我们学院的老师就是太老实,太在乎集体利益,这才让你这样的小人钻了空子!”
易朝阳不容温友亮多想,干脆利落地对文校长说:“这样,科技部增设三个指标给贵校园艺学院,可以整合资源,也可以单独申报,五种常见花卉的栽培技术不一得非要打包。请文校长关注一下,将真正潜心做研究,努力推广科技成果的团队推选出来。”
说到这里,易朝阳稍作停顿,语重心长地说:“高校是教书育人、科研创新的地方,校长也好、院长也罢,都要把自己看成服务者、引路人,而不是高高在上、享尽特权的官僚。
只有这样,才能百花齐放,真正绽放出科研之花。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不是挂在嘴边,而要落到实处。”
厉浩听得心头一阵激动,大声道:“对,说得太好了!”
林满慧站在门外,将这一番话听在耳朵里,心中渐渐升起一股责任感。如果领导干部真能做到为人民服务,或许自己也能贡献一些力量,成为科研花园里那一枝灿烂的花朵。
易朝阳处理完此事,与厉浩等人告辞,走出会议室,侧目见一位少女亭亭而立,明亮的眼眸波光荡漾,似有清澈的小溪流淌。
易朝阳顿住脚,努力将自己打听来的信息与眼前所见对比,试探性地询问:“林,满,慧?”
林满慧浅浅一笑:“易朝阳?”
眼前的少女是将易和裕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这代表支持易和裕这一支血脉的易朝阳党迎来胜利的曙光。易朝阳向她伸出手,眼中满是感激:“谢谢你。”
林满慧的双手依旧交叠背在身后,贴在冰冷的墙裙之上,没有伸手与他相握,摇了摇头:“是我要谢谢你。”
易朝阳知趣地缩回手。
易家家长遵照嘱咐,没有对外说出林满慧可能是修真之人的事。只说找河海大师算命,寻到合理相合的女孩,易和裕这才渐渐恢复健康。
易家本就笃信命理之说,易和裕自小就病得莫名其妙,中医、西医、蒙医、苗医……什么神医都查不出有什么疾病,但他就是天天喊疼,说肉里有刀子在割,症状还越来越严重,到后面连路也不能走、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被什么东西魇住,怎么解释?
眼前这个女孩面容秀美,姿态落落大方,又是易和裕的“福星”,易朝阳自然对她印象极好,微笑道:“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直接到部里找我。我的办公室电话是……”
站在易朝阳身后的副手不敢抬头,垂头看着脚背出神。别看易司长笑容和蔼可亲,但部里谁不知道他绵里藏针?今天对一个小姑娘如此亲切,又为一个大学教授奔波说话,真让人看不透。
在心里默默记下易朝阳的电话,林满慧与他道别。
从会议室里出来的厉浩眉飞色舞:“科技部的领导就是高屋建瓴!文校长这回让我们学院重新申报科技进步奖,不拘团队、不拘职称,只要是觉得自己认真做研究的老师,都能申报,有三个指标。这样一来,估计教授们都得跳起来申报。”
五种常见花卉的研究,原本就是归属于不同教授的科研团队,温院长硬生生拉郎配,别的教授不敢单独申报,现在既然校长发了话,科技部直接下达入围指标,当然要报啊!
科研秘书小杨尽职尽责地将这个消息一一传达到位之后,立马就有其他教授来找厉浩取经,听说他专门研究兰花栽培技术也能申报科技进步奖,那自己团队研究出多品种月季、申请过菊花压枝技术专利、创新控制牡丹开花时间……难道就不是成果突出吗?
经厉浩一宣传,园艺学院顿时掀起一股申报浪潮,原来温友亮的团队瞬间分崩离析,拆分成五个项目。
月季、百合、牡丹、菊花、兰花,五种常见花卉各有各的研究侧重点,当申报书和支撑材料送到评审委员会手中时,评委们都称赞园艺系亮点纷呈。
最后经过民主评议,兰花、月季、牡丹三个花卉研究组的项目脱颖而出,送达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的评审组织,参与全国范围内的角逐。
温友亮闹了个没脸,灰溜溜地拿着自己团队的申报书在背后骂娘:三个研究花卉的项目都能入围初赛,那整合在一起的更有机会获奖!如果不是厉浩捣乱,自己距离院士只有一步之遥。
厉浩与其他几位教授看到自己的成果被送往科技部,顿时神清气爽。
正如厉浩曾经骂过温友亮的:我们学院的老师就是太老实,太在乎集体利益,反而让你这样的小人钻了空子。
现在老实人觉醒,知道反抗,凭着教授们的能量与智商,哪里还能受温友亮钳制?几位老教授联名向学校党委写信,要求撤除温友亮的职务。
文校长原本还有些犹豫,毕竟温友亮这个人虽然学术能力不突出,但政治敏锐性高,对领导的各项工作也非常支持,用起来比较顺手。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逼着他不得不痛下决心。
一个月之后,华夏农业科技进步奖公示,京都农业大学拿到五项,其中园艺学院就有两项。
厉浩教授的《野生兰花植株移栽及变异基因保留技术》获得全国二等奖。
梁晓明教授的《月季新品种的选育、示范及推广应用》获得全国三等奖。
一举实现园艺学院在这一项国家级奖项上零的突破!
先前温友亮院长整合全院资源吹嘘得天花乱坠,被评审专家们批得体无完肤;现在放开手脚,鼓励百花争鸣,激发出教授们的研究热情,反而一口气拿到两项大奖。想到易朝阳司长亲临园艺学院时所说的话,学校高层这个时候也开始反思:到底是行政干预科研、还是服务科研?
学校党委召开紧急会议,最终宣布撤掉温友亮园艺学院院长职位,民主改选新任院长。
一时之间,园艺学院师生奔走相告。
赵春霞笑得合不拢嘴:“活该!幸好他嫌我是女孩不肯带,不然有这样的老师真是一种耻辱。”
周洋道:“万幸万幸,我坚持要跟着厉老师。”
郑采辉抿着嘴悄悄地笑,内心欢畅无比。
在这欢乐的气氛中,林满慧大一第一学期的学习顺利结束,期中考试结束,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时候,林景严带来好消息:他被分配到商务部外贸司工作。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都很精贵,包分配。京都经贸大学的毕业生很抢手,但大多分配回原籍相关部门。像林景严这样的湘省人,按理应该分配到湘省凤梧县外贸局任职,直接留在商务部,真的是非常难得。
一来,因为他外型出众、口才了得、担任社团联主席以来在学生中很有影响力。商务部外贸司急需专业人才,一眼便看中了他。
二来,他是易和裕、霍泽的救命恩人之一,易家自然不会亏待他,随便说上一句话,这事就轻松地定了下来。
这么好的单位,同学们都艳羡不已,姚丽更是嫉妒得眼睛发红。
她好不容易与钱多福办了离婚手续,将秀秀这个包袱甩了出去,准备与秦唯双宿双飞,却被卡在毕业分配这个问题上。
她籍贯是鄂省人,高考报名地在赣省宁青县范苗山大队,学校负责毕业生分配工作的老师与她沟通,给出的选择无非是回鄂省、还是去赣省,可是她想留在京都。
秦唯知道这事之后,长叹一声,抱着她无奈地说:你离开京都的话,我不耽误你的青春,我们分手吧。
姚丽与他正是情热之时,哪里舍得分手?眼下的毕业分配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姚丽左思右想,想找林景严打听一下,有什么办法进商务部。
期末考试一考完,林满慧就背着行李过来找林景严。
林景严拿到毕业生派遣证,前往商务部报到,办理入职手续之后,接到通知说年后初八,也就是1982年2月1日过来正式上班。他想着正好陪着小妹回一趟军山农场,和哥哥们一起过年,于是开开心心在宿舍收拾四年攒下的家当。
书籍笔记本、铺盖卷儿、厚重衣物、台灯……收拾出一大堆东西,全都归整好寄存在隔壁宿舍,准备过完年回来取,只带了些轻便的随身物品塞进一个背包。
林满慧刚走到宿舍楼下,正遇上姚丽在门口拦住林景严。
“求你了,你肯定有内幕消息,我一定要留在京都的,能不能帮帮忙,透点消息给我?”
林景严觉得姚丽脑子有病,说起话来也莫名其妙。他与她并非同班,她的丑事他也没有到处乱说,她找工作不顺利缠着他做什么?
林景严拉长个脸,毫不客气地说:“姚丽,我们并不熟,毕业分配的事情你找学工处的老师反映去!”
姚丽有苦难言。
秦唯不肯公开两人之间的恋情,因为他说师生恋有违师德,如果被人发现自己与学生有染会影响声誉。因此她与秦唯的恋情一直偷偷摸摸地进行,即使毕业分配的事情秦唯也没有插手。
姚丽爱秦唯,他是她的救赎、她的梦想,她害怕失去。
可是姚丽能力有限,大学四年谈恋爱花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专业学得稀烂,勉强没有挂科拿到毕业证,想到京都找家好单位难度很大。
去年林景严守口如瓶,没有把她的事传到秦唯耳朵里,这给姚丽传达了一个信号:林景严是个正人君子。所以……她想从他这里获得一些信息和帮助。
想到这里,姚丽可怜巴巴地看着林景严,双手合十央求道:“求你了,你能够分配到商务部肯定是有关系的,帮帮我吧。”
林景严懒得再理会,绕过她身边,迈出宿舍楼大门,一眼看到站在台阶之下的林满慧,开开心心地一扬手:“小妹!”
姚丽紧跟在林景严身后走出来,与林满慧四目相对,她缩了缩脖子,不敢靠近。这个小姑娘她记得的,怼起人来毫不容情。
林满慧含笑站定,仰着脸望向林景严。兄妹俩虽然都在京都,但各有各的事情忙,平时聚得也少。这次买好车票约好一起回家,心情很愉快。
快过年了呢,不知道四哥在家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不知道怀孕的四嫂肚子是不是大了起来,不知道大哥、二哥、三哥他们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小玥玥有没有长高一点……
第一次离家这么久,真的很想念军山农场。
林景严走到小妹面前,伸出手习惯性地拉了拉她的长辫子,笑嘻嘻地说:“小妹,肚子饿不饿?我先带你到学校门口去吃卤煮火烧,热腾腾一大碗,冬天吃最合适。下午三点的火车,还早呢。”
林满慧听到“卤煮火烧”四个字,眼睛顿时就亮了。肥肠、五花肉、炸豆腐、猪肺、猪肚、火烧……杂七杂八地一锅煮,浇一瓢卤汤,面上撒香菜、葱花、蒜泥,再加一大勺辣椒油。
“嘶——”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地道京都小吃,飘散着浓浓的市井烟火气息,却能让冬天的游子从肠胃暖到心窝。
林景严看到小妹一脸的馋相,不由得笑了起来:“走走走,赶紧去吃。”
看着兄妹俩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地讨论着等下吃大碗还是吃小碗,要加点什么作料,姚丽的泪水顺着面颊留了下来。
秦唯口口声声说爱她,可是连带她去学校门口吃碗卤煮都不肯,说害怕学生看到影响不好。两人约会就像特务接头一样,避开旁人才能缠绵一下。
什么时候才能过明路?是不是只要自己毕业,上班了,就能和秦唯在阳光下手牵手行走,一起去吃路边摊、一起去结冰的湖面溜冰、一起逛商场、一起看日出……
想到这里,姚丽心中似乎有细针在密密地扎着,绵密的疼痛感让她鼓起勇气跟在林景严身后。或许是为了就近感受阳光下行走的坦然与快乐,或许是为了搞清楚林景严能够留在京都的原因,姚丽缀在两人身后,一直跟到了卤煮店。
清冷的空气里忽然多了一股浓香,吸吸鼻子就能判断:八角、桂皮、香叶、生姜、黄栀子……各种卤料的香味。
京都经贸大学西门边上开的这家卤煮老店,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地冻天寒,来一碗卤煮火烧,嘶哈~光是想想就美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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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完-
◇ 第 66 章
◎拜年引出一段八卦◎
“老板, 来两个大碗的卤煮火烧。”
“好嘞~您二位请坐。”老板是个笑眯眯的胖厨子,系着围裙、戴着袖套,正在忙碌着。
一大锅热气腾腾的卤水, 里面飘着各式各样的卤煮。卤水颜色很漂亮, 香气扑鼻。老板一边招呼客人, 一边夹起一根肥肠,放在木头砧板上,右手挥舞雪亮的菜刀。
“噔噔噔噔……”几下就将肥肠斩成小段,放进两个粗瓷大碗中。
同样的操作, 夹起猪肺、猪肚、炸豆腐、五花肉, 碗底再加上两块火烧,浇上卤水即成。火烧其实就是带肉馅的面饼用火烤而成, 再放进卤水里煮入味,吸足了汤汁,筋道美味。
林景严和林满慧两兄妹端着碗, 往里头狠狠地加了一大勺辣椒油, 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京都什么都好,就是吃的不够辣。
北方的辣椒油其实并不辣,就是香。林满慧觉得不过瘾,又添上一勺,看得旁人眉毛直跳:这姑娘,真能吃辣!
没有什么烦恼,是一勺辣椒油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勺。
两人正呼噜呼噜地享受美味, 一眼看到姚丽悄咪咪地走进来, 细声细气地要了一小碗卤煮, 坐在隔壁桌慢慢吃起来。
林满慧问:“五哥,这个女的干嘛老跟着你?”
林景严皱起眉毛,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她抽了什么风,非要缠着我,问我为什么能够留在商务部,她想留在京都,让我帮帮忙。”
林满慧瞥了姚丽一眼,对林景严说:“你和她很熟吗?”
林景严举起左手:“天地良心,就去年你过来玩的时候和她说过几句话,后来在学院遇到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所以我才奇怪,为什么她非要找我。”
林满慧摇了摇头:“可能她觉得你比较好说话吧。”
林景严气恨恨地咬了一口肥肠:“那我能怎么办?”他疼林满慧,爱屋及乌对身边女同学多了一份尊重。
正是因为这一份有别于其他男生的尊重,让姚丽觉得他是有可能帮助、也有能力帮助她的人。
林满慧淡淡道:“不理睬呗。”
林景严“嗯”了一声,“也只能是这样。反正今天下午我们就回家了,莫理她。”
一提到回家,兄妹俩顿时就心情愉快起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军山农场。火车转长途汽车,再从县城坐小客车,一路折腾,顺利的话明天下午才能到家呢。
话题渐渐变得欢乐起来,两人坐对面,头碰着头喁喁细谈,时不时发出笑声,这一幕落在姚丽眼中,真是刺眼。
虽然明知道他俩是兄妹,但姚丽却总会带入自己和秦唯的关系,幻想着与他面对面坐在店里,有说有笑,引来旁人羡慕的眼光。
姚丽的眼睛忽然捕捉到店门口一道熟悉之极的人影,她立马放下手中筷子追了出去。老板一错眼见她跑了,慌忙紧跟在她身后喊:“同学,同学,你还没给钱呢。”
姚丽脸一红,忙从口袋里掏出钱交给老板。
林景严与林满慧看到这一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姚丽急慌慌地跑了,看来是发现了新目标,正好。
吃过卤煮,林满慧感觉全身上下暖烘烘的,嘴里停留着辣椒香油与卤水混杂的气息,很是愉快。与五哥并肩走出小店,往公交车站而去,还没走到就听到姚丽与一个男子争执的声音。
声音并不大,被两人压得低低的,似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林满慧侧目望去,姚丽与一名个子高瘦、模样清雅的男子相对而立,姚丽的眼神很复杂,既有深深的爱慕、又有绝望的痛苦。
林景严不想管闲事,快步走过,目光一扫而过,没有多作停留。
林满慧却认真打量了那男子一眼,扯了扯林景严的衣袖:“那男的是谁?”
林景严道:“经济系的讲师,秦唯。”
林满慧问:“看着也有三十多岁,还是讲师吗?”
林景严没想到小妹会问得这么清楚,他努力在脑中回忆自己听来的信息:“听说,秦老师只是个本科生,家在北方一个偏远小村庄,又没什么成果,所以一直没有评上副教授。”
林满慧点了点头。
姚丽和秦唯的声音虽然低,但林满慧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干嘛一见我就跑?”
“我说过,在校外不要和我说话。”
“那校内呢?你是我的老师,在路上碰到喊你一声也不行吗?秦唯,难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姚同学还有什么事吗?没有事我就走了。”
姚丽的声音里却满是不甘:“秦唯!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横在我们之间的鸿沟不再存在,不再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是不是就能公开?”
秦唯的态度冷冷淡淡:“等你毕业,能够留在京都再说吧。”
姚丽快要哭了:“秦唯,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可是我在京都无亲无故,我没有办法留下来。”
秦唯叹了一口气:“姚丽,不要怪我绝情,没有结果的恋爱之花只会枯萎。我不能耽误你的青春,只好忍痛离别。我祝福你前途似锦、也希望你拥有更美好的爱情。很抱歉,我没办法给你阳光下手牵手的爱。”
我草!林满慧听到这里,恨不得搧他两巴掌。你他喵的不想耽误人家的青春,那就不要大学四年跟她恋爱啊。你知道没有结果,那就不要开始啊!
正在出神,被林景严扯过胳膊:“走,公交车来了。”
挤上公交,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姚丽与秦唯的身影越来越远,仿佛那是一个离自己很遥远的故事,还没上映便要完结。
回到军山农场,林满慧享受到众星捧月的感觉。离家半年的小妹终于回家,五个哥哥都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拉着上小学二年级的小玥玥,穿着新衣新鞋,和五哥一起四处晃悠,炸鞭炮、放烟花、吃零食、烤红薯……玩得不亦乐乎,感觉重回童年。
每天早上一大碗炒码米粉,中午是一桌丰盛的湘味农家菜,腊鱼腊肉合蒸,放黑豆豉、干辣椒,简直就是下饭神器,再加上白辣椒炒肉、剁辣椒蒸鱼头、小炒鸡、姜辣凤爪……林满慧终于过足了辣椒瘾。
别院虽有湘菜名厨做菜,但总觉得差点意思。果然还是四哥的农家菜最合口味。
回家才十天,林满慧就长胖了一圈,脸颊那两个小酒涡变得深刻许多,稍稍一笑便漾开来。
寒假,过年,每天无所事事,陪着哥哥、嫂子一起,果然快乐。
最快乐的事,是四嫂赶在1月25日,大年初一生下一个男孩,生肖属鸡。林景勇激动得眼泪直流,抱着老婆孩子哭得像个孩子,吓得护士以为出了什么事。
这是林家小辈中的第二个,林景智高兴地翻了半天字典,最后依照林清玥的名字,给老四家的儿子取名林清瑜。
还没抱够小侄儿,寒假就要结束。林景严初八要上班,林满慧与他同行,提前返校。
一回学校,林满慧先到厉浩老师家拜年。
陈淑仪看到是她,笑容满面:“满慧来得这么早?快进来,快进来。”
一进门便看到厉浩坐在沙发上笑得像个弥勒佛,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五、六岁小女孩。厉浩的女儿厉椒穿着件红色套头毛衣,倚着阳台门微笑。
厉椒是厉浩唯一的女儿,自小与父母聚少离多,1968年厉浩与陈淑仪因为政治问题被审查,下放到了军山农场,临走前托关系将刚刚高中毕业的女儿安排进学校印刷厂当工人。
一别十年,一家人团聚时厉椒已经结婚,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
厉浩抱着孙女,转头看到林满慧,立马招呼:“这么早就回来了?来来来,见见我的两个外孙女儿,丹丹、双双。”
林满慧向来喜欢孩童,笑着过来抱了抱。她是木系异能者,木主生发,滋养万物,小朋友自然都喜欢她,一见到林满慧伸出手来,两姐妹便亲亲密密地贴了过去,喊她姨姨。
林满慧有当姑姑的经验,很快与丹丹、双双混了个脸熟。
厉椒站在阳台门边,眼睑有些泛青,略显疲态,体型偏胖,面容看着有些苦相。看到女儿与林满慧如此亲近,她的嘴角渐渐有了笑容:“满慧真有孩子缘。”
林满慧在老师家里见过厉椒几次,知道她是个老实厚道的人,高中毕业之后在学校的印刷厂上班,没什么大志向,有女万事足。
只是很奇怪的一点,林满慧从来没有见过厉椒的丈夫,厉浩老师也没有提起过。
送上芝麻油、红糖、红茶、腊肉,厉浩与陈淑仪连声道谢。芝麻油、红糖是军山农场的特产,红茶与腊肉都是自家做的,外面买都买不到,这份礼物真是用心了。
陈淑仪给林满慧封了个大红包,又邀她坐下一起吃饭,饭后再喝完茶,两个小家伙玩了一阵也累了,被陈淑仪送进卧室午休。
林满慧正要告辞,却听见厉椒对厉浩说:“爸,我想离婚。”
或许是憋在心里太久,或许有林满慧的加入家中气氛太好,或许是难得孩子们睡着没有顾忌,厉椒竟然抢在林满慧告辞之前开了口。
就像是一颗火星掉落灰堆,厉浩一下子就炸了。
“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说什么离婚!孩子都这么大了,离什么婚!”林满慧和厉浩、陈淑仪关系良好,大家也没把她当外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陈淑仪从房里出来,一听厉浩的大嗓门,吓得慌忙带上卧室门,轻声道:“老厉,小声点,孩子们睡着了。”
从小充当哥哥们的生活军师,林满慧对这些家长里短很是拿手。她索性坐定,双手放在膝盖之上,没有急着发言。
厉浩一转头看到小徒弟兴致勃勃听八卦,又好气又好笑,喝斥了一句:“你还小呢,听这些做什么?赶紧回去吧。”
林满慧抬眼看向厉椒,她眼眶微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嘴唇也有些哆嗦,显然是一股憋屈忍在心口忍了很久,现在若不让她把话说完,恐怕要大病一场。
林满慧微微一笑:“老师,你莫赶我,我要帮厉椒姐撑腰。”
厉浩没想到她会跳出来,脸一板:“撑什么腰?我难道还会欺负她不成!”
林满慧对陈淑仪说:“师母,你赶紧把降压药准备好,老师的脾气来了不由人。今天如果他骂厉椒姐,我就要……反抗到底。”
厉浩是北方人,有点大男子主义,陈淑仪、厉椒的性格比较温顺,家中无人与他顶嘴。林满慧行事利落、性格里带着湘妹子的火辣,与厉浩偶尔会有些争执。不过因为两人聊的多半都是专业,执师生礼,所以相安无事。
厉椒看向林满慧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感激,果然这个时候开口是对的。
可能因为从小远离父母、由奶奶抚养长大的缘故,厉椒为人老实,是个软包子。有林满慧在,她才有勇气说出要离婚的话。
厉浩目光一扫,妻子、女儿、学生,他一个大男人同时面对三位女性,气势顿时就弱了下来:“唉,满慧你要留下就留下吧,也不算外人。娇娇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非要离婚。”
听到“娇娇”这个久违的称呼,厉椒心口一阵暖意涌上来,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地流了下来,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陈淑仪心疼极了,上前搂住女儿,在她后背上轻柔爱抚,嘴里安慰道:“不哭不哭,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来扛。”
小时候夫妻俩忙事业到处跑,哪有时间带孩子?厉椒六岁之前放在厉浩老家让奶奶带,接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胆小如鼠。好不容易工作稳定一点,想着多陪陪女儿,结果又遇上运动,下放到农场。女儿结婚、生子自己都不在身边,愧对娇娇啊。
厉浩被她们的哭声闹得脑袋嗡嗡地响,脸色渐渐泛红。林满慧忙上前给他倒来一杯水,兑了点木系异能水。厉浩一口饮尽,顿感头脑清明。
他拍了拍桌子:“好了好了,别哭了,有事儿说事儿。”
厉椒渐渐止住哭泣,抬起一张挂满泪水的脸,哽咽道:“我不想和他过了,他的心早就不在这个家,对我和孩子不闻不问。”
厉浩皱眉道:“秦唯性格冷清,不擅长表达情感,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我来教育教育他。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婚姻里谁不是慢慢磨合,最后才会默契恩爱?你别看我和你妈现在感情好,年轻的时候也会为谁做饭吵嘴呢。”
陈淑仪打来热毛巾,一边给厉椒擦脸,一边柔声道:“是啊,我和你爸当时都一心奔事业,谁也不想做家务,争来吵去的,各退一步,我做饭他洗碗,我洗衣他拖地。”
厉椒垂眸不语,显然父母说的话并没有起作用。
林满慧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她不敢确信地问了一句:“厉椒姐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厉浩道:“秦唯,京都经贸大学的老师,工作稳定、模样出色、待人接物也挺礼貌周到,挺好的孩子。”
我草!林满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秦唯?这个人不好,不行。”
厉浩瞪大了眼睛,喝斥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好不好、行不行?”
看到老师一副他是老大他说了算的模样,林满慧坐回椅子暗自琢磨,该如何将秦唯与姚丽有私情的事情说出来。
厉浩继续劝说女儿:“秦唯这么好的条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男人事业心强,没办法照顾你和女儿,这不是什么错。
我也是大学老师,知道秦唯压力大,他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是个潜心做研究的人,一直没有亮眼的成果出来,他心里肯定也着急。
你作为家属,就该多承担些家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才对。怎么能够因为他不顾家,就提出离婚呢?”
林满慧在心里暗自冷笑:什么潜心做研究?人家早就出了轨。
陈淑仪也说:“是啊,娇娇听话,秦唯我们也都接触过,有才有貌,又是大学老师,社会地位高。你如果离了婚,带着两个女儿,还能找个什么样的呢?你要是对他有意见,这样吧,明天让秦唯过来,我们教育教育他,好不好?”
厉椒眼泪又掉了下来,张了张嘴,挣扎了半天,低下头去,双手拧在一起,恨不得把十指手指头绞成麻花。
林满慧开口了:“老师,师母,你们为什么听到厉椒姐说离婚,第一反应是劝她不要离?”
厉浩眼睛一鼓:“废话!当然是劝合不劝离,婚姻不容易,哪能孩子气,一点不满意就离?”
林满慧道:“厉椒是那种任性的人吗?”
厉浩一下子卡了壳。回到京都这两年,接触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女儿任性懦弱,老实本分,被生活磨得半点脾气都没有,哪有半点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风采?
这么想来,厉椒的确不是那种随便提离婚的人,恐怕……她也憋了很久,想了很久才敢开口和父母说吧。
陈淑仪这两年一直在帮着照顾两个外孙女儿,对厉椒的了解更深。只是八十年代离婚很少见,对他们这个知识分子家庭而言离婚也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她才第一时间打了厉椒的板子。
毕竟是结发夫妻,又有两个孩子,但凡还有一丝和好的可能,做父母的都会劝孩子不要离婚,这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陈淑仪扶着女儿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娇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一定要离婚?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厉浩也虎着脸:“是,你给我们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我来帮你评这个理!”
见父母愿意听自己倾诉,厉椒这才大着胆子说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话。
“爸,妈,秦唯条件好,学历高、大学老师、相貌出众,我长得一般,只是高中毕业,在印刷厂当工人,我配不上他!”
话一说完,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这种不对等的婚姻让她一直很压抑,喘上不气来。
厉浩霍地站了起来,单手插在腰间,气呼呼地说:“是谁说你配不上他?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哪里就比他差了?职业无高低,工人怎么了?工人光荣!工人阶级还是领导阶级嘞!”
陈淑仪听着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慌忙安慰女儿:“娇娇你纯朴、善良、勤劳,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孩子,哪里就配不上秦唯?”
厉椒忽然之间号啕大哭起来:“没用的,你们再表扬我也是没有用的。你们说一万句,我也不信!
如果我真是这么好,你们为什么不管我,把我丢给奶奶带?如果我真是这么好,你们为什么下放到农场的时候不带上我?如果我真是这么好,为什么我结婚的时候你们不停地拜托秦唯包容我?
如果我真是这么好,为什么我刚说要离婚你们就拼命地夸秦唯,质问我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一连串的话说下来,厉椒泣不成声,厉浩与陈淑仪如被天雷劈中,呆在当场。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住,痛得喘不上气来。没想到,常年父母的缺位,竟然让厉椒如此自卑。即使夫妻俩成果斐然,培养出无数人才,获得多项荣誉,也抵不过童年时他们对厉椒的失职。
陈淑仪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喉咙仿佛被什么塞住,酸酸涩涩,一股苦味从胃里泛上来,一直漾到了喉咙口。
她哆哆嗦嗦伸出双臂,抱住女儿,说出那句迟来的道歉:“对不起!”
厉浩颓然坐倒,整个人似乎老了十岁,老泪纵横:“娇娇……你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常年要下乡出差,没办法才把你送到我母亲那里,让老人帮着带。
六岁的时候接回来上学,你脖子上挂着钥匙,自己上学、自己洗澡、自己睡觉,乖得很。爸妈轮流出差,忽略了你,是我们不对。
后来你高中毕业,赶上运动没办法考大学,爸妈又被组织审查,怕连累你啊,只好托关系把你送进印刷厂当工人,我们下放去了农场。不是不想带你,是怕你跟着我们吃苦咧……我们,我们是爱你的。”
从来不愿说出一个“爱”字的厉浩,第一次说出“我们是爱你的”,分量很重。
厉椒缓缓抬头,面色有了红润,眼睛变得亮晶晶的,颤抖着伸出手,搁在厉浩腿上。再偏过脑袋,轻轻枕在父亲膝盖,闭上眼睛,轻声央求道:“爸,你再说一遍?”
厉浩伸手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头顶,仿佛厉椒只有六岁。她最喜欢的就是将头歪在自己膝盖之上,听自己讲故事。
“娇娇,爸妈都爱你,舍不得看你吃苦。”
厉椒流着眼泪,嘴角却浮着一个笑容:“爸,妈,我有你们在身边,就不怕。”
看到这一幕,林满慧也有些心酸,对厉浩说:“老师,我听到过一个消息,和秦唯有关,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厉浩正沉浸在女儿的依恋之中,幸福感满满,顺嘴便说了句:“说吧。”
“秦唯和经济系一个77级学生姚丽悄悄谈恋爱呢……”林满慧一句话没有说完,厉椒猛地坐直,怔怔地看向林满慧。
她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悲哀与痛苦,还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凄然,林满慧心里一咯噔:完了,厉椒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原以为厉椒是知道丈夫出轨,所以才主动提出离婚,没想到她竟然不知情?
林满慧感觉有些狼狈。多活了一世,遇到这种复杂的男女关系、夫妻之道,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厉浩反应比较快,死死地盯着林满慧:“当真?”
林满慧重重点头,将自己所闻所见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最后补充一句:“我先前不知道秦唯是那个谁,不然……我当场打断他的腿!”
厉椒缓缓站起身,如游神一般向门口走去,喃喃自语:“我,我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他说工作忙,没办法两头跑,要住学校宿舍,我同意了;他说要专心做学问,没精力带孩子,我一个人带两个;他说发表论文、做研究需要钱,我把爸妈寄来的钱都给他……还要我怎么样呢?”
她的目光移向陈淑仪:“妈,你知道吗?在他眼里我就是一团空气,别说他平时不在家,就是在家他也从来不正眼看我。”
还有很多话,她说不出口。自从生下丹丹、双双之后,她和秦唯就一直分床睡,没有夫妻生活。夜深人静的时候,身体似乎被蚂蚁咬过,麻麻痒痒的难受。
厉椒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来,沾湿脚上穿的软底拖鞋。
“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我以为,是我配不上他。我受不了这样的冷淡,我只要一看到他,一颗心就缩成一团,恨不得匍匐在地上,求他看我一眼,抱一抱我,可是他不肯呐。他总是那么高傲地对待我,我受不了,我想离婚!离开他,才不会有渴望、不会有失望。”
她忽然“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里眼痕未干,略显浮肿的脸上是浓浓的疲惫。
“原来,他早就在外面有了别人。”
这样的厉椒,似乎整个人被秦唯出轨的消息打懞,精神有些失常,吓得陈淑仪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抱住,连拖带拽地按在沙发上坐下,担忧地看向厉浩,用眼神询问着:怎么办?
厉浩原本被这个消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把秦唯抓起来痛揍一顿,现在看到女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有些慌了。
这样的厉椒,让林满慧想到曾经的二哥。
被贺玲骗钱、骗心,一定也会痛。当初楚寒是怎么完美解决的?林满慧的脑子飞速运转,回忆着当年楚寒的做法。
第一,送二哥上大学,给他一个向上的机会,或者说,底气。
第二,揭穿贺玲的真面目,让二哥彻底死心。
想到这里,林满慧对厉浩说:“老师,你们有没有办法送厉椒出去培训或者干脆上大学?”
厉浩想了想,回答道:“有,我们学校有个内部子弟班,四年制,通过考试就发本科文凭。”
林满慧走到厉椒面前,目光恳切:“厉椒姐,你要不要读大学?”
厉椒愣愣地抬眸看向她:“我?我已经三十二岁,两个孩子的妈妈,读大学不是让人笑死。”
林满慧微笑道:“三十二岁还年轻呢。现在老师和师母都回了学校,孩子们明年上小学,你不就有了空闲时间吗?要不要趁着有人帮你管孩子,读个自己喜欢的专业?”
厉椒眼睛里忽然绽放出光芒:“真的可以吗?我还能读大学?”
厉浩真没有想到,女儿竟然还愿意读书。
厉椒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但运气不好,正赶上高考制度取消,自己又拖累了她,没办法上大学。原以为她已经结婚生女,不会再有读书的念头,没想到林满慧这一问,竟然能让她动容。
陈淑仪也激动地说:“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妈全力支持你。你小时候妈没管过你,现在我来帮你管孩子,放心,啊?”
厉椒得到父母的支持,鼓起勇气问道:“我想读!我想和爸爸一样,成为一个会种花的人。”
厉浩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的梦想会是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
一股暖流自脚底涌了上来,这种被孩子肯定、崇拜、学习的感觉令他内心升起浓浓的自豪感,当时便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放在厉椒肩头:“好好好,你不懂的,爸来教你。”
厉浩与陈淑仪做了一辈子的学问,最大的遗憾便是对女儿关心爱护不够,后来又因为成分问题拖累女儿,让她一直窝在学校印刷厂里当工人。
现在她愿意读书,两位留洋的博士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形,恨不得现在就给女儿开个必读书单,天天在家给她吃小灶,把一肚子的学问都教给她。
有了新的希望,家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欢乐起来。
林满慧趁热打铁:“厉椒姐,既然你觉得这段婚姻让你痛苦,那就及时止损,离婚吧。”
长期承受冷暴力的厉椒刚下定决心要离婚,忽然听到秦唯外面有人,一颗心跌跌撞撞,难受得不行,莫名其妙的觉得不甘心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林满慧:“我离婚,让他和那个姚丽双宿双飞?”
林满慧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嘁!双宿双飞?他怎么不上天呢?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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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7 章
◎厉椒的勇敢与决绝◎
秦唯现在的日子不好过。
他和姚丽私下里交往, 半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以师生恋不被世人允许为由,成功哄骗姚丽和他勾搭了三年多时间。
刚开始感觉是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伴侣,但渐渐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姚丽在京都势单力薄, 什么根基都没有, 对他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 正好借着毕业分配的机会把她甩掉。
姚丽折腾了一阵,最终还是没能留在京都,被分配到鄂省家乡的物资局,正合秦唯的意, 他嘴上说着分手、遗憾、抱歉的话, 身体却享受着她最后的痴缠。
可是随着毕业派遣证最后日期的到来,姚丽那股疯劲越来越厉害, 恨不得天天腻歪在床上,他有点受不住了。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哪个顶得住这抵死缠绵?
她舍不得与秦唯分离, 一边哭一边抱着他的腰, 哼哼唧唧地说着情话,什么就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一定要把未来的恩爱都浓缩在这几天里;什么哪怕不能永远在一起,也要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却哭得稀里哗啦;上一秒还肌肤相亲,下一秒一口就咬在他胸口,说要留个记号——谁想天天跟这么个神经病在一起?
于是,秦唯躲开,回到京都农业大学的宿舍楼。
以前他只要一回到家, 厉椒就会嘘寒问暖, 端茶倒水, 让丹丹和双双绕着他转,热闹而舒坦。
可今天他一回到家,看到门口一把锁挂着,厨房里冷锅冷灶,煤炉一看就是几天都没有生过火,只有暖气片还在尽职地工作中,让屋子还残余着一丝暖意。
这就很奇怪了。厉椒一天到晚盼着他回家,就算回娘家也不敢待得太久,现在竟然几天不着家,也不怕他生气?
秦唯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哼了一声,走到门边摆的小柜,伸手拿起开水瓶想倒杯水喝,却发现开水瓶是空的。
“搞什么名堂!”秦唯烦躁地将水瓶重重放回柜子。
他很不习惯这种被冷落的感觉。厉椒虽说长得一般,学历低,只是个印刷厂的工人,生的又是女儿,但她温柔、老实、勤快,还有一对在大学当教授的父母,做老婆还是蛮合适的。
他把家当旅馆,还要求这个旅馆配一个贴心的服务员。他可以不回家住,但家人得时时候命——就是这么自私。
“笃!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正好人就站在门边,顺手便把门打开来。
门一开,一张漂亮精致的瓜子脸映入眼帘。
姚丽?秦唯呆在当场,半天反应不过来。她,她怎么知道自己家在这里?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看到发呆的秦唯,姚丽一张脸愤怒到扭曲,鼻翼翕张,银牙紧咬,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秦唯一把拖进屋里。
“砰!”门在身后关上。
姚丽双手猛地向前一推,愤怒让她生出无穷的力量,秦唯是读书人,平时疏于运动,一下子被她推得踉跄后退,后背撞在客厅的饭桌上,痛得惨呼一声:“唉哟,你干嘛?”
姚丽穿一件红色大衣,映得一张脸红红的,她眼中闪着极度疯狂的厉光,看着像一团火:“你骗我!你骗我!你竟然是结了婚的人,你竟然有老婆有孩子!”
一想到今天收到的神秘纸条,指引她一路找到这里,姚丽五内俱焚。
怎么会这样呢?秦唯如此清雅、潇洒的人物,竟然是个已婚男。枉他对自己海誓山盟、甜言蜜语,竟然全都是假的!难怪他不让自己白天找他,难怪他不让自己在路上和他打招呼,原来都是为了掩饰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
秦唯强装镇静,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姚丽狂燥地再一次扑过去,嘴里尖声叫道:“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秦唯向左一偏,躲过姚丽的攻击,反手一推,一巴掌就将姚丽打得摔到了地上。
尾椎骨剧烈的疼痛袭来,姚丽呆呆地坐在地上,抬头望向秦唯,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秦唯冷冷道:“我骗你什么了?分明是你骗我在先!你不是也和当地农民结婚,生了一个女儿?”
姚丽没想到自己的底细被他了解得这么清楚,眼泪被吓得不敢再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我……我那是因为爱你!”
秦唯喘着粗气坐回椅子,疲惫地挥了挥手:“姚丽,我们都是结过婚的人,就不要再说什么爱不爱了。开在欺骗土壤里的花朵,不可能结果。”
姚丽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我骗了你是没错,但我为你离了婚,我现在是自由的。可是你呢,你还住在你妻子单位分配的房子里,你和我在一起快四年了,却一直没有离婚。”
秦唯长叹一声,拉她起来,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温柔地帮她擦拭着眼泪。
“姚丽,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女人,你的丈夫是农民,还有土地,离婚之后他带着女儿一样能活。可是我呢,我是男人,我对这个家有责任。
你没有见过我的妻子,她没你漂亮、没你有文化、没你的风情与才情、更没你善解人意、能干勇敢,而且她生完孩子之后完全成了个管家婆,整天围着孩子转,又肥又丑。如果我离开她,她怎么活呢?”
姚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半跪着扑到秦唯身边,抱住他的腰,哀哀痛哭:“我不管,我不管!我为你的付出难道不多吗?我离开你,也活不成,一想到没有了爱情的滋润,一个人孤单单到陌生的城市生活,我心如死灰啊……”
秦唯只能暗自庆幸厉椒不在家,不然看到这个场景没办法解释。他抚着姚丽的头顶,忍着嫌弃柔声安慰她:“你放心,就算你到了天涯海角,我也会来找你。我答应你,只要放寒假、放暑假,我就过来找你,好不好?”
原本秦唯是要和姚丽彻底分手的,但现在看她情绪激动,只得先许下空头支票,哄着她回县城上班了再说。
光脚不怕穿鞋的,他有工作、有单位、有社会地位、有家庭,姚丽除了一张毕业派遣单、一张本科文凭,什么都没有。万一姚丽发了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告到京都经贸大学,别说被单位开除,光是身边人的唾沫星子喷过来,他就顶不住。
姚丽本就爱他,听到他的许诺,渐渐安下心来,哀求道:“我不能这样无名无份地跟着你,求你了,和她离婚吧。我给你生个大胖儿子,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一起吟诗作画谈经济人生,幸福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秦唯是农村人,心里一直有个儿子梦,姚丽说的风花雪月全没听到,倒是“生个大胖儿子”这六个字让他心动了。厉椒生了两个女儿,原本想着休息两年再生,结果计划生育政策一下来,他就傻了眼。再生那就是超生,违反政策可是要开除公职的。
但是,离婚之后把孩子都给厉椒,自己再生一个,说不定可以。
想到这里,他渐渐动了心,凑过嘴唇,贴在她耳边,轻轻一笑:“那好,我们现在就生个儿子……”
室内渐渐飘散着暧昧的气息。
门外站着的厉椒听到这里,心如刀割。她哆嗦着拿出钥匙,好不容易才插入锁孔,却半天也使不上劲旋转打开。
厉浩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伸出手一把转开钥匙,猛地推开大门。
“咣铛——”铁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楼道引发回响,隔壁邻居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探出头来,往楼梯间里观望。
“是厉椒家,怎么这大的动静?”
“厉椒家先生是大学老师,一家人平时都挺安静的,这是怎么了?”
“快看快看,厉椒家门口围了好多人!出了什么事?”
厉浩一马当先冲进屋,正看到秦唯衬衫扣子被解开,与姚丽纠缠在一起,气得大吼一声:“竖子!无耻!”
秦唯万万没有想到被抓了个正着,吓得面无人色,一把将姚丽推开,语无伦次:“不是我,我不是,我没有……”
林满慧眼疾手快,上前瞄准他那鼓囊囊的要害位置就是一脚。
“啊——”凄厉的惨叫声瞬间传遍整栋宿舍楼,听得众人寒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是入室抢劫吗?快快快!快报警!”
“不行,我得去看看,厉椒是个好人,可不能出什么事。”
一时之间,楼道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七、八个手执拖把、铁钎、火钳……各种武器的男人从屋里冲出来,全都涌向住在一楼的厉椒家。
冲到门口一看,好家伙!厉教授面沉如水,厉椒捂着嘴泪流满面,秦唯抱着裤.裆满地打滚,还有一个衣衫不整、口红花了一脸的女人。
——这个画面,不由得让人遐思。
痛,火辣辣的痛!
眼前少女一笑两个小酒涡,明明只是轻轻一脚,秦唯却感觉完全承受不住。
要害处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流失,仿佛有两根冰冷透骨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撕扯着皮肉,一缕一缕地强迫与身体分离。
一股发自心底的恐惧感让秦唯惨叫起来:“叫医生,叫医生,我受伤了!”
根本没有人相信,谁也没有打他、揍他,只不过小姑娘气不过踢了一下,他就满地打滚,太他妈假了。
为了转移众人的目光,为了遮盖他出轨的事实,演得也太像了点,啧啧啧,也是够拼的。
林满慧目光冰冷,水系异能逆转,这一次却是为了伤人。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内容让她愤怒,厉椒姐这么好的女孩你不珍惜,还想和别人生大胖儿子?
我呸!我让你生,生个棒槌!别说儿子,连女儿你都休想再生一个。
估摸着惩罚差不多到位,林满慧住了手。
极度的恐惧与疼痛交织的秦唯瞬间回了魂,身体几乎虚脱,手脚颤抖,满脸煞白。他这才发现自己衬衫扣子解开了三颗,胸口还印着口红唇彩,皮带解开一半,整个人在地里翻滚了半天,狼狈至极。
门口站着一堆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声入耳。
“我的天呐,这是秦老师吗?”
“偷人偷到学校宿舍来了?太不要脸了!”
“大过年的,也真是饥不择食,有辱斯文。”
“道德败坏!有伤风化,这样的人也配教书育人?”
“一点师德都没有,厉椒真可怜,怎么就找了这么个没廉耻的东西?”
丢脸丢大了!
一向注重形象的秦唯,羞臊难当,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着装,脑袋低垂,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是农村人,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处处表现,又拍好了领导的马屁,这才留校当了老师。可是他本科毕业,没有继续读研,缺乏规范的科研训练,始终入不了科研大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学术成果,停留在讲师这一阶段十几年,再无尺进。
越是水平不行,他越是注重形象、努力经营自己的名声。他外形出众,厉椒也舍得打扮他,走出去谁不知道秦唯老师儒雅潇洒、博学多才、风度翩翩?
今天却是他的劫数到了,至暗时刻。
不仅被人捉奸在房,还被人看到自己痛得满地打滚、衣冠不整……听到众人的议论,秦唯恨不得死在当场。
偏偏还死不成。如钝刀子割肉一般,还不如一刀下去,干净利索。
姚丽尖叫一声捂着脸想要走,却被邻居们揪住:“这个女的不能让她走了!是哪个单位的?奸夫淫.妇一个都别想跑。”
大红衣的长款大衣沾满泥灰,远看去便似一张被无数人践踏过的红地毯,艳丽却肮脏。姚丽茫然四顾,忽然一眼看到林满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冲到她面前,苦苦哀求。
“你是林景严的妹妹对不对?求你帮我说句话,我只是个学生,我不知道秦老师有妻子的,我也是受害者。求求你们,让我走吧,我再也不会来了,我保证绝不会再来。”
似乎每一次都会遇上姚丽狼狈的时候,林满慧转到厉浩身后:“你的事我管不了。”
厉椒看着这一幕闹剧,心如刀绞,但痛彻心扉之后,原本对秦唯的那一丝期待亦荡然无存。
“你是叫姚丽吧?京都经贸大学77级学生。你拿到了毕业生派遣证,为什么还不去报到?是想留在京都与秦老师双宿双飞么?”
到底是读书人,脸皮薄,被对方妻子抓个正形,姚丽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她抬起头看向厉椒,声音有些嘶哑:“不不不,我不敢了,我今天就走,离开京都,去单位报到。”
门口有人喊:“这个女人乱搞男女关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厉椒你别心软,不要让她走了。”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停滞。
厉椒面容和善,胖胖的脸蛋,眼中带着一丝悲悯。姚丽头发披散,唇角口红蹭到脸颊,眼神惊恐、慌张,满满都是祈求。
厉椒长叹一声,原本恨得牙痒痒,只要一想到秦唯竟然和别的女人滚床单,她就恨。秦唯一脸的正人君子模样,不肯与自己亲近,却在外面另有女人?
可是真正看到姚丽,那脏污的红大衣却给厉椒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女人虽然精致漂亮,但她对秦唯苦求不得,为秦唯离婚、哀求他离婚、要为他生儿子,甘愿当了四年的地下情人……
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满脑子只有秦唯、赌上自己的前途命运,这样的女人,既可怜又可恨。搞臭她名声又怎样呢?让她无处容身又如何呢?都是女人,都深受求而不得之苦,厉椒心软了。
姚丽得到短暂的欢娱,厉椒得到婚姻与孩子,可是……谁也没有得到秦唯的爱。
“你走吧。”厉椒的声音很轻。
见厉椒放过自己,姚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冲厉椒深深鞠了一个躬,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来,你放心。”
这么善良的女人,让姚丽羞愧。
她这一生总是遇到善良的人,钱多福、厉椒,他们都是好人。被她抛弃的钱多福没有伤害她,和她离了婚;被她抢夺丈夫的厉椒没有伤害她,让她离开。
如果钱多福死不离婚,把她户口本扣住、把她锁在屋里不准上大学呢?如果厉椒告到学校、告到新单位,让她失去一切呢?
想到这里,姚丽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涌上来,浑身上下都在哆嗦,低下头匆匆离开。这一回,邻居们没有阻拦她,只用嫌恶的目光看向她,让开一条路来。
众人那嫌恶的目光,灼热得似乎要在她身上烫出几个洞来。姚丽抬手遮住脸,不敢停留片刻。
秦唯的下身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一扯一扯地撕裂感又袭了过来。他痛得站不住脚,只得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双腿紧紧夹住,努力平息这份痛感。
厉椒安静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厉浩走上前来,抬起右手,狠狠地一巴掌过去。
“啪!”一声脆响,秦唯半边脸瞬间红了起来,印上几道指痕。
秦唯不敢反抗,乖乖地受了老丈人这一耳光。
厉浩冷笑一声:“我是男人,我对这个家有责任?你刚才说出的这一句话,我听着替你臊得慌!你的责任是什么?外面情人不断,家中妻子不换?
亏得我们以为你是在学校忙着做科研、写论文呢,让厉椒一边上班一边洗衣、买菜、做饭、带孩子,结果倒是给你腾出时间来谈恋爱了。
难怪你这讲师当了十几年也没评上副教授,原来是把精力都花在了哄骗妻子、勾搭女人上,心术不正,无能无用,就你这样的,也配称为男人?!”
厉浩的话,似乎鞭子一样狠狠地抽打着秦唯的灵魂。没有科研成果、当了十几年讲师一直评不上职称,是秦唯心中的痛。以前大家都顾忌他的自尊心,不敢当面说出来,现在却被厉浩此刻毫不容情地揭穿,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我也想做研究,可是我入不了门!我也努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您有什么资格骂我?没有人了解我内心的痛苦,你们都不了解。哪怕厉椒做到了一个完美的妻子,也无法填补我内心的空虚与苦闷。”
不待他说完,同楼栋的一位中年教师站在人群中大声骂道:“厉教授骂得对,你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事业上,出不了成果、评不上职称那就是活该!”
旁边人也纷纷点头。
“对啊,老老实实教书当一个好老师也不丢脸嘛,他这话说的,好像他评不上职称所以才会出轨一样。”
“我呸!真是强盗逻辑,出了事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却责怪别人。”
“家和万事兴嘛,他不好好经营婚姻,也难怪事业不行。”
“苦闷个屁!我看他就是闲的。吃得饱、穿得好,老婆把家里家外打理得周周到到,他什么心都不操,饱暖思淫.欲呢,哼!”
厉浩的指责、中年教师的喝斥、左邻右舍的议论,一句一句地钻进秦唯的耳朵里,他的精神几近崩溃,再也维持不住以往的儒雅风度,抱着脑袋吼叫起来。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你们不懂我的苦,就不要来对我指指点点。我出轨,我错了,我认!但是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维持着这个家,我也尽力了。”
厉浩失望透顶,后退两步,看着厉椒道:“娇娇,这样的人……没救了。你们俩,离婚吧。”
离婚?秦唯猛地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厉椒。
“不不不,我不离婚。我和厉椒结婚七、八年,有两个可爱的女儿,离婚做什么?”从头到尾,他就没有想过要离婚。与姚丽只不过是玩玩而已,解决一下身体的欲望而已,她哪里配当自己的妻子?
他老家农村,在京都无亲无故。长得好看一点又怎样?大学老师又怎样?没有科研经费的讲师,工资收入和普通工人没啥区别。
离了婚,吃什么?难道天天吃食堂吗?厉椒做得一手好饭菜,每次回到家吃她做的饭就是一种人生享受。
离了婚,住哪里?难道天天住学校单身宿舍?他和厉椒现在住的房子是以前厉浩夫妻分配的专家楼,两室一厅、亮堂周正,这在京都可是极好的住房条件。
离了婚,穿什么?难道要自己买衣服、自己买鞋子?厉椒有父母的经济资助,把他的四季衣裳安排得妥妥贴贴,搭配得时尚又得体。
厉椒虽然长得一般、学历一般,但她是京都户口,又有教授父母撑腰,这样的妻子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秦唯心知肚明。
以前之所以嚣张,之所以敢出轨,不过就是仗着厉椒爱他罢了。
万万没有想到,出轨的事情竟然会败露。万万没有想到,厉教授竟然会支持女儿离婚。不是女人都害怕离婚吗?不是说知识分子家庭都要面子吗?不是说唾沫星子淹死人吗?
秦唯忍住下身传来的阵阵疼痛,冲到厉椒面前,抓住她的胳膊哀求道:“厉椒,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回归家庭,好好爱你,好好爱护我们的孩子。你原谅我,原谅我好吗?我不离婚!我坚决不离婚!”
厉椒像梦游的人被惊醒一般,慢慢低下头,定定地看向秦唯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三年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身体接触,竟然是哀求自己不要离婚?真是讽刺!
满慧说得对,这就是冷暴力。
冰冷、残忍、高高在上,一次又一次拒绝自己的亲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崩溃,微笑着说出全世界最残酷的话:我没有兴趣。
他让厉椒觉得自己是肮脏的,自己想和他亲密是不要脸,他就是那天上不沾半点尘埃的神,触碰他都是一种亵渎。
结果呢?被打下神坛之后才发现,他不过就是只臭虫。
厉椒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不离婚?那你跪下来求我,祈求我原谅我,忏悔你思想的肮脏,反省你行为的龌龊吧。”
秦唯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白着脸轻声道:“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厉椒的声音忽然变得高亢:“面子?你在外面找女人的时候,想过给我留半分面子了吗?”
秦唯看她面容坚定,有些忐忑。嗫嚅了半天,忸忸怩怩地跪了下去,态度敷衍地磕了个头,说的话也含糊不清:“对不起……”
厉椒转过脸,看向眼中透出浓浓关怀与担忧的父亲,耳边忽然响起父亲对自己说的话:我们是爱你的。
有一股暖流自脚底升起,只要父母是爱我的,只要我厉椒不是孤单的,我就不必再将青春与情感浪费在这一段糟糕之极的婚姻之中。
冷暴力、出轨,这样的婚姻如果还不及时止损,那自己就真的是个傻子。
厉椒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个笑容,仿佛雪地盛开的一朵红梅,小巧玲珑,却是洁白世界唯一的艳丽色彩。
秦唯看到她终于笑了,心中终于放下心来,攀着她的腿便要站起来:“厉椒,你原谅我了吧?我们以后好好过,我一定会爱……”
话音未落,厉椒抬腿就是一踢!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次传来。无人同情秦唯,每个人都翘起大拇指,大声赞叹:“打得好!”
“呸!”厉椒冷冷地看向捂着裤.裆处惨叫的秦唯,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和你好好过?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这样的斯文败类,做出那样的丑事来还有脸求我原谅?离婚!这是我的屋子,你给我滚出去——”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为厉椒的勇敢与决绝。
“好!到底是我们农业大学的子弟,就是实在!”
“厉教授教育得好,这样的男人就该离婚。”
“让他滚,一根丝都别带走。”
“跟他领导告状,把这个没有师德的东西从教师队伍里开除!”
秦唯痛得几乎要晕过去,痛得死去活来,抬眼看向周边的人,觉得个个都像捉鬼的钟馗一样凶神恶煞。
完了,家庭、名声、前程、事业……什么都完了。
这个时候,秦唯才真正后悔。贪心不足啊,一边享受厉椒带来的安稳生活,一边享受姚丽带来的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欢乐,从来不曾想过——
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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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8 章
◎神奇能力上交国家◎
面对厉椒的坚决, 权衡利弊之后秦唯最终服了软。
离婚,净身出户,两个女儿的抚养权归厉椒, 每个月秦唯给她十五块钱抚养费, 直至孩子十八岁。
秦唯勉强保住了工作, 因为厉椒没有赶尽杀绝。拿到离婚证,搬到学校单身宿舍,灰溜溜过了几天,还没来得及庆幸厉椒心善, 学院书记找他谈话。
他与厉椒居住的京都农业大学专家楼里, 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个与京都经贸大学领导熟悉的教授将情况反映上去, 等待秦唯的只有两条路——
辞职,或者转岗。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秦唯要生活、还得付孩子的抚养费, 没奈何只得选择转岗, 成为后勤管理部门的一名普通科员。褪去大学教师的光环,秦唯不过就是个普通中年离婚男人罢了。
失落的秦唯回到曾经的家,想哀求厉椒复合时,却发现厉椒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插班进了学校子弟班,每天和一班意气风发的学生在一起读书,陈淑仪帮她看管孩子,打点一日三餐,厉浩给她开小灶、辅导功课。不必再为如何平衡工作与家务而犯愁,厉椒整个人看上去年青活泼了许多。
我们离婚了, 我越来越潦倒, 可是她却越来越光鲜亮丽——这样的错位让秦唯崩溃。
秦唯一直以为在原来的婚姻里他是掌控者, 可当失去之后他才知道,厉椒才是那个主导者。因为不管有没有秦唯,她都有本事活得幸福自在——
看到这样的结果,林满慧很满意。
女人只要拥有幸福的能力,就不怕失去。有好的婚姻,锦上添花;如果没有,一样过得精彩。
厉椒姐现在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整天笑眯眯的,厉浩与陈淑仪有女儿和外孙女儿相伴,容光焕发。秦唯有一天会发现,他这辈子都只会有丹丹和双双这两个女儿时,看他后悔不后悔。
越想越开心,林满慧坐在别院的大厅等待易和裕到来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姐今天遇到什么事,这么高兴?”冯管家与林满慧相处时间长了,发现她性子直爽,对下人善良和气,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林满慧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问了一句:“中午吃什么?”
冯管家回答道:“小姐种的萝卜、香菜、大白菜长得正好,中午吃个羊肉锅,烫点地里种的蔬菜,好不好?”
京都的二月,天寒地冻,别院的菜地却生机盎然,这一点连园丁老焦都暗暗称奇。不知道林满慧到底使了什么魔法,随便种什么都长得茁壮无比,无惧严寒酷暑。
不过,易和裕早有严令,别院不管发生什么,均不许外传,亦不许议论,因此老焦这才按下心中纳罕,继续打理园中蔬菜、花草。
林满慧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别院厨师炖的羊肉很有讲究,取玉羊羊肉,肉质鲜嫩,汤色透明澄清,半点膻味都没有,反而有一种清香之味。冬天喝汤、配点自家产的蔬菜,真是人间美味。
火锅汤头有,蔬菜地里多,只有一个人吃,总觉得欠缺点冬日吃火锅的趣味。正想到这里,抬头见易和裕与霍泽从门外走来,林满慧眼睛一亮,冲易和裕招了招手:“来得正好,中午一起吃火锅啊。”
易和裕在她面前向来是个面团子性格,随她揉长搓短,一听这话便点头应允。
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开始半个月一次的“治疗”。
吸收完易和裕体内精纯的木系异能,林满慧闭目修炼,将木系异能纳入丹田,而易和裕则无师自通地吸纳着自地下涌入体内的黄色小光点。
土与木,两股异能互不干扰。别院厅堂如雨后初晴的田野,四处弥散着泥土与草木混杂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一切太过玄幻,霍泽与冯管家守在门外,低眉敛目,不敢稍有异动。
等到林满慧结束修炼,开始与易和裕说话,冯管家这才敢动,悄悄退下,吩咐厨房准备,一口大大的铜锅摆在正中央、配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食物的香味袭入鼻端,林满慧和易和裕移步餐厅,相对而坐,吃起火锅来。
长年被病痛折磨,除了看书、学习、幻想外面的世界,易和裕无欲无求,他的衣食住行自有人打理得妥妥帖帖。美食、华服、豪车、别院……这些身外之物并不能让他感觉愉悦。
现在他的身体渐渐康复,看林满慧吃得鼻尖冒汗、一脸的欢畅,心情不由自主地受了影响,拿起筷子夹了块白萝卜,细细品味。
脆、甜、微微的辣,浸足了羊肉汤汁的白萝卜果然美味。
易和裕的动作优雅而柔和,显然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林满慧抬眸看了他一眼,问:“好不好吃?”
易和裕微微颔首,嘴角渐渐上扬,狭长的凤眼里透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林满慧兴致勃勃地推荐:“你试试这个大白菜,都是我亲手种的,清甜可口,涮羊肉火锅真是一绝。”
易和裕话虽不多,但他的眼睛会说话,闪动的光芒越亮,代表他的心情越好。有他陪着吃火锅,林满慧觉得比自己一个人吃有意思。当然最好还是兄弟姐妹聚在一起,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有说有笑多热闹。
易和裕吃了个半饱,便停下筷子,难得地主动说了句话:“你很会种菜。”
林满慧笑了笑:“对,我在农场长大,最拿手的便是种菜养花。”
易和裕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要不要多种一点?我帮你卖出去。”她种的菜不仅口感绝佳,还蕴含充沛的能量,这样的好东西不应该被埋没。
林满慧犹豫片刻:“我只用管种?”
易和裕微笑点头。
林满慧灿然一笑:“行!留出我们平时吃的,其余的交给你。”
两人聊了几句,林满慧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易朝阳和你很熟?”
易和裕感觉敏锐,认真地看着她:“是的,很熟。”本家旁支优秀子弟,父亲亲自交给他的助手之一。
林满慧赞了一句:“我导师报奖的事情他处理得真好,现在园艺学院换了新院长,教授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埋头种花、种菜,我导师正兴致勃勃准备参加今年的兰花展览会,说要再拿一个金奖。”
易和裕想得很多。自他身体恢复,原本已经放弃他的家主忽然来了兴致,无数资源向他倾斜过来,关于林满慧的各种信息便汇总到了他的案头。
林满慧的成长轨迹、家庭关系、兴趣爱好……林林总总分析下来,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只要多留一分心,就能发现她的秘密。偏偏她的心很大,似乎并不觉得这些有多么了不起,因此受她恩惠颇深的易和裕一直在努力削弱她身上的光环,将她的神奇合理化。
修真太打眼,那就用科技的力量来描补吧。
想到这里,易和裕压低了声音:“菜地的土壤我让人取样送实验室检测过。”
林满慧心一跳,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忽然想到五哥叮嘱的:你的神奇力量不能随意动用,如果被有心人发现,抓去逼你做违心的事、或者实验取样怎么办?
她的目光中带出一丝警惕,站起身便要离开。
易和裕感觉有些受伤,下意识地伸出手:“我没有恶意。”
林满慧一挑眉:“你调查我?”
易和裕轻叹一声:“请坐,请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可以吗?”
林满慧的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慢慢坐下。
易和裕虽然不爱说话,但他讲故事的水平却还不错,说起他祖上捐尽家产,为抗战胜利添砖加瓦的故事,更是跌宕起伏,听得林满慧心潮澎湃。
易家是个大家族,祖上与修真之人有交集,历经数代积累,人才与财富已经达到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子孙后代多官居要职,金银财宝、房产地方无数。
到了鸦片战争时期,政府无能,国民羸弱,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为建设一个没有压迫、没有饥饿的新中国而奋斗。
当时的易家家主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带领家族远赴海外,重建家园。要么散尽家产,投入革命。
易家家主请高僧卜卦,得到指引:千金散尽,故土勿离。于是,家主一声令下,无数易家子弟奔赴战场,巨大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流出。
正是这一决定,易家才会存活到现在,根深叶茂,在高层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故事说完,易和裕道:“我曾问过家主,如果当年高僧的指引是让易家退避海外呢?家主摇头道,高僧指引只不过是一个向家族子弟交代的理由罢了。
家族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
国在,家在;国富,民富。
如果离开故土,背后没有强大祖国的支持,易家就算有再多的财富,也会灰飞烟灭。”
听到这里,林满慧若有所思。
她有异能在手,万事不愁,但为什么会一直被叮嘱不要显露、不要高调、不要在人前展示?因为她势单力薄,因为她的眼前只有自己和家人。
如果遇到黑暗力量,如果遇到暗藏祸心的坏人,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对付。
但是……将自己的能力奉献给国家呢?八十年代的祖国正在迅速发展,未来也将成为世界强国,只要背后有祖国支撑,谁来也不怕!
这一刻,林满慧终于明白了易和裕的用意。她看向眼前这个五官精致的少年,展颜一笑,笑容里多了分信任与默契。
易和裕的瞳色较淡,眼中光芒变亮时,便有些灰蒙蒙的,似琉璃珠子一般幻化出动人心魄的色彩。
受到林满慧的鼓励,他继续说道:“菜地土壤检测结果显示,能量极其充沛,能促植物生长,如果可以推广……”
林满慧接上一句:“能推广吗?我在军山农场农科所还有一项专利,慧字号植物营养液,销量很好。不过我上大学之后,没办法提供配料,所以停了。”
易和裕停顿了一下:“关于这个慧字号植物营养液……”
林满慧抬眸看向他,显然有些疑惑。
易和裕抬起手,示意一直站在门外的霍泽进来。霍泽进来之后,易和裕对他说:“把你年前调查营养液的情况告诉林小姐。”
霍泽道:“军山农场的慧字号营养液上市之后,市场反应极为良好,不少养花爱好者争相购买,都说是促芽、生根、发苗、施肥四合一,只是去年9月之后停产。我们调查之后发现有两家涉外资本的科研机构大批量囤积,试图进行营养液的浓缩与进一步研究。”
林满慧霍地站起:“怎么会这样!”
霍泽面无表情,继续汇报:“我们的人潜入科研机构实验室,窃取所有数据资料。可能是浓缩后某些有效成分被破坏,再加上停产后没有实验样本,对方并没有什么有价值发现。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军方已经对这两家涉外资本的科研机构予以取缔,并将所有数据销毁。”
林满慧感觉到了后怕。如果不是自己上大学没办法再提供原液,恐怕还会继续生产。她起初只是觉得浓缩的木系异能水能够将自己的异能过明路,不那么显眼,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发现。
幸好自己上大学之后没有再生产,否则真被发现什么,追溯到自己这里,凭一己之力如何对抗那些科研机构?
易和裕补充道:“满慧,你的营养液太过神奇,虽然目前还没有被敌对势力或者外国机构盯上,但如果时间长了……”
林满慧听到这里,双手举至额前:“好,好,好,我也向你们易家学习,将我的神奇能力上交国家,可以吧?”
易和裕的眼睛似湖水一般清澈,深深望向林满慧时,她的一颦一笑尽数倒映在湖心。她将神奇能力轻松上交国家,仿佛一切都那么简单,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私与伟大。
他浅浅一笑:“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当年易家散尽家财,牺牲几十名精英弟子,才有了今天。今日他也将拼尽全力,哪怕舍弃性命与前程,也要护住林满慧。
林满慧道:“我把浓缩营养液交给易家,你们组织人手去研究,如果能够仿制出类似的生物制剂,农作物增产30%不是梦想。”
“增产30%!”易和裕有些惊讶,内心激荡。国家人多地少,粮食问题一直是高层头痛的问题,如果林满慧说的是真的,那真的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作者有话说:
中午12点有加更~
◎最新评论:
【女主感觉好蠢啊,把自己贡献出去,你也不怕最后把你给解刨了呀。】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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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完-
◇ 第 69 章
◎首长的特供蔬菜◎
说到上交神奇能力, 其实林满慧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上交。
易和裕虽只是易家的一名后辈子弟,但自小接触的都是能够撼动政策走向的大佬,见识手段不凡, 当时便给她出了个主意。
能力上交没问题, 但要慢慢交。
他计划的第一步, 便是征得林满慧的同意,将她种植的蔬菜“卖”出去。等待国家高层体会到蔬菜对身体的好处,下一步再来探索土地的奥秘。
林满慧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不算多,易和裕勉强算一个。毕竟……目前他还得依靠自己活下去, 和血缘亲情不一样, 算是利益共同体?
过得一周,大一下学期开始。
林满慧重回课堂, 和同学们一起坐在教室,除了公共基础课,《园艺学概论》、《植物病虫害防治学》这两门专业课她学得津津有味。
周一上午四节满课, 第四节正是《植物病虫害防治学》。老师在台上用幻灯片演示着各类病虫的生物学特征, 林满慧边听边记笔记。
老师讲的这些知识都是无数代园艺工作者积累下来的经验与理论,能写在教科书里,广泛传播。她的木系异能能让植物不惧病虫害,但无法复制、推广。
一说到推广,林满慧有些出神。
将自己置身于这个时代,放眼全国,她能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如果国家能够接受她的神奇能力,找到可替代的科学技术,复制并推广呢?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 林满慧收拾桌面课本与笔记本, 放进书包, 和同学们一起走出教室。
同寝室的张华蓉和她并肩走出,问一句:“中午准备吃什么?”张华蓉对林满慧很好奇,明明都是大一新生,但她却能进入研究生团队,和厉教授近距离接触,平时也神龙不见其首尾,除了睡觉,很少待在寝室,有点特立独行的味道。
林满慧一边掏饭菜票一边说:“到食堂随便吃点吧。”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忽然听到教学楼门厅处传来嗡嗡的声响,似乎前面发生了什么,让同学们议论纷纷。
“这是哪个系的男生啊?”
“我的天,这个男生长得太好看了。”
“他是等人吗?等谁?”
“他的衣服好精致,外套上的扣子金灿灿的,纯金的吧?手腕上的表,也是金的吧?真像是电影里的富贵少爷。”
教学楼前面横着一条宽阔的马路,路边种着常绿的香樟木。涌动的人群之中,林满慧一抬头便看到站在香樟树下的易和裕。
或许是第一次来到人多的地方,或许是第一次与绿色树木接触这么久,易和裕的脸庞有些苍白,体内的疼痛感渐渐强烈,令他眉毛紧蹙,眼睛中的光芒渐渐黯淡,瞳色越来越黑,黑得似乎所有光线都被吸收。
易和裕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关注,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身侧。他站姿优雅,一袭修身的深灰色羊绒呢大衣更显得腰细腿长。
四目相对,这一刹那似乎所有的画面都在眼前消失,只剩下眼前这个人、这双眼。
林满慧嘴角渐渐上扬,穿过拥挤的人群,快步走上前去。
易和裕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着。林满慧刚一靠近,一道绿色光幕便笼罩过来,将所有绿色小光点抵挡在外。
林满慧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握住易和裕抬起的左手,木系异能涌上她的身体,给她带来愉悦而充实的感觉。易和裕感觉到体内的疼痛感迅速减轻,抬眸微微一笑。
“你下课了?”
“你怎么来学校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
这一幕落在下课的同学眼前,浪漫而唯美。
“啊啊啊,画面太美,我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这个女生好幸福,有这么出色的男朋友。”
“这个男生好浪漫,等女友下课。”
林满慧并不在意穿着,再加上经常在花房帮忙,平时都是一件旧格子外套、一条深色裤子,扎一根独辫子,朴素简单。与打扮得精致富贵的易和裕站在一起,就像是贵公子与小丫环一般,这让刚才大赞易和裕长得漂亮的女生有些眼热。
“只有我觉得这个男生的女朋友长得还不如男生好看吗?”
“就是,这女生是谁?看着也不怎么样嘛,从哪里找来个这么出色的男友?”
“看气质,也差远了。”
“这不是我们班的林满慧吗?她才大一呢,就谈恋爱了?”
张华蓉看到这一幕,撇了撇嘴,感觉有些不爽,嘟囔了几句,转过身独自往食堂而去。
易和裕此刻什么也听不见,他看着林满慧,解释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别院,只好过来找你。你有课,所以等在这里。”
林满慧看他脸色和缓,松开手和他并肩而行:“有什么着急的事?”距离下一次见面治疗还有一周,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情,完全可以等一等,或者让霍泽先来联系她,约定见面时间。
易和裕和他一起上了车,对霍泽说:“回别院。”
汽车开动,却不知身后目睹这一切的学生都瞪大了眼睛,纷纷议论这是哪家的富贵人家,竟然能开得起这样的豪车?
车上,易和裕向林满慧解释:“你种植的蔬菜,易家家主吃了三天,各项身体指标都有好转,比吃药控制还灵。上报之后,上面派来京都医院营养科主任、首长营养保健专家柳芬、华国营养学泰斗、原军区总医院营养科主任李又鸿,对蔬菜进行分析,现在已经到了别院。所以……恐怕要麻烦你见见他们。”
林满慧说:“我下午还有两节课。”
易和裕微笑道:“放心,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在前面开车的霍泽脑门子都在冒汗。柳芬、李又鸿,这可是负责首长饮食的两名大专家,走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哪一个不敬他们三分?偏偏林满慧听着一点感觉也没有,只关心自己下午还有两节课。
林满慧垂眸沉思。
她只是个普通农场出生的孩子,如果不是十二岁穿越到末世,恐怕也没办法掌握水、木双系异能。神奇能力上交国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不,只不过是宣传一下种植蔬菜的神奇,上头就派了两名营养专家过来。
易和裕看她沉默,伸出右手,轻轻盖在她手背之上,轻声道:“放心,柳芬与李又鸿都是很好的人,所以我才会叫你过来。”
林满慧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来到别院,直奔山腰上开辟出来的菜地。
两名警卫守在一旁,站得笔直,柳芬与李又鸿正蹲在菜地,掐下一根菜苔,剥去紫皮,取了一段放进嘴里品尝。
柳芬年纪约五十岁,衣着得体,留着齐耳短发,边品边点头:“清甜。”
李又鸿年纪约六十来岁,保养得很好,红光满面,头顶一根白发都没有,声若洪钟:“是不错。”
看到易和裕带着林满慧走过来,两人直起腰,柳芬冲他招了招手:“和裕现在可以出来走动了?真不容易。”
李又鸿显然也是认得易和裕的人,大声道:“这小子以前病病歪歪的,现在好起来了?不错不错!你那营养餐还是我开的食谱呢。”
柳芬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是因为吃了这里的菜吗?太神奇了。”
林满慧站在易和裕身旁,腰杆挺直,露在外面的肌肤雪白莹润,头发光泽乌黑,柳芬眼里越看越爱,一边点头一边赞:“这孩子好,健康。”
作为长辈,又是营养科专家,看人的眼光不一样。她不看长相漂亮与否,不看打扮精致与否,只看气色、发色、肤色,再观体态眼神。
林满慧的身体经过木系异能滋养,已经是完美体魄,落在柳芬眼里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李又鸿看完林满慧,再看易和裕,暗暗点头:“看你现在气血两旺,眼神清亮,身体已经恢复健康,你爷爷应该是放心了。”
寒暄几句,林满慧便安心了。眼前这两位老人莫看是领导,但谦和有礼、平易近人,又是易和裕的长辈,似乎真的只是过来问几个问题。
“用的什么种子、育的什么苗、施的什么肥?”
“生长周期有多长?”
“什么菜都能种吗?你一个人能够种多少菜?”
“……”
柳芬和气地征求林满慧的意见:“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听说你种的菜不仅营养美味,还有特殊功效,我们也想品尝一下。”
午饭都是直接从菜地采摘的蔬菜,全部凉拌、清蒸、清炒,除了油盐,不放任何调味品。
凉拌西红柿、凉拌小黄瓜,粉蒸白萝卜、粉蒸土豆,清炒菜苔、清炒大白菜……
突显食物的本味之后,柳芬与李又鸿吃得连连点头。
“难得,所有的蔬菜都自带一股淡淡的甜味,鲜嫩可口。”
“柔滑无比,入口清香,即使是不爱吃蔬菜的人也能接受。”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想起军区某位只爱吃肉的领导。
“让黄军长试试这个?说不定能够改掉营养不均衡的坏毛病。”
“军长一天到晚挑剔,说什么白萝卜太辣、菠菜太涩、白菜有一股土腥味。这些菜里,一点异味都没有。”
饭后,李又鸿对林满慧说:“小同学,你种的蔬菜的确口味很好,等我们向上面汇报之后,应该会定期找你采购,能否一直保持这样的口感?”
林满慧点点头。
柳芬多嘱咐了一句:“你这是直供首长的特供菜,可要用心啊。”
林满慧再一次点了点头。
柳芬看她乖巧,心中更加满意,看向易和裕:“如果她有什么要求,如果种菜影响到学业,你们多多帮助她。”
这回轮到易和裕点头了。
正说话间,别院门口传来巨大的汽车刹车声响。
一个嚣张的声音:“这不是我们易家的产业吗?我哪里进不得?你不就是我们易家的一条狗?也敢拦本少爷!”
易和裕的眉毛皱了起来。
柳芬与李又鸿站起身,没有多说什么,只与林满慧握了握手,亲切道别。显然,他们对易家人非常熟悉,此类纷争绝不多言。
易和裕也站起来,客气地说道:“两位好走,稍后我会将蔬菜清单送上去,你们再把采购明细交给我。”
刚将客人送到门口,林满慧便看到被霍泽拦住的年青人。
黑夹克、喇叭裤,半长的头发被抓得十分凌乱,眉眼倒是精致,与易和裕有三分相似。
他一看到易和裕,便咧嘴一笑:“堂弟,这别院现在成你的了?我来了都不让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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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70 章
◎易家的馈赠与八卦◎
易和裕没有说话, 只是礼貌地对柳芬、李又鸿道别。
林满慧现在还不敢走,刚才长时间暴露在室外,易和裕体内的木系异能又慢慢积攒起来, 只要看到他面色苍白、双手攥紧, 就知道他在疼痛, 只是忍着罢了。
黑夹克年青人不满易和裕对他的冷淡,上前在他肩膀捶了一记,假意亲密:“堂弟,和你说话, 怎么不理人?你的礼貌呢?”
易和裕肩膀一沉, 向后退一步,依然没有理睬他的挑衅。
直到柳芬、李又鸿坐车离开, 眼看着汽车离开视线,他才面色一沉,道:“霍泽!”
霍泽收到指令, 错步上前, 抓住年青人的胳膊,腰劲吞吐,单手将他掀翻在地。
“啊——”年青人屁股着地,痛得叫了起来,“易和裕,你好!你敢让霍泽打我?”
易和裕知道林满慧不愿意成为人群焦点,转头对她轻声道:“你先进屋休息一下,我处理完事情再来找你。”
年青人一眼看到林满慧,从地上爬起来, 伸过手想要拉扯, 嘴里道:“这就是那个与你命理相合的女子?原来是金屋藏娇……”
手还没碰到林满慧衣角, 已经被霍泽拦住,扣住他肩膀,再一次将他掀翻在地。
林满慧伸手与易和裕掌心相对,引导他体内的木系异能外溢,三十秒之后方才松开。易和裕耳根微红,垂眸不语。
那易姓年青人见这场景,懒得起身,索性盘腿坐在地上看热闹:“啧啧啧,我们的清冷小王子动了凡心?这可真是天下红雨马生角……”
林满慧没有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松开手后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对话声。
“易和灿,你来做什么?”
“怎么,我来不得?”
“家主下令,别院已被国家征用,周边一公里范围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
“什么时候下的令?我怎么不知道。”
“你回去马上就会收到禁令。”
“那你怎么在这里?”
“谁是闲杂人,我说了算。”
“你!”
林满慧走进东厢房卧室,这里窗明几净,轻纱拂窗,透过窗棂花格望去,窗外几枝梅花绽放,或红或绿,暗香浮动。
歪在花梨木雕花拔步床上,靠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丝绸被褥上,林满慧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外那几枝红梅出神。
易和裕、易和灿,名字只差一字,应该都是易家嫡系子弟。
易和裕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轻柔而缓慢,显得有些青涩。可是他与易和灿说话的时候,语调不高、尾音短促,语气淡淡的,带着令人仰视的威严。看来……易和裕在易家的地位很高啊。
易家家大业大,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儿都有,恐怕争夺家产、地位的事也不会少。自己只是个外人,莫要卷入纷争之中。
要学习柳芬、李又鸿的态度,各守其道、泾渭分明。
一侧身,右边口袋处硬硬的,林满慧这才想起过来的路上,易和裕曾交给自己一个小存折。
坐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这本巴掌大小、淡绿色的存折,展开来一看,开户名是自己,再一看金额——
个、十、百、千、万、十万。
心漏跳了一拍。
竟然是足足十万元。
能够买下京都两套三进三开的四合院子。
林满慧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愣了半天,揉了揉眼睛,再数了数位数,确定是十万元。
啊……哈哈哈哈!
林满慧后仰,倒在被褥之上,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忽然想起楚寒给自己送来的运输公司分红。
两个月一万块,还乖乖地存在农场的储蓄所里。后来自己把存折放在家里,也没到储蓄所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钱了。两年多时光,就算利润有高有低,怎么也得有十万了。
原来我已经是有钱人了?林满慧后知后觉。
这么一想,易和裕给的这十万块钱也还好,不夸张,淡定淡定。
大哥大嫂的工资听说涨了,每个月有七、八十多块钱;
二哥二嫂都在派出所工作,旱涝保收,连衣服都有发,工资听说也有六十多;
三哥三嫂更不用说,三哥现在是农场机修高级技工,有什么问题都找他,三嫂毕业后回农场中学教语文,两个人也不愁收入;
四哥四嫂开的米粉店生意兴隆,早就是家里最阔气的。
五哥林景严刚刚毕业上班、林满慧还是学生,开销不大。这么一想,家里兄妹日子越过越好,大家都不缺钱。
赚钱的快乐在哪里?
答案当然是——花钱!
手上已经有二十多万,林满慧开始琢磨着怎么花钱。
别院虽好,终归体量太大,易家要把房契、地契送来时被她拒绝。所以严格算下来,这还是易家产业,不是自己的。
所以第一步,要在京都买房。这十万块钱,干脆买两套好地段的四合院,一套给五哥,一套留给自己。等到将来五哥要做生意,总要在京都留个驻点,挑交通便利的四合院买,办公居住两不误。
第二步,给哥哥们买点电器,什么电视机、洗衣机、电风扇……都买!
正在规划着怎么花钱,听到门外传过来轻微的脚步声。
耸耸肩从床上坐起,对着菱花镜梳理头发,重新结了条辫子,林满慧从卧房走了出来。
花厅中央有一张小长桌,两把红木圈椅分列两旁。易和裕坐在左侧,面朝大门,转头看到她从内室走出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林满慧在右边椅中坐下,冯管家贴心地捧上两杯红茶。
春寒料峭,热气腾腾的茶汤总是令人愉悦,林满慧问易和裕:“都处理好了?”
易和裕点点头:“处理好了。那人是我堂兄易和灿,最近我身体恢复,总往别院跑,估计不少亲戚好奇。”
说到亲戚二字,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下一抿,带出些嘲讽之意。
“你与我命理相合,破了先前我身上的诅咒——这个理由堵住了大多数人的嘴。不过,也引来更大的好奇,都想看看你这位天降之女。易和灿就是枚探路的棋子。”
林满慧斜了他一眼:“你在家族中地位很高?为什么这么多人关注你?”
易和裕道:“按血脉亲缘,我是家主首位继承人。目前易家家主易秉松,是我嫡亲的爷爷。易家传承的规矩是爷传孙,我是长子长孙,自然很多人关注。先前因为身体原因,大家的重心都放在我弟弟身上,但现在我的身体好起来,所以……”
林满慧问:“易和灿不是你这一支?”
易和裕:“是,他是我堂爷爷易秉柏的孙子,”
大家族,人际关系真复杂。
两人说了会闲话,林满慧离开别院,刚一走出来就发现增设了守卫:通往岁稔山的铁门处多了岗哨,山林间有身穿军装的队伍巡逻。
看来,为首长种菜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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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71 章
◎带着保镖参加兰花展览会◎
易家别院被开辟为菜园子。
征求林满慧的意见之后, 易家派人过来沿着山坡开垦出三块菜地。加上先前的三畦,大约两分面积,种些常见的蔬菜。
山间土壤多腐叶、肥实, 林满慧弯腰走过新菜地, 随手撒些菠菜种子, 木系异能喷薄而出,预计过得几天便能出芽。
易和裕站在一旁看她种菜,冯管家送来柳芬开的采购清单。
林满慧好奇,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凑近一看, 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价格?”
白萝卜:十元一个。
大白菜:十元一个。
红菜苔:十元一斤。
……
八二年的菜价还很便宜,小葱一分钱一把, 大白菜一毛钱买一堆。想想四哥卖米粉,一毛五分钱一碗骨汤素粉,再看看这蔬菜, 十元起步。
易和裕神情淡淡的:“我帮你卖菜, 自然要为你谋利。你种的菜,富含能量,滋养身体,对各种老年性慢性疾病有治疗作用,岂能以普通蔬菜的价格出售?”
林满慧冲他翘起了大拇指,易家难怪能够积攒下那么多财富,这赚钱的手段,狠!
易和裕的耳根有些发红,他抬起手, 握住林满慧的大拇指, 藏在自己手心, 咳嗽一声:“种了一天菜,骨头疼。”
冯管家退下,心中嘀咕:什么叫种了一天菜?都是林小姐在撒种、你站着看罢了。少爷竟然会撒娇?太不习惯了。
林满慧听到他说疼,担心他体内木系异能超标,熟练地手心相对,引导异能外溢。随着她的动作,地面开始有黄色小光点浮起。
易和裕习惯了这么亲密的“疗伤”方式,感受着林满慧温暖的掌心,心脏一阵急跳。黄色小光点一点一点地没入体内,他有一种感觉,小光点在不断强化他的体魄,增加他的力量。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新开的菜地菠菜、白菜、小葱、大蒜渐渐茂密,可以采摘。易和裕也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半个月一次治疗,只要不与植物近距离接触,便能自由行走。
按照易和裕的安排,先将蔬菜种植能力上交国家,取得信任之后再上交其他。贸然行动,若是惊动某些科研狂人,被抓去切片研究那就糟糕了。
在易家的维护之下,林满慧正常学习、科研、种菜,唯一变化的,便是存折上的数字在与日俱增。
阳春三月,天气渐渐转暖,梅花开罢、桃杏争春。
1982年的兰花展览会将在羊城举行,林满慧打算跟着厉浩一起前往参赛。
只去一周,林满慧在走之前用木系异能滋养了一遍菜地,蔬菜正常采摘没有问题。但易和裕却依然有些不放心,坚持让她带一位保镖同行。
林满慧摆摆手:“只是同行交流,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而且你找的保镖我也不熟,你这样反而让我别扭。”
易和裕微笑道:“哪个说保镖你不熟?”他指了指一直站在角落的人,“让她陪你去。”
林满慧一愣:“冯管家?”
冯管家四十多岁年龄,微胖,温婉慈祥,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完全就是个挎着篮子逛菜场的普通中年妇女。
冯管家单字一个英,在易家工作多年,看着和气普通,其实出身武学世家,身手了得。运动期间她被夫家牵连,寻求易家庇护,被送到易和裕身边保护他。
现在易和裕把冯英送给林满慧。
林满慧还想拒绝,冯英走过来温声劝道:“林小姐,你是我们少爷的救命恩人,有你在他才能活下去。你就行行好,让我守在你身边吧,不然……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少爷也活不成。”
易和裕听到这话,耳根子又开始发红。他与林满慧的命运紧密相连,冯英的确没有说错。
话说到这里,林满慧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
冯英果然尽职尽责,衣服鞋袜、洗漱用品、零食发饰……全都准备得妥妥帖帖。林满慧平生第一次出门被照顾得如此周到,一开始还有些惶恐,慢慢也就适应了。
参加兰花展览会对于园艺学院是大事,厉浩与另一位从事兰花研究的副教授柴志强一起参加,带上周洋、郑采辉两名男研究生当劳力,林满慧则作为编外人员随行。
原计划是一行五人,两盆参赛兰花用木箱打包随身携带,从京都坐卧铺火车出发,到了羊城举办单位会派车来接。
约好在园艺学院门口碰头,厉浩看到林满慧带着冯英过来,有点糊涂,问:“这是谁?”
林满慧将老师扯到一旁,悄悄说:“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姓冯,这一次跟着我出门。”
厉浩一跺脚:“胡闹!学院师生出差,都是统一行动,怎么能多加一个人进来?车队派车送站,原本两个大木箱、五个人就有点挤,再多一个人哪里坐得下?”
林满慧道:“你们先走,我和冯姨有车送。”
厉浩看冯英低眉敛目、打扮土气,以为是个乡下女人没见过世面,林满慧好心要带她到羊城游玩。心中嘀咕:这孩子就是心肠好,喜欢帮助别人。
到底还是疼爱林满慧,厉浩没有拒绝,只嘱咐了一句:“费用这一块你就记在我个人的帐上,报销的时候不要走公帐。”
冯英嘴角扯了扯,低下头没有吭声。
柴志强在一旁看到,眉毛紧皱,心里想:一个本科生,让你跟着去学习已经是厉教授的面子,现在还想带个外人一同去,真是太不像话了。不过他这次也是跟着厉教授学习,一切听从安排,不敢表达意见。
送厉浩五人上了学院的商务车,林满慧与冯英这才走向拐角处停着的一辆小汽车。从里面走下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敬地接过冯英手中行李箱、林满慧手中木箱。
不愧是豪车,不仅车型漂亮,内饰豪华,而且减震、防噪做得好,快速、平稳而安静。
一行人会合,冯英一直拎着口大皮箱,不吭声不吭气,与林满慧保持一步距离。
八十年代的火车车次少、速度慢,卧铺的旅客不少,好不容易挤上车,大家行李又多,两口大木箱子十分引人注目。
郑采辉个子瘦小,提着口木箱子有些吃力,通过过道时一不小心蹭到一个胖子,胖子一脸的嫌恶,骂了一句:“你眼睛瞎了?”
郑采辉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胖子伸出手推搡:“这么粗笨的木箱子拎上来做什么?你以为这是货车啊!”
这可是宝贵的兰花,课题组养了一年多的变异兰花!郑采辉赶紧护住木箱,嘴里不停地道着歉。
厉浩与柴志强刚找到座位,远远见郑采辉落了单,忙喊:“快点过来。”
柴志强怕兰花有损,大叫:“小心点!”
老师一催,郑采辉更着急了,但去路被胖子占了一半,他急得脸通红,用蹩脚的普通话说着:“这里面是花,不能碰坏,请让我过去吧。”
胖子还想说话,林满慧走过来,手肘微抬,稍一用劲,便将他推进下铺座位。再伸出另一只手接过郑采辉的木箱,微笑道:“郑师兄,莫慌。”
郑采辉感觉手上一松,紧张地抬着看去,林满慧的微笑让他胸口一暖,感激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胖子一屁股坐进下铺,正想骂人,却觉得肩头一沉,锁骨处一阵疼痛袭来。抬头却见一个中年女子目中含威,五指成爪,正扣在自己肩上。
胖子咽了一口口水,不敢造次,陪笑道:“大姐,误会、误会。”
冯英收回手,与林满慧一道走到21号座位,与22号上铺的乘客换了车票,六个人便坐到了一起。
隔着透气栅栏,柴志强察看着两盆兰花的情形,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包装严密,没有事。”
林满慧隔着木箱便能感觉到兰花的状态,送了点木系异能进去,顿时摇曳生姿,叶肥枝茂。
这两盆兰花,是厉浩老师课题组精心养护的作品。
一盆名为绿荷,花枝娇俏,蝶化奇花,草为中缟(叶片中央有一条金边),花带复色(花瓣嫩黄,尖端带绿),准备竞选花艺组。
另一盆名为银光,叶片茂密而细长、中央两道亮灿灿的银色线条贯穿其间,宛如流星划过,准备竞选叶艺组。
木箱的确包装很好,花盆固定在铁制的底座上,覆盖一层铁丝制作好的网笼,保证不会晃动伤及叶片,四角垫上白色泡沫用于缓冲,最后装进坚硬木箱防止碰撞。
只要不长期倒立,兰花不会有损伤。
火车缓缓开动,上午十一点出发,第二天下午五点才能到达,六人将在车上度过接近三十个小时。
中午吃了两块面包、一个卤蛋,林满慧躺在上铺,听着“哐、哐、哐”的声响,渐渐沉入梦乡。
林满慧被一阵喧哗声惊醒,睁开眼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再趴在上铺床边向下看,原来已经到达宾阳市,大站,停留十五分钟,上来一批乘客。
喧哗声是柴志强老师引发的。因为他在一堆乘客中发现了熟悉的面孔,一时之间有些激动,喊了起来:“老封、老封——”
老封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穿西装、打领带,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他身后跟着三个男人,一个留了撮仁丹胡子,一个剽悍有力,一个年青老实。
林满慧自高处向下看,目光停留在仁丹胡子身上,他身上有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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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2 章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柴志强兴奋地向厉浩介绍眼前这位“老封”。
夏北大学园艺系主任, 封登舟,教授,硕导, 是柴志强的大学同学。厉浩笑着伸出手与他相握:“封教授, 年青有为啊。”
柴志强今年四十岁, 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京都农业大学,现在还是个普通副教授。大学同学封登舟却已经是教授、系主任,可见能力很强。
封登舟略带些矜持,与厉浩寒暄之后说明来意。原来他在大学从事的也是兰花研究, 这次准备去羊城参加兰花展览会。同行的年青人手中提着一个开了气孔的白色泡沫箱子, 显然是参赛兰花。
柴志强这次本就是陪着厉教授去长长见识,没有太大的胜负心, 倒是封登舟斜眼看到车厢餐桌底下放着的两口木箱,脸色有些难看。
柴志强自动忽视了林满慧和冯英,介绍过厉浩之后, 简单一句:“周洋、郑采辉, 两个研究生。”
林满慧从上铺探出个脑袋,厉浩看她睡眼惺忪、小脸绯红,便摆了摆手让她继续休息。
封登舟介绍同伴,仁丹胡子是个泥哄国人,岗村次野,兰花研究专家。剽悍汉子是岗村次野的助手,山本丸。年青人是封登舟的研究生,肖浩然。
听到岗村次野这个名字,林满慧心中一凛。与冯英对视一眼, 有了警惕与防范。抗战艰辛, 泥哄国人的野蛮、残暴、不知廉耻深深刻在每个华国人心中。
柴志强却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一段血与火的历史, 一听是外国人,立马眼睛一亮,恭维道:“老封你们学校现在已经开始国际合作了?请问岗村先生是哪个学校的?”
岗村次野带着傲慢,用标准流利的中文回答道:“鄙人是晚稻田大学的研究员,专门研究兰花栽培技术,小有所成。”
林满慧在上铺翻了个白眼:晚稻田大学?晚稻口感不如早稻,这学校肯定不行。(注:早稻田大学,日本著名大学,本部位于日本东京)
封登舟补充一句:“岗村先生在《兰花世界》上发表过论文,在业内很有影响力。应与我们夏北大学邀请过来合作交流,正好遇上兰花展览会,所以一起去观摩切磋一下。”
厉浩一听对方是泥哄国人,脸色有点难看。
岗村次野倒是对厉浩十分殷勤,站在走廊中间深深鞠躬:“久仰久仰,厉教授在《世界花卉研究》上发表的论文我认真拜读过,您对于野生兰花栽培技术的研究非常深入,我很佩服!”
封登舟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拼命往岗村次野脸上抹粉,来抬高自己的学术地位。没想到岗村次野却对厉浩如此恭敬,而且《世界花卉研究》的期刊影响因子比《兰花世界》高多了,这不是伸出脸来被自己人啪啪打么?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柴志强立马对岗村次野的印象好了起来,站起身来,双手下垂紧贴裤线,也鞠了个躬,热情地说道:“岗村先生太客气了,我们互相交流学习吧。”
厉浩将柴志强向后一位,面色铁青,压低声音训斥道:“小鬼子行的是他们国家的鞠躬礼,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听到“小鬼子”一词,山本丸眼中凶光大盛,握拳跨上一步。周洋与郑采辉感觉到不对,立马上前护住厉浩,大声道:“干什么!”
场上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柴志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己本着国际交流的谦逊态度,礼尚往来,却被厉浩呵斥。对方因为小鬼子一词抹了脸,一副要干仗的凶相,这这这……
岗村次野忽然哈哈一笑,伸手拦住山本丸,解释道:“我的助手听不懂华国语言,行事有些鲁莽,勿怪勿怪!”
封登舟也笑容满面:“国门已开,国际交流势在必行,那些往事何必再萦于心头?我们这些做兰花研究的,种好自己的花、写好自己的文章就行了,是不是?”
柴志强忙附和道:“是啊,我们就是小老百姓,种种花、教教书、写写文章,国仇家恨……已是往事。来来来,请坐、请坐。”
厉浩没有再说什么,坐回铺位,心中却有一团怒火怎么也熄灭不了。
国仇家恨,他们忘得了,厉浩却忘不了。
华夏受辱、国土蒙尘、军人战死沙场、无数同胞死在鬼子的刺刀之下。厉浩是北方人,家境殷实,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乡绅,送他出国念书,原想着学成归来报效祖国、光宗耀祖,可是当他回来,等待的却是被扫荡的村落、屠光的亲人。
父母、兄弟、姐妹、族人……一时间厉浩全都失去。
1949年10月,到1982年3月,建国才三十二年半,国仇家恨就都过去了么?
岗村次野是个聪明人,感受到厉浩的不友善,便将注意力转到柴志强身上,热情而客气地恭维着他,让柴志强有点飘了。
人一飘,嘴就管不住。
系部研究方向与成果、厉浩教授获得科技进步奖、野生变异兰花的基因保留技术、兰花栽培技巧、参赛作品的特点……滔滔不绝。
厉浩越听越心烦,拿出一块饼干塞进柴志强嘴里:“说那么多话,累不累?”
岗村次野微微一笑,推了推架上鼻梁上的黑边圆框眼镜,主动说起自己这边的情况:“封教授这一次的参赛作品十分优秀,是罕见的花、叶双艺春兰。你们有可能会成为竞争对手。”
一提起自己的作品,封登舟便也得意起来。
“这盆春兰的种苗是岗村先生从泥哄国带来,取自山野,实验室培育半年,便已开花,叶片中央有一条鲜红朱丝,十分醒目亮眼,花瓣内缘布满鲜红斑纹,犹如旭日东升时的红霞,非常好看。”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不是我吹牛,这盆春兰之美,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往年几届都很遗憾,只拿了几个小奖,这次一定要争取拿下大奖。”
柴志强嘴一瓢,巴巴地又开始了:“啊呀,我们这次选送的春兰也有一盆是花、叶双艺的作品,不过是金边、绿嘴,叶带金线、花型极美。厉教授在首届兰花展览会上获得花艺组金奖,第二届获得叶艺组金奖,第三届……”
厉浩打断了他的话:“那都是以前的事,不必再提。到了会场兰花都会亮相,到时候我们再讨论也不迟。”
柴志强嘿嘿一笑,闭上了嘴。
岗村次野再看一眼他们脚边的木箱:“兰花虽好,就是搬运过去不容易。这次我们四个人护送一盆花都紧张,你们四个人两盆花,忙得过来么?要不要帮忙?”
柴志强道:“不怕不怕,我们这兰花固定在铸铁底座,再罩了钢丝笼,根本就不怕磕碰,只要注意点不倒过来就行。”
火车卧铺的上铺空间很狭窄,根本坐不直。林满慧躺在上铺听到这里,再一次翻了个白眼,这个柴老师嘴可真多,自曝其短,也不怕遭人暗算!
小鬼子为什么会被称为小鬼子?不就是因为尽干些魑魅魍魉的卑鄙之事?魑魅魍魉,就是四个小鬼!
聊了一会,到了晚饭时间。
火车上空气不好,卤蛋、面包、咸菜、包子、馒头、卷饼……各种吃食的气息散发出来,岗村次野有些坐不住了。他冲封登舟使了个眼色,一行四人提着泡沫箱子走到隔壁座位,安顿下来。
柴志强从背包里取出两个凉了的火烧,猫着腰起身,悄悄看一眼厉浩,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我,我给老封送点吃的过去。”
厉浩没有接话,转过头对周洋说:“饿不饿?赶紧吃点东西吧。”
周洋与郑采辉对视一眼,忍住笑,点头道:“好的,老师。”
林满慧从侧边梯子爬下,穿好鞋子,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看了一眼岗村次野。他们与先前与郑采辉发生争执的胖子坐在一起,封教授正在殷勤地讨好着岗村次野。
“岗村先生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拿个金奖!”
“奖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多拍照、多学习栽培技术,最好弄点芽头、幼苗、花肥、营养液什么的回来。”
“是是是,还是岗村先生有远见……”
飘过来几句话,却让林满慧明白了这小鬼子的意图。大约是想在华国兰花届偷师学艺,把我们的好东西都偷到泥哄国去。
兰科植物家族庞大,而国兰栽培历史可追溯到《诗经》成书时的公元前600多年,至今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
泥哄国的兰花,据历史考据,由秦始皇的使者徐福携带种苗而来。泥哄国人喜兰、爱兰,也都是受我国唐代以前的兰(香草)文化影响——小鬼子对这个结论很不满意。
近年来,我国对外交流减少,世界兰花展览会少有亮眼作品问世。泥哄国人得意洋洋,开始自己编撰历史,歪曲事实说华国兰花文化源自泥哄国。这个岗村次野恐怕也是在寻找有力证据,一边偷师学艺,一边力证泥哄国人种植兰花的技术高于华国,拼命往泥哄国脸上贴金。
上完厕所回来,正听到厉浩在教育柴志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小日本你保持礼貌就好,没必要过分客气。”
柴志强拿着刚从封登舟那里用火烧换回来的两个馒头,一边点头一边狠狠地咬了一口,在心里嘀咕道:真他妈小气!老子给你的好歹还夹了肉。
无聊的旅途,有了冯英陪伴,变得舒适很多。
睡前刷牙洗脸,闲时零食水果,还有好看的小说打发时光……到了车厢灯光调暗,冯英轻声道:“满慧,你先睡,我帮你看着。”
林满慧知道她不放心那个小鬼子,便点了点头,闭目睡去。
“嘀……嘀……嘀……”轻微的声响中,林满慧睁开了双眼,转过头看到冯英正双目炯炯。
凌晨三点,睡梦正酣,进口电子手表的定时闹铃响起——不对劲!
两人视线相对,默契地点了点头。同时扒住护栏,侧身望向下铺。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朝这边走过来,就着走廊的微光,摸到21号铺。微胖、皮鞋、西装,竟然是封教授!
原以为动手的会是岗村次野那个小鬼子,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会是封教授。他不是柴志强的大学同学吗?他想干嘛?
封登舟此刻心中有些忐忑,到底是干坏事,有点心虚。
他过来参赛的时候信心满满,毕竟花、叶双艺的春兰极为罕见,没想到柴志强他们就养了一盆。而且听柴志强的口气,厉教授养兰花很有经验,多次获奖。
所以,他决定先捣点乱。
赛跑的道路上,踩下去一个就离成功更近一步。
抱着这样的心态,封登舟一步步靠近那个白天就看好了的大木箱。
作者有话说:
早稻田大学没有农学专业,也不研究水稻,只是因为1882年在东京郊区一片稻田里创办起来而得名。文中编了个晚稻田大学出来,开个玩笑而已。
文中关于兰花的某些文字出自:
《实用国兰赏培技艺》,许东生编著,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
《中国兰花名品榜》(中国兰花博览会获奖精品珍藏本,第13届),中国花卉协会兰花分会、云南科技出版社合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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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73 章
◎火车上的交锋◎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封登舟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厉浩的呼吸声、柴志强的鼾声、隔壁有人磨牙的声音……因为夜晚的静谧而被无限放大。
封登舟蹑手蹑脚地走过柴志强身边,一只脚踩在散乱的鞋子上,差点摔了一跤, 气得轻声咒骂了一句。
这一声咒骂似乎惊动了下铺熟睡的人, 柴志强的鼾声停了下来。
封登舟只觉得一颗心差点荡到谷底, 整个人差点吓掉了魂。
“呼——噜噜——”仿佛卡了磁带的录音机突然修好,鼾声又接了上来。封登舟长吁了一口气,一直猫着的腰这才挺直了一些。
明明只有两米距离,封登舟却觉得漫长无比, 似乎走了一个晚上。
好不容易摸到餐桌旁, 弯腰下去碰到一个硬物,手感粗糙, 正是装兰花的木箱子。左右摸索一下,左边那个稍大,应该是装“绿荷”春兰的。
封登舟一点一点地想要搬运木箱, 努力要将它翻个个儿。柴志强那个傻子不是说了吗?别的都不怕, 只怕倾覆颠倒。
四周封得再牢靠,泥土却无法固定。颠倒过来之后,泥土倒出来,根系还能完好么?
计划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封登舟没有想到,木箱子会这么重!
林满慧与冯英在上铺亲眼目睹之一切,听到封登舟粗重的喘息声,看到他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搬动这口箱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铸铁底座、钢丝笼子, 再加上花盆、泥土, 恐怕有五十斤左右的分量。
郑采辉是干惯农活的苦孩子, 他提口箱子都那么艰难,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学教授,想将放在平地上的箱子搬起来颠倒?可笑!
林满慧冲冯英点了点头。
冯英右手微抬,一颗花生米自指尖飞出。
汗水从额角不断流淌,封登舟折腾了半天也没能如愿,正准备放弃,忽然头顶被什么东西击中,一阵剧痛袭来,本就做贼心虚的他再也控制不住。
刚刚将木箱子搬起半截,手一松,箱子重重砸在脚掌,“啊——”地一声惨叫,从他喉咙里传出。
他的身高中等,站直时头正与中铺平齐。周杨与郑采辉同时惊醒,一抬眼看到眼前一个陌生人影晃动,当时便叫了起来:“有小偷!”
有小偷?
八十年代银行卡还没有推行,更不用提信用卡、支付宝、微信,异地存取很麻烦,所以出门都会带现金。卧铺睡觉的人一般都不敢睡得太死,值钱的东西枕在头顶、或者抱在怀里,就怕有小偷把安身立命的钱给偷走了。
这一声喊,顿时惊动整个车厢。
大部分人都跳起来检查自己的财物,一时之间纷纷乱乱,乘务员拉亮了车厢里的灯。
众人涌到21号座位,封登舟在众目睽睽之下急得满脑门子都是汗。十指连心啊,脚趾头被箱子砸中,痛得简直喘不上气,半天才缓过神来。
周洋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对厉浩告状:“老师,就是他偷偷站在我面前,鬼鬼祟祟的,肯定是小偷。”
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封登舟慌忙摇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小偷。”
林满慧与冯英相视一笑,看他一个人表演。
岗村次野披着件外套跑过来,矮矮的个子,后背披着件长外套,看着像背个布袋子的小老鼠一般。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岗村次野到底老奸巨猾,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编了个现成的理由出来:“我们是朋友,是朋友,封教授与柴教授是大学同学,上车之后还聊了半天的。只是半夜被柴教授的鼾声吵醒,封教授就想过来提醒一下,帮他翻个身,免得扰到大家休息。”
脚趾头痛得冷汗直流,封登舟悄悄将脚掌挪开,后跟着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后道:“是的是的,我和柴志强是大学同学,以前睡一个寝室的时候就听过他的鼾声,火车上一听就是他。吵得实在睡不着,想过来捏一下他鼻子。哪知道不小心踩到鞋子,就发出了声音,把中铺的人给吵醒了。黑灯瞎火的,误会了、误会了。”
柴志强听封登舟说起自己的鼾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个,不好意思了。我打起鼾来的确有点响,吵到大家了,抱歉抱歉。”
车上的乘客听到这个奇葩的理由,都有些半信半疑。
“哪有半夜三更走过四、五个座位去捏人家鼻子的道理?”
“赶紧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教授?大学教授做的这个事情,我实在是理解不了。”
“唉,他们互相认识,不管不管,赶紧再睡吧,明天六点我就得下车呢。”
乘警仔细询问一番,让大家检查一下行李都没有丢失,这才把封登舟放了回去。
封登舟回到自己座位,赶紧脱下鞋袜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冷汗流得更狠——半个大脚趾都发乌了,指甲淤血,全变成了黑色。
“那箱子太他妈重了!”
“一群混蛋,把老子当小偷?”
脚上剧烈的疼痛感一抽一抽的,只怕是趾骨断了。封登舟脸胀成了猪肝色,嘴里不停地发泄着不满。
“八格!”岗村次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钻进被窝,骂了句日语。
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21号座位上,厉浩与柴志强检查完兰花,确认没有问题,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柴志强半夜被吵醒脑子有点懞,半天才反应过来:
唉呀,我跟封登舟大学里不是一个寝室!
柴志强把这话跟厉浩一说,厉浩白了他一眼:“他都能半夜里摸到我们这里来,还有什么谎话不能说?你就算告诉乘警这话,他也会说是听你大学室友说的。好在我们什么损失都没有,以后小心点就是。”
柴志强耷拉着脑袋,脸色有点难看,坐在下铺半天没有吭声。
厉浩对他说:“你大学同学、还有那小鬼子心眼多得很,我们和他们是竞争对手,你别傻乎乎地上当受骗。”
柴志强还是有点不信。大学同学情谊深厚,在十七、八岁最纯真的年龄里,一起爬山一起学习,一起打球一起聊天,当年他与封登舟关系很好,曾经勾肩搭背互诉心事。
他乡遇故知——这不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么?怎么到了这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厉浩提高了警惕,柴志强半信半疑,第二日封登舟一瘸一拐地过来叙旧,场面就有些尴尬。
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心神俱疲。绿皮火车里气味并不好闻,人挤人,眼看着终点站到达,众人全都欢呼起来。
“耶!羊城到了。”
“妈呀,终于到站了,我膝盖都坐酸了。”
“快快快,把行李拿下来,准备下车。”
林满慧斜背一个军绿色挎包,冯英拎一口皮箱。周洋与郑采辉各提一口木箱,厉浩与柴志强则拖两口行李箱,站在狭窄的通道中,做下车的准备。
“哐哐——次!”火车进站,停下。
大家排着队慢慢朝前走,队伍有些拥挤,时不时有人从卧铺上站起插入队伍中,厉浩这一行人慢慢被拆分成几组。
林满慧与冯英走得最快,提前下车,站在站台等待。
郑采辉与周洋提着木箱出现在车门前,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踏步板,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说时迟、那时快,后面突然出现异动。先前那个欺负过郑采辉的胖子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突然向前一扑。
胖子体量大,收势不住,正撞在郑采辉的后背。
郑采辉一个踉跄后前一歪,好不容易站稳脚,却正碰到走下踏板的周洋。周洋提着重物,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一栽。
木箱脱手而出!
站在胖子身后的山本丸脸上闪过一丝狞笑。厉浩与柴志强被挡在人群之后,只听到周洋一声“啊——”却什么都看不见,急得赶紧往前挤。
说时迟、那时快,林满慧与冯英同时动了。
冯英拎着口皮箱,动作迅捷似豹,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便到了周洋身边。
左脚一抬,四两拔千金,一股柔和的力道阻住木箱掉落之势。
左手一伸,正托住周洋后背。
林满慧紧跟其后,双手接住木箱,轻轻放在站台地面。再一转身,正好以背部抵住跌跌撞撞的周洋。
木箱与周洋,安然无恙。
冯英与林满慧配合得极为默契。
站台上传来一阵惊叫。
“我的天,好险!”
“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那么大个小伙子提得都吃力,怎么这小姑娘举着像拿着个空纸盒?”
“那死胖子在搞什么鬼,车门那么高,下车的时候都得小心点,他倒好,乱撞人。”
郑采辉慌慌张张地下了车,弯腰将手中箱子放下,一把抱住周洋:“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周洋此刻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话。
胖子一下车,就被林满慧一把揪住,大喝一声:“你干嘛撞人?先莫走,箱子里的东西要是出了事你负责!”
胖子提着个黑色皮包,紧张得嘴唇都在哆嗦:“不是我,跟我没有关系!是后面那个人,对,就是那个男的故意撞我!”
他甩开林满慧的手,冲到车门,想要抓住正在下车的山本丸,却被山本丸抬手一推,摔了个屁股墩儿。
山本丸一脸的凶悍之气,吓得胖子不敢再骂。
厉浩等人下了车,一群人都围着那两口木箱子,柴志强颤抖着双手,上上下下地察看着:“不会有事吧?不会摔坏了吧?这可是参赛的宝贝啊……”
林满慧运转木系异能,探入箱中,兰花摇摆着枝叶,像个历险归来的孩子。幸好底座是铸铁,死沉死沉,就算脱手摔出去,也没有颠倒。再加上冯英缓住掉落之势,林满慧接住放下,兰花什么事也没有。
封登舟与岗村次野并肩而立,幸灾乐祸地说着风凉话。
“你们这研究生不行,太不强壮了。”
“中国人的体质,还是太差。”
话音刚落,山本丸像喝醉了酒一样突然失去平衡,猛地向一边摔倒,肖浩然正提着白色泡沫箱子走过他身边,一不留神被他撞了个满怀。
“啊呀!”
“小心——”
封登舟与岗村次野惊叫起来。
肖浩然双手死死护住兰花箱子,向后一仰,后背砸在地上。
山本丸沉重的身体正压在泡沫箱子之上。
噗呲——
泡沫箱子哪里承受得住山本丸的体重?顿时碎裂开来。
却原来,坐倒在地上的胖子对山本丸怀恨在心,看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木箱之中,伸出脚绊了他一跤。
山本丸肌肉力量巨大,但平衡感略差,当胖子绊倒他的瞬间,那条腿突然一阵软麻,于是……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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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本真恶心】-
完-
◇ 第 74 章
◎绿荷PK旭日东升◎
看到泡沫箱子被压碎, 封登舟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脚趾头的疼痛,飞奔到肖浩然身旁, 一把推开山本丸。
山本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胖子一绊就倒, 他的肚子正砸在泡沫箱子上, 再被封登舟一推滚落在地。恼羞成怒,狂吼一声,快速从地上爬起,一脚踹向胖子。
岗村次野大声喝止, 山本丸这才喘着粗气收住脚, 嘴里骂出一句:“ちくしょう!(畜生)”。
胖子被一脚踹得差点吐血,听到这句泥哄国语, 忽然一个打滚,抱住山本丸的脚,哭喊起来:“小鬼子打人~小鬼子打人了~”
一群人涌了上来, 将他们团团围中, 群情激愤:“泥哄国的小鬼子欺负人!不能让他们走了!”
同一车厢的人一看这架势,明白过来,纷纷仗义执言。
“就是这几个人,半夜三更地偷摸到别人座位!”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仁丹胡子老子看着就来气!”
“还敢踢人!真以为自己是国际友人?”
“叫警察,快叫警察!敢在我们国土上撒野,真是找死!”
山本丸是个蛮人,气得吡牙咧嘴,弯腰一拳头就要砸向胖子, 几个年青人气不过冲过来阻拦, 却被他双臂一振, 摔开几个。
岗村次野大声吼了一句什么,山本丸听后不敢再动。
可是山本丸的行为已经激起了公愤,整个站台的人都团结起来,乌拉拉冲过来五六个人,拉得拉腿、扯的扯胳膊,人多力量大,山本丸束手就擒。
火车上跳下来三个乘警,表情严肃地疾步而来。
岗村次野见势不妙,赶紧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没有恶意。我的助手是个粗人,不懂规矩,对不起,请放了我们。”
他踢了一脚正蹲在地上察看泡沫箱子的封登舟,焦急地说:“封,帮帮我!”
封登舟此刻哪里有心理管山本丸?他的眼中只有这一盆兰花。泡沫箱子碎裂,露出里面一个被压得变形的透明硬塑盒子,一朵兰花掉落在盒底,几根叶片折断。
封登舟心疼欲裂,再也顾不得形象,趴在盒子旁边喃喃自语:“我的花!我的兰花……”
柴志强凑过来看一眼,见那朵掉落在盒底的花朵捧瓣外伸成猫耳捧,内缘布满红色斑点,的确娇美可爱。
想到封登舟半夜莫名其妙地出现、有意无意地套话、刚才小鬼子故意使坏,再看到他们此刻狼狈的模样,柴志强内心升起一阵快感——活该!
他幸灾乐祸地说:“啊呀,这花真好看!”
林满慧在一旁接了句:“花落叶折,品相还是差了点。”
周洋紧张的心情终于平复,哼了一声:“害人终害己。”
厉浩扫了封登舟一眼,大声道:“走!”大步流星,当先而行。这些鬼鬼祟祟的伎俩,真让人恶心。
厉浩一行六人往出站口而去,背后乘警带走山本丸等人。
林满慧凑近冯英,悄声道:“干得漂亮!”刚才冯英右手弹出一颗小石子,正打中山本丸右膝内侧穴道。不然以胖子那两下子,哪能绊倒山本丸那彪形大汉?
冯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出手,你看得出来?”刚才林满慧托箱子、护周洋,身手利落至极,显然也是练家子。
林满慧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冯英问:“师承何人?”
林满慧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这点身手,不过是在末世实战中边看边学、慢慢练出来的,哪里有什么师父手把手地教?
冯英瞄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
三月的羊城,温暖而湿润。路边林木茂密,繁花似锦。墙上爬满三角梅,开得红艳艳的,阳光下耀眼灿烂。
出站之后,兰花展览会举办方派车来接,厉浩一行人顺利入住酒店,安顿下来。
听说封登舟他们在警局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由举办方、外事办出面才放出来,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都觉得痛快。
——小鬼子就是欠收拾,喜欢把别人的礼貌与宽容当作好欺负。这回吃了教训,看你们还得瑟。
展览会开幕的第一天,林满慧一早便起了床。
这里的气温比京都热了许多,冯英拿出一套衣服让她换上。
一件雪纺白衬衫,漂亮的堆花领,一条墨绿底、白色波点及踝长裙,再配上双墨绿皮鞋。低下头看着胸前、袖子上的金扣子,林满慧问:“这衣服,是特制的吗?”
冯英取出牛角梳,示意林满慧坐在床边,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道:“是的,以前小姐在大学读书,身边都是学生,讲究的是朴素美,这些衣服就一直放在别院。现在既然出来了,那就得好好打扮一下,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一双手温柔地帮自己梳头、结辫子,冯英身上的母性气息让林满慧很温暖。她抬手看着这金灿灿的扣子:“真金吗?”
冯英“嗯”了一声,“少爷的衣服都得用金扣子,备了不少,所以你的也一起用了。”
林满慧哈哈一笑:“可不得了,都是真金,掉一颗可不得心疼死?”
冯英道:“没事,别院还有不少,掉了就掉了。”一边说,她结好辫子,在辫梢系上墨绿发带,又从一个丝绒袋子里取出一个玉蝴蝶发卡别在林满慧左鬓。
碧玉蝴蝶,通透晶莹,上面镶嵌着红宝石,雕工精美,远望去真如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一般。
梳洗停当,冯英取出一面小圆镜放在林满慧面前,笑容温柔而慈祥:“瞅瞅,好看不?”
林满慧一眼就看到这支玉蝴蝶发卡,眼睛里透着欢喜,啧啧称奇:“好看。”
冯英看到这一幕,心底莫名地生出老母亲看小儿女恋爱的快乐感。少爷准备的这些东西果然没有白费心力,小姑娘哪有不喜欢漂亮衣服、亮晶晶饰物的?
吃过早饭,林满慧与厉浩等人会合,一起坐上酒店专用大巴,前往本次展览会的会场——羊城体育馆。
参赛春兰已经统一送往会场,标记好铭牌。
第一天,初赛。
厉浩轻车熟路,领着大家在会场参观。
评委专家们拿着参赛名单与打分表格,慢慢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记着什么。
各路记者、摄影师、兰花爱好者、参赛选手络绎不绝,兰花太多,眼花缭乱,根本看不过来。
走进春兰区,柴志强一眼便看到自家作品,兴奋地走进展台,看着底下的铭牌笑得像个傻子:“绿荷,银光,真漂亮。”
旁边有摄影爱好者在拍照,和同伴说道:“北地寒冷,没想到春兰也能养得这么漂亮。花、叶双艺,绿、金双色,太难得了,我估计啊,这盆绿荷会拿金奖。”
绿荷的光芒掩盖住银光的风采,这盆叶片中央两道银线的叶艺小幼苗不太招人眼。偶尔有人停留,议论得最多的便是:银光?这名字有点意思
柴志强宛如初为人父,只要听到旁人对兰花一点点赞美都会笑得合不拢嘴,厉浩咳嗽一声,拉了他一把:“柴老师,注意形象啊。”
柴志强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展览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听厉浩提醒,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学生,立马板着脸,双手背在身后,装深沉。
慢慢往前走,看到一群人围在一盆花前议论纷纷。
“旭日东升?好名字。”
“花瓣上这嫣红斑点实在是可爱。”
“叶片上的一道朱线,与花瓣上的红晕相映衬,漂亮!”
“花、叶双艺啊,金奖!必须是金奖!”
夸着夸着,另一拔人却挑起了刺。
“这春兰品相有损,恐怕是运输途中没有保管好。”
“虽然修剪过不大能看出来,但你们仔细看,这根花枝明显少了两朵花。”
“这根叶片也有折损痕迹,可惜了。”
“所以……这盆花要得金奖那是不可能的!”
结果,两拔人马吵了起来。
“谁说品相有损就不能拿金奖?难道残缺美就不是美?”
“金奖必须是完美的!这是原则。”
“兰花在路上遇到点磕磕碰碰不是正常的吗?只是少了两朵花而已,又不影响整体美感。”
“这可是全国的兰花比赛,金奖难道只剩下一盆可选吗?我看那盆绿荷品相就很好嘛。”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耳朵嗡嗡地响,举办方的工作人员劝了半天才让大家散开。
场上只剩下厉浩、柴志强与封登舟、岗村次野面对面站着,双方视线胶着,似乎有火星迸射。
封登舟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老柴!你不地道啊。眼睁睁看着警察把我们带走,连半句证明、解释的话都不肯说,你还有半点同学情谊吗?!”
柴志强瞪大了眼睛:“你是在说笑吗?警察把你们带走,是因为你指使山本丸破坏我们的春兰,我干嘛还要帮你说话?”
与厉浩同处一室,听教授耳提面命教育了一番之后,他终于想通:封登舟半夜爬到我们车厢、下车时指使那小鬼子动手,都是想搞破坏。什么同学?遇到竞争就使坏的同学,还谈个屁的情谊。
封登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在火车上初相见时他一脸的巴结,怎么一天不见,变聪明了?
“你胡说!根本就没有人破坏你的春兰,下车的时候只是人多拥挤,不小心而已。警察调查清楚之后客气地把我们送到会场,你不要在这里造谣生事。”
柴志强耸耸肩膀,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反正我是不信”的模样。
封登舟气不打一处出,跺了跺脚:“反复无常,小人!”
作者有话说:
女足姑娘真棒!0:2逆袭成功,为女足欢呼!
中午12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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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来啦】-
完-
◇ 第 75 章
◎兰花展览会初赛◎
封登舟恨柴志强对自己的态度由恭敬变成冷淡, 在那里咬牙切齿。岗村次野却面上半点不显,冲着厉浩深深鞠躬。
“先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我的助手不通人情、行事鲁莽, 我让他在宾馆反省, 请原谅。厉教授在历届兰花展览会上屡获佳绩, 在下非常钦佩!”
厉浩摆摆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小鬼子贼心不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岗村次野放得下架子, 恭敬地请教:“厉教授请看, 这盆旭日东升也是取自山野,叶带朱线, 我们培育之后花开似红霞漫天,变异基因保留良好。不知道你们那盆绿荷是不是也是这样?”
听到与自己的研究方向一致,厉浩来了兴趣, 微微点头, 凑近去看。
岗村次野知道找对了路子,便躬身站在一步之远,向厉浩介绍起自己在泥哄国栽培兰花的经验与体会。厉浩认真倾听,偶尔点头回应。
林满慧也跟在老师身后,边听边记。小鬼子种花还是有些本事,野生兰花培植多年,无论是促芽、壮苗还是分株、防病虫害,都自成一套。
岗村次野讲到一半,一转头看到个目光灼灼的秀美少女, 愣了一下, 询问厉浩:“这位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当时下火车时便是这位少女托住掉落的木箱。那口木箱封登舟挪动半天纹丝不动,山本丸说至少有五十斤重。这少女力气好大!又一直与厉浩同行,却没听到他们介绍,是谁?
封登舟有些不耐烦,皱眉对林满慧说:“我们在这里探讨专业问题,请你离开一点。”
岗村次野抬手制止封登舟。他心思深,目光从林满慧身上扫过,一眼便能看出她非富即贵。毕竟,眼下华国经济刚刚起步,能够穿得起金扣子衣服的姑娘没有几个。
厉浩道:“这是我的学生。”
封登舟嘟囔了一句什么,岗村次野笑眯眯地冲着林满慧点了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厉教授培植的绿荷花、叶双艺,的确是上品。我想请问,可有什么诀窍保证如此漂亮的花色?”
厉浩打了个哈哈:“兰花花色由花色素决定,花色素的形成则要依靠太阳光中的紫光和紫外光。所以,保证充足的阳光就能让兰株花色艳丽。”
林满慧在一旁听着闷笑,就是这样,小鬼子问什么问题,我们都以大道理回答过去,反正这些人人都懂。
岗村次野点头哈腰:“是是是,高明!”
封登舟在一旁说:“兰花花瓣对磷的需求量很大,开花时适当施加磷肥可以让花瓣肥厚,也能让花色俏丽。”
岗村次野看一眼厉浩:“不知道厉教授在绿荷育蕾期是不是也会适当施肥?”
厉浩“嗯”了一声,“施肥。”
岗村次野继续问:“我这次从国内带过来三株幼苗,与封教授课题组一起实验,发现有机肥液与磷肥混合使用,效果最好。”
说到这个,封登舟就有点手舞足蹈起来:“岗村先生从国外带来的有机肥液效果惊人,配合叶片喷洒稀释磷肥,兰花不仅形体丰满,叶片宽厚油绿,而且花朵色彩艳丽、富有肉质感。”
这一行人围在兰花展台前,边看边讨论,讨论的话题还如此专业,顿时引来一拔人在旁边倾听。听到这里,有几个人便兴奋地议论起来。
“原来,有机肥液与磷肥混合使用能让花开得漂亮,学到了。”
“有机肥液?那不就是用猪尿、牛粪什么的沤制肥料么?”
“那玩意儿含钾太多,容易烧根,不好使。”
“没听说是岗村先生从国外带来的么?外国的东西就是好啊。”
“问问,哪里能够买到?这可是外国货咧。”
八十年代国门初开,一下子被外面花花世界迷了眼,不少人一听说是外国货,立马就觉得是好货,恨不得到处吹捧:月亮都是外国的圆。
众人的议论声,声声入耳,听得岗村次野心头暗喜。
他扫了一眼越来越多的人群,谦逊而礼貌地摆手:“封教授谬赞,我们这也是友好合作与交流嘛。我们实验室制作的有机肥液已经注册专利,在泥哄国内投产使用,完全供不应求。借这次华国的兰花展览会,正好过来验证一下效果。”
封登舟大声道:“效果非常好,旭日东升的花色艳丽,鲜红斑纹更是美得像太阳初升。而且啊,你们这个旭升牌有机肥液还能活化土壤、促进根系生长,的确是好东西。”
前来参加兰花展览会的,大都是兰花爱好者,听说有这样的有机肥液,还是外国货,当时便激动起来。
有人大声问:“是什么有机肥液,也给我们见识见识?”
岗村次野从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三个小小的塑料瓶子,上面印着些泥哄国文字,瓶口处有一个旭升的标签。
他微笑着说:“今天赠送三瓶,只送给参赛选手。你们可以实验一下,如果想要的,请在封教授这里登记。”
赠送?
不要钱的好东西?
一个便宜三个爱,一时之间展台处挤过来更多的人。
“我我我,我领一瓶回去实验一下。”
“我也参加了比赛,不过是建兰,可以用吗?”
“我也有一盆惠兰……”
厉浩与林满慧后退几步,避开拥挤的人群。两人对视一眼,都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小鬼子来会场推销产品,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两人也是注册过慧字号植物营养液的人,对有机肥液并没有排斥之心。只是……想到岗村次野来自泥哄国,就不由得不提高警惕。
到了下午,参赛作品的评分公示,花艺组的绿荷、旭日东升,叶艺组的银光都进入决赛。柴志强听到评分结果时,高兴地跳了起来:“耶!入围了!”
旭日东升一入围,封登舟便得瑟起来。
入围作品数量并不多,这代表至少能得个“栽培奖”。第一次代表学校参赛,就能获奖,封登舟觉得很有成就感,对提供幼苗与肥液的岗村次野更是感激不尽,卖力地为他推销着产品。
他凑到柴志强身边,神神秘秘地递过来一瓶:“兄弟,你回去之后找厉教授讨要一个芽头,自己慢慢培育,明年也来参赛,这样成果才是你的。不然……绿荷就算拿了金次,你付出再多,成果还是厉教授是不是?”
鬼使神差,柴志强将这瓶肥液收了下来。
林满慧没有注意柴志强,她站在另外一盆入围春兰之前,嘴角含笑,心情十分愉快。
这盆春兰叶片中线泛金,花朵粉黄,娇怯怯、粉嘟嘟,她认得。
作者有话说:
下雪了!大雪纷纷下,美景如画,无心码字~
一上午只写了这么点儿,先发上来吧。
这盆春兰大家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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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送走的那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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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完-
◇ 第 76 章
◎神奇的有机肥液◎
春兰花瓣是粉嘟嘟的黄色, 标准的荷瓣,外瓣圆阔,有一条朱红色的细线, 与唇瓣上的小红点相映衬, 娇艳俊秀。
林满慧伸出手虚虚地抚上这盆春兰的叶片, 微笑道:“原来你开出花来这么漂亮。”
兰花听到表扬,欢喜地轻摇花枝,似乎在向她点头:啊,你来了。
这盆兰花, 母株取自慧字1号兰花, 算是绿荷的姐妹,林满慧还楚寒一个人情时, 送给楚寒,楚寒再用它换来公路运输许可证。
凑近花盆旁边的铭牌,上面写着:“姚黄, 湘省兰花协会选送。”姚黄, 牡丹名品,花朵似皇冠,色泽淡黄,用这个名字给这盆兰花命名,倒是应景。
林满慧指尖送去一缕木系异能,滋养着它娇怯怯的枝叶。
展位旁边站着一名中年男子,面貌和善,看林满慧似乎十分喜爱这盆兰花,便询问道:“小姑娘, 你喜欢这花?”
林满慧含笑抬眸:“是很喜欢。变异野生兰花, 年年都开花么?你把它养得很好呢。”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一抹兰花的气息, 显然是姚黄的主人。
中年男子被问到了痒处:“你知道是我养的花?去年歇了一年没开花,估计是肥不到位。今年用了营养液,就开花了。”
林满慧这才想起,自己当初给了楚寒一小瓶浓缩异能水,她有些讶异:事隔两年多,异能水竟然还没用完?
不知道为什么,中年男子越看她越顺眼,微笑着上前,伸出右手,非常客气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这盆姚黄的主人,姚学民。请问你是?”
林满慧对他印象也不错,与他握手:“我是林满慧,这盆姚黄的前一任主人。”
姚学民一听顿时欣喜若狂:“原来是你!太感谢你了,舍得将这么珍贵的兰花送给我。”
林满慧心里想着,哪里是舍得送给你,不过是还了楚寒一个人情罢了。
姚学民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和林满慧滔滔不绝地说起这盆兰花的故事。
原来,姚学民是湘省交通局的领导,性喜兰花,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患有自闭症。为了治疗疾病,两人一直寻医问药。后来遇到一个高僧,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寻到野生变异兰花,让儿子多与兰花接触,或许会有转机。
于是,姚学民到处托人,想要买一盆野生变异兰花。可惜寻遍湘省,根本无人愿意割舍。偶尔有人送来,也不过是普通野生兰花,并没什么用处。
楚寒送来的这盆兰花,可谓是雪中送炭。养了两年,儿子的状态一日好似一日,现在已经能够与夫妻俩偶尔交流。
至于林满慧随花附赠的异能水,姚学民先前不太相信,直到有一天兰花黄叶,他喷洒过稀释百倍的营养液之后瞬间好转,这才惊喜无比。把这瓶营养液当作宝贝,平时不太舍得用,所以一直用到现在。
听到这里,林满慧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自闭症患者虽然不愿与人接触,但对植物的感知十分敏锐。她种的野生变异兰花木系异能纯净,朝夕相处之后令人神智清明,对自闭症患者的确有缓慢调理的作用。
看来,这位高僧是个有本事的人。
林满慧微微一笑:“你养得精心,花开得也好,我就放心了。”
姚学文说了无数句感谢之后,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您先前送我的浓缩营养液还有吗?好是好,就是少了点……”
林满慧敛了笑容,没有说话。
易和裕曾经对她说过,慧字号植物营养液市场反响极好,但却因为蕴含木系异能而被某些境外资本操控的研究机构发现,囤积了一批进行研究。如果不是因为稀释百倍之后异能活性成分太少,无法萃取分离,再加上停产,恐怕自己的秘密就会被人发现。
当初送给楚寒这瓶营养液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着把兰花养护好,莫坏了楚寒的大事。毕竟他对自己一家的帮助很大,没有他,恐怕五哥进了监狱、二哥颓废一生。
但是她现在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了解得更为透彻,看问题的眼光自然与以前不同。
她摇了摇头:“抱歉,我也是从别处买来,听说现在已经停产。”
姚学文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封登舟凑近过来,指着姚黄问道:“这花是你种的?花、叶双艺,不得了哇~”
林满慧趁机告别,身后封登舟与姚学文的对话一句一句地钻进耳朵里,令她警觉。
“不好意思,我刚刚好像听见你们在说什么营养液?”
“是啊,兰花专用的营养液,只可惜已经停产。”
“那不如试试我这种有机肥液?不仅能让根叶更加健壮,还能让花色更艳丽。”
“真的吗?不会吧。”
“要不你试用一下,如果觉得好就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封登舟与岗村次野来到兰花展览会,难道是为了推销产品?一位大学教授为小鬼子的有机肥液如此卖力,真是稀奇。
存疑之后,回到队伍便听见柴志强举着一个小塑料瓶子向厉浩汇报:“厉教授你看,这是老封给我的样品。听说是岗村那个小鬼子从泥哄国带过来的样品,让我们试用,检测效果。”
厉浩拿过塑料瓶子,拧开盖子看了看、闻了闻,皱眉道:“无色无味,这是什么有机肥?”
林满慧建议:“那就试试吧。”
周洋好奇地问:“就这么一点,怎么试?”
林满慧指着展台角落用于绿化装饰的一盆金边吊兰:“用那个试。”
郑采辉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可以可以。”管它是什么,只要不拿好不容易带过来的两盆春兰做实验就行。
吊兰挂在一面用于分隔空间的隔断上,叶片宽阔、油绿,叶带金边,几根粗壮的花枝伸展出来,尖端开出星星点点的小白花,为整个场馆增添了一抹春趣。
厉浩将塑料瓶交给周洋:“你去。”
周洋有点忐忑,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倒多少进去?”
厉浩想了想:“先取一瓶盖,按照1:10的比例兑水,倒进去。”
宣布了比赛结果之后,展馆工作人员正在摆动兰花,将入围作品集中在中央展台。
吊兰是常见绿植,繁殖简单、成长快速,挂在角落隔断上根本没人在意。周洋与郑采辉一起行动,很快就找来个空壶,按照比例兑水,倒进一盆吊兰之中。
稀释后的旭升牌有机肥液本就无色无味,兑水之后更加不显山不露水,就像一杯水无声无息地渗入土壤。
厉浩、柴志强、周洋、郑采辉站在一旁,四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吊兰。
什么变化也没有。
林满慧没有看吊兰,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土壤的变化。兑水之后,浓度太低,成分太少,只能感受到微薄的能量在涌动。
这股能量很奇特,遇到林满慧的木系异能十分兴奋,张牙舞爪就想扑过来。只可惜势单力薄,瞬间便消散于虚无。
待得林满慧睁开眼睛,正对上周洋探查的目光:“你在干嘛?赶紧帮我们看看,这盆吊兰有没有变化啊。”
林满慧走近吊兰,看着湿润的土壤,淡淡道:“换一盆,不要兑水,直接倒吧。”
周洋看向厉浩。
厉浩十分信任小徒弟,他毫不犹豫地说:“听你师姐的。”
实验继续进行。
封登舟与姚学文正在热烈讨论着兰花种植细节,听说姚学文是湘省交通局的领导,封登舟更加热情,介绍岗村次野与他认识,相谈甚欢。
没有人留意到厉浩这几个人,只以为是志愿者在负责场馆花卉养护。
没有兑水的有机肥液倒进另一盆吊兰,浓度提高之后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令人不愉快的能量。
是红色小光点,火系能量!
五行相生相克,火能生土,对提高土壤肥力有好处。
可是,木遇火则燃。
这是木系异能最讨厌的能量。
林满慧的眉毛皱了起来。
泥哄国人的生物制剂水平到达这个水平了?竟然能够在这小小的有机肥液中储存火系能量。
土壤之中,红色小光点慢慢向吊兰的白色气根聚拢,缓慢向枝叶扩散。
林满慧的声音急促而低沉:“都倒进去!”
周洋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厉浩却听得十分清楚,心中一个激灵:莫非林满慧看出了什么不对劲?
他接过周洋手中的塑料瓶,将瓶中剩下的有机液肥一骨脑地倒了下去。
林满慧的鼻尖瞬间浮动着硝烟之气,十几个红色小光点从花盆里溢出来,摇摇晃晃地向她扑来。林满慧冷笑一声,指尖一点白雾散开,正迎上那些红色小光点。
水克火。
这么一丁点火系能量对上中阶水系异能,如同蜉蝣撼树,顷刻间灰飞烟灭。
留在土壤之中的火系能量却与泥土结合得十分紧密,顺着根系向上而行,渐渐扩散到叶片、花枝之上。
肉眼可见的速度,叶片金边带上一点橙色,小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泛出一丝朱红。
周洋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指着这盆浇了一整瓶有机肥液的吊兰,另一只手指着旁边一盆没有施肥的吊兰,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响。
柴志强眼中透出惊喜:“妈呀,花朵颜色果然艳丽不少。岗村这个小鬼子竟然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到这里来到处送?”
厉浩盯着这泛着朱红的小花沉吟半晌,慢条斯理地说:“只会变成红色吗?我看那盆旭日东升也是花瓣上出现红点、红晕,叶片中出现朱线。”
郑采辉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安地对厉浩说:“老师,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有机肥,又不是染色剂,怎么几分钟就能让花变颜色呢?”
听到这话,柴志强也有点糊涂。他将有机肥液的空瓶子举到面前,仔细察看说明书。泥哄国文字本就源自华国,连猜带蒙地也认得个八九不离十。
“浓缩肥……稀释20倍……烧根。”
周洋道:“按照要求,得稀释20倍。我们第一次用的是10倍比例,短时间内看不出来什么。第二次直接倒进去,效果就比较吓人。”
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惊慌:“唉呀,不会烧根吧?”
林满慧摆了摆手:“放心,这么一点量不至于烧根。这瓶有机肥液能让花朵迅速上色,叶片同样如此。如果长期使用,花、叶双艺的兰花就能批量化生产出来。”
厉浩越听越心惊,看了林满慧一眼:“这样大量地使用,难道没有副作用?”
林满慧皱起眉毛,陷入沉思。
厉浩与柴志强交换了一下视线,同时开口。
“你去再要点样品来。”
“我去找老封要。”
难得这么有默契,柴志强此刻也有些警觉,马上往找封登舟。
这种有机肥液效果这么好,没道理小鬼子会无偿地送给别人使用。
有两种可能。
第一,有机肥液没有什么副作用,岗村次野是在钓鱼,先让人试用,营造好口碑。旭升这个品牌一旦被养花者接受,将来一旦上市将供不应求。
第二,有机肥液有副作用,但这种副作用并不会马上表现出来,比如:一、两年之后失去繁殖能力,对有机肥液形成依赖性等。岗村次野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试图用这个产品来控制华国的花卉市场。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如果走的是高端路线倒还好,但如果价格亲民,岗村次野的行为将会对国内花肥市场造成一定的影响,挤垮现在生产花卉营养液、有机肥、缓释肥产品的厂家。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后果十分严重,将会对养花人、苗圃、农场、及至国家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想到这里,林满慧对冯英说:“你给易和裕打个电话,让他查一下岗村次野,我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冯英抬手看了看手表,点头道:“好,我回酒店就打。”
不一会儿,柴志强走回来,掏出一个小小塑料瓶交给厉浩,得意洋洋地说:“老封挺好说话,又搞了一瓶来。”
厉浩拍了拍肩膀,赞许地说:“干得漂亮,等下拿回去研究。”
一行人回到酒店,林满慧悄悄递给厉浩六瓶有机肥液。
厉浩吓了一跳:“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
林满慧看了一眼冯英,抿着嘴笑:“我让人把小鬼子的公文包给偷了。”
“噗嗤——”厉浩嘴里正含着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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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7 章
◎宾馆房间里的实验◎
岗村次野与封登舟正在公安局, 焦急地诉说自己被偷的过程。
“出展馆的时候人多,就是那个时候黑色公文包不见了。公安同志,我的包里有证件、外汇券, 请一定要帮我抓到小偷, 追回包里的东西。”
他没有强调包里那几瓶有机肥液试用装, 反正那玩意并不值钱,酒店房间里放了一大瓶高浓缩液,直接兑水就行。
封登舟陪着岗村次野说明情况,不断强调国际友人在羊城被偷, 涉及金额大, 如果不能追回失物、抓到小偷,将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岗村次野坐立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公文包被偷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个人护照他放在口袋里,并没有丢失。但是包里放了产品专利批文复印件、海关检疫证书等,这些都很重要。
越想越懊恼, 岗村次野甚至想到会不会是自己的行为太过高调, 引来国安部门的注意,故意派人来偷资料。早知道,就应该让山本丸跟着。
明明自己这一次非常谨慎,又有大学教授封登舟遮掩,一切照计划推进。除了……他忽然想到火车上与厉浩一行人的碰面,心中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厉浩!京都农业大学的厉浩教授有重大嫌疑,我怀疑是他手下干的,请你们一定要认真调查。”
因为涉及到外国友人, 片区派出所的乔所长很重视, 听到岗村次野这话, 当时便皱起了眉毛:“厉教授偷你公文包做什么?你的怀疑有什么证据?”
岗村次野一时语塞,是啊,厉浩偷他公文包做什么?难道……他的内心开始打鼓,难道厉教授发现了什么?
封登舟眼珠子一转:“对,有可能是厉浩。他们的参赛作品绿荷与我们的旭日东升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这是故意使坏!”
乔所长沉下脸:“谢谢你们提供了一个线索,我们立刻派人……”
话音刚落,问讯室门口有人兴奋地报告:“乔所,公文包找到了!”——
打听到岗村次野报了案,厉浩有点慌。
做了一辈子老实人,陡然听说徒弟偷了人家的公文包,厉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酒店隔音效果不好,隔着房门便能听到走廊传来的声音。厉浩站在门后,听着走廊外的动静,紧张地拍了拍胸口,努力做着心理建设:我这是为国分忧,小鬼子不是好东西。
“笃笃笃——”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厉浩强装镇静,打开房门,门口站着林满慧与冯英。
厉浩松了一口气:“怎么样?”
林满慧走进屋子,看老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笑嘻嘻地问:“什么怎么样?”
厉浩一跺脚:“小鬼子不是报案了?查得怎么样?”
林满慧看一眼冯英,冯英微笑道:“请教授放心,公文包里的文件已经拍照,外汇券和钱在我这里,有机肥液我另外找了几个相仿的塑料瓶子装上水,踩了个稀烂。现在公文包已经送到派出所,岗村次野已经上了国安部门的重点监管名单,有专人盯着呢。”
一边听,厉浩一边点头。真没想到啊,眼前这个看着就是个普通家庭妇女的冯英行事如此利落,短短几个小时就做了这么多事。
他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词,心中一惊,张大了嘴:“国安部门?小鬼子是间谍,还是特务?”
林满慧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在我们找出他的真正目的之前,暂时先按兵不动,免得打草惊蛇。”
厉浩想了想:“对,我得赶紧找出小鬼子带来的有机肥液到底有什么名堂。”
林满慧和冯英转身从门口端进来几盆鲜花,摆在正对着两张一米二大床的长桌上:“老师,我们开始实验吧。”有机肥液到底有没有副作用,试试就知道了。
厉浩一看就知道是小徒弟特地找来的,两盆百合、两盆郁金香、两盆茉莉,六盆花一字摆开,小小的酒店标准间顿时变得逼仄起来。
“你从哪里弄来的?”
“酒店大堂摆了不少,我给了点钱,买的。”
周洋与郑采辉从隔壁房间过来帮忙,冲林满慧竖了个大拇指:“师姐就是牛!”
柴志强从外面晃了一圈才回来,看到一屋子的人,语带神秘地说:“你们猜,老封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脸上。
“跟吃了屎一样,哈哈哈哈……”柴志强再也顾不得形象,笑得前仰后合。
“在酒店门口正碰上他俩被警车送回来,老封一看到我就吐槽,说公安没用,折腾了他们一晚上却连个小偷都抓不到。岗村次野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咱们国家不安全,到处是小偷,让国家赔偿他的损失。
一个年青的公安同志实在听不下去,站在酒店门口怼了他一句:我们国家安全不安全,要看来的人是谁。自古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刀枪。
另外一个也冷冰冰地说了句:你们不是怕耽误时间吗?如果不满意还想继续追查,我们现在就回派出所立案侦察,保证给你抓出小偷来。至于损失,那很抱歉,你自己保管不好物品,怪得了谁?区区几十块钱外汇券的损失,国家看不上眼,不给赔。
封登舟和小鬼子一听,就蔫了。估计他俩今天一天也折腾得够呛,现在最担心的证件已经拿回来,哪里还愿意为几瓶免费的液肥、几十块钱回派出所?”
听到这里,众人都笑了起来,同时说了句:“活该!”
柴志强的注意力转移到六盆花上,问道:“怎么样?那有机肥液有没有问题?”
厉浩摆摆手:“刚开始,莫急。”在湘省待久了,厉浩偶尔也会蹦出几个带口音的词语,比如这个“莫”字。
林满慧会心一笑,站在窗户边上看着他们忙碌。冯英则守在门口,免得大家的实验被人打扰。
百合花枝粗壮、叶片似竹叶,顶端开出硕大的粉红色花朵;郁金香花朵嫩黄色,叶片肥厚;茉莉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指甲盖大小,藏在嫩绿的叶片之中。红、黄、白三色花朵,各有两盆,正好对比验证有机肥液的效果。
厉浩留下三瓶试用装放进背包,准备带回学校实验室检测,其余四瓶则按照对照组的规律,一边记录一边实验。
空气里弥散着火系能量的小光点,林满慧皱着眉毛看着这些小东西调皮地四处乱飞,土壤在这些能量的影响下慢慢发生着变化。
这一次,没有展馆其他人的影响,可以安心体会植物的变化,林满慧靠在窗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三月的羊城,温暖而湿润,夜风从身后吹来,扬起林满慧额前、鬓边碎发,穿着白衬衫、波点长裙的她美得似夜间精灵一般。
周洋与郑采辉一直在紧张地记录数据,猛一抬头看到暗光之下的林满慧,不由得面色微红,喉咙发干,不敢直视。
这一回,林满慧忍着木系异能被火系能量吞噬的不适,引导神识顺着植物的根系慢慢向上,一寸一寸地查看植物的反应。
火生土,是因为火焚万物,一切皆化为尘土。
木遇火则燃,燃的是它的生命力。
果然!
林满慧睁开眼睛,轻声道:“老师,你们查出来了吗?”
郁金香是球茎繁殖,入土浅,一拔就轻易拔出。厉浩拎着郁金香,指着球茎周围,语气严肃:“看,白色的气根泛红,已经有萎缩迹象。”
柴志强也补充了一句:“是说烧根吧?所以喷洒之前要稀释。”
郑采辉心细,大着胆子说了句:“我记得封教授提起过,配合叶片喷洒稀释磷肥,能够让花色艳丽,会不会这里面有什么窍门?”
林满慧站直身体,声音清越,带着一丝努力克制的愤怒:“以稀释磷肥保护叶片,但根系还是会慢慢焦化。这种有机肥液兑水之后破坏作用减少,但是对植物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厉浩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看向林满慧:“你看出了什么?慢慢说,莫慌。”她有灵性,可以与植物交流,看来是真的看出了不对。
林满慧点点头,走近花盆边沿,伸出手指碰触泥土,指尖顿时传来一股灼热之感。
“透支植物的生命力,令枝叶繁茂、花色娇艳。普通兰花长期使用的话,叶片、花瓣中都会带上一抹胭脂色,催生出叶、花双艺的兰花。”
屋子里的四个男人都屏住呼吸,认真倾听着林满慧的话。
“后遗症非常明显,根系受损,兰花植株的存活时间仅有两年,而且……兰花无法繁殖。兰花种子本就异常细小,有性繁殖困难,用过这种有机液肥的兰花授粉后结出的种子根本无法发芽。”
柴志强脸色都变了,焦急地询问:“那,采用无性繁殖技术呢?”
林满慧摇摇头:“不行。兰花两年即死,分出来的小簇兰根本种不活。取根、茎、叶、花莛扦插,不会长根、发芽,哪怕是在实验室进行离体培养、诱导和分化,也没办法培养出新的植株。”
分株、扦插、组织培养,这三种无性繁殖手段都不行,那看来是真的绝了后。
柴志强有些不服气:“这些你怎么就能肯定?兰花两年之后才会死,哪里就能看出种子不发芽、扦插不生根、分株难存活?”
林满慧抿着唇,没有吭声。她怎么能够肯定?她是木系异能者,能够与植物交流。但这话能说吗?不能说。
厉浩瞪了柴志强一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等到两年之后再发现问题,不就晚了?”
柴志强慑于厉浩的学术权威,垂下脑袋:“行吧行吧,你说了算。”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林满慧,正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心道:林满慧一个小小的本科生,能够说出那一番推断,看来是真有些本事。不然,两个研究生喊她师姐,厉浩会如此推崇?
周洋认真思考着林满慧的话,问道:“如果只是影响繁殖,只要按照要求适当施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对不对?你看啊……”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指,指着眼前六盆花:“假如这是我们实验室培养出来的六盆春兰,我们只需选取其中一盆或者两盆使用这种有机肥液。这一、两盆花,只用于观赏、参赛,并不需要承担繁衍之责。”
房间忽然静默下来。
周洋吓了一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脸的茫然:我错了吗?我说错了吗?
郑采辉主动打破了这阵沉默:“可是……小鬼子会告诉我们这个后遗症吗?”
对啊,就像是某种奶粉,企业拼命宣传喝了之后强身健体、百病皆消,等你喝了两年之后才发现:我靠!老子没有了生育能力?而且马上就要嗝屁?
如果提前告诉你这个弊端,你会喝吗?
你肯吗?必须不能啊!除非……得了绝症,想安乐死。
岗村次野这个小鬼子正在积极推广试用装,说明书上只说要兑水十倍,半点没有提及用过之后植物两年后会死亡,且无法繁殖。
周洋脸一红:“也是,小鬼子肯定不会说。”哪有卖货的会说自己的货不好?
养一盆花不容易,兰花爱好者都把兰花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怎么舍得伤害一星半点。如果岗村次野提前告诉大家这个弊端,谁都不会用。
那他的旭升牌有机肥液,将在华国毫无市场。
柴志强又提出一个疑问:“有没有一种可能,岗村次野并不知道有机肥液还有副作用?那盆旭日东升肯定用了这种肥液,所以才能叶走朱线、花带红霞。”
厉浩眉头紧皱:“他不知道?我不信。”
林满慧肯定地说:“我也不信。小鬼子肯定知道这种肥液有问题,不然他不会到我们国家来卖。”
厉浩凝神思索片刻,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鬼子们在泥哄国做实验,发明出这种肥液,于是注册商标投入市场,一开始还不错,赚了些钱,但是两年之后弊端出现,产品在国内根本卖不动。
于是,他们就想着祸水东引,把这种肥液卖到我们国家来。岗村次野这次过来就是打前站,所以带来了试用装。
岗村次野与封登舟是利益合作关系,借这次兰花展览会做推销,效果一定不错。如果旭日东升能够获奖,那说服力更强。”
众人都开始点头:对对对,是是是,很有可能。
在大家共同探讨之下,猜测越来越接近真相。
林满慧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戳穿它!”
“绝不能让小鬼子把这种断子绝孙的产品卖到华国来!”
“怎么戳穿?难道我们一个一个地告诉大家不要用吗?”
“要是别人不信怎么办?这种不良效果要两年之后才会显露,我们眼下拿不出科学的证据。”
厉浩听到这里,眼睛微眯,看着眼前几盆鲜花,挺起胸膛,大声道:“我来说!我在兰花届好歹还有些影响力,就实话实说。哪怕大家质疑我、骂我,我也有责任提醒大家。”
兰德归厚,厚德载物。
养了一辈子的兰花,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站出来说话,根本就不配养花!哪怕可能影响到自己的事业与声望,厉浩也必须说出来。
柴志强原本有些担忧,什么证据都没有,仅凭着林满慧几句话,就直接说人家的产品有问题,恐怕会引来封登舟和岗村次野的报复。
可是看到厉浩主动站出来,即使面对小鬼子的报复、同行的质问,也要说出自己的怀疑,这份宽广厚实的品德让柴志强感觉有些羞愧,道:“厉教授,我支持您。”
周洋、郑采辉也一起说:“老师,我们和您一起。”
虽千夫所指,我勇往直前——四个男人的表态给人一种悲壮的感觉。
林满慧轻轻一笑,看着厉浩,道:“老师您别担心,还记不记得当年任斯年给兰花下药,我们是怎么对付他的?”
福至心灵,厉浩眼睛一亮:“让他先跳一跳?”
林满慧点头:“对!”师徒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另一边,岗村次野从提箱里取出一大瓶浓缩有机肥液,再取出十几个塑料试用装瓶子,随意兑了点水,一眨眼就制作出一堆有机肥液。
他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对山本丸说了几句话,山本丸恭敬地站直身体,快速鞠躬,发出很大的声音:“嗨以!”
作者有话说:
厉浩:小鬼子你放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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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这瓶营养液,明日再战三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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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8 章
◎增设一个国际合作奖◎
过得一个白天、两个晚上, 百合那朵硕大的粉色花朵有了较为明显的变化,花瓣中央隐隐多了一条朱线。郁金香由嫩黄转为深黄,雪白的茉莉花泛出点粉嘟嘟的味道。
令花色更为艳丽——未兑水的有机肥液效果十分惊人。
但想到两年之后可能发生的后遗症, 所有人的喉咙口都涌上来一阵恶心:太不要脸了, 这哪里是花肥?
分明是慢性毒药!断子绝孙的毒药!
带着这一股愤怒, 第三天一早,众人在兰花展览会的场馆里遇到岗村次野之时,脸上便不自觉地带出鄙视与厌恶。
岗村次野心理素质很好,见到厉浩依然礼貌地鞠躬问好:“厉教授, 昨天是评审组评分, 今天天上午正在汇总数据,等一下就会宣布最终结果, 我先预祝您再获佳绩。”
想到林满慧的交代,厉浩忍住脾气,点了点头。
这一回, 岗村次野的身边站着山本丸, 他体型高大,黑色紧身T恤将上身壮实的肌肉显露无疑。他的目光扫过场上的人,落在林满慧身旁的冯英,停顿片刻,露出一丝疑惑。
岗村次野取出一瓶营养液,弯腰恭敬地递给厉浩:“这是我们研究中心研制出来的植物有机肥液,开花前与磷肥搭配使用能让花朵更加娇艳,请您试用一下。”
厉浩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们实验室有自制的植物营养液。”
柴志强却一把拿了过来:“厉教授, 试一试也好嘛。”自己拿一瓶, 别人就少拿一瓶, 少祸祸一个是一个。
岗村次野知道柴志强主动找封登舟要过这种免费的试用装,看到他这爱占小便宜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心道:果然,穷国家的人,骨子里总脱不了那股穷酸气!
不过,他的态度却依然十分客气:“柴先生说得对,多多尝试,才能不断进步。你们的伟人不是说过吗?要接受新事物,研究新问题。”
我呸哦……他也配提到我们的伟人!
周洋感觉脑袋有股热血涌上来,马上接话道:“伟人还曾经说过,要把外国的好东西都学到。好东西,我强调一下,是好东西,而不是坏东西!”
郑采辉捏紧了拳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莫名而来的敌意,让山本丸面色一变,向前迈半步,正挡在岗村次野面前。面容凶恶,声若洪钟:“おい!何すんだよ!(你要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泥哄国话,引来无数人侧目。
“哪来的泥哄国小鬼子?”
“又不是世界兰花展览会,小鬼子来凑什么热闹?”
“吼什么吼?凶什么凶?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的地盘!”
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始升级。
岗村次野沉下脸,大声呵斥着山本丸:“下がれ(退下)”待得山本丸乖乖鞠躬退下,他挤出一个笑脸,鞠躬道歉:“非常抱歉,我的助手无礼。”
厉浩哼了一声:“你这助手不懂华国语,又喜欢动手,最好是莫带出来,免得被人群殴。请记住,你们脚下站的,是我们华国的土地!”
岗村次野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陪笑道:“是是是!厉教授您说得对。”
有记者、媒体闻风而来,看到泥哄国的专家,顿时觉得抓到热点,几支话筒伸到岗村次野面前。
“岗村先生,您从泥哄国远道而来,请问是因为什么?”
“岗村先生,您看好哪一个作品?”
“岗村先生,您觉得泥哄国的兰花与我们国家的兰花有什么不一样?”
岗村次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笑容越发和煦,顾不得琢磨厉浩一行人的敌意是不是隐藏了什么,认真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刚才还在骂小鬼子的参赛选手,见他和蔼可亲、谦逊有礼,话里话外将国兰的地位抬得很高,态度渐渐平和下来。
“小鬼子华国话说得不错呀。”
“仰慕我们的兰花文化,所以过来参观?嗯,远来是客,好好招待。”
“他一直在宾阳大学园艺系访问交流,协助他们送来一盆春兰,已经入围。呶,就是那盆花开红点的旭日东升。”
厉浩懒得再看、再听,带着大家在各处展台转悠。
国兰品种丰富,除春兰外,还有莲瓣兰、春剑、蕙兰、建兰、寒兰、墨兰等。国兰鉴赏多闻兰香、察色彩、观形态、品神韵,讲究颇多。
旭日东升这盆春兰厉浩已经仔细观察过两天,花、叶俱美,艳丽无匹。如果要挑毛病的话,其一是花叶都有细微损伤,尤其是主花枝之上花瓣掉落两朵,影响了整体形态;其二是花香偏淡,淡到几乎闻不到。
柴志强凑近了厉浩耳边悄声问:“教授,您看这盆花能够获奖不?”
厉浩点点头:“兰花以淡雅著称,这盆兰花剑走偏锋,艳压群芳,极为难得,若不是因为花叶受损,银奖是没有问题的。现在么……估计能拿个铜奖吧。”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边响起:“京都农业大学的大教授指点江山,金银铜奖由您定呀?”
转头看到,正是封登舟。他今天穿着黑西装、领口打了条蓝底红条纹的领带,看上去风度翩翩、意气风发。
羊城温暖,展馆人多气温更高,封登舟额头微微冒汗,领带系得紧,让他有些难受,伸出手扣住领带结抖了抖,弄得松了些,一不小心领带便歪了过去,影响了整体形象。
冯英抬眼看到那个歪掉的领带结,与林满慧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柴志强一把拖过封登舟:“喂,老封,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岗村次野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老跟他一起混。”
封登舟却半点都不领情,挣开柴志强的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这个人,心眼就是小!看到我现在有外国研究结构的支持,眼红了是不是?人家怎么不是好东西了?他无偿拿出最新研制的有机肥液,这种国际合作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柴志强被他一通教训,气得牙痒痒,可是想到厉浩叮嘱的话,只得闭上了嘴。
封登舟得意洋洋地斜了他一眼:“没话说了吧?你呀,还不如跟着我,到我们宾阳大学来,我们是大学同学,有我关照,又有岗村次野帮忙,保你五年升教授,怎么样?”
这……柴志强被他这赏口饭你吃的居高临下弄得心灰意冷,回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便匆匆离开。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揍这狗东西一拳头。
这两天获益最大的是周洋与郑采辉,两位研究生一下子接触到这么多顶级的兰花,眼界大开,兴奋莫名。
滇省大学的欧阳雪松是老朋友,一眼看中扎实肯干的郑采辉,伸出橄榄枝,希望他毕业之后到滇省大学来任教。
周洋是鄂省林业厅重点培养的人才,借着厉浩在兰花届的声望,结识了不少从事兰花研究的专家,对他未来的仕途也很有帮助。
快到十点钟,展馆中央的主席台上传来话筒“滋滋——”的电流声,主持人在台上试音:“喂喂喂……”
众人被这声音提醒,渐渐涌到主席台下。
各大媒体,电视台、报纸、杂志……都架起摄像机,记者们举起照相机,纷纷将目光投向主席台上那一张红地毯。
获奖作品的主人,将沿着舞台两侧的台阶拾级而上,顺着这张红地毯走到中央,接受主办方的奖杯、奖状与奖金。
热闹的音乐伴随着主持人的开场白,本届兰花展览会的获奖名单即将宣布,台下选手们都有些紧张地盯着主持人手中的名单。
厉浩很淡定,柴志强却淡定不了。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厉教授,我们的绿荷能获奖不?银光呢?”
厉浩微笑道:“你这个人,就是沉不住气。”这样的比赛参加多了,心中多半都有数。
封登舟站在离他们三米之外的地方,隔着一堆人丢来冷冷一瞥。转头对岗村次野说:“他说我们如果花叶未损,应该能拿一个铜奖呢。”
岗村次野点点头:“到底是年年获奖的老人,有经验。”手中拳头却捏紧了一些。只恨山本丸出手失误,不然受损的便是那盆绿荷,而不是旭日东升了。如果花叶未损,旭日东升就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到时候……更有说服力。
主持人在台上宣布名单,底下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欢呼。
“花艺组金奖,绿荷,选送单位:京都农业大学。”听到这一句,柴志强跳了起来,欢呼道:“金奖、金奖,好啊!”
一群人都羡慕地看着他,记者们的照相机“咔嚓咔嚓”地想着,厉浩满头白发胜雪,与台上那盆优雅春兰相得益彰。当他迈着稳定的步伐走上台领奖时,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位教授我认得,年年都拿奖。”
“第一届的兰花展览会上,那一盆慧字一号春兰我都还记得,一大一小两根花枝,像母子依偎,美极了。”
“这一盆春兰花、叶双艺,花瓣肥厚似黄油,淡淡朱丝浮现,好看。”
封登舟气得咬牙切齿,只恨当时没有得手,如果毁了这盆兰花,岂不是金奖就是自己?
厉浩教授简短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下了台,主持人继续宣布获奖名单:“花艺组银奖,姚黄,选送单位:湘省兰花协会。”
什么?封登舟瞪大了眼睛,明明自己这一盆旭日东升美极艳极,就算受损也该拿个银奖,凭什么让那盆破姚黄抢了先?
听到“姚黄”这两个字,姚学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是一时兴起,在协会的一帮老朋友怂恿之下参赛,竟然能拿到银奖?这可是全国的兰花展!
姚学文感觉有点头晕,半天才反应过来,迈着晃晃悠悠的脚步上了台,引来旁边人一阵大笑。
“这位选手像喝醉了酒一样,恐怕是没有准备吧?”
“可不是,民间养兰人能够在全国性专业比赛中获银奖,很厉害了。”
“以前获得大奖的多半都是高校、研究所,现在终于看到有民间协会获奖,好开心!”
热烈的掌声响起,姚学文站在台上看向众人,正对上林满慧满是笑意的眼睛,心中涌上来一股暖流,对着话筒说着自己的感言。
“……最后,我要感谢林满慧,是她将这盆春兰送给我,也给我的家庭带来一份希望。幼苗长大,叶芽破土,花枝拔高,花蕾绽放,兰花的第一分成长,都给我带来莫大的欣慰与快乐。谢谢,谢谢你!”
旁人只以为他说是的养花让生活充满希望,但林满慧却听得明白。
兰花代表的是姚学文那患自闭症的孩子,兰花不断绽放,孩子也渐渐打开心扉与父母交流。自己送出去的花,能够帮助到一个患者,给一个家庭带来希望,林满慧很有成就感。
姚学文冲她深深一躬,林满慧坦然接受。
周洋、郑采辉、柴志强却一起盯着她:“林满慧?是说你吗?你竟然把这么漂亮的兰花送人了?”
林满慧忙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嘴唇之上:“嘘……莫吵!”老师现在培育的兰花,都是我送的,这有什么稀奇?
周洋眼珠子一转:“我不管,等我毕业回林业厅,你也得送我一株。”
林满慧抿嘴一笑:“直接从老师的花房搬一盆走,不就行了?”
郑采辉问:“厉老师能让?”
厉浩正好走下台来,一听这话,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们现在就可以选一株幼苗培养,贴上名字,毕业之后带回去。”
周洋与郑采辉喜笑颜开,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老师,太好了!”
这边师生其乐融融,那边封登舟的研究生肖浩然羡慕得不行,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我也能……”
封登舟哼了一声:“你想都别想!”老子养的花,凭什么给你带回家?这是要培养出竞争对手吗?
被肖浩然一打岔,差点听不见主持人在说什么,直到岗村次野扯了他一下:“封,快听!”
银奖颁发完毕,铜奖名单正在宣布,一长串的花名从主持人嘴里念出。封登舟突然紧张起来,在心里暗暗祈祷:一定要有奖,不能连铜奖都不拿一个啊!
“旭日东升,选送单位:宾阳大学、泥哄国晚稻田大学。”
第一次有外国知名大学参与进来,主持人也有些激动,大声道:“我们的兰花展览会影响力越来越大,这一盆旭日东升虽然品相有损,但色彩艳丽,独树一帜,所以组委会增设一项‘国际合作奖’,特颁发给这两所大学。
兰花无国界。希望未来有更多的外国爱兰、养兰人参与我国的兰花展览会,为大家奉上更美、更新、更灿烂的兰花!”
底下掌声雷动。
1982年3月,国门初开,国人放下曾经的国仇家恨,以博大的胸怀海纳百川。借兰会友,以兰励志。
这一刻,大家都为主办方的国际视野而热烈欢呼。
岗村次野兴奋得满脸放光,增设一个国际合作奖,主持人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群情激昂——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好!
掌声、欢呼声中,封登舟与岗村次野这两名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并肩而行,一步一步走上主席台。
一人捧着一个奖杯,两人脸上都闪耀着莫名的光芒。终于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着养花人的膜拜,这种感觉让两人沉醉。
感谢了一大堆机构、领导之后,封登舟开始吹捧岗村次野。
“……我要感谢站在我身边的泥哄国晚稻田大学的岗村教授,是他千里迢迢从国内带来野生兰花幼苗,是他将研制的有机肥液无偿赠送给我们学校,历经半年时间,终于养成这一株旭日东升。
刚才主持人说,兰花无国界。这一株兰花,是宾阳大学与晚稻田大学国际合作的结晶,是中国与泥哄国的友谊见证。”
厉浩在底下面色铁青,狠狠地啐了一口:“友谊见证?狗屁!”他的声音迅速被一阵掌声淹没。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岗村次野,微笑道:“岗村先生,请问您有什么要说的?”
岗村次野咳嗽一声,站在台上端端正正地深深鞠躬。
“鄙人岗村次野,一名普通的爱兰人,在大学从事兰花研究。华国兰花资源丰富、品种多样,兰文化源远流长,这株旭日东升能够回到这片团结、和谐的土壤之中,在全国兰花展览会比赛中获奖,鄙人深感荣幸。”
掌声中,热情的观众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这人还行,态度挺和善。”
“现在国泰民安,养花种兰、交流一下也没事嘛。”
“对,他带来品种这么优秀的兰花幼苗,也算做了件好事。”
还有些狂热仰慕外国文化的年青人笑嘻嘻地说话。
“外国的东西就是好,你看这兰花品相多好。如果不是保管不善叶残花落,恐怕能拿个金奖。”
“前两天他赠送的有机肥液特别好,我的兰花用了之后叶片马上就泛油绿。”
“电视里演的那些小鬼子那么坏,恐怕是夸张了吧?我看泥哄国的人也不像爸妈他们骂得那么不堪嘛。”
一片掌声中,封登舟没有忘记自己对岗村次野的承诺,对着话筒开起了玩笑:“借这方宝地,我要打个广告……”
主持人一听便乐了:“教授也会做广告?”
八十年代初电视还没有普及,大家听到广告一词觉得很新鲜,都笑了起来。广告?做什么广告?“一杯可乐,一个微笑”那样的广告吗?
封登舟接过岗村次野递过来的有机肥液试用装小瓶,高高举起。
“这是由晚稻田大学岗村教授团队研制出来的有机肥液,能增花色、壮花枝、肥叶片,适用于各类植物。目前已经与宾阳大学园艺系合作,已在国内注册商标,马上投产销售。要想兰花养得好,就把旭升肥液找。”
主持人被最后一句广告语逗笑,重复了一遍:“要想兰花养得好,就把旭升肥液找?封教授您可真幽默。”
岗村次野微笑道:“这是我们团队潜力研制,旭日东升就是长期使用旭升牌有机肥液才能够有如此艳丽的色彩。如果大家喜欢,我还带了些试用装,免费赠送。只希望大家多多帮我们宣传,大家一起养出更多、更美的兰花。”
封登舟举着手中小瓶,颇有几分志得意满:“这就是国际合作的意义。引进国际先进技术与产品,促进国内花卉产业蓬勃发展。”
他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台下,挑衅地对上厉浩:“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哪怕拿到金奖,也没办法可持续发展!”
一直低调站在厉浩身边的欧阳雪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抬起头大声喊道:“封登舟,你够了啊,这是全国兰花展览会,又不是你的个人秀,更不是产品推销会,赶紧给我下来吧你!”
底下一片嗡嗡声响起。
中国与泥哄国的历史渊源太深,现在站在展馆的一些中老年人都经历过侵华战争,至今依然忘不掉战乱之苦。看到封登舟那得瑟的劲儿,实在忍不住发出声音。
“神他妈的国际合作!”
“国际合作,就不能跟社会主义国家合作吗?非要找什么泥哄国。”
“就是,老子看到小鬼子就想吐。如果不是现在他是客人,我是主人,早就上去抽他两耳光了。”
主持人见场面有些失控,也后悔不该让封登舟、岗村次野在台上待得太久,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收回话筒。
“好的,感谢封教授与岗村先生的发言,下面将宣布叶艺组的获奖名单……”
话音未落,人群中厉浩猛地抬手,一声断喝:“等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
主持人苦笑道:“请问厉教授有何指教?”这一届兰花展主持怎么就这么难呢?
隔着无数人头,厉浩目光似电,透着克制的愤怒,大声道:“你问他们,问问这有机肥液到底是什么东西!”
封登舟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目而视,指向厉浩:“你是什么意思?”
两名教授的视线相对,似有电流滋滋闪过。
厉浩的质问就像是一颗火星落在干燥的柴火堆。人群中一阵骚动,瞬间兴奋起来:有热闹看了!搞不好小鬼子卖的有机肥液有猫腻!
所有的记者、媒体都激动得咯咯抖:有新闻、有爆点!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短兵相接了!搓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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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79 章
◎干掉小鬼子!◎
人群闪开, 让出一条路。
厉浩从人群中走出,顺着右侧台阶走上主席台,与封登舟、岗村次野面对面。
主持人想要靠近, 却被厉浩一抬手制止:“这件事情很重要, 旭升牌进口肥液如果只是泥哄国自产自销, 我自然不会多嘴。但如果已经在国内获批生产,为免得祸害更多花友,我必须问个清楚。”
一句工作人员上台,在主持人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主持人点了点头, 交话筒放回架子, 台上所有人的话都被清晰放大,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封登舟与岗村次野对视一眼, 大声回应厉浩的话:“我们的有机肥液经过严格检测,不仅效果好,而且无毒无害, 你现在上来质问, 到底是什么居心!”
厉浩怒目圆睁,问:“可有副作用?”
前两天拿到试用装,迫不及待给自家兰花施肥的花友们,都紧张起来:有副作用?花肥而已嘛,能有什么副作用?
岗村次野胸有成竹:“厉教授,我们研制的有机肥液没有任何副作用。只是有一点,和其他花肥一样,要注意浓度。这一点,说明书也已经写了, 要按照1:10的比例兑水使用, 以免烧根。”
厉浩吸了一口气:“不!你的有机肥液有很大的副作用!如果长期使用, 植物两年后便会死亡,而且根本无法繁殖。”
他望向台下,将前天晚上林满慧的那一番话说了出来。
没有证据,无法现场证明,但他凭着对林满慧的信任,说了出来。
封登舟跳了起来,拿出一份盖章的文件,放在厉浩眼前:“无稽之谈!这种有机肥液时从研制成果到现在已经有三年时间,根本没有发现有任何植物死亡的现象,国内权威检测机构认定的证书就在这里,你凭什么信口雌黄说它有副作用?”
岗村次野的双手在不自觉地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认识他才几年,有机肥液前天才拿出来,他凭什么就能知道副作用!
岗村次野所在的晚稻田大学花卉研究所耗费十年之功,终于研制出这一款有机肥液,一开始的确效果非常好,肉眼可见地增花色、壮根苗,全国上下一片叫好声。
两年之后,副作用便开始显现。岗村次野等人背负骂名,根本抬不起头来。因为涉及到的赔偿金额太大,研究所不堪重负。最后还是秋田所长一锤定音:卖给华国人。
一则华国刚刚打开国门,对外国产品持开放、欢迎的态度,华国养花人那么多,正好赚一波快钱;二来泥哄国向来仇华,祸害华国的花卉,正好趁机抢占世界市场。
于是,岗村次野作为先遣部队来到华国,与向来仰慕外国文化的封登舟顺利对上线,半年内引进新产品专利,宾阳大学园艺系成立校办企业,以原液一升五十美元的价格从泥哄国购买。
晚稻田大学花卉研究所瞬间活了过来,原先准备倾倒进下水道的原液有了接盘者,个个欢欣鼓舞,都觉得华国人好骗得很。
岗村次野原以为人人都和封登舟一样愚蠢,没想到厉浩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他抬眼定定地看向厉浩,见他正在教训封登舟:“不要以为外国的产品就是好的,尤其是这种可能伤害根系的东西,一定要谨慎。”
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封登舟哪里听得进厉浩的话。岗村次野许了他承诺,校办企业每进一升原液,他就能拿到两美元回扣。
一升两美元!如果是一百升就是两百美元,一千升就是两千美元,一万升呢?华国花卉市场那么大,一万升不是梦。
巨大的利益诱惑,让封登舟卖力推销,眼见得兰花获奖,马上就能借获奖兰花的名头大肆宣传,哪知道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
“厉教授,我也是做花卉研究的,不仅请权威机构检测,还以这盆旭日东升春兰为实验对象,亲自验证过有机肥液的功效。我非常谨慎,非常科学!请问您的科学呢?您的证据呢?”
台下一阵默然。
封登舟手上拿着的检测证书白纸黑字,那盆春兰娇俏、健康、艳丽,试用装有人也使用过,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问题。反观厉教授,他只是指出问题,并没有提出有力的证明。
岗村次野甩开那一份心虚,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厉教授,我们都是学者,请不要因为嫉妒就随便污蔑。华国不是讲实事求是吗?请您拿出证据,或者……等两年之后再来,用事实说话。”
说完,他突然笑容一敛,双目一眯,闪过一丝凶光,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不然,我会认为您是个表里不一、打压同行、没有科学精神的大学教授!”
台下一片议论声,记者、媒体也不知道到底应该站谁。
“厉教授,赶紧上证据!”
“真难啊,两年之后的副作用,怎么证明?”
“这是两名教授之间、两所大学之间的战争吗?”
“感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好可怕。”
厉浩的目光扫向台下,林满慧冲他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用眼神传递着两个字。
——放心!
厉浩闭了闭眼睛,在心里暗道:满慧小丫头,老师且信你这一回。待他睁开眼,睿智的眼睛里充满斗志。
“封登舟,你的这盆春兰是用未兑水的有机肥液养出来的吧?所以才会叶带朱线、花带红霞。”
“对!其实原液效果更好,但如果养护不好容易烧根,因此产品说明书上要求1:10稀释。”
“原液施肥,两年的周期便会缩短到半年。”
“不可能!”
听到厉浩笃定的话语,封登舟有点慌了,极力否认着这一切。
厉浩冷笑道:“听说过压弯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故事吗?你如果不信我的话,只需要当着大家的面,给春兰再施一次肥,立刻就能看到副作用的出现。”
封登舟不敢,看向岗村次野。
岗村次野脸上现出一丝狞笑:找死!他自己研制出来的产品,试验过无数盆兰花,都是两年之后渐渐枯萎,哪有什么半年左右就有副作用出现?荒谬!
他仰头哈哈一笑,慢条斯理地说:“当场实验?没问题!但是我凭什么听你的指挥呢?”
厉浩被他一激,立刻表态:“如果没有副作用,我立刻辞职,大学教授不当了。”
岗村次野步步紧逼:“退出兰花届?”
厉浩点头:“退出兰花届!”
底下一片哗然。
欧阳雪松焦急地喊道:“老厉,没必要为这个破东西赌上自己的工作和爱好。”
柴志强挥舞着双手,拼命吸引厉浩的注意力:“教授,教授,不要上了小鬼子的当!”
周洋、郑采辉看向一脸淡定的林满慧:“你劝劝老师,他只听你的话。”
林满慧摆摆手,看一眼冯英,轻声道:“帮我看着点。”说罢,双目炯炯,紧紧盯着台上。
冯英心领神会,站在她身旁,目光微敛,凝神屏息,整个人进入一种防御状态。
得到岗村次野支持的封登舟顿时活了过来,兴奋地走下展台,将旭日东升搬了上来,再指挥工作人员搬来一张桌子,兰花便端正摆在桌子中央。
枝叶摇曳,妍丽嫣然。
厉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再一次看了眼林满慧。
岗村次野顺着他的视线,一眼便看到那个衬衫带金扣子的少女。她今天换了件墨绿色桑蚕丝长袖衬衫,领口、袖口绣着一圈浅绿藤蔓,配合那金灿灿的纽扣,衬得一张雪白的小脸精致而贵气。
这个少女,浑身上下透着股神秘感,让岗村次野有些警惕。
厉浩道:“开始吧。”
封登舟有些紧张,取出一瓶有机肥液,手有些哆嗦,半天没有拧开盖子。岗村次野眉毛一皱,走上前来,夺过瓶子,恶狠狠地对厉浩道:“记得你的承诺!”
厉浩忽然伸手拦住岗村次野。
岗村次野嘿嘿一笑:“怎么?害怕了?”
厉浩道:“如果有副作用,你们怎么办?”
岗村次野很镇静地回答道:“我立马回国,再不踏入华国一步。”
台下观众不满意了,都嚷嚷起来:“你让厉教授输了就辞职、退出兰花届,结果你输了只是回国?你访学时间一到,本来就应该回国了吧?”
封登舟在一旁非常不满地说:“厉教授,你这样当众对国际友人无礼,太不像话了。到时候影响了国际关系,你承担得起吗?”
厉浩没有被他语言所迷惑,沉声道:“封教授,公平起见,如果证明我的话是对的,岗村离开华国,你退出兰花届,怎样?”
封登舟还没吭声,岗村次野的嘴角向下耷拉着,极快地接话:“好!”
厉浩收回手,抱臂退开。
岗村次野拧开瓶盖,将瓶中兑水后的有机肥液尽数倾倒进花盆之中。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眼睛都不敢眨,死死地盯着主席台上的兰花。
叶片依然油绿,花朵依然俏丽。
一点异样都没有。
“哈哈哈哈……”封登舟狂笑起来,刚才真是被这个老头子吓坏了,还以为真会是最后一根稻草呢。
“厉教授,请你……”岗村次野的脸上现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正要提醒厉浩辞职退圈,笑容陡然凝固。
怎么会这样?
台下也发现一阵惊呼:“完了完了,兰花变样了!”
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抽取了兰花中所有水分,叶片渐渐枯萎、花朵渐渐凋零。这盆旭日东升的生命力尽数消失,就这样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变得越来越黯淡。
“不——”岗村次野惨叫一声,扒住兰花花盆,尖叫起来,“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想到退出兰花届的赌约,封登舟吓得面无人色:“不不不,一定是你们动了手脚,这盆兰花里你们肯定放了什么东西!”
林满慧嘴角微微一勾,水系异能逆转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为了达到更好的视觉效果,她一瞬间抽取了兰花根、茎、花之中50%的水分,额角渐渐开始有细密的汗珠冒出。
这是……某种仪式?对东方神秘力量一直有所敬畏的岗村次野突然反应过来,抬起手对林满慧大吼:“就是她,就是她在捣鬼!”他冲台下的山本丸使了个眼色,左手快速结出一个手势。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大吼,山本丸推开面前几名挡路的观众,袭向林满慧,大手一伸,一拳砸了过去!
林满慧正在专注之中,若是被贸然打扰,恐怕要大病一场。
随着山本丸的出手,岗村次野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一丝狞笑。山本丸享有外交特权,哪怕在这里伤了人,也能通过外交途径处理。只要打断这个少女的某种
人群中被山本丸推倒的观众发出一声惊叫:“啊——”
山本丸凶神恶煞的模样把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哪来的神经病?莫名其妙打人!
拳风烈烈,站在一旁的柴志强吓得面色煞白,腿软得根本站不住,死死抓住周洋的肩膀,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英反应迅速,左脚横跨一步,迎上山本丸的拳头,右手一把扣住他手腕,灵活转身,一个贴身靠,左肘正中山本丸心窝。
“吼——”心窝正中一记,山本丸痛得嗷嗷叫。但他体格健壮,这一下不足以让他罢手。揉身向前,继续向林满慧攻击。
冯英大怒,右手抓住山本丸手腕,大喝一声,腰劲吞吐,小小的身躯竟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山本丸整个人腾空而起。
“砰!”肥壮的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灰尘扬起。
人群中发出惊雷般的轰鸣:“好啊!”
趁你病,要你命。冯英左膝微屈,借这一抡之势,左手成掌,重重拍在他胸口。
“噗呲——”一口鲜血自山本丸嘴里喷出。
岗村次野跪倒在台上,嘶吼道:“不要伤他,不要伤他,他只是个粗人,他什么也不懂,他只是想帮我……”
没有人同情岗村次野,更没有人同情山本丸。看到冯英踏上一脚,踩住山本丸,不让他再动弹半分,底下人一起欢呼起来。
“英雄!打得好——”
“小鬼子输不起,发神经伤人,活该!”
“滚出去!滚出我们国家!”
“这是我们的国土,永远不许再踏入半步!”
岗村次野冲下台,检查山本丸的伤势,看他闭过气去,一动不动,吓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你们,你们杀了他?我们是外国人,有外交特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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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80 章
◎土系异能者◎
台上的兰花以不可逆转的颓然之势, 渐渐枯萎、死亡。
封登舟整个人都呆滞了,傻瓜一样伸出手,想要阻止兰花的败亡,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林满慧额角微汗, 脸庞有些苍白, 鼻翼周围泛出一丝潮红,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美。
作为管家一直照料她衣食起居的冯英,一看便知道她透支了体力。见山本丸已经晕厥,快步回到林满慧身旁, 略带紧张地看着她。
水能克火。
兰花枝叶中的水分瞬间被抽走一半, 藏在泥土之中的火系能量没有了克星,疯狂地顺着根系席卷而上, 自叶到花,长驱直入,不到半分钟便将整盆兰花焚为灰烬。
“死了死了!”
“烧起来了!”
“妈呀, 烧成了灰……”
“可惜, 好好的一盆兰花就这样变成焦土!”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的惊呼,林满慧长吁一口气,双目恢复清明,多了一丝光彩。
冯英松了一口气,垂手站在一旁,在她耳边轻声道:“满慧,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林满慧摇了摇头,水系异能逆转虽然耗神,但只是区区一盆兰花而已。
厉浩在台上看到这一切, 再一次被林满慧的灵性所折服。心道:她有灵性, 能与植物沟通, 肯定是早早知道这盆兰花已是油尽灯枯之势。
今天这个安排,真是绝了!
厉浩面色凝重,对封登舟道:“我早说过,小鬼子的有机肥液有问题。现在证据确凿,再无可抵赖了吧!”
封登舟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试图触碰那焚成灰烬的兰花。刚一碰到,指尖便被那灼热之气燎出一个水泡。
他哪里见过这样玄幻的场景,吓得面无人色,嗷嗷怪叫:“有鬼!有鬼!”
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台下的欧阳雪松大喊道:“封教授,要信守承诺,以后安心在大学教学,别再参加兰花竞赛了。”
底下人都跟着起哄。
“退出兰花届——”
“死汉奸!一天到晚跪舔小鬼子。”
“给外国的害人玩意儿做广告,把我们华国人的脸都丢光了!”
岗村次野抱着山本丸目眦迸裂,双眼变得通红,唇上一点仁丹胡子一抖一抖。山本丸艰难地睁开眼睛,指着胸口说了句什么。
岗村次野点点头,缓缓将他放下,指向冯英:“你当众伤人,伤的还是外国友人,我要报警抓你!”
主席台的混乱,早已引起主办方的注意,三名公安干警匆匆起来。岗村次野面目狰狞:“抓住她!她打伤了我的助手。”
群众一听,都纷纷为冯英说话。
“公安同志,是这个小鬼子伤人在先。”
“对,他把我们几个推倒,想冲过去打那个小姑娘。”
“这位女侠是为了保护那小姑娘才动的手,她是见义勇为,不能抓她!”
岗村次野眼中透出缕狡猾:“我的助手与这位姑娘无怨无仇,干嘛要打她?分明是你们合伙欺负外国人!贵国号称礼仪之邦,竟然这样对待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么?”
他站直了身体,拿出自己的护照,大声道:“我是外国人,我在贵国遭受到了无礼对待,我要求见你们外事办的领导!”
眼见得大势已去,岗村次野只有先搅混一池水,把旭升牌有机肥液的事情揭过不提,待到以后改头换面,换个商标再来,谁能知道这段旧事?
林满慧调匀呼吸,看到岗村次野这一番操作,冷笑道:“客人要有客人的礼貌,否则就给我从这块土地滚出去!你们国家研制的有机肥液涉嫌危害公共安全,公安同志请把他抓起来!”
岗村次野端起了架子,恨不得鼻孔朝天:“胡说!我们生产的有机肥液根本没有问题,倒是你,你们,一个个装神弄鬼,把好好一盆获得铜奖的兰花化为灰烬,我要求把他们都抓起来好好调查!赔花、赔钱!那花苗是我从泥哄国带来,价值上万。”
我靠!整个人群都炸开了锅。
“小鬼子刚才装得那么好,现在露出原形了!”
“简直颠倒黑白!无耻——”
“老子受不了,拼着被抓也得出了这一口恶气!”
“打死他,赔你大爷,**(以下省略)”
有人抓起花盆里的土圪塔就往岗村次野身上丢,有的把手上的宣传册砸过去,有的抓到什么就扔什么,一时之间岗村次野面前落下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
泥巴、水壶、本子、钢笔……
“住手!住手!”几名公安干警慌忙阻止,免得矛盾升级。
片区派出所的齐所长感觉脑仁疼。眼前这个泥哄国人很让人头痛,仗着外国专家的身份耀武扬威,偏偏他和他那个助手有外交豁免权,不能随便应付。
记者和媒体都将摄像机、照相机对准岗村次野,几名记者交换眼神,拿着手中笔在速记本上刷刷直写,题目他们都已经想好——
《厉浩教授现场打假,姜还是老的辣。》
《宾阳大学封教授为外国“毒液”打广告,居心何在?》
《泥哄国晚稻田大学教授暗藏祸心,毁我名贵兰花。》
《勿忘国耻,抵制旭升牌有机肥液!》
……
一片混乱之中,忽然从门口走进来一队整齐的人马,安静而有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十几个人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却气场十足,会场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这群人簇拥的中心:一个坐在轮椅上、被一名高大黑衣男子慢慢推过来的少年。
皎皎如明月,皑皑似白雪。
少年身穿一件黑色丝质衬衫,自领口到袖口都扣得严严实实,几颗金灿灿的圆扣子耀眼至极。他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米黄色绒毯,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这样的少年,令在场的人都生出一股怜爱之意。
“啧,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少年竟然腿坏了。”
“明珠蒙尘啊。”
“这少年是谁?跟着这么多人,好大的捧场。”
林满慧一看到这少年,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疾步迎上前,毫不避讳地伸出手去。
“易和裕,你怎么来了?”
双手交握,手心相对,充沛的木系异能涌入身体内,刚才逆转水系异能而受损的经络迅速得到修复。
“你放心,我帮你。”
一路行来,纷杂的木系能量钻进易和裕体内,撕扯着他的骨肉,令他苦不堪言。原本在林满慧的治疗之下已经能够自如行走,这一回又动弹不得,只好再一次坐回轮椅。好在见到林满慧,那股痛感在慢慢消失,身体的掌控感逐渐恢复。
这一对金童玉女双手交握的画面太过温馨,如春风拂岸,令人心生暖意。
狂躁的人群终于平静下来,齐所长这才抽出空来,满怀歉意地对冯英道:“对不起,请你配合我们走一趟,调查清楚、做个笔录。”
冯英淡淡道:“不必了。”
齐所长一愣,冯英斜了他一眼:“有人处理,你站在一边就行。”
霍泽身后走出两名身穿制服的男子,走到齐所长面前,手中证件亮出。齐所长一看,张大了嘴:“国,国安局!”
国家安全部门被惊动?眼前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泥哄国人向来欺软怕硬,见到弱者拼命踩,遇到强者不要脸地跪舔。岗村次野、山本丸不敢反抗,乖乖束手就擒,被反剪双手带到易和裕面前。
易和裕的声音不高,却威严十足:“霍泽,把泥哄国外务省的传真读给大家听。”
一听到外务省三个字,岗村次野的脚顿时就软了,站都站不住。
霍泽取出一份文件,大声朗读。大意是:岗村次野是晚稻田大学花卉研究室一名准教授,研制的旭升牌有机肥液因为副作用太过恶劣,被消费者投诉,赔偿金额巨大,已经在国内叫停。岗村次野本次与宾阳大学接触并合作生产有机肥液的行为属民间私下行为,外交不予庇护。
被国家抛弃的岗村次野如丧考妣,双腿似筛糠一般。
“好啊——”场馆内发出一阵欢呼。three
官方的文件一出来,齐所长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国家都不要的东西,敢卖到我们国家来,真不要脸。岗村这个狗东西,就是只丧家之犬,再也得瑟不起来了。
封登舟一屁股坐倒在主席台上,再也挪动不了半分。完了!回扣、前途、名声……全都完了!
易和裕目光似矩,抬眸看向封登舟,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上前将他带下台,与岗村次野站在一起。
霍泽面色严肃:“封教授,你与岗村次野接触密切,会有人对你进行调查,如果确认为叛国罪……”
封登舟的牙齿开始打架,耳边回响着“叛国罪”这三个字,眼皮一翻,整个人向后一仰,晕死过去。
一切尘埃落定,岗村次野等人被带走,主席台一切恢复正常,在场的观众都心满意足,笑容满面地继续听着主持人宣布叶艺组的获奖作品。
除了满地的泥土、杂物,谁也看不出来这里曾上演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站在人群之外,远远望着兴致勃勃等着叶艺组作品奖项宣布的同伴,林满慧微笑而立。少了那个小鬼子和封教授,空气都清新不少。
右手忽然一紧,她低头看去,这才想自己与易和裕还右手握在一起。感觉到源源不断自对方手心涌入的木系异能,林满慧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不过才一周不见,他的体内就储存了这么多木系异能?真遭罪啊。
易和裕的耳根开始发红,清澈的眼眸再也看不到刚才的权威感。
林满慧没有松开手,很自然地弯下腰,询问道:“脚能动了吗?”
绒毯之下的膝盖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告诉她:能动。
林满慧继续问:“身上还痛吗?”
易和裕摇了摇头。虽然一路奔波之时,无数乱入的木系能量似尖刀一般刮剔着骨肉,但是能够为她做一点点事情,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那小鬼子不是间谍?”
易和裕微微一笑:“间谍?他还不够格呢。”
“小鬼子的有机肥液差点祸害了一大堆兰花,就这么把他送回去,岂不是便宜了他!”
易和裕正想说话,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易……你是易家的人?”
霍泽上前一步,将来人拦住。
林满慧转头看向来人:“姚先生?”
春兰刚刚拿到银奖的姚学文眼神中带着一丝崇拜,努力克制内心的激动:“我,我曾经在京都与易秉松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您这轮椅上有易家的徽印,所以……”
林满慧看向易和裕,易和裕的眼中透出一丝笑意,握着她的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冰冷轮椅扶手上那一枚圆形的徽章印记。
徽印直径五厘米左右,一圈又一圈金色的纹路繁复而古朴,中央刻着一个“易”字。
易和裕语气温和:“大道至简,谓为易。”
姚学文是湘省交通部门的高层领导,但在易和裕面前却恭敬而畏惧。他不敢与易和裕对话,转而恭维林满慧。
“林满慧小同志,感谢你送我那盆兰花,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让楚寒来找我。另外……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方法,对岗村的有机肥液进行处理?我先前试用过,担心伤了姚黄。”
林满慧点点头:“少量用一些不要紧,多多浇水稀释就好。如果你不放心……”她正想过去用异能水滋养一下兰花,却被易和裕在掌心捏了捏。
轻微的压力从手上传来,林满慧心领神会,立刻闭上了嘴。
姚学文等了一下,见林满慧没有继续往下说,再一次道谢之后离开。
林满慧瞟了易和裕一眼。易和裕主动松开手,摊开手掌,笑容纯净而温暖:“你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道绿色光幕将两人笼罩,无数土黄色小光点自地底、花盆中冒出,一骨脑地涌向易和裕。易和裕坐在轮椅之上,闭上眼睛,被动地接受着土系能量对经络的洗刷。
痛!
但是和之前刮骨割肉的疼痛不一样。似乎是某种能量在努力扩充着他身体里某些堵塞的通道,试图寻找出一条可以循环前进的道路。
对这一场景,林满慧早已见惯不怪,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忽然,她的眼睛瞪大了,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空气里多了许多红色的小光点,在悄悄向易和裕靠拢。场馆里使用过有机肥液的兰花花盆里残留着火系能量,被易和裕的土系灵体所吸引,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火生土。
此刻的易和裕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他清晰地感受到在红色小光点的指引之下,黄色小光点像是有了组织一般,在他的体内欢乐地奔腾。
自食指“中冲穴”入心包经,自大拇指“少商穴”入太阴肺经,自小指“少冲穴”入少阴心经……
从手指到小臂,再到胳膊、肩、颈、脑再向下至胸、腹、大腿、小腿,大循环一圈之后最终汇入丹田。
他自小聪慧,中医、易经修习颇深,对人体经络了如指掌,只走了一个大周天便记住了所有路线。这种能量的流动让他沉醉,身体各自充满力量,曾经的伤痛与虚弱似乎再也不见。
一遍、两遍、三遍……
无数次循环之后,直到黄色小光点越来越稀薄,这种循环才自动停止。
当他睁开眼睛,世界变得明亮而厚重。
这种笃定的掌控感,令他不由自地地站起身,大踏步地走了一圈。离开林满慧三米之远后,曾经侵扰他的那一股令他痛苦不堪的力量陡然消失。
他恨不得对这个曾经令他痛苦不堪的世界高喊一声:“我不再怕你!”
性格使然,向来低调而沉默的易和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中透出极亮的光芒,唇角微微上扬。
旁人看不懂,不知道易和裕为什么突然站起来,围着场馆转圈圈,林满慧却看得明明白白——
土系灵体,果然是万中无一的体质。根本不必口诀,他就自行领悟到了异能修炼的心法,晋级为低阶土系异能者。
末世里,土系异能者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能够改善土质,去除土壤中的杂质与毒素。他们与木系异能者紧密合作,在一片废墟之上重建人类基地与绿植庄园。
易和裕走到林满慧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现在,和你一样了,是不是?”
林满慧点了点头,主动伸出右手:“恭喜。”终于,在这个世界里,我不再孤单。
眼前的少女穿着墨绿色丝质衬衫,领口那颗金扣子与自己的一模一样,这令易和裕内心升起一种异样的亲密感。
他的耳根渐渐发红,伸出右手与她紧握。终于,和她拥有同样的秘密,她的危险也就减少了一半。
似乎是某种仪式,在双手交握的那一刹那,两人感觉对方是自己坚定的战友、忠贞的伙伴。
林满慧松开手,冲他眨了眨眼:“羊城好吃的东西多,你请我喝早茶如何?”
易和裕毫不犹豫点头:“好。”
霍泽与冯英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易家家主易秉松年岁渐老,继承人之间竞争激烈。
易和裕今天第一次动用国安部门的力量,走出那个冰冷的水泥房子,结束以前无欲无求的苦行生活,主动入世,这代表什么?
——易和裕作为易家第一顺位继承人,将加入未来家主的试炼。
一直以易和裕马首是瞻的霍泽、冯英也将结束闲云野鹤的生活,投入更热闹、灿烂的人生。
可能会危险,但绝对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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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啥了就被锁了?】
【下一章咋就被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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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养液(1/1)成就达成,有一定几率掉落更新,请侠士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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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尽一生一世将你供养,愿营养液指引你前进的方向!】
【撒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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