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1 章
◎林景严的小桃花◎
如意米粉店开张一周, 生意越来越好,每天光是米粉就是消耗五十斤左右。
林景勇进货的那家卖米粉的店老板萧德忽然变了脸,要求涨价。
萧德是粮油副食店的老板, 进价一斤三毛买进, 卖价一斤四毛, 其实赚得挺多。但他心贪,见林景勇每天进这么多货,再一打听米粉店客似去来,便眼红了。
这么多货, 整个军山农场也就他能够供应, 此时不涨价,更待何时?
林景勇有些为难。米粉一碗只赚两分钱, 这里面包括了自己和老五、老六的人工费,还有房租钱,真不算多。如果米粉涨价, 就划不来了。
林景严一大早陪着四哥一起来买米粉, 听到萧德提出涨价的要求,当时就皱起眉毛,压低了嗓子道:“萧老板,你这么做就有点不地道了。米粉涨价,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咱们军山农场产早稻,也不是就你一家有,哪里能说涨就涨。”
萧德笑容可掬,说出来的话却寸步不让:“林家兄弟,我这也是小本生意, 你们要的量大, 我这也是从别处调货过来, 所以成本就提高了。没办法啊,大家互相理解吧。”
原本说得挺好,早上七点米粉店开张,六点半到萧德开的这家粮油副食店进货,现在临时变卦,到哪里去找第二家?
林景严咬牙道:“你说,涨多少?”
萧德见他们服了软,笑嘻嘻地回答:“一斤五毛钱。”
“五毛!”一碗米粉二两,一两涨一分钱,这么一算,卖米粉根本就不赚钱!
林景勇一着急就开始结巴:“萧,萧老板……”脸部表情也有些僵硬。
萧德看他瞪着个牛眼睛,刚长出来的络腮胡子在颊边留下青影,牙关紧咬模样显得有些凶神恶煞。
他吓得后退半步,大声道:“你,你要干什么?和气生财,你莫动手打人啊。”
林景勇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景严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好,五毛就五毛,五十斤米粉,照旧。”
萧德一听,立刻放下心来,眉开眼笑从屋里取出两个大袋子:“还是弟弟豪气。有生意大家一起做,有钱一起赚嘛。”
林景严没有说话,眼睛微眯,面上笼着一层寒霜,从怀里取出二十五块钱拍在柜台上,一把扛起一个袋子,转身便走。
林景勇扛起另一个袋子,跟在老五身后。两兄弟走出十几米,林景严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狗东西!”
林景勇问他:“老五,你怎么就同意了?”
林景严冷笑道:“今天的生意不能耽误,且先让他欢喜一场。等下我就去摸一下进货渠道,直接跳过他进货,说不定更便宜。”
林景勇一听,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老五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如果能直接找到米粉加工商,那米粉店的成本又可以降下来一些。
“老五,那就拜托你了。”
兄弟俩回到家,将米粉店营业的木牌子挂出去,照惯例抽出今天免费的如意数字,挂在门口墙上。
顾客们都喜欢这个流程,抢着要当那个摸幸运数字的人。后面过来的人看到墙上挂的木牌数字,都笑着问:“这个132号是哪个?千万别浪费了名额啊。”
这个免费的指标,每天都会有人期待,如果恰好被抽中,都会很激动。吃到免费米粉,感觉像中了大奖。
林景严设计的这个环节,增加了不确定性,果然很受欢迎。有时候就算不吃米粉,拿到号码卡片的工友也会过来瞅一眼,就怕错过了“大奖”。
忙过7-9点这一波顾客最多的时间段,林景严戴上手套,嘱咐林满慧穿上棉袄、系上围巾,载着她骑上自行车便往外跑。
林满慧有点奇怪地问:“五哥,我们干嘛去?”
听林景严说完,她冷哼了一声,心中升起不满。
林景严道:“我们去盯着那家米粉店,搞清楚老板的进货渠道。我跟萧德打过照面,他认得我,肯定不会说实话,所以得派小妹出场。”
坐在自行车后座,冷风从身旁刮过,无惧寒冷的林满慧脑中闪过几条计策。
自己能与植物交流,只需找到粮油副食店旁边的植物,一问便知。不过这一条迅速被否决,主要是没办法说清楚背后的缘故。这个世界异能无法传承,暴露过多对自己不利。万一被研究机构抓去切片怎么办?
直接找上老板问,一来怕他认得自己不肯说实话,林家兄妹在军山农场很有名,二来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那就只能走第三条路了。three
林满慧双手抓住五哥的棉袄下摆,将身体往前探出,道:“五哥,你往总场机关骑,我告诉你找谁最有用。”
林景严一听就知道小妹有想法,哈哈一笑:“走喽!”加快蹬自行车的速度,飞快地向南而去。
半个小时左右,林景严骑得额头开始冒汗,整个人散发着白色的热气,寒冷的冬天里远看着就像个裹挟着白雾的怪物。
林满慧从后座跳下来,一抬眸看到他热气腾腾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来。
“五哥,你这个样子,真像刚出笼的包子。”
林景严解开棉袄扣子,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运动出汗嘛,不是正常的?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林满慧挽着他的胳膊,挤了挤眼睛:“五哥你莫气,我们一起去找商务部的人。”
林景严跟着她一起往总厂机关楼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一点小事,怎么也要麻烦冯叔叔?”
林满慧刚一进机关楼,门卫师傅就热情地打招呼:“唉,是小林同学啊?放寒假了吧?今天是找哪一个领导?”
林满慧冲门卫师傅挥手打了个招呼,转过头对林景严说:“不用找冯叔叔,咱们直接找市场管理科的人。”
林景严一听便明白了小妹的用意,眼睛一亮:“对呀,现官不如现管,好主意!”
过不了一会,林满慧与林景严一起从机关大楼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梳着大背头的男子,这是市场管理科的万辉科长。
三人骑车一起前往开在一分场附近的粮油副食店。
军山农场共有五个分场,一分场产甘蔗与大豆,设有糖厂和酱油厂。这家粮油副食店门面很小,卖些米粉、面条、调味品,产品不多,连个店面都没有,附近的居民都称它为“萧家店”,因为距离纱厂老宿舍比较近,所以林景勇通常从萧家店进货。
林景严与林满慧在拐角处站定,对万辉道:“万科长,拜托你了。”
万辉哈哈一笑,笑容亲切:“你们是冯主任的子侄,又是我们农场的优秀子弟,这点小忙,只不过几句话的事。”
万辉推着自行车走过去,停在粮油副食店门口,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住,显得严肃而古板,他提高音量对着店面喊了一声:“萧老板。”
萧德匆忙从店里出来,一见到万辉立马点头哈腰:“唉呀,是万科长!您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让底下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嘛。”
万辉拉长个脸,打起了官腔:“有职工上我们那里反应情况,你家米粉有问题,吃完拉肚子。”
萧德慌忙解释:“不可能的事,我家的米粉是头一天现磨现做的,哪里就能吃了拉肚子呢?万科长您可以检查嘛。”
万辉慢条斯理地说:“肯定是要派人来检测的,我先过来通知你一声,准备停业整顿吧。”说完,他不再理睬萧德,转身就要离开。
萧德慌得在店里打转转,嘴里喃喃道:“这可怎么办?米粉怎么会有问题呢?”
看到万辉要走,他赶紧冲出店,一把拉住万辉的自行车,哀求道:“真要停业整顿吗?我这米粉是酱油厂那个周寡妇亲手做的,您要是检查,先查她吧。”
北风一吹,正将萧德的话语传到林满慧耳朵里,她与林景严相视一笑。
——米粉来源,搞定!
万辉心中暗笑:难怪林满慧这姑娘小小年纪就能进农科所、拿金奖,的确是脑袋瓜子灵活,按照她交代的一说,果然萧辉便说了实话。
萧辉这人心术不正,瞅准时机强行涨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遇到危险抛弃队友对他而言那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告别万辉之后,林景严兄妹俩便前往酱油厂老宿舍寻找周寡妇。
酱油厂是老厂,前厂后院,门口有一间低矮的红砖瓦房,是个卖酱油、醋的供销社。
一进厂,就是一股浓郁的酱香味。
清冷的空气里忽然卷进这么一股醉人的气息,林景严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唉哟,好久没有闻到这味儿了。以前小时候,三哥、四哥总派我来这里打酱油,要走好久的路。”
林满慧的童年记忆里,依稀也有些印象。
五哥拎着个盐水瓶子,上面用一根麻绳系着,一路提着来酱油厂门口的供销社打两分钱酱油,再提溜着瓶子慢悠悠往家走。
大人总喜欢开玩笑说:“我家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说的就是六岁左右的孩子,已经拎得起酱油瓶子,他们最喜欢干的活儿也是打酱油。
因为……那个时代小孩子没什么零食吃的,林景严每次买了酱油,在封口之前总会偷喝一大口。
林满慧想着自己跟在他屁股后头打酱油的情形,忽然想笑。她好奇地说出一直想问的一句话:“五哥,酱油真的好吃吗?”
林景严一听,下意识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张脸皱得像根苦瓜:“噗——咸死了!不好吃!”
“那你干嘛每次打酱油都要偷吃?”
“闻着香啊,我忍不住。”
看着五哥那张苦瓜脸,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处,显然是想到了一大口酱油灌进嘴里的滋味。“哈哈哈哈……”林满慧实在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童年往事,旁人可能觉得苦不堪言,但兄妹俩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温馨甜美。
再闻到这股浓烈的酱香味,林景严觉得亲切无比,一路问过去,寻到厂区后面的一大片家属区。
酱油厂的贮存区很大,露天存放着上百个巨大的酱缸。
家属区就在贮存区的西侧,中间隔着一大块菜地,这是家属自己开荒种菜的地方。酱油厂的残渣肥性足,菜地里的青菜都长得肥硕无比,看得林景严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叫了起来。
“小妹你看,这里的白菜苔和大蒜长得真好。”
林满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我让师母他们来测试一下这里的土壤性质,如果能够模拟出这样的环境,蔬菜种植就能增产。”
林景严抬起手,在林满慧的头顶揉了一把:“小妹你真是个合格的萌芽成员,农科所给你发工资是应该的。”
说完这话,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满慧,手掌平伸,在她头顶比划着:“唉呀,小妹你长高了!”
不过才一年时光,林满慧已经长到林景严的下巴处了。
亭亭玉立、修长纤细、肌肤透亮——我的小妹,竟然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林景严有些怅然。
不是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丫头么?怎么自己上了一年大学回来,小妹就长这么大了呢?
林满慧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微笑道:“五哥,再有两个月,我就满十五岁了。”
林满慧是1964年3月底出生,时近清明,雨水多。因为她出生之日是母亲刘美玉的忌日,一家人极少提起她的生日。
湘省人对家中最小的那一个通常以“满”字相称。
满妹子——最小的女孩;
满伢子——最小的男孩;
满舅、满姑、满姨——都是指最小的那一个舅舅、姑姑、小姨。
林家兄弟以《孙子兵法》中将之五德来排序:智、信、仁、勇、严。
满慧还没有出生之时,刘美玉盼着是个女孩,以“慧”字来称,小名慧慧。
一时之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往事种种浮上眼前,林景严长叹一声:“小妹,满慧,如果爸妈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林满慧挽起他的手,脑袋亲密地搁在他肩头,笑容里带着浅浅的怀恋:“哥,我们都好好的,爸妈才会放心呢。”
难得小妹如此主动亲近,林景严有点受宠若惊,静默了片刻,咳嗽一声掩饰着内心的雀跃。
“好了好了,你也是大姑娘了,莫在这里撒娇,赶紧办正事吧。”
两人一路问过去,终于在最西边那小小的平房找到周婶。
平房南面有一块空旷之地,几棵繁茂的香樟树有着冬天难得一见的绿意。树与树之间牵着铁丝,铁丝之上挂着一张一张晶莹剔透的米粉皮。
找到了,就是这里。
米粉皮一张一张地晾晒开来,正遮挡住视线,林满慧试探着喊了一声:“周婶在吗?”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对面响起:“在在在。”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棕色薄棉袄、腰间系一条深蓝色围裙的女子猫着腰从米粉皮下走过来,看着林满慧兄妹,眼中满是疑惑:“你们?”
林满慧看着这个身影瘦削、脸上满是皱纹的中年女子,微笑道:“您就是周婶?我叫林满慧,这是我的哥哥林景严。”
中年女子态度有些卑微,弯着腰陪笑道:“是我,是我。”
林满慧看对方姿态很低,知道是被生活磋磨多了、渐渐失去信心的人,便将声音放得再柔和些,笑着说:“周婶你好,我们想找你买米粉。”
周婶慌忙摇手:“不行咧,不行咧,我这米粉都有人订了,不让我卖给别人。”
她似乎很害怕林家兄妹,一边说一边向后退:“我这不是资本主义尾巴,我就是帮人家做点米粉,我没有犯法,你们不要抓我……”
她越退越后,眼见得就要撞到身后晒着的米粉皮,林景严忙伸出手,提醒道:“小心!”
话音刚落,一个洪亮的女子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你们要干什么!”声音里饱含着愤怒。
周婶胆子小,后脑一下子撞到铁丝上挂着的米粉,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倒。林满慧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劲风袭来,林满慧快速向左一避。
——咣!
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扑过来,脚下没站稳,正跌在林景严脚边。
周婶喊:“妮儿——”
脸埋下摔在林景严面前,抬头正看到一双厚实的棉皮鞋,再往上是一条笔挺的西装裤,再往上是一件蓝色的长棉袄、一张俊秀的脸……
大姑娘羞愤交加,顾不得脸上疼痛,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抬起袖子一抹脸上泥灰,大声嚷嚷:“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欺负我妈?!”
林景严看她脸颊、鼻尖都被蹭破,渗出血水,被衣袖一抹血水与泥灰混杂,简直惨不忍睹,眉毛直跳,向后跳开一步:“谁欺负你妈了?简直莫名其妙!”
林满慧知道这是一场误会,松开周婶,走到林景严身旁,看着眼前这个摔得形容凄惨、狼狈不堪的大姑娘。
“这位姐姐,你先别着急。我和我哥过来是想找周婶买米粉,没有恶意。”
大姑娘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痛,龇牙咧嘴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瞪着大眼睛,抬手指向林景严:“我分明看到他推我妈了,难道我眼睛是瞎的?”
林景严哪里受过这种冤枉气,一蹦三尺高,一巴掌打开她的手指:“我只是提醒你妈小心点,哪个推她了?我看你年纪不大、毛病不少,眼睛瞎、神经病!”
大姑娘一撸袖子,恶狠狠地盯着林景严:“想打架?来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场景林满慧竟然想笑。眼前这两个人像斗鸡一样,咬牙切齿、面红耳赤,都不肯好好说话。
周婶吓得浑身哆嗦,带着口腔喊:“妮儿啊,莫闹事,他,他没有推我。”
林景严哼了一声:“听见了没?你妈说我没有推她。”
姑娘白了他一眼,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妈怕事,说不定是被你威胁了。”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母亲身边,关切地问,“妈,你没事吧?”
周婶看她脸上血糊刺啦的,心疼得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从怀里掏出块小手绢,想要帮她擦拭脸上的脏泥巴。
手刚挨在她的脸,姑娘便“嗷——”地一声怪叫,“痛痛痛!”
林景严哈哈一笑,拍打着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活该!”
姑娘气得银牙紧咬,盯着林景严:“小子,你是哪一个?看我下次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林景严第一次见到这么彪的女子,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唉哟,我好怕!”
姑娘还想说什么,被周婶拖住,哀求道:“妮儿啊,你别老跟人打架,妈害怕~”
姑娘这才柔和下来,撅着嘴:“妈,我绝不允许别人欺负你。你别怕,有我呢,我护着你。”被母亲清理干净一张脸,露出原本的模样,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瞪得又圆又大。
——像一只亮出爪子的猫咪。
似乎有什么,一下子戳中了林景严那颗跳脱的心。一股热浪涌上来,他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耳朵根儿。
周婶拉着姑娘的手,神情有些惶恐,努力向林满慧两个解释:“这是我姑娘,徐春妮。她不是要打架,她是想护着我咧……”
林满慧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外人喊周婶为“周寡妇”,显然她丈夫已经去世,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只是这徐春妮看着有点莽里莽撞的,周婶肯定没少为她担惊受怕。
林满慧拉了林景严一把,瞪了他一眼:“你没事跟人家姑娘斗什么嘴?赶紧说正事。”
林景严第一次尝到动心的感觉,正在那里荡漾呢,一颗心早就不知道飘落到哪里去了,林满慧说什么他也没有听见,傻愣愣地盯着人姑娘看。
林满慧实在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林景严,冲徐春妮笑了笑。她笑容温柔,如和煦春风拂面,再加上面容秀美、态度温文有礼,渐渐打消徐春妮的戒备之心。
徐春妮左手搂过母亲的肩膀,看着林满慧,声音也放平和了些:“你们找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妈胆子小,不经吓。”
林满慧将来意说明。
周婶还是推辞:“不行的,不行的,说好的事情,咱们不能食言咧。”
林景严荡漾的一颗心渐渐稳了下来,他咳嗽一声,不敢再看徐春妮,问周婶:“周婶你是跟萧老板说好的吧?”
周婶左右张望一下,小心翼翼地点头:“是,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只是帮他做点米粉,没有干别的,你们相信我。”
林景严“嗐!”了一声,“我们既不是革委会,也不是公安,更不是市场管理科的人,我们就是普通的农场子弟。我叫林景严,现在京都读大学,她是我妹妹林满慧,在农场中学读高一。”
徐春妮听林景严是大学生,这才正眼看他,眼中带着一丝不信任:“就你?大学生?”
林景严被她一激,从口袋里掏出红色的学生证,递到她手中:“看看,我的学生证!”
徐春妮拿着这张小小的学生证,打开来仔细看了看,对照着上面的黑白照片辨别着:“京都经贸大学,国际贸易专业,林景严……”
她一字一句地念完,展颜一笑。
这一笑扯动脸上的伤口,她倒抽一口凉气,挤眉弄眼了半天,模样滑稽可乐,逗得林景严哈哈大笑,夺回学生证放回口袋,道:“现在相信我们了吧?”
缓过那阵痛意之后,徐春妮点了点头:“嗯,你是大学生咧,肯定不能是骗子。”
周婶看他们俩的确还是少年,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管理者,慢慢放下心防,脸上有了笑意:“孩子们是不是想吃新鲜米粉?大婶正在晒,你们拿一点去吧。没事没事,我这里米粉多的是。”
林满慧摆摆手:“我们不要,我们买。”
现在是1979年初,大集体经济还在起步阶段,周婶的思想停留在以前动不动就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阶段。她哪里敢说什么买卖,慌着解释:“孩子,我真的只是帮别人做米粉,我不做生意呢。”
徐春妮虽说年轻,但到底见识少,也不关注什么三中全会精神。她听母亲极力否认,便也冷着脸说:“你们想要吃点米粉,只管拿。但我们不卖呢。”
林景严叹了一口气,知道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说明白,他与满慧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们进屋说话,怎么样?”
四个人一起走进低矮的平房。
周婶拿来两个板凳,招呼他们坐下,找了半天也没寻出两个干净茶杯,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们家只有母女俩,平时客人也少,招呼不周,莫怪啊。”
林满慧与林景严也是过惯苦日子的人,忙笑着说:“我们不喝水,就说说话,周婶您别忙。”
林景严很认真地解释了一番,告诉周婶现在国家已经允许人们自主创业、自谋生路,只要雇佣人数不超过规定就不算资本主义。
周婶似信非信,瞅一眼外面,悄悄问:“真的吗?”
林满慧重重点头:“我家四哥在纱厂家属区开了一家如意米粉店,生意挺好的,是农场商务部颁发的经营许可证。所以你看……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周婶你别怕。”
徐春妮一听顿时舒了一口气,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这可,这可真是好事。”她站在一旁,抱着母亲的肩膀,“妈,我们以后可以放开胆子卖米粉了。”
林满慧道:“我们从萧老板那里进货,原本是一斤四毛钱,我们家卖汤粉勉强还能挣钱。但是他今天临时涨价,要一斤五毛……”
徐春妮一听就跳了起来,叉着腰大骂道:“真不要脸!姓萧的从我们家直接拿货,每斤只肯给三毛,卖给别人却敢开这样的价!”
林满慧一听,便知道母女俩是实在人,做生意不耍滑头。她用商量的口气道:“我们直接从你家进货,一斤四毛,怎么样?”
徐春妮眼睛一亮:“好!”
周婶却不肯:“以前萧老板只给三毛,哪能要你们四毛一斤,这样……一斤三毛五分钱吧,两家都不吃亏,好不好?”
这一回,轮到林景严眼睛一亮:“好!”他是个天生的生意人,一听到可以节约下来成本就兴奋莫名。
林满慧想了想,微笑道:“那这样,早上七点我四哥骑车过来取米粉,每天约定五十斤,按一斤三毛六分钱。超出五十斤的话,按四毛钱的价格买,怎么样?”
从来只听说薄利多销、没听说加量加价的,周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解地看着林满慧:“孩子,你这是什么道理?”
林满慧微笑着询问:“你们做一天,能够做出多少米粉?”
周婶道:“不歇气的话,头一天泡好早稻米,一大早磨成米浆,加淀粉和匀,刷油、烫粉皮、晾晒,一天能做五十到六十斤米粉。主要是手磨、烫皮子需要花功夫,我一个人做,忙不过来。”
林满慧道:“对呀,您做的米粉韧性好、口感滑嫩,只是数量上不去。如果超出五十斤,岂不是您得陪上睡觉、休息的时间?所以要加钱。”
徐春妮听到这里,心中欢喜,看林满慧的眼神里充满善念:“妹妹你是个好的,懂得体谅人。”她鄙视地扫了林景严一眼,补充一句,“你哥算盘太精,没有你好。”
林景严脸一红,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徐春妮对自己的印象变好。林满慧抿嘴而乐,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周婶一想到自己一天做五十斤米粉,就能得十八块,比以前卖给萧老板多赚了三块钱,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这个量大,价格又公道,以后我做的手工米粉只卖给你。”
两家说定,林满慧眼珠一转,瞟了林景严一眼,对周婶说:“你这米粉明天不会坏吧?现在有多少?”
周婶道:“现在天气冷,放一天肯定没问题。不过因为没有晒干,放久了口感会不好,我刚刚做了十斤。”
林满慧兴致勃勃撸起袖子:“周婶,我来帮你磨米浆,今天争取多做五十斤出来。”
林景严有点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小妹觉得好玩,便提醒道:“小妹,我们出来这么久了,怕是米粉店那边还得有人照看呢。”
林满慧浑不在意:“家里不是有二哥和三嫂在吗?他们帮忙就行了。我们俩抓紧时间帮忙做米粉,争取做出一百斤出来。一半我们带回去,另外一半啊,卖给萧老板。”
林景严疑惑地重复着:“卖给萧老板?”
“对啊,萧老板卖给我们是五毛,明天萧老板如果过来找周婶,那就卖到四毛一斤再给货。”
林景严一听,双手击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对啊,我们也坑一把萧德!”
周婶听他们解释了半天才明白,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林满慧道:“今天萧德临时加价,不诚信在前。若是不惩罚他一下,我浑身上下都不会舒服。你放心,明天你加到四毛,萧老板也得咬牙买,因为只有你这里有这么多新鲜米粉。再说了,他若不买,那就给我们,放心。”
徐春妮听完大起知己之感,重重在林满慧后背上拍了一记。
一股大力袭来,林满慧诧异地看了徐春妮一眼:这姑娘的力气真大!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经过异能强化,恐怕这一巴掌下去得背过气去。
徐春妮大声宣布:“我喜欢你!”却被周婶狠狠地拧了一把,教训她道:“你那力气有多大,自己心里没一点数?快点道歉。”
徐春妮有些忸怩地冲林满慧一咧嘴:“对不起,我没有拍疼你吧?”
林满慧摇了摇头,徐春妮天生力气大,难怪总是以母亲保护者自居。
徐春妮越看林满慧越喜欢,她是个性情中人,平时大大咧咧、正义感爆棚,难得遇着一个女孩,和她一样不惩治坏人浑身上下不舒服,立马引为知己。
她不敢再动手,便冲林满慧笑了笑,虽然刚才那一跤跌得脸上到处都是擦伤,却能看得出大眼俏鼻,模样挺俊。
“林满慧,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明天早上我在家等着,不给四毛一斤绝对不给那个黑心的萧老板。”
林景严一听也来了精神:“你们莫担心,我等下就去商务部,帮你们把手工作坊的经营许可证给办下来,这样谁来都不怕!”
周婶连连道谢,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这我可怎么谢谢你们才好呢?我家老徐走得早,家里就靠着春妮的工资、还有我私下里做米粉赚点钱。如果能够办下来经营许可证,我做买卖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徐春妮斜了林景严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哼哼。
兄妹俩吃过午饭就过来帮忙磨米浆。有了林满慧和林景严这两个劳动力,周婶的米粉制作速度快了许多。徐春妮下午上班去了,周婶一边烫米粉皮一边和林满慧聊天,双方渐渐熟悉起来。
周婶是农村人,没有什么文化,经人介绍嫁给酱油厂工人,生下春妮没两年,丈夫就因病去世。好在酱油厂还算通人情,把她安排在厂里上班,以前分配的老平房也没有收回。再加上邻居们关照,好歹把春妮拉扯长大。
春妮初中毕业便接了周婶的班,继续在酱油厂工作。她天生力气大,一人高的酱缸两只手抱得起来,能顶一个熟练技术工人,但是因为是临时工,没有编制,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二十块钱。母女俩还是得靠着周婶悄悄卖点米粉赔补家用。
听到这里,林景严十分懊恼。
临时工、没有编制、家中没有男人、贫穷……
早知道徐春妮母女过得这么艰难,他怎么也不会在周婶提出一斤三毛五分钱的时候,答应得那么爽快!
酱油厂的领导欺负母女俩没有背景,一直不肯给徐春妮转正,花小钱、买劳力,这不是和林场领导欺负二哥家中无人,六年都不肯给他转正是一样的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林景严揪着自己的头发,脸红得更厉害了。林满慧看了他一眼,催促道:“五哥,你还没使什么力气呢,就一脸通红,读大学把你读懒了吗?”
林景严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商量:“要不,我们还是一斤四毛钱买她家的米粉吧,她们母女俩好可怜。”
林满慧浅浅一笑:“她们虽然穷,但穷得有骨气呢,可不需要别人可怜、施舍。我们只是生意关系,莫带太多私人情感。将来如果做了朋友,大家一起努力挣钱,肯定不会让她们吃亏,是不是?”
林景严重重点头,忍不住拉了一下她的辫子:“小妹你真是越大越聪明,说话、做事大气又爽快,难怪徐春妮说喜欢你呢。”
林满慧抬手扯回辫子,嫌弃地看着他手上沾上的米浆:“唉呀,你把我的头发弄脏了,快干活,少啰嗦。”
周婶看着他们兄妹俩互动,笑道:“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林景严与林满慧同时发出一声“嘁——”谁和他(她)感情好?哼!
从下午到晚上,忙乎了六、七个小时,终于齐心协力烫完一百斤米粉皮,挂在细铁丝上晾晒,免得粘连。
林景严甩动着酸痛的胳膊,看着一张张软乎、晶莹的米粉皮,感叹道:“做点小生意也真是不容易啊,累死我了。”
周婶将先前晒好的米粉皮收好,称出五十斤,用袋子装好,交给林满慧:“这些你先拿回去,面上刷些油,锁住水份,不然明天早上会有点干。”
林满慧点头接过。
剩下的五十斤米粉,周婶准备晾一阵再收,等着明天卖给萧老板。
下班回来的徐春妮对林满慧点头道:“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绝对让他吃一回哑巴亏。”
晚上兄妹俩回家之前,林景严特地拐到萧家副食店门口,对萧德大声嘱咐:“订米粉五十斤,就要先前那种手工做的啊,价格就按你说的,五毛一斤,但是质量不能打折扣。”
萧德大喜,忙不叠地应了下来。反正周婶那边有货,有钱不赚,那不是傻吗?
作者有话说:
周末万字肥章奉上,各位小可爱记得看看我的预收,喜欢就收藏呀~
下一本先写《七零女配搞基建》,下下本《七零之我有读心术》。
◎最新评论:
【撒花花花】
【<img src="?var=20140327">我上不管天,下不管地,中间也不管空气,只管用地雷埋了你!】
【觉得徐春妮和四哥现在不太般配,文化层次、见识相差太大,如果在一起以后会有很多摩擦,最后可能会成为怨偶。】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撒花撒花花】
【看饿了……明明才吃过饭……】
【
【点赞赞赞赞】
【加油!】-
完-
◇ 第 52 章
◎还楚寒一个人情◎
第二天一大早, 萧老板便到周婶家进货。
因为手工制作的米粉一般都是头一天提前做好,保存时间不宜过长,所以他一早过来取。
一月里, 寒气重, 路面结了冰, 走起来脚下打滑,萧德一路咒骂着走进酱油厂的宿舍区。
“这什么破路!”
“还要我自己上门取货,真是受够了。”
“跟娘们做生意就是讨嫌,要不是米粉做得好, 哪个会找她?”
就这么喋喋不休地走到西北面的老破房子前, 萧德发现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大姑娘站在门前。
徐春妮清理过昨天的伤口,微黑的脸庞上有几处擦伤, 就像是精致瓷器被划破了几道,有一种缺憾美。
萧德看到徐春妮,心头一跳:“春妮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不是才六点半, 天还没大亮呢, 这个“女张飞”怎么就起来了?
徐春妮力气大、脾气大、嗓门大,萧德每次看到她就有些头皮发麻。先前他和周婶结账喜欢攒到月底,从来没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后来被徐春妮揍了几拳头,一条老命差点交代在这里,他才老实起来。
徐春妮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是我家,我什么时候起来要你管?”
萧德嘿嘿笑了笑:“我哪里敢管你,我就是聊个闲天。”看她这模样,似乎来者不善,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姑娘。
他抬头往屋里头张望了一下, 看到那张破旧的饭桌上摆着两个大袋子, 便一边从口袋里掏钱一边问:“米粉做好了?今天照样进五十斤, 这里是十五块钱……”
徐春妮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钱,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站在门口挡住萧德的视线:“这钱,不够!”
“不够?”萧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一斤三毛,五十斤就是十五块钱,将将好,哪里不够了?”
徐春妮冷冷一笑:“现在粮食都涨价了,我妈还得辛辛苦苦手工做,五十斤米粉做一整天,不要人工的吗?以前你说这是私下交易有风险,所以我们贱价给你,现在国家允许个体经营,当然要价格公道。”
萧德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徐春妮头脑如此清晰,竟然说得出来“国家允许个体经营”这么有政治见地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以前自己不就是欺负这两个女人什么都不懂,才能压榨她们的劳动力吗?现在徐春妮忽然觉醒,再也不好糊弄了。
萧德一咬牙,道:“要涨价,你早点说嘛。这样……今天先按原价拿货,中午我过来和你妈妈谈,商量新的价格,怎么样?”
徐春妮白了他一眼:“不行!就现在谈,今天按新价格拿货。”
萧德抬起左手腕看一眼手表,已经快七点了,距林景勇过来拿货的时间很近,再耽误下去怕搞丢了林景勇这个大主顾。昨天他弟弟过来已经说过准点过来,按照五毛一斤继续买。
一斤五毛,自己光是差价就能赚到两毛钱呢,一进一出,白赚十块!让点利出来给徐春妮,自己仍然有得赚,是不是?
他有些焦灼,声音也急促起来:“好好好,你先说,多少钱一斤?”
徐春妮慢条斯理的说:“一斤四毛。”
萧德一听就跳了起来:“不行!这个价格我根本赚不到钱。你这是要抢啊?”
徐春妮说:“为了做米粉,我们要浸泡、磨米浆、搅拌沉淀、烫皮子、晾晒,哪一个环节花的都是功夫。这么辛苦一整天一斤也只能赚两分钱,你倒好,三毛进、四毛出,什么都不做就赚一毛钱。这要是在运动期间,就能被拖出去批.斗,你知道不?这叫什么……”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林景严教的那些话,好像是“剥什么雪?”(注:剥削)
好在她有急智,大声道:“你这是剥我们老百姓的皮!”
萧德从周婶这里进货很私密,往常也只是几斤、十几斤的进,有多少人愿意买,他就进多少货,属于小打小闹,也是最近林景勇开店,需求量才大起来。他经历过那场运动,行事有些小心翼翼,将进货渠道瞒得死死的。
昨天市场管理科的人过来问,这才把他吓住,马上就把周婶丢出去甩了锅。静等了半天,没看到上面有人来副食店整顿,估摸着风声已过,这才小心翼翼过来进货。
徐春妮对他店里的价格那么清楚,显然是事先做过调查,会不会是市场管理科的人过来和她说的?如果市场管理科把他这种经商谋利的行为定义为“剥削”,那……
曾经的运动让这个小商人胆战心惊,听到徐春妮的话萧德便有些蔫了,就怕是万辉科长过来打过招呼。
“那,那也不能让我一分钱不赚嘛。涨五分钱,怎么样?”
徐春妮斜了他一眼:“不行!今天必须按照四毛一斤,明天的价格明天再说。你以前赚了我们那么多钱,这一次我没有声张、闹腾已经算给你面子了。五十斤,这么大的量,你肯定有大客户,如果我……”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萧德已经吓得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我的妈嘞~这小妞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如果她们跳过自己直接和林景勇对接,还有自己什么事?
算了算了,花钱保平安。
想到这里,萧德从怀里再掏出五块钱,连同先前的十五块钱一起递给徐春妮:“我的大小姐,你真是好厉害一张嘴,我怕了你。来来来,一斤四毛,一共二十块,大小姐你赶紧收好,五十斤米粉给我吧。”
徐春妮接过钱,笑嘻嘻跨过门槛,轻轻松松拎起早已准备好的五十斤米粉交给萧德。
看她拎得轻松,萧德接过时半边肩膀都垮了下来。五十斤,死沉死沉的,这小妞力气真大!
萧德咬牙扛在肩头,一步一步往回走,心里自我安慰着:好歹还能赚回来五块钱,划算!
他好不容易深一脚浅一脚把米粉扛回小店,开了门安心等着林景勇过来取货。可是一直等到太阳升起来也没有见到人影,这才有些发慌,赶紧把副食店交给邻居照看,自己跑去如意米粉店打听。
刚刚从农耕大道拐进二福路,靠近厂区大门就听到一阵热闹的声响。
“是楚队长来了,您请坐,请坐!”
“每人来一个大碗炒码米粉,加个荷包蛋。”
“好咧!”
“林老板客似云来,生意兴隆啊……”
萧德走进纱厂,一眼就瞧见左手边一栋小平房门前熙熙攘攘,堂屋四张小桌不够坐,有些人捧着米粉蹲在门口吃。
林景勇的米粉店生意竟然这么好!萧德砸吧着嘴,嘟囔了一句:“好家伙,难怪一斤米粉五毛都不讲价,肯定很赚钱。”
不对啊,今天他没有找自己拿米粉,怎么会有生意?莫非……萧德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加快脚步走过去。
“林老板,林景勇!”萧德叫了起来。
正在屋里吃饭的人同时抬起头,十几双眼睛盯住萧德。
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个个精干年轻,衣服后背和左胸都写着黄色大字:“军山农场运输队”,带着风霜之意,这群人的统一与团结让萧德心中一突,吞咽了一口口水,放低了声音。
“那个,请问,林老板在吗?”
林景严从后厨走出来,见到是萧德,笑道:“是萧老板?要吃米粉么?”
萧德见他装傻,急得脑门冒汗:“你不是说今天早上过来取米粉的吗?怎么不来了?”
林满慧走出来与林景严并肩而立,反问道:“萧老板昨天卖的米粉一斤五毛,我们买不起。”
萧德一听,脑子里轰地一响。
“可是,可是…昨天你们不是这么说的!你昨晚不是还和我定了五十斤?”
看到萧德一副震惊模样,林景严昨天在他那里受的一口闷气顿时烟消云散,嘻嘻一笑:“萧老板涨价在前,我们变卦在后,大哥莫怪二哥。从此以后我们都不跟你做生意了。”
五十斤!那么多米粉两天哪里卖得完?而且他是四毛钱进的货啊!完了完了,这次如果米粉店不接手,自己铁定要亏本……萧德一颗心都在滴血。
“姓林的!有道是和气生财,你今天如果不兑现承诺把米粉买回去,我就,我就……”
一句威胁还没有说出来,米粉店里一个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放下手中筷子,慢慢转过身来。
“就怎样?”楚寒双目微眯,声音清冷而低沉。
萧德像卡住脖子的鸡一样,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楚,楚队长——”
楚寒眉毛微皱,迅速从脑海搜寻出一缕记忆:“萧德?”眼前这个眼中满是恐惧的男人,曾经因为在黑市贩卖假货被群众举报,在自己手底下吃过亏,也难怪他害怕成这样。
萧德毕恭毕敬地站好,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您在这里吃米粉?那我不打扰了,您慢慢吃,慢慢吃……”
后背有冷汗涔涔而下,寒风似刀,刮在脸上生疼。如果早知道会在林景勇这家如意米粉店遇到楚寒,打死他也不敢过来闹这一场。
“等一下。”林景严叫住萧德。
萧德僵硬转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你有什么事?”
林景严前两天被大哥教训过,一肚子的正能量没地方宣泄,正想找个人教育教育,便对萧德说:“经商之道,诚信为本。莫把那些奸商的刁滑算计带进来,老老实实赚钱,勤劳致富,晓得不?这一次我就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萧德白花高价进了五十斤米粉,亏得心痛肝痛全身痛。再听林景严教训他,一张脸忽红忽白,恨不得跳起来啐他两口。
楚寒目光似电:“老五说得好,萧德你听清楚了吗?”
萧德点头哈腰:“是是是!诚信、诚信。以后一定诚信经商,好好做生意。”楚寒喊林景严老五?这么亲密的称呼一听就知道他们关系匪浅。
林满慧提高声音:“萧老板,浪费可耻啊。如果今天你的米粉卖不完,不妨送来给我们,不过价格么……就得麻烦你让点利出来了。”
灰溜溜回到副食店,看着眼前一大包新鲜米粉,萧德欲哭无泪,半晌抬手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我让你胡乱涨价!楚寒的人你也敢惹?蠢得死!”
林景严教训完萧德,自我感觉极为良好,凑到林满慧身边,得意洋洋地笑:“小妹,我看我今天表现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老师的模样?”
林满慧白了他一眼,水系异能流转,指尖冒出一滴水珠,轻轻一弹,水雾散开,罩在林景严脸上,凉气激得林景严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什么鬼!”
林满慧哈哈一笑:“现学现卖,还好意思臭美?”
楚寒抬眸正看到兄妹俩打闹,低沉一笑,笑声从胸膛深处慢慢漾开。
这一对兄妹,在他第一眼见到之时,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浓浓的兄妹之情。当初自己也是觉得这份情感如金子般珍贵,才动心收林景严当小弟,出手帮了他们一把。
没想到这一家人就像那疾风中挺立的劲草,再凛冽的雪霜都无法摧毁,春风一吹便茂盛起来,漫山遍野地绽放新绿。上大学、编书、加入萌芽计划、拿金奖,现在更有惊喜——
农场中学第一家拿到经营许可证的如意米粉店,竟是老四林景勇开的。
如此有魄力、敢闯敢干的一家人,未来一定非池中之物。
想到林满慧这小姑娘主动到革委会找自己,让他帮忙解决贺玲之时,提出可以卖他三个人情,楚寒轻声唤了句:“林满慧?”
林满慧听到楚寒叫她,忙甩下林景严,快步走到他面前:“楚队长,什么事?”
楚寒专注地看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个人情。”
林满慧心头一凛:来了!她的目光变得认真而谨慎:“请说。”
林景严蹭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头雾水地问:“什么人情?什么第一个?”
林满慧伸手推了他一把,眼睛一瞪:“别打岔,等下跟你说。”
楚寒看一眼店里的人,四周都是运输队的人,都在专注地吃米粉。林景勇做的米粉配料香、米粉滑、肉汤浓,煎得枯枯的荷包蛋浸润汤汁,再配上辣椒炒肉的浇头,简直是极致的美味。
他开门见山,毫不客气地索取林满慧的第一个人情。
“前年你拿下全国兰花展览会花艺组金奖、去年拿下叶艺组金奖,变异金边春兰的培育应该很有心得。能否送我一盆抽出花枝的兰花?我要送人。”
林满慧一听是这事,立马点头:“没问题。”
楚寒道:“你的兰花千金难求,我不会让你吃亏。这一次如果顺利办下《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我送你一成干股。”
林满慧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却被林景严一把捂住嘴。
林景严双目灼灼,闪着贼亮的光芒:“楚大哥,您这步子迈得真大呀。准备把运输队拉出来单干么?”
楚寒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林景严激动得在屋里转圈圈,半天才说:“好,好,好!商路通,什么生意都好做。楚大哥,祝你成功!”运输公司的一成干股!这可是一只会生金蛋的鸡,不要白不要啊。幸好自己拦得快,不然小妹开口拒绝,那多可惜。
楚寒看他这兴奋的模样,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随意收的小弟眼光精准,未来做生意绝对是一把好手。
楚寒抬起右手,轻轻搁在林景严肩头:“好好读书,毕业了我们一起干。”
那一双搁在肩头的手似乎带着巨大的力量,汇入林景严体内,这让他感觉自己站在高高山巅,俯看着大地。
他的脑海浮现出未来的画面。
军山农场是起点,这里物产丰富,品质优良,有稻米、蔬菜、甘蔗、大豆、糖、酱油、菜油、兰花、香精……
——通过运输公司送往全国各地。
——通过航运送往世界各地。
无数条射线,从军山农场辐射出去。
自己,是那个联系起点与终点的调度者。
楚寒,则是那个画出线条的人。
林景严重重点头:“好!”面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在眼角洇开,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
楚寒刚跑完长途回来,穿着深蓝色工装服,一身的柴油味,头发略长,遮住了眉毛,因为熬夜眼角浮着淡淡青色,多了一份与往日豪迈、强悍不同的忧郁气质。
他浅浅一笑,右手大拇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小小的米粉店空气里满满都是烟火气息,给他一种家的感觉。
终于回家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进入这个小小的如意米粉店之后,长途奔波的疲惫感忽然便涌了上来。
林满慧掀起东面的棉帘,走进自己居住的东厢房。屋角燃着炭炉,火苗正旺。门一开,一阵暖意扑面而来,炭火被陡然闯进的冷风激得明明灭灭地闪动。
西面墙边有一排刚打好的矮柜,柜子上面铺着一层浅蓝色带花边的桌布,看着淡雅别致。五盆金边变异春兰端端正正摆在柜子上,室内悠香浮动。
林满慧审视了一番桌上的春兰,随意选了一盆,木系异能自指尖涌出,绿色光点覆盖在叶片之间,不过数秒,一根花枝便自叶根冒出。
娇怯怯,粉嘟嘟,玲珑可爱。
楚寒要的,是一盆抽出花枝的春兰,现在这个状态正好。
正值冬日,花还没有盛开,但看这花苞粉黄,与中透金色叶艺相呼应,绝对又是精品。林满慧种花轻松,并不觉得珍贵,却不知对民间爱兰者而言,这样的精品兰花已经炒到了万元以上。
花叶双艺,真正的千金难求。
思索片刻,林满慧取出一个从实验室拿来的小玻璃瓶,指尖涌出木系异能水,瞬间便装满一瓶。封口之后,她将玻璃瓶装进口袋,抱起春兰便往外走。
棉布帘掀起,林满慧与春兰一起从屋里出来。春兰感受到室外的寒意,有些瑟缩。林满慧有些不舍地用异能安抚这个即将离她而去的小可爱,抬眸望向楚寒。
这盆枝叶柔美的兰花,宛如一位藏在深闺人不识的娇弱小美人。楚寒退后一步,怕自己身上的风霜惊扰了它。
林满慧将兰花送到楚寒面前:“呶,第一个人情。”
林满慧行事如此干净利落、半点不打折扣,楚寒愈发欣赏,搓了搓手,接过兰花:“好,多谢。”
林满慧从口袋里再取出那瓶只有五毫升的小小玻璃瓶交给他,嘱咐道:“春兰娇贵,三日之内不需要浇水,千万别冻到它。你把兰花送过去之后,把这个也给对方。这是我们农科所研制出来的浓缩兰花营养液,三日取一滴,稀释百倍,千万莫用多了。”
楚寒接过玻璃瓶,看着里面晶莹的绿色液体,郑重点头。他虽不懂兰花,却也看得出来这盆花娇弱而美丽,纤长的叶片、粉黄的花枝,如一名闺阁少女,需用心呵护。
林满慧看向兰花时那眼中眷恋令楚寒有点心虚,若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帮助过她,恐怕谁也没办法从她手中买走一盆精心养护的兰花吧?
楚寒抱着兰花,招呼兄弟们一起离开。临走之前,他对林景严说:“你站在门口,等下有人送东西过来。”
林景严应了,乖乖地站在门口。
一刻钟之后,两名运输队的年青人抬着一只宰杀好了的羊走过来。羊头已经斩下,内脏被去除,两扇羊肉血糊啦呲地看着有些吓人。
林景严却很兴奋,一点也不怕血水,兴奋地叫道:“楚队长大手笔!这么大一只羊!够吃一个月了。”
林景信和他合力抬起,兄弟俩快手快脚把这只羊送进厨房。
林满慧算是看出来了,楚寒不愿意欠人情。送兰花,是还人情,但自己顺手送了一小瓶浓缩营养液。他为了心理平衡,便派人送过来一只羊。
这个年代吃肉要凭票,家中人口虽然多,但定量一人一个月两斤猪肉,根本不够吃。鸡、鱼也只能是偶尔打打牙祭,不可能一次吃个够。
眼前这只整羊可有六、七十斤,涮羊肉、烤羊肉、小炒羊肉、红烧羊肉、羊肉饺子……真让人口水长流。
五毫升异能水,换一只羊,不亏。
作者有话说:
12点还有一更~
◎最新评论: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饿了】
【码字没动力?来瓶营养液!写文没灵感?来瓶营养液!营养液——对作者大大最深沉的爱~】-
完-
◇ 第 53 章
◎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六十几斤羊肉实在是多, 就算冬天气温低,肉类不容易坏,也不能久存。
如意米粉店换了汤头, 换成羊肉汤, 隔着十米远就能闻到那浓浓的香味, 引得食客们纷纷前来。
“林老板好大的手笔,竟然是羊肉汤?”
“米粉没有涨价,还是一毛二,太划算了。”
“大冬天的喝碗羊肉汤真享受, 如意米粉店实惠又美味, 以后得经常去捧场。”
“他们家的泡菜真是太好吃了!酸、辣、甜、脆,为了这碟子泡菜, 我都得吃一碗米粉。”
米粉店口碑越来越好,林景勇每天在厨房忙碌。虽然累,但看到钱匣子里越来越多的钞票, 心里却美滋滋的——难怪小妹说小店赚大钱咧。
正月十五一过, 林景严该返校读书了。
忙完早上八点前后最忙碌的时间段,林景严吃完一大碗羊肉大葱馅的饺子,放下筷子、一抹嘴,丢下一句:“我走了——”便跑得不见人影。
老三林景信摇了摇头:“老五还是这么野。”
老大林景智从隔壁走过来,看着林景严的背影,道:“老五这两天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名堂?”
林满慧趁机找大哥告状:“后天的火车,他还到处跑,真不像话。”
林景智点头道:“等他回来, 我教育他。马上就要开学, 得收收心。”
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 林景严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还没等兄弟们教育他,林景严先苦着脸揪住林景信的胳膊,眼眶一红:“哥,我失恋了……”
哦~豁~
这一下,就连林景勇都从屋里跑出来:“老五怎么了?哪个姑娘敢看不上你?”
林景严觉得丢脸,不肯说出对方是谁,只是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干嚎不掉泪:“我让她给我写信,她不肯。我还想表白,被她一拳头揍了,叫我闭嘴。”
林满慧一听,脑子里立刻冒出一张微黑的面庞,清朗的眉宇、直接的态度,那是酱油厂的徐春妮。
五哥竟然喜欢她?
林满慧没有吭声,垂下眼帘看着脚背。徐春妮不是个忸怩的人,她如此直白地拒绝,显然是真的不喜欢五哥,何必勉强。
失恋么,小事一桩,年少时哪个没有经历过。
其他几个哥哥听了,半点都没有同情,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老五竟然被人揍了?唉哟喂……”
林景严被大家气了个半死,刚才还郁闷的内心全被愤怒所填补,他跳起来,一把抓住林景信的胳膊,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林景信一个错步将他甩开,笑骂:“你是属狗的么?还咬人!”
林景严大叫:“同情心呢?你们的同情心呢,我失恋了,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有多么伤心!”
林满慧在一旁接了一句:“恋个屁,单相思吧?”
一句话宛如细针,瞬间戳破了林景严越来越膨胀的自信心。
自从考上大学,林景严的人生顺风顺水,似乎一切障碍都能轻易越过、所有目标都能轻易实现。他长相俊秀、口齿伶俐、成绩优异、尤其是从厉浩那里学来的一口标准M式英语,令他成为全校最受欢迎的男生之一。
林景严以为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能够得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竟然会被拒绝。
他抬起头,目光略显呆滞:“小妹,你……”
林满慧毫不客气地说:“闹什么闹?你这不叫失恋,只是你喜欢人家,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五哥现在越来越骄傲了,得拍打一下。
林景勇看到老五可怜巴巴的眼神,有些不忍心,觉得小妹的话太过尖锐,忙走过来打圆场:“老五你吃了饭没?先填饱肚子就不会难过了。”
林景信却似乎不认识小妹一般,盯着她的脸庞,小心翼翼地问:“小妹,你才高一,是不是懂得太多了点?”
林满慧面色淡然,摆了摆手:“二哥你放心,我保证不在读书期间谈恋爱。”
一般女孩子说起恋爱、情感,都会满面飞霞,羞涩不已,林满慧却浑不在意,坦然而大方,这让林家几个哥哥同时紧张起来,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景勇冲林景信呶了呶嘴,比了个嘴型:大嫂。
林景信轻轻点了点头,这种女孩子的情感问题,还是交给大嫂来吧。不开窍吧,哥哥们担心;太通透吧,哥哥们更担心。
小妹马上满十五岁,是个大姑娘了,就怕有不开眼的小子过来撩拨。可是,又担心她把所有桃花一刀斩了,将来嫁不出去。
林景严失恋一事,仿佛蜻蜓点水,只在林家泛起细微的波纹,却在少年心上划下一道浅浅的伤疤。
他第一次明白:有些事,强求不得。哪怕他通过考上大学、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也一样没办法得到所有想得到的东西。
尤其是感情。
两天之后,家里人送林景严到农场汽车站。上车之前,林景严有些不舍地拉了拉林满慧的长辫子:“放心吧,小妹。”
——我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好好学、将来赚大钱,送你一屋子新衣服!
林满慧眼眸间似有星光闪耀:“好!”
——我替你先铺个路、多攒点钱,将来随便你做什么生意。书里你受了无数苦难,出狱之后依然能够挑起林家的大梁。这一回,一定会走得更远。
从小一起长大、情感甚笃的两兄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过了两天,林景信、唐明艳离开农场回省城读大学,家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林满慧开学,进入高一下学期,再加上第三届全国兰花展览会召开在即,一下子就忙碌起来,根本没有时间帮林景勇打理米粉店的事。
林景勇又要煮粉、又要招待客人、收钱,分身乏术。
一上午下来,关店之后林景勇对林满慧叫苦:“小妹,过来吃粉的人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林满慧点头道:“请人。”
林景勇是个持家人,精打细算惯了,哪里舍得花钱请人?弟弟、妹妹们帮忙既放心,又不要一分钱。请个人来,要付工资不说,还担心对方品性不好。毕竟收钱、找钱,都与钱打交道呢。
林景勇犹豫不决,在那里算帐:“你看啊,我一天至少要卖三百碗米粉,粗粗算下来,一碗米粉赚2分钱吧,一天就是6块钱。这6块钱里,包括了门面、人工、你种的蔬菜、养的鸡蛋,我分你1块钱……”
林满慧摆了摆手:“哥,你就用这一块钱雇个帮忙的人吧。你提前把汤煮好,每一碗提前放好调料,下米粉、加汤、切小葱香菜的活交给帮忙的人,你只要招待客人、收钱就行。”
林景勇一听,如醍醐灌顶,一击掌,欢喜大叫:“好主意!”
只要对方不沾钱,只负责煮米粉,教他控制好火候时间,不就行了?只要求请来的人心细、肯吃苦就行,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学历。这样的人,好找。
兄妹们俩商量好之后,便准备务色人选。
还没来得及张贴招工告示,就被前来送米粉的徐春妮看到,她咧嘴一乐,将米粉放进厨房之后对林满慧说:“还请什么别人,我来干这活儿。”
林满慧一听大喜。
徐春妮力气大、肯吃苦,性格直爽,行事利索,一块钱半天请她帮忙,物超所值!
“好,春妮姐,你要是过来帮忙,那我就放心了。只是……你在酱油厂的工作还要不要?”
徐春妮气愤地啐了一口:“一个月二十块钱的临时工工资,干了五年都不让我转正,我还干个屁!你们现在要请人,正好。我明天就辞职,上午帮你们煮米粉,回家之后帮我妈磨米浆、卖米粉,赚得还多些。”
林满慧道:“既然是春妮姐过来帮忙,那就一个月三十块钱工资,星期天休息,好不好?”
徐春妮问:“星期天店里也休息吗?”
林满慧摇头:“不休息。不过星期天我和大嫂都可以帮忙,正好腾你休息一天。”
徐春妮挥了挥手:“那我也不休息,满慧你念书也累咧,星期天和同学出去玩呗,煮什么米粉。我有的是力气,煮个米粉又不累,一个月三十块钱做这么轻松的活,可不能再占你便宜。”
林景勇平时与徐春妮的接触仅限于她送米粉、他收米粉,印象并不深刻。今天多听她说了几句话,才发现她热情善良、不占人小便宜,是个好姑娘。
他脸皮薄,不敢正眼看人家大姑娘,只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好,那你明天七点就过来上班吧。七点到十点,到点你就走。”
徐春妮大大咧咧地拍了林满慧肩膀一下:“好!”说罢,接过林满慧递过来的米粉钱,哼着歌高高兴兴地走了。
仔细听她唱的歌,旋律欢乐、节奏明快,原来是电影《甜蜜的事业》中的主题曲《我们的生活比蜜甜》。农场电影院最近刚刚放映这部电影,这首歌一下子就在年青人中流行下来。
“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罗喂
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飞满天罗喂
工业农业手挽手齐向前罗哟
我们的明天我们的明天比呀比蜜甜罗”
徐春妮的歌声宛转优美,感染力很强,林景勇听着心里暖洋洋的,嘴角微微上扬,腰杆也不知不觉地挺直了些。
——是啊,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赚到钱,我们的生活比蜜甜咧。
如意米粉店有了徐春妮的加入,如虎添翼。
林景勇是个相对内向的人,性格柔和、绵软。徐春妮自小以母亲的保护者自居,性格阳光豪爽,大大咧咧。她一来,林满慧感觉家中变得热闹起来。
米粉店的厨房里时不时传来欢快的歌声、笑声,只要林满慧一进屋,就能听到徐春妮开心的声音。
“满慧快来,今天我捡了二十个鸡蛋!”
“满慧,小葱只剩下半畦,你赶紧补种点。”
“满慧,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米粉吃吧?”
一来二去,林家兄妹都喜欢上了这个俏丽勤快、活泼开朗的徐春妮。
四月的一天,阳光明媚,春燕在梁下呢喃,筑起新巢。
林满慧中午放学回家,还没走进纱厂就听到一阵喧哗。看到自家屋门前聚拢了一堆人,忙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好!干得漂亮——”
一道身影从空中划过,“扑通!”一声正摔在林满慧脚边。
低头一看,噫?竟然是个熟人。
身形高瘦、獐头鼠目、眼神过于灵活,却是曾经与林景严在菜场抢银元的魏向红。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唉哟、唉哟”地哼哼,一边揉着后腰。
“臭娘们,你莫狗眼看人低!老子今天就是来吃碗米粉,你凭什么打人?!”
徐春妮叉着小腰,一脸怒容:“你欺负林老板说话不利索,拿张破十块钱过来恶心人,还要不要脸?甩你出门那还是轻的,信不信我把你两拳头打吐血!”
魏向红就是农场的一个小混混,运动期间偷偷在黑市里捞了点钱。自从允许老百姓做点小生意,他再钻不到空子,到处游手好闲。
看到如意米粉店生意兴隆,他便动起了歪脑筋。四处张望,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煽动正在吃米粉的食客们:“大家快来看啊,这小娘们只不过是米粉店雇来的下人,竟然敢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如意米粉店……店大欺客啊……”
后面的话,被徐春妮两拳头打断。
“嘭!嘭!”伴随着拳头击打肢体的声响,魏向红一边躲闪一边狂喊乱叫起来。
“打人呐~打人呐~如意米粉店打人了——”
林满慧对这个魏向红记忆深刻,他曾经为了抢银元,把林景严揍得鼻青脸肿。当时风声紧,林满慧为了改变五哥的命运,只有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此刻送上门的一盘菜,岂有不一口吃下的道理?
林满慧跨上一步,一把揪住魏向红的胳膊:“来,被女人打多光荣啊,我帮你报警!”
魏向红一听报警二字,吓得脸色一白,面色僵硬:“报,报什么警?我,我就是讨个说法。”
林满慧一脸的讥讽:“魏向红,你在黑市混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长进。现在国家让大家做生意了,不抓住机会发大财,来我家米粉店闹什么?”
魏向红没想到林满慧对自己的底细这么清楚,心虚地左边瞄瞄、右边看看,支支吾吾:“发,发什么大财?我没闹哇。”
旁边的围观者一听林满慧的话,都鼓噪起来。
“我说这人是谁,原来是黑市那个老魏!”
“当时革委会的人没把他抓走已经是侥幸,现在跳出来做什么?”
“狗改不了吃屎呗,以前赚钱太容易,哪里肯老老实实做事。肯定是眼红如意米粉店生意好,想动歪脑筋。”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魏向红眼见得无人帮忙,暗暗后悔今天只身前来。不是说林景勇是个说话都说不利索的纸老虎吗,从哪里冒出个力气这么大的死娘们?
徐春妮见到林满慧,立马有了底气,大声向她告状:“满慧你来得正好。这个死竹竿拿了张十块钱过来吃米粉,非逼着你哥找零钱。你哥找钱的速度稍微慢一点他就鬼叫乱喊,把你哥急得冒汗,他却在一旁冷嘲热讽。”
冷嘲热讽些什么呢?林满慧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结巴子说话说不清,找钱算账也不行嘛。”
“就你这样的男人,还想做生意?不如趁早关门回家抱孩子去吧~”
没想到的是,徐春妮竟然如此有正义感,直接挡在林景勇身前,替他出头。
林满慧看着徐春妮,眼中有了一丝温暖的笑意:“春妮姐,干得漂亮!这样过来捣乱的混混,直接甩出门去。如果再闹,就让派出所的齐所长过来抓人。”
她斜了魏向红一眼,眼中闪着寒芒,带着浓浓的不屑:“这人在黑市人称老魏,投机倒把、贩卖文物,不是什么好东西,打了也是白打,他见到公安像见了耗子一样。”
魏向红听到林满慧这么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哪里还敢继续闹事,转身就跑。
林景勇恰在此时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抓着一把零钱:“喂,你,你的钱——”
魏向红听到这个声音跑得更快,虽然有些一瘸一拐,却速度奇快,引来旁观者哈哈大笑。
“好家伙,飞毛腿啊。”
“狗东西!这恐怕就是他在黑市没有被抓的秘诀?”
“活该,让他闹事。林老板你只管把钱收着,我们作证,是他老魏不要嘀。”
“哈哈哈哈……”
林景勇刚才在屋里找零钱,他算数慢,一时半会没找开,旁边再被人一催一骂,急得面红耳赤的。
等他这一抬头,却发现魏向红跑得不见人影。
林满慧看四哥额头真的冒出细密的汗珠子,心中一疼,温柔地安慰道:“哥,你别急。魏向红不敢再来的,安心把钱收下吧。当年他抢了五哥一个银元,这十块钱就先算是利息吧。”
林景勇听得有点迷糊:“什,什么银元?”
等林满慧解释清楚,林景勇这才明白过来,咬牙将钱收进口袋,骂了一句:“真是个狗东西!敢打我家老五,下次等我见到,先打他一顿解解气。”
徐春妮双手交叉转了转手腕:“我已经帮你揍过他了。”
林景勇转过脸,目光与她相对。徐春妮的眼中闪着孩童般的雀跃,似乎在等待他的表扬与赞美。
似乎有什么击中了他的内心,她眼中那一抹天真的亮光让他感动而温暖。
从小到大,因为自己外貌与内在的错位与矛盾,林景勇很困扰。
他名字里有一个“勇”字,人也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让人不敢接近。人人都认为他是个强壮的、遇到危险与困难勇往直前、为弱者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偏偏,他口吃、内向,他并不勇敢。
他不聪明、不伶俐、不会读书,他只会做饭、做家务,他细心周到地照顾着家人,他只想埋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看着像只老虎,内心却是只温柔的小猫。
第一次,有个看着柔弱的姑娘站出来护着他这么一个大男人。林景勇感觉喉咙干涩,眼睛有些发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啊。
徐春妮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林景勇的肯定,爽朗一笑,得意洋洋地说:“林老板,我打架很厉害的,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我帮你!”
林景勇目光深沉,认真地看着她:“好。”
林满慧在一旁看着,感觉空气里有甜蜜的气息在发散,月老将红线牢牢拴在这两人的手腕之上。
四哥的缘分,到了。
作者有话说:
老五的第一朵桃花,开到了别人家~
【注】
《甜蜜的事业》是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制、谢添执导的喜剧影片,由马琳、凌元、李秀明、李连生主演,于1979年上映。该片讲述了农村妇女唐二婶在田大妈的帮助下,摒弃落后的传统观念,树立计划生育、男女平等的社会主义新风尚的故事。
◎最新评论:
【还好没表白出来,不然多尴尬啊】
【好看,加油】
【按爪】
【哈哈哈哈,心仪的对象变成嫂子,等老五回来不得别扭死】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花】
【爪爪~(≧▽≦)/~】
【心上人变嫂子了】
【开在老林家就行啊!嘿嘿!】
【手动星星眼。多给你浇浇水,还请茁壮成长啊,小树苗。】
【<img src="">"林景严"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林景勇】
【老四和春妮挺般配的,老五不适合。】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
【春妮适合老四。老四内向,春妮外向。挺互补的。】
【春妮是個母獅子】-
完-
◇ 第 54 章
◎水系异能晋级了◎
1979年8月, 林景严放暑假回家,一到家便发现了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徐春妮和林景勇谈恋爱了!
他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徐春妮, 对自己半点不动心, 非打即骂, 可她面对四哥却温柔似水、热情如火。
徐春妮和林景勇亲亲密密在厨房里煮米粉,和和气气在屋里算账,做什么事都腻歪在一起,眼神缠绵, 刺痛了林景严的心。
他一把将林满慧扯到一旁, 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也跟我通个气?”
林满慧装糊涂:“通什么气?”
林景严烦躁地一跺脚:“四哥和徐春妮谈恋爱, 你怎么不写信告诉我?”
林满慧“哦”了一声,“也是才谈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林景严打量着他俩亲密的模样, 不相信林满慧的话:“不可能!他俩这状态一看就是谈了两三个月, 恨不得马上要结婚了。小妹,你竟然骗我……”
越想越难过,林景严忽然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拎起碗柜里的一瓶二锅头便往南边采菱湖而去。
唉哟,长出息了,还想借酒浇愁?
林满慧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没奈何只得跟在他身后,两个默然无语,慢慢朝南而去。
正是暑热天, 虽近黄昏, 太阳落了山, 但地面依然散着热气。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个多小时,林景严后背汗湿了。
林满慧现在水系异能的修炼渐渐提上日程,右手轻扬,指尖散出一道水雾,周身凉爽。至于五哥……他这么喜欢自虐,那就由他去吧。
采菱湖,湖面浩瀚,湖水荡漾。黄昏的霞光映照在湖面之上,半边碧绿半边橙红,美如仙境。
湖边草木繁茂,林景严随意找了块草地,抱膝坐了下来,酒瓶子放在一旁,盯着湖水发呆。
一股清凉的风吹过,湖面泛起细密的波纹,看着这渐渐扩散向外的波纹,一颗心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感受到小妹在身后慢慢坐下,林景严慢慢诉说着自己在大学期间对徐春妮的思念。
校园里也有女生向他表白,个个都是天之娇子,偏偏他心里只有徐春妮。
——处处保护母亲、敢于与恶人做斗争的徐春妮。
——大大咧咧、浑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徐春妮。
——虽然只有初中毕业,却自信心爆棚的徐春妮。
她虽然没有读大学、虽然家境贫寒、虽然从小失去父亲,但她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她嫉恶如仇、从不占人便宜、善良大方……
心动始于初相见,分离更加深了这一份思念。
“她,她看不上我,怎么就看上了四哥?”林景严艰难地说了这一句话。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去会被小妹骂,但他依然说了出来。
果然,林满慧冷笑了一声。
林景严转过头看向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妹,表情略显僵硬:“小妹,我知道四哥很好,可是……难道我就差了吗?”
林满慧毫不客气地问:“五哥,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够考上大学就高人一等?”
林景严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有沉默以对。
林满慧却不肯给他逃避的机会:“喜欢一个人,难道是因为他比别人强、她比别人好吗?你考上了大学,四哥只是初中毕业,所以徐春妮就应该喜欢你?”
林景严被她激得差点跳了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
林满慧斜了他一眼:“你莫跟我急,我是关心你,才一直跟着你呢。若是外人,你看我管不管。”
林景严完全没有了脾气,蔫头巴脑地嘟囔:“我晓得好歹咧。”
林满慧看他情感宣泄也差不多到位,这才坐到他身边,肩膀挨着肩膀,看着湖水慢悠悠地说话。
“哥,咱们小时候家里是谁做饭?”
“四哥啊,他八、九岁的时候就站在小板凳上炒菜了。”
“是谁给我们洗衣服?是谁为我们买鞋袜?”
林景严垂下眼帘看着被踩得弯下腰野草在挪开鞋底之后一点点慢慢冒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四哥。”
林满慧道:“如果没有四哥,我们俩没办法安心读书,还长这么高、这么好,是不是?”
林景严耷拉着脑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林满慧放软和了态度,声音温柔起来:“哥,你通过努力考上大学,我也加入萌芽计划、拿过国家金奖,只要我们继续努力,一定能有大成就。
但是咱们再有出息,也不能忘本咧。爸妈离开的时候,你四岁,我还是个奶娃娃。四哥就像是妈妈一样,做饭、洗衣、补书包、买课本、纸笔。四哥有一颗慈爱的心,他应该得到最好的,是不是?”
林景严听到这里,感觉脸有些发烧,内心羞愧难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满慧转身从草丛里揪起一截芦根,将雪白的根芽塞进林景严的嘴里。
林景严叼着这芦根,牙齿轻轻一咬,一股草木清香在嘴里扩散开来,淡淡的甜味萦绕在舌尖。他轻轻一笑:“小妹,你还是喜欢吃这个啊。”
林满慧嘴里也叼着芦根,笑着说:“山上、水边,咱们农场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你忘记我们小时候满山找刺莓、糖罐罐、毛粟子了?”
回忆往事,总觉得甜蜜无比,林景严刚才还要死要活,恨不得借酒浇愁,现在却欢腾起来:“记得,小军山上有个向阳的山坡,长满了刺莓,一到五月全红了,吃都吃不过来。”
两人聊了一会闲天,晚霞渐渐暗了下去,湖边一阵清凉。
林满慧转头看向林景严,水波映在眼眸之间,仿佛看进他的内心。
“五哥,你别看我没有谈过恋爱,其实我什么都懂。你和春妮姐呀,不合适。”
林景严有点不服气:“哪里不合适了?”
“你心野、性子跳脱,你的世界很大。春妮姐从小没有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初中毕业之后在酱油厂工作,她的世界很小。”
林景严若有所思。
“春妮姐和四哥就是天生一对,你没有看出来吗?”
林景严转过脸,不肯看她。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们家四哥,他看着凶,其实最心软,小时候家里养的小鸡崽死了他还哭了呢。一脸胡子的大男人对着只死鸡崽抹眼泪,你见过几个?”
听到这里,林景严实在绷不住,扑哧一笑:“这事儿我记得。”当时自己还笑话了四哥半天,不过家里后来真没有再养过鸡,直到林满慧说她要养。
“那你知道不知道春妮姐的性格?她自小被母亲娇宠着长大,周婶年少丧夫,对春妮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只是孤独寡母总少不了被人欺负,所以春妮姐在家里充当是男人的角色。”
林景严点头道:“是啊,徐春妮力气大,撸起袖子揍人的模样的确像个男人。”
林满慧微笑道:“春妮姐的内心住着一个男人,想要保护弱小;四哥的内心住着一个女人,想要照顾家人。这两个人互补,天生一对。春妮姐喜欢我们四哥,店里来了恶客,都是春妮姐出手教训呢。”
听到这里,林景严终于释然。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荡漾的湖水,自己为徐春妮蓦然心动,就如这湖水一般荡漾。可是那不过是一阵风吹过……
风停、水静。
“性格互补,天生一对。徐春妮保护四哥,四哥照顾徐春妮,若是能够这样过一生,真是我们四哥的造化,幸福呢。”
林景严缓慢起身,弯腰捡起一块土疙瘩,一抡臂,扔进采菱湖中。
“咚!”地一声闷响。
林景严对着湖水大喊:“徐春妮,林景勇,你们一定要幸福啊——”年青的声音里透着丝淡淡的忧伤。
就这样吧,徐春妮虽好,却不属于他。
他的人生还很长,未来还将遇到很多的人,或许……还有另一个好女孩在等着他,对不对?
湖面宽广,湖水微波,岸芷汀兰,郁郁葱葱。采菱湖的美景让林景严的心胸随之开阔,他双手一搭,在嘴前围成一个小喇叭。
“林景严,你要加油啊——”
成人之美,也是一种爱。
林满慧看着眼前这个努力解开心结的五哥,有一份深深的感动在胸中激荡,内心平静而空灵。
湖水荡漾,涤荡心灵。
林满慧抱膝安静坐着,水汽蒸腾,蓝色的小光点蜂拥而至。
浓郁的水之能量带来一阵清凉之感,
水系异能像调皮的小精灵一般,慢慢自林满慧的肌肤渗透进来,缓缓扩充着经络。
哔啵、哔啵……
水系异能,晋级了。
林满慧抿唇一笑,脸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中阶水系异能,净化。
不仅能够让自己肌肤莹润细腻、毫无瑕疵,还能让食用水源口感更为纯净。迈过这个门槛,对水元素的控制更为精准。
林满慧尝试着逆转水系异能,看着脚边小草叶片中的水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腾,渐渐枯萎……
她心中一惊,这样的操作有违天和,尽量不要使用。至于净化,对人体有益,倒是好事。
林景严拎着酒瓶子与林满慧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家,林景勇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地张望,见到他俩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老五刚回来就和小妹到处疯,不饿么?快来吃饭。”
林景严看着眼前这个习惯将家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四哥,刚才一刹那间的不服气早已烟消云散,微笑道:“饿了饿了,我在学校就想念四哥做的菜。”
林景勇笑眯眯地端出准备好的饭菜——红烧肉、清炒菠菜、小葱煎鸡蛋,再加上泡萝卜、腐乳,下饭又营养。
晚饭只有三兄弟一起吃,林景严就着香喷喷的大米饭一口气吃了三碗,满足地摸着滚圆的肚皮,感叹道:“四哥,你做菜是真的好吃,难怪米粉店生意这么好。”
林景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大家帮忙,小妹种菜养鸡、春妮招呼客人,大嫂邻居帮着收拾……”
听到春妮二字,林景严心中一酸,低下头半天没有说话。
林满慧知道他情伤虽浅,却也需要时间方能愈合,便笑着嘱咐了一句:“四哥,天气热了,米粉的新鲜程度要求更高,你和周婶商量着每天做多少,千万别浪费啊。”
说到米粉店的事情,林景勇马上来了精神:“放心吧,这种手工制作的米粉口感更为滑嫩,可是保鲜麻烦,我们每天只做五十斤,卖完就用面条代替。”
我们。
这个字眼再次让林景严呼吸一滞,他清咳一声,强笑道:“好,这样就好。”
林景勇现在爱情事业双丰收,正是满心欢喜之时,看弟弟、妹妹更觉得可爱漂亮,笑眯眯地看着林景严:“老五,你在大学读书辛苦不辛苦?我看你瘦了点、白了点,是不是学习太累?回家来就好好休息,米粉店也不用你帮忙,有春妮就够了。”
林满慧有些担忧地看了林景严一眼。
一回生、两回熟,林景严被刺激到第三回之后渐渐没了感觉,苦笑道:“好,那我看楚队长那里有没有车队跟,如果有,我就跟着走走,长长见识。”
林景勇在老五、老六面前完全是一副慈母心肠,点头道:“你将来是要做大生意的人,现在多走动一下肯定好。”
过了两日,正在大三暑期的林景信回来了,还带回来曾经在信中提到的女友,邵小珊。
邵小珊是省城人,身材高挑,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卡其裤、运动鞋,眉宇间一抹英武之气,颇有几分飒爽之姿。
这样的邵小珊,与曾经林景信看上的贺玲,完全是两种类型。
林景信与邵小珊是同学,邵小珊是省城人,父亲是公安系统的老领导,家境良好。邵小珊喜欢林景信身上的坚韧与谦和,林景信欣赏她身上的正义感与豪爽。
虽说父母在省城工作,邵小珊却被父亲教育得很好,半点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很尊重人。看到林景信家里兴旺团结的模样,她这才放下心来。
穷一点,没关系;从小地方出来,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仁爱、上进之心。看林景信与兄弟姐妹和谐相处,就能知道他是个善良谦让的人。
这一天下午,午休之后暑热难消,林景信索性骑着自行车,带着邵小珊在农场四处走动,介绍着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不知不觉来到旧时居住了十几年的三分场连脊房。
两人停下自行车,坐在那棵大银杏树下歇凉。
“林景信……”一个怯怯的声音。
林景信抬头一看,是以前的邻居、西头范家大姐、范志英。她穿一件天蓝色的工作服,左胸之上印着“军山棉纱厂”字样。
纱厂工作三班倒睡眠时间不固定,尤其是凌晨到早上八点那个夜班,整宿不能睡觉,还是比较辛苦,范志英的圆脸现出几分憔悴,黑眼圈很重。
林景信收住了脸上的笑:“你好。”
范志英双手拧着衣角,神情羞涩:“你,你现在大学还好吗?什么时候毕业回来工作?”
林景信双手背在身后,面色淡淡的:“还好。”
林景信平日里待人以诚,见谁都是客客气气,却独独对范志英不假辞色,这让邵小珊心里泛起了嘀咕。
自从林景信上了大学,范志英再难见到他。陡然见到,原本很是惊喜,等到打过招呼却发现他身边站着个打扮洋气、长相漂亮的大姑娘,心中妒意渐浓,坚持继续问:“你什么时候毕业回来工作?”
林景信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和你,有关吗?”说罢,站起身推起自行车招呼邵小珊往家走。
范志英突然鼓足勇气,挡在自行车面前,大声道:“林景信,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邵小珊是个爽快人,最讨厌这藏头露尾的话,当时便站定,拉了一把林景信,很认真地说道:“你跟她把话说清楚,别搞得不清不楚的,平白让我误会。”她的目光坚定清明,这让林景信停下脚步,抬眸面对范志英。
“生气,生什么气?”三年的大学时光给了林景信足够的底气,不再是以前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自卑青年。
范志英没想到他会反问,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林景信的声音里满是不屑:“因为你高中给我写情书生气?还是因为被我拒绝反而倒把一耙生气?或者……因为我父母去世之后你立马拉下脸跟我们家划清界限而生气?”
范志英一张脸胀得通红,红得要滴出血来。
“我,我那个时候还小,不懂事。后来不是跟你道歉了吗?为什么你还是要这样不依不饶?”
林景信面带寒霜,冷冷道:“年少,不是做错事的借口。伤害过别人,也不是你道一句歉就能抹平。念在我们曾经同窗,看你是个女孩,所以你做过的那些事,我并从来没有跟弟弟妹妹们提起,也没打算找你讨回公道。只希望你也知趣一点,继续老死不相往来就好。”
范志英没有想到几年不见,林景信变得这么犀利。他以前不是最老实本分,被贺玲骗得滴溜溜地转吗?
范志英的父亲是纱厂的老职工,林景信的父亲是纱厂书记。那个时候的林景信父母皆在,成绩优异,令人仰望。她芳心暗许,高一时偷偷写了封情书却被他拒绝,她觉得自尊心受损,便在班上哭哭啼啼地让人误会是林景信暗恋她。
林景信心善,没有辩解,但自此却背上了一个暗恋范志英、纠缠不休的名声。
后来,林景信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只得辍学去林场当临时工养家糊口。再后来搬到三分场的连脊房居住,与范志英成了邻居。
一开始范志英因为喜欢林景信,还关照过林家老三、老四、老五。可是后来她顶职进纱厂上班,第二次向林景信表白被拒之后,就再不肯伸手帮忙。
在他们兄妹与叔叔一家因为虐待小妹一事决裂之时,她还落井下石说过几句难听的话,彻底与林景信划清界限。
再后来,林景信看上贺玲,在林场值班很少回家,两人更难见面。即使见到,范志英也一副怨妇的嘴脸,看得林景信头皮发麻。
现在林家兄妹过得越来越好,她怎么还有脸蹭过来呢?林景信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因此每次遇到她过来拉家常、扯往事都会冷淡以对。
范志英有苦难言。
她喜欢林景信,从小到大都喜欢。她是家中老大,又是女孩,林景信就像是她的哥哥一样,温柔而关爱。第一次表白被拒,她的自尊心受挫,但林景信依然没有戳穿她,任由她对外宣扬是林景信暗恋她。
后来两家情况发生变化,林家兄妹潦倒沦落,她再一次表白,原以为雪中送炭他一定会接受,哪知道依然被拒。
更可恨的是,他还看上个妖里妖气的贺知青,这不是打她的脸吗?她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哪里不比贺玲强?
等到好不容易贺玲这朵烂桃花被斩,林景信却上了大学,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再也追赶不上他的脚步,不管她明示还是暗示,林景信都冷淡得要命。就连弟弟范志杰都讽刺她:人家以前落魄都没看上你,现在当了大学生,哪里还看得上你?别在那里白日做梦了!
范志英只得委委屈屈地将这份心思压下,老老实实上班。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范志英悲伤地发现,单位同事、父母介绍的对象她一个都看不上,谁也比不上林景信。
偶尔遇到一两个比林景信条件好的,人家又看不上相貌普通、性格沉郁的范志英。
一来二去的,范志英到了二十八岁,依然单身一人,成了纱厂工会主席、三姑六婆们关注的对象。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范你该成家了。”
“你看你那些同学,小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再不结婚就要年过三十,成老姑娘了。”
“小范啊,找对象还是得实在一点,你长相一般、性格一般,就是干活麻利点,哪里能要求对方长得好、性格好、学历好?”
“志英啊,你可不能眼光太挑剔,差不多就得了啊。你看你大姨介绍的这个,老婆死了一年,有两个孩子,你过去直接就能当妈,多好。”
一句一句,如钢针刺在心上,范志英简直要崩溃了。
她恨自己对林景信念念不忘,处处拿他和别的男人比;恨林景信的存在提升了自己的恋爱标准;更恨他为什么对贺玲那个不要脸知青巴心巴肝,却对自己不理不睬。
这一回遇到林景信,他的新对象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比贺玲强了百倍千倍。嫉妒之火熊熊燃烧,范志英感觉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恐怕会疯掉。
她直勾勾地盯着林景信,眼神有些瘆人:“林景信,我俩青梅竹马,哪怕曾经因为情书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但那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时冲动罢了,何必一直耿耿于怀?你对贺玲知青那么好,又是借钱、又是干活,最后被她骗得那么惨,也没见你说过她半句坏话,现在为什么对我却这么不客气?”
范志英的目光从林景信身上挪到邵小珊脸上,再回到林景信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难道,我骗过你的钱?骗过你的心?你对我不假辞色,为什么提起贺玲却一脸的忧伤?莫非你的心里一直只有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么?”
邵小珊脸上没有表情。
范志英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点也不难过,难怪她一点也不在乎林景信的过去吗?任何一个女人,如果知道自己的恋人曾经爱上别的女人,应该都会生气的吧?
范志英继续说:“林景信,我们俩从小就在一起玩,后来又一起读书,我还帮你带过弟弟妹妹,难道就一点旧感情都没有吗?我心里有你,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
林景信抚额无言以对。他上大学之后,只要假期回来,这个范志英隔三岔五就会来刷一波存在感。明明他已经拒绝得非常清楚,也冷淡不搭理,为什么她总要这样纠缠呢?
“呵呵……范志英是吧?你知道我在公安大学是学什么专业的吗?”邵小珊忽然笑了起来。
范志英不知道这女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公安大学这四个字让她下意识地有些害怕,后退了半步。
“我,我管你是什么专业。”眼前这女人竟然也是大学生?范志英的眼睛里妒火烧得更旺。
“我学的是刑侦专业,听说过吗?”邵小珊瞟了她一眼,“算了,我估计你也不懂。这么说吧,等我毕业将会分配到公安局当刑警,专门抓坏人、审讯坏人,懂了么?”
范志英身形瑟缩,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脚背没有吭声。
“你说话时眼神游离,显然在说谎。”
“你说你喜欢林景信,但在他读大学的时候我没有见过你一封信,在他家也从来没有听弟弟妹妹们提起过你,显然你对他、对他的家人并不好。”
“你并不真心爱他,只是觉得他是你认识的人中条件最好的一个。这不是爱,而是一种极度自私的占有欲。”
“你看似羞涩,实则处处揭人伤疤,说话躲闪、藏头露尾,可见你是个十分虚伪的人。表面无害的小人……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至于那个贺玲,我早就听林景信说过,那个女人已经得到惩罚,也已经是林景信的过往,你这样挑拨,枉做小人,一点用处也没有。”
说完这一段话,邵小珊挽着林景信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微微一笑:“我俩是大学同学,互相信任,你呀……没戏!”
范志英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着邵小珊挑衅的举止,气得直跺脚:“不要脸!你真不要脸。”
邵小珊站直身体,转了转手腕,双目中带着一丝威胁:“我在大学,学得最好的一门功课,是擒拿手。你要不要试一试?”
还没等她出手,范志英跌跌撞撞后退,哪里还敢与她直面对抗?
看着范志英仓皇的背影,林景信长吁了一口气:“谢谢你,这个女人真的是……唉!”
邵小珊挖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对这样的人,就得以雷霆之势拍熄火,不然看你脾气好,就会像臭虫一样粘上来恶心人。”
林景信连连点头,转头看向邵小珊,眼中满满都是崇拜之意:“你说得对,幸好有你一起过来。”
邵小珊哼了一声:“你呀,就是脾气太好!”不过,也正是因为你脾气好,我们家才会同意你跟我交往。邵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是一个脾气火爆的小辣椒。
两人在农场转过一圈,难得见到茂密田野的邵小珊看得兴致勃勃,像个小孩子一样时不时发出赞叹之声:“呀!这么多水稻!这是甘蔗?种这么多棉花?”
林景信的嘴角上扬,心情极好。
眼见着日头渐渐向西移动,地面被炙烤得火热,两人骑车慢慢往家走。
刚走到纱厂附近,忽然见林景严慌慌张张跑过来,远远见到他们就大喊起来:“二哥,你们见到玥玥了没?”
林景信心头一惊,一边使劲蹬车一边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
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林景严绝对不会神情如此慌张。玥玥是林家目前唯一一个小辈,平时乖巧得很,到哪里去家里人都知道,怎么会突然寻起人来?
正在此时,一个中年女人拖拽着一个小男孩往如意米粉店来,一边拉扯一边扯开嗓子大喊:“林老师,玥玥掉鱼塘里去了……”
什么?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林景严与林景信吓得面色煞白,飞一般地冲过去,一把揪住这中年女人:“在哪里,哪个塘里?”
纱厂与总厂之间是养鱼场,十几口池塘,旁边住了几户人家,春天丢鱼苗、平时划着小船查看一下,撒点鱼食,到了冬天拉网收获。
养鱼场的外面围了一圈铁栅栏,因为池塘水深,家长平时都拘束着孩子们不让靠近,玥玥才六岁,怎么会掉到塘里?
中年女人也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嘶哑着嗓子,疯了一样拍打着手里抓着的小男孩:“不知道是哪一口塘,我这死伢子说他拉着玥玥还有小毛一起去探险,钻栏杆进去的,小毛要摸鱼,掉进塘里,玥玥……玥玥要拉他,也滑下去了!”
不等她说完,一道身影快似脱兔,卷起一道旋风,从林景严身边一划而过——那是林满慧!
孙文姣与林景智脑中一片空白,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养鱼场跑去。林景勇也从米粉店冲了出来,食客们停下手中动作,集体一声喊:“快去救人!”
养鱼场有小孩子落水!
这个消息迅速传开来,一大堆人涌向渔场。
林景信、林景严跑得越来越快,胸膛似乎有火在烧,再快一点、快一点。不要,玥玥千万不要有事!
从渔场到纱厂宿舍,跑得再快也得五分钟,小孩子叫来家长,家长再过来报讯,这么来来往往,时间恐怕已经过去十几分钟,还能……还能活吗?
玥玥的笑脸在脑海浮现,花儿一般灿烂,春光一般明媚。玥玥的歌声悠扬、童音清脆,玥玥的算数能力突出,玥玥最喜欢和姑姑在一起玩耍……
窒息。
远远看到渔场的栏杆,隔着栏杆看到里面已经围了一大堆人。
“玥玥——”这是孙文姣凄厉的声音。
“滚开!”这是林满慧愤怒的声音。
等到林景信与林景严跑到跟前,挤开人群进去,便见玥玥一身湿答答,软绵绵地平躺在地,旁边站在一个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男人。
男人是渔场职工老胡,他急慌慌地解释:“我没想到小孩子会从栏杆钻进来……他们没有喊,我没听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救了,我已经救她上来了。”
有经验的成年人纷纷出主意:“赶紧倒过来,背起来跑!快点,快点!”
“颠出呛到肺里的水,就能活!”
“还有一个孩子,快点,快点。”
大嫂的哭喊、旁人的指挥、兄弟的惊呼……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林满慧此刻眼前只有这个穿着红色短袖的林清玥。
水生万物,万物皆含水。
刚刚晋阶的水系异能,逆转之下就能驱除水。
逆转水系异能虽然还不熟练,但只要把肺部呛的水弄出来就行。
有人要把林清玥抢过去拍后背,却被林满慧一把推开。她将双手放在玥玥胸前,神识无比集中,手中异能涌动。
收!回!
林清玥肺部呛入的水就像是有了意识一般,乖乖随着林满慧的右手,慢慢消失、消失、蒸腾、蒸腾……
“咳!咳!咳!”随着几声咳嗽,林清玥的嘴边冒出一串水泡泡。
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醒了!醒了!”
孙文姣激动地抢到女儿身边,泪水疯涌而出:“玥玥、玥玥——”
林清玥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母亲,喃喃道:“妈……”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茫然与惶恐。
见女儿醒来,孙文姣这才活了过来,她一把抱住玥玥,又哭又叫:“哪个让你靠近水的?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看到林满慧只凭一双手就将一个溺水的小女孩救活,另外一位母亲抱着刚刚救起的孩子冲到林满慧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救救他,救救他!”
林满慧看着这个面色泛青的男孩子,二话不说便接了过来。
这一次,她更有经验。一只手扶着孩子后脑,另一只手抵在他胸前假意推拿。
水系异能逆行,收!
一口水从孩子喉咙口冒出,孩子醒了。
那位母亲大喜,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谢,趴在地上磕起头来,嘴里喊着:“谢谢谢谢,谢谢你!要是小毛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旁边人看到,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个心有余悸。
“我的天啊,差点就毁了两个家庭。”
“这两个孩子救上来的时候,一点气都没有,连老胡都说没得救了……”
“可不是?老胡在渔场工作那么多年,这种事情遇到多了。”
“幸好这姑娘有本事,她这是怎么做到的?也没见她用什么特殊手法,就这么手往胸口一按,肺里呛的水就出来了!”
“幸好有她,真是活神仙呐~”
小毛的母亲还在不停地磕头道谢,林满慧此刻也回过神来,站起身将她扶起,温声安慰道:“好了,没事了,孩子救回来就好。”
刚才拉扯着小男孩前往米粉店报讯的中年女子也赶了过来,见到两个孩子都救活转来,瘫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谢天谢地,谢菩萨!”
小男孩早就吓得木头木脑,根本不知道南北东西,他傻愣愣地站在母亲身边,目光呆滞,显然是失了魂。
邵小珊走到孩子面前,蹲下来与他目光平视,温柔而细心地询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武军。”
“你们今天为什么来渔场玩?”
“小毛说这里好玩,有鱼抓。”
“小毛掉水里,你为什么不喊大人?”
“我,我喊了。”
“可是渔场的人说没有听到。”
“小毛掉水里,玥玥去拉,也掉到水里,我想救的。我喊了,有个路过的阿姨看到,说她救人,让我去找妈妈。”
路过的阿姨?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一个激灵。是哪个杀千刀的说救人,却不在眼前?把孩子支走,她自己却不见人影,连呼救都没有。
这不是害人吗?!
到底是学刑侦的,林景信也迅速发现这里面存在的问题。
环顾四周,察看这里的地形就知道,渔塘距离职工宿舍大约五百米,呼救声音小的话屋里的人是听不见。
三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贪玩,来到渔场,两个掉进鱼塘。
按理,武军应该第一时间往渔场职工宿舍跑,找大人救人才对。这里的职工平时看管渔场工作,对这类事情反应迅速,很快就能把孩子救起来。
为什么,报讯的会是武军的妈妈?
武军为什么舍近求远,跑回家扯来妈妈,妈妈再到米粉店来?
不合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邵小珊发现问题,立刻开启讯问流程。
这个路过的阿姨,成为问题的关键。
路过渔场,发现孩子落水、建议武军找妈妈、悄无声息地走掉——这个女人好狠的心肠!
若不是渔场的老胡有定时巡视渔场的好习惯,恐怕玥玥和小毛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这个害人精是谁?——
感谢在2022-01-20 21:00:00~2022-01-23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摸金校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染、羊崽 10瓶;fengfengfeng、Sunshine 5瓶;janmu、Seraphim 2瓶;Yuyu1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花】
【那个过路女人真歹毒!】
【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瓶行不行?行!】
【贺玲 林嘉明还是那个姓范的,反正跑不出这几个人!!!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营养液!要,要加油哦!!!】
【阿姨的话应该是年龄大些那几个吧】
【估计是贺玲】
【<img src="">"瑞在"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现在】
【
【總之是跟滿慧一家子有糾結的女生,
可能是林嘉明、賀玲、那個表白范、
也可能是之前連脊屋隔壁壞鄰居。】
【范志英?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林嘉明】
【不是那姓范的就是姓贺的,或者就是林嘉明】
【你不更文,我怎么买文,我不买文,怎么会有营养液,你说咋办吧!】
【肯定是那个姓范的】-
完-
◇ 第 55 章
◎运输公司的分红◎
在邵小珊的询问中, 孩子武军慢慢将事情的过程说了出来。
小孩子才六岁,并不懂事,遇到同伴落水, 向第一个遇到的大人求救, 并按照她所建议的去做, 这很正常。
武军的母亲抬手狠狠地打他屁股,一边掉眼泪一边解释:“我也是急糊涂了,孩子过来找我,我以为渔场那边肯定会有大人救, 所以就拖他到米粉店报信, 我哪里知道他都没喊人啊……”
武军不敢哭,忍着痛, 痛得狠了便尖叫起来:“我不敢了,妈!我不敢了!妈,我怕——”
声音急促而凄厉, 旁边大人看不过眼, 扯开武军的母亲,劝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你打他也于事无补,要教训回家关起门来打,莫在外面搞这一套,看把孩子给吓的。”
邵小珊拦住武军母亲不让她再打孩子,耐心地询问武军:“你认得那个阿姨吗?”
武军摇头。
“如果让你见到她,能认出来吗?”
武军重重点头。
“她多大年纪?长多高?胖还是瘦?穿什么衣裳?”
武军虽然只有六岁,却口齿伶俐, 回答得很清楚:“是个年青的阿姨, 个子和妈妈差不多高, 不胖也不瘦,圆圆的脸,穿件浅蓝色的工作服。”
“是纱厂的工作服吗?”
“是的,我认得。”
按照武军的描述,这个刻意隐瞒玥玥落水消息,见死不救的女人是纱厂职工,二十到三十岁年纪,个子不高,圆脸,体型中等。
是谁?
林景信与邵小珊对视一眼,脑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名字——范志英。
林满慧示意孙文姣把林清玥抱起,回家洗澡换衣,千万莫留下后遗症。留下林景信与邵小珊继续挖有用的信息,把这个见死不救、故意贻误救人时机的狠毒女人找出来。
邵小珊拉着武军的手,和他的妈妈商量:“能不能辛苦一下武军,跟我一起去认个人?”
武军的妈妈忙不叠地点头:“是我家伢子做错事,差点害死玥玥和小毛,你们只管让他做事,一定要找出那个害人精!”
林景信不敢置信,喃喃道:“会是她?她也是见过玥玥的,玥玥还喊过她阿姨,怎么就能忍心做下这样的事?”
邵小珊面若冰霜:“多少罪犯,都是一念成魔。范志英今天与我们见面时穿的就是纱厂的浅蓝色工作服,看样子应该是准备去接中班。无意间走到渔场,看到玥玥落水,动了恶念,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说这些还早,我们也不过是怀疑,一切都等到武军指认之后再说吧。”
这两人本就是公安大学的学生,林景信还是军山派出所的在编人员,两个人带着武军一起先报了警,齐所长一听这事,立马让副所长老杨带着一名公安同志,五个人坐警车径直开往纱厂。
下午时分,警车开进厂区,顿时引来一堆人围观。
纱厂厂区机器轰鸣,噪声很大。刚一走进生产区,警车的警笛便被淹没在轰隆隆的声响之中。
林景信抱着武军走下车,问手中的小男孩:“让你指认坏人,敢不敢?”
武军被母亲那一通痛揍打怕了,眼神有些呆呆的,他看着林景信,悄悄问:“坏人会打我吗?”
邵小珊挥舞着手中拳头:“她做了坏事,心虚得很,肯定不敢打人。”
武军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她告诉我去找妈妈,就是坏人吗?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她不像是坏人。”
林景信这才意识到自己高估了孩子对这件事情的理解,耐心地对他说:“她是大人,她知道玥玥和小毛落水了,对不对?”
“嗯!”武军重重点头。
“可是玥玥、小毛是谁救起来的?”
“是胡伯伯。”
“对,是胡伯伯发现人溺水,跳下塘救了起来。那么,让你去找妈妈的那个阿姨呢?”
武军似乎有点明白了:“那个阿姨没有救人,她跑了。”
林景信道:“见死不救,是不是坏人?”
武军这回终于挺起了小胸膛,大声道:“那个阿姨是个坏人,让公安把她抓起来!”
杨副所长与纱厂办公室治安科的同志对接好,按照林景信提供的情况,一起来到范志英的工作车间。
范志英今天上的是下午班,四点钟交班,现在正戴着白色帽子、穿着白色围裙全神贯注站在机器旁操作。身边似乎有人来来往往,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手指头、头发、衣服若是绞进这机器里,要的可是命咧。
直到有人拍打她的肩膀,范志英这才直起腰,转头望向来人。
是车间小组长万大姐。万大姐面容严肃,眼中意味深长,看得范志英莫名紧张,她大声道:“万大姐,什么事?”
机器声音太响,车间里说话都得用力喊,不然根本就听不见。久而久之,这里的工人都是大嗓门。
万大姐扯过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大声说话:“外面有人找你,我先帮你顶班。”
范志英心一跳,咬着唇,转过脸望向车间大门,隐隐约约看到那里站着两个身穿公安制服的同志。
脚下似乎灌了铅,根本就抬不起来。范志英这一刻头皮一炸,平生第一次产生这么惶恐的感觉:我干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啊?我只是,我只是……转身离开了而已。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万大姐在一旁催促。
眼看着躲不过去,范志英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向门口走去。
她刚一出来,被阳光刺痛了眼睛,下意识地抬手挡在额前。一个清脆的男童声音在耳边响起:“就是她!就是这个阿姨!”
这一刹那,范志英紧张得一颗心缩成了一团。
不等公安靠近,范志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努力撑住,嘴里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林景信与邵小珊走到她跟前,眼中闪着寒光:“为什么见死不救?你不知道那是两条鲜活的人命吗?”
范志英摇头看着林景信,面色煞白:“我,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抓我?孩子溺水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会凫水,这能怪我吗?”
林景信的眼中满是愤怒:“你不会凫水,难道不会呼救吗?你指挥一个正在呼救的孩子回家喊妈妈,自己却偷偷溜走,这就是谋杀!心肠歹毒至极!”
范志英原本以为自己只不过是随意和孩子说了几句,不会有人在意。小孩子中午贪玩溺水,不救而亡,家属肯定会把怒火撒在武军这一个幸存者身上。就算孩子说是自己唆使,但谁会相信?都会以为是小孩子为了推卸责任胡乱扯出来的一个人。
再说,军山农场那么大,哪里就找得到自己?
偏偏,她遇上刑侦技术过硬的邵小珊,遇上心细如发的林景信,再加上林满慧水系异能晋级,救下两个差点溺亡的孩子,所有的悲剧都没有发生,大家这才能够平心静气地处理事务。
东窗事发,无可抵赖。
公安同志上前将她带上警车,林景信与邵小珊抱着武军站在车门旁边,一群人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纺纱车间的范志英怎么被带走了?”
“听说她见死不救,害两个六岁的小孩子淹死。”
“见死不救也要抓起来吗?”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刚才那个年青说她是谋杀……既然公安把她带走,肯定是有原因的。”
“唉!她平实看着老实本分,也不像是个坏人啊。”
范志英眼神呆滞地坐在车里,看到林景信与邵小珊并肩而立,男的英挺女的秀美,眉宇间正气凛然,当真是一对璧人。
她被这一幕刺激到,从车里探出头来,大声喊道:“邵小珊,玥玥是因为你死的,是你害死了她!你骂我枉做小人、骂我虚伪,凭什么?我老老实实一辈子,从来没有人骂过我,这回索性做一回小人……害死小玥玥,都是你的错!”
林景信没想到范志英这人都被抓起来了还不忘恶心人,他踏前一步,挡在邵小珊面前,大声道:“谁说玥玥死了?两个孩子都被人救起来了!”
范志英颓然坐回椅中,失神地看向窗外,嘴里喃喃道:“没有死,没有死?”
她挣扎着跳下车,一直冲到林景信面前,哀求道:“人没死,你们抓我做什么?我只是路过,我什么也没有做啊。我们以前是邻居、又是高中同学,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林景信恨她差点害死玥玥,眼睛里怒火迸射,声音从牙缝里透出来:“滚!”
邵小珊怒极,抱着武军,抬腿就是一下。
“扑通!”范志英摔倒在地,哀哀呼痛。
邵小珊厉声喝斥:“心术不正的小人、见死不救的恶人,无半分慈悲之心,你这样的人也配说老老实实一辈子?”
老杨从车上跳下,一把拎起范志英,怒喝一声:“搞什么名堂,你给我老实点!有没有罪,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你再闹我先把你铐起来!”
除了正在车间忙碌的人,纱厂职工都被这番吵闹吸引了过来。看到平时总是闷头做事的范志英被公安干警带走,都十分诧异,窃窃私语起来。
纱厂的女工多,大都做了母亲,听到治安科的同志把事情经过一说,个个义愤填膺。
“啐!真不要脸,看到孩子落水都不救!”
“不会水,难道不会开口喊人吗?她也快三十的人了,这点道理都不懂?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是的呢,你听她还不服气,说是因为林景信的对象骂过她,所以她故意要害人。”
“这样的败类,是我们纱厂的耻辱,就应该抓起来,让她吃牢饭!”
“小孩子没死,她好像还挺失望?啧啧啧,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心肠这么狠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唉哟~去年我还给她介绍对象咧,幸好对方嫌她长得丑,她嫌别个长得矮,最后没有成,不然我这个媒人要被骂死。”
同事们的议论,如潮水一般把范志英淹没,让她喘不上气来。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唾沫星子淹死人”,深深的懊悔从心底涌出。
——遇到林景信和邵小珊,被骂得面红耳赤,心中妒火中烧,胡乱转悠,无意间看到渔场玥玥落水,恶念顿生。怎么就以为做了那样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呢?
——为什么脑子抽了要做下这样的事?前途尽毁啊……——
等到林景信与邵小珊回到家,已近黄昏。
淡金色的光芒洒在门前的梨树上,树上结的黄绿色雪花梨个个有拳头大小。从连脊房那里移栽过来的四棵桔子树,花落结果,小小的桔子悄悄藏在枝叶之间,需仔细寻找才能发现。
纷杂惶然的一天过去,家依然宁静而详和。
玥玥溺水苏醒,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喝过姜汤之后整个人有点萎靡不振,缩在大嫂孙文姣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众人,不笑不说话。
孙文姣心疼得直掉眼泪,但也没有办法,只得一直抱着孩子不撒手,一边拍着后背一边柔声安慰着:“没事啊,没事,妈妈在,妈妈一直陪着你呢。”
林景信满怀歉意地把事情经过一说,林家人都愤怒不已。
林景严一跳三尺高:“真是丑人多作怪!这姓范的丑女人竟敢害我家玥玥!”
林景仁咬牙骂:“把这恶毒的女人关进监狱,好好劳动改造!”
林满慧也没有想到害人精竟然是以前的邻居、看着老实的范志英。这次若不是老胡及时把玥玥捞上来,再加上自己有异能……神仙也难救。
孙文姣腾出一只手,紧紧抓着邵小珊,泪眼婆娑地说着感谢的话:“幸好有你,如果不是你心细多问了几句,恐怕我们都以为是武军那孩子吓慌了神。真是谢谢你,谢谢!”
邵小珊不敢居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不是我先前说话刺激到范志英,恐怕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是我牵累了玥玥,才招来今天这场意外,对不起。”
林景智通人情,面对这个未来的二弟媳妇道歉,忙道:“这哪里能够怪你。范志英心术不正,因爱生恨,不是今天下手,恐怕也会有明天、后天,现在及时暴露,也许是件好事。”
看到缩在妈妈怀里一声不吭的玥玥,林景信感觉心口似乎有细针扎过,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抬手轻轻抚过玥玥头顶,安慰道:“玥玥不怕啊,已经没事了。是二叔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拖累到你,二叔向你道歉。”
谁能想到年少时的一朵烂桃花,竟然能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殃及下一辈。
林清玥懞懞懂懂地抬起眼睛,眸子里水汽晕染开来,看着可怜兮兮:“玥玥,害怕。”
林满慧倒了一杯木系异能水,递到玥玥跟前,眼神鼓励:“来,喝点水。”
听到“水”字,再看到杯中荡漾的波纹,林清玥吓得仓皇失色,转过脸环抱着母亲,尖叫起来:“不要,不要水——”
林满慧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
林景智看到女儿这幅模样,真是既心疼,又愤怒,半天跺脚骂道:“我说过,不许玩水、不许玩水!为什么总是不听话?这一回是你小姑救了你,下一回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
他和孙文姣只有玥玥这一个孩子,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就喘不上气来。
林清玥紧紧搂着母亲的脖子,悄悄啜泣着,小孩子差点溺水而亡,那一份恐惧感让她透不过气来,身体在轻轻地颤抖。
一时之间,屋里充满悲伤。
林满慧收回手,自己将杯口水一饮而尽,若有所思地看着哀哀哭泣的玥玥,没有说话。
过得几日,林满慧抱着惊魂未定的玥玥,柔声问道:“玥玥是不是喜欢水,所以才会到鱼塘去玩?”
玥玥点点头,又摇摇头,嘴巴一扁:“我不敢……”
林满慧微笑道:“不怕。越是害怕,我们越要敢于面对。只要学会游泳,你就再也不怕水了。”
玥玥拼命摇头:“不游泳,不玩水,爸爸会骂!”
林满慧左手抱人,右手轻轻抚摸着玥玥的头顶,木系异能自指尖涌出,努力抚慰这个受了惊吓、心有余悸的孩子。
“水并不可怕,只要能够控制住,它能成为我们的朋友,知道吗?”
在清凉的薄荷清香之中,玥玥的慌乱感渐渐消散,眼睛中重新绽放出天真的亮光,一颗心重新雀跃起来:“水,也可以,当朋友吗?”
林满慧点点头,眼眸间闪着明亮的光芒。这一抹璀璨的光芒宛如清晨初升的太阳,给了玥玥温暖与勇气。
玥玥伸出手,坚定地指着八大家中央的地坪,那里有一个洗衣的水池:“水,不怕!”
林满慧带着玥玥在水池边玩水,水流在她手中幻化出各种形状,水滴答答、细流涓涓、喷泉冽冽、水流哗哗……
玥玥渐渐放下那份紧张,欢喜地尖叫起来:“好玩,还要,还要。”
林满慧放下功课,带着小玥玥玩了一天的水,终于让小家伙不再害怕水,又恢复往日的活泼,咯咯咯地笑着、跳着,孙文姣这才放下心来。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还没平静几天,林家就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林景智经过女儿溺水一事之后,心有余悸的他更加严格约束林清玥,给她布置了不少学前的作业,毕竟今年九月,她就要上小学了。
学拼音、练写字、学数学,每天的时间安排得很满,就怕她跑出去又出意外。除了和自家人一起出门,不管哪个小朋友找都不允许出去玩。
约束了几天,林清玥很气闷,撅着小嘴对林满慧说:“姑姑,带我出去玩吧?我已经练完了字、写了算术题,还背好了爸爸写在门板后面的唐诗。”
林满慧点点头,背上一个背包,牵上她的小手,笑得有些神秘:“走,姑姑带你出去玩。”
姑侄二人和孙文姣打过招呼,就这么出了门。
等到下午两人回到家,孙文姣看女儿换了身衣服,头发带着丝水汽,露在外面的胳膊、腿都是晒过的痕迹,眼中满是欢腾雀跃,心中一跳,犹疑地问:“你们到哪里玩去了?”
林满慧也没瞒她,坦然地说:“我带她到采菱湖玩水去……”
一句话还没说完,被刚踏入堂屋的林景智听到,他怒不可遏,大声喝斥道:“林,满,慧!你好大的胆子,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让玥玥玩水,你竟然带她到湖边去?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似乎有什么卡住他的喉咙,林景智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满慧看着眼前这个关心则乱的大哥,温声道:“大哥,我是玥玥的姑姑,我有分寸呢。”
往事种种涌上心头,忙碌了一天的林景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大吼一声:“你懂什么?你有什么分寸!当年爸爸就是因为下湖捞螺蛳得了血吸虫病,得了肝硬化,后来再一劳累……我不准你们下湖、不准你们下湖,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父母离世,是林景智心中永远的痛。
在他的思想逻辑里,父亲死于肝癌,根源是下水得了血吸虫病,所以他严令家中弟弟妹妹不许靠近采菱湖。
这一回,唯一的女儿差点溺水而亡,眼睁睁看着她躺在草地上一丝气都没有,差点失去亲人的恐惧让他最近天天做恶梦。
明明嘱咐过,不许下水、不许下水,林满慧竟然公然和他做对,又急又气的他眼眶发红,眼镜片上蒙上一层雾气。
林景智回到农场也不过三年,林满慧早已忘记大哥的这个规定。
血吸虫病是一种地方性寄生虫病,建国前曾在长江流域盛行,主要传播途径就是水边钉螺。要是感染血吸虫病,个个肚大如鼓,人称“大肚子病”,死亡率很高。
林景智的声音几度哽咽:“我听爸说过,他有一回下湖游泳,起来的时候浑身发痒,肯定就是那个时候感染的。如果不是新中国建立后,国家大规模防治,免费治疗血吸虫病,爸可能早就死,哪里还能有我们六兄妹。
可是,就因为血吸虫病的影响,爸的肝脏一直不好。先是体检得了肝硬化,爸也不重视,照样忙工作,到后来转成肝癌,迅速恶化。爸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不知道?”
林景智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第一次见到大哥落泪,林满慧的脚就像是钉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抬头直直地看着大哥,手脚渐渐有些冰凉。
带着林清玥熟悉水,下湖感受水的存在,她有水系异能不怕出问题,她的用意是好的。可是大哥是玥玥的父亲,他不知道自己有水系异能,他会担忧、害怕,他承受不起失去女儿的痛苦。
是自己太过激进,没有考虑到大哥、大嫂的心情。林满慧眼帘低垂,看着脚尖,虽说没有掉泪,但心里也不好受。
住在隔壁的林景信、林景勇、林景严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看到一向刚硬的大哥掉眼泪,吓得个个目瞪口呆,话都不敢说。
“爸是活生生痛死的!痛死的!你们都小,没有见到爸临死前的样子。爸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痛得在床上打滚,嘴唇都咬得稀烂……”
林满慧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哥,已经过去了。”
林景智捶打着胸口,大声道:“过不去!在我这里一直都过不去!”他抬起手指着弟弟、妹妹,“不许靠近采菱湖,你们听到了没有?”
林景严反应最快,立马点头:“大哥你莫难过,我们都听话。”
玥玥吓得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呜呜呜……爸爸对不起,我再也不去湖边玩了。”
孙文姣走过来,将林景智的双手捏在手心,眼中满是怜惜:“林老师,你莫难过,以后大家都不去湖边就是了,放心放心,我们都能活得长长久久。”
在妻子温柔的安抚之下,林景智渐渐恢复理智,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板着脸严肃地扫了大家一眼。
“采菱湖,不许去,听到了没?”
林景严点头:“好!”
其余几个都齐声回答:“好。”
只有林满慧没有吭声,她还沉浸在愧疚之中无法自拔。
偏偏林景信当老师当惯了,在课堂上问一句:“听懂了吗?”底下一群孩子不管懂没懂都会大声回:“听懂了——”
这么多弟弟妹妹个个都说好,就林满慧一个人不说话,眼睛里还透着股倔强,林景智顿时来了脾气。
“林满慧!你听到了没有?”他抬起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林满慧,声音变得十分严肃,眼镜片后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老师的权威感。
林满慧平生最恨这样的目光。
“腾”地一声,火气就冒了出来。
她上前一步,与林景智目光相对,提高音量:“你跟我吼什么吼?我是你的学生吗?你站在这里跟我耍什么家长威风!”
第一次遇到小妹发威,林景智一时之间愣住了。
面对这个自己关心得很少的林满慧,他是心虚的。除了每个月十块钱,他既没为她煮过一顿饭、也没给她洗过一件衣裳,就连小时候的学习,他也从来没有过问。现在摆家长的谱,底气不足。
林满慧双目微眯,眸子里闪着不服输的光芒:“因为爸爸得过血吸虫病,就不允许所有人去湖边;因为妈妈难产而亡,就不肯生小孩。林景智!你就这点出息吗?”
林景智被小妹直呼其名,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林满慧,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你……”
孙文姣冲林景严使了个眼色,林景严忙上前拉着林满慧的胳膊往外走:“莫吵莫吵,赶紧回家吃饭去,四哥做好了晚饭咧。”
林满慧也是脾气来了不由人的主儿,双手向外一振,顿时甩开林景严。
她冷哼一声,盯着林景智:“你还是语文老师呢,因噎废食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懂不懂?”
林景智比林满慧大了足足二十一岁,当老大当惯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被小妹教训,怒极反笑:“好好好!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反了天了。”
既然要吵架,那就索性把话说个痛快。
林满慧道:“玥玥溺水,大家都害怕,我这个做姑姑的也胆战心惊咧。可是,难道就因为这个不许玩水、不许靠近水吗?大哥,我觉得你这样的做法并不多,我们应该迎难而上,熟悉水、驾驭水。”
林景智想说话辩解,却被林满慧抬手打断。
“小孩子天□□水,你强行约束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带着玥玥在采菱湖,她有多么开心。我水性很好,一直在旁边陪着确保安全。玥玥很快就掌握了游泳的要诀,以后再也不怕水了,是不是?”
玥玥原本被父亲吓得哇哇哭,可是看到姑姑一点也不畏惧权威,与父亲正面对抗,顿时双目炯炯,牵着姑姑的衣角,勇敢地站着。
听到姑姑的问话,她挺起小胸脯,脸蛋红扑扑,响亮而清脆地回答道:“是的!玥玥现在不怕水了。姑姑游泳好厉害,她在湖里就像一条鱼一样,水就在我身边游荡,可是不敢欺负我。”
林满慧嘴角向上翘起,脸颊梨涡浅浅。有水系异能在手,采菱湖就像是她的后花园。整个人被水包裹,湖里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教玥玥游泳,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如果不是担心太过惊世骇俗,林满慧真想把采菱湖里最大的鱼给抓起来炖汤喝。
当老师这么多年,林景智向来都是教训人、讲道理的那个人,没想到今天却被小妹教训。
林景智后退半步,扶着桌子坐下,刚才的气势已经萎靡。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你长大了,又这么优秀,大哥我,管不了你了。”
林满慧也放平和了态度:“大哥,你总告诉我们人人平等。咱们家父母不在,兄弟姐妹就得互相尊重,谈不上谁管谁。我们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是不是?”
孙文姣扑哧一笑,将林满慧推着往外走:“好了好了,小妹以理服人,我们家林老师以德服人,各吃各的饭去吧。”
一场争吵就此停歇。
结果是:林景智认了输。
解除不允许靠近湖边的禁令,允许林清玥在有大人陪同下学习凫水。事后林景智悄悄对孙文姣说:“满慧有思想,能够独立思考,比我强咧。”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豪感。
孙文姣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着林景智的额头悄悄说:“小妹以前被那个赵志红欺负,所以她最恨人家用手指头戳她,你呀你呀,以前莫在家里摆老师的谱,听到没?弟弟妹妹都长大了咧。”
过得几日,米粉店来了一位熟人。
楚寒依然是风尘仆仆的模样,眼中带着一丝疲惫。
看看时间还早,闻到米粉店里浓浓的大骨头汤香味,楚寒扬声道:“林老板,来碗炒码粉,三两,加鸡蛋。”
林景严听到是楚寒的声音,欢喜地走出来打招呼:“楚队长,今天怎么得空过来?”
楚寒坐在桌边,从筷笼中取出一双,夹了根酸萝卜放入嘴里,边嚼边点头,很随意地问林景严:“放假了?没去实习?”
林景严莫名有些紧张:“没,没去。”
楚寒瞟了他一眼,哑然失笑:“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师。”
林景严继续问:“您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去实习?”
楚寒点了点头:“你学的专业是国际贸易,将来总得与老外打交道。暑期时间长,京都贸易公司也不少,你可以去试试。”
林景严连连点头,林满慧在一旁听得明白,取了个干净搪瓷茶缸,从大陶壶里倒出杯凉茶,递到楚寒手中:“天热,请喝茶。”
楚寒接过茶,入手清凉,低头见汤色微红,淡淡的茶香萦绕鼻端。他喝了一口,趁着林景严进厨房端米粉之时,轻声道:“分红下来了,等下给你。”
林满慧正想说什么,林景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米粉走了出来。排骨汤底、青椒肉丝炒码,再浇上一瓢林景勇最近开发出来的酸辣浓汤汁,面上盖一个煎得裙边枯枯的荷包蛋,真是开胃营养又美味。
楚寒接过米粉便开始专注地吃了起来,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林满慧眼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翅膀扑闪扑闪,一双明眸深如寒潭。楚寒躲着林景严跟她说这番话,似乎颇有深意?
一直到吃完米粉,楚寒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快速交到她手里。
林满慧接过,转身走进自己的东厢房,从信封里取出来一个淡绿色的存折。打开存折,发现这是个以自己名字开的活期储蓄账户,里面的金额竟然有一万元。
这么多钱!
上次给了楚寒一盆兰花,楚寒顺利办下公路运输的相关手续,拉了个运输公司出来跑长途。他承诺过给10%的干股,没想到如此雷厉风行。
运输公司才开张两个月,就能赚这么多?两个月一万,岂不是一年就有六万?这可是一笔巨款!
收好存折,林满慧深呼吸,努力压住内心那一份欢喜雀跃。
再走出屋,林满慧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她冲楚寒微微一笑:“多谢!”林景严在一旁好奇地问:“谢什么?”
林满慧瞪了他一眼:“你管得真多!”
林景严跳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是关心你。”兄妹俩打闹了一番,有客人喊着收钱林景严才走过去招呼。
楚寒站起身,林满慧站在门口相送。
林满慧笑靥如花:“楚老板,财源滚滚呐~”一成干股,我这算是躺赢。
楚寒原本走出两步,听到她这略带点调皮的祝福,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夏日的风吹过,带着丝热气,拂起林满慧额前微卷的头发。眼前这个少女,为了五哥抡起书包打架、为了三哥帮忙开了这家米粉店、为了二哥送出三个人情……她一直在为哥哥们付出。
希望她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楚寒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感动,轻声道:“林满慧,现在哥哥们的生活都已走上正轨,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人生怎么过了。”
自己的人生?林满慧忽然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
关于血吸虫病,详见:https://baike.baidu.com/item/%E8%A1%80%E5%90%B8%E8%99%AB/417982
血吸虫病是由血吸虫寄生于人体所引起的一种地方性寄生虫病。
本病流行于我国长江流域及其以南13个省、市、自治区的广大地区,受血吸虫感染威胁的人口约1亿。新中国建立后,我国对血吸虫病进行了大规模的防治,并取得了巨大成效,基本上控制了血吸虫病的流行。
◎最新评论:
【真特么恶心,有异能就了不起
】
【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
【撒花】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男主出现了吗?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点赞赞赞赞】
【我觉得楚要是男主真的也不错】
【诶我记得以前说的楚不是对象?】
【花】-
完-
◇ 第 56 章
◎抛夫弃子的女知青◎
重回十二岁, 林满慧一直在努力改变家人的命运。现在五个哥哥各有各的事业、各有各的追求,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那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五哥考上大学之后林满慧就已经思考过,但因为有四哥相伴, 暂时被按了下去。现在四哥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是时候考虑考虑未来。
林满慧发现:教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 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卡了壳。
楚寒看她一脸的茫然,便问道:“你喜欢什么?”
“种菜、养花、吃好吃的。”林满慧其实没有什么大志向,末世不断修炼只不过是为了活着,重回年少, 不断努力上进也只是为了改变书中命运。
楚寒听她一团孩子气, 脸上渐渐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或许是米粉店浓郁的烟火气息,或许是林满慧眼中难得一见的茫然, 这一刻楚寒有了倾诉的欲望。
人来人往的食客从身边经过,楚寒问林满慧:“带我参观一下你的菜园子,可以吗?”
林满慧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不过她没有多问, 将楚寒领到自家开辟的菜地前。
正值夏日,菜地里种植的空心菜郁郁葱葱,黄瓜、豆角爬在瓜架子上,长势喜人,西红柿结出红通通的果实,一整畦的辣椒收获满满。
站在菜地篱笆前,看着这片菜地,楚寒轻声道:“我父母、姐姐都已去世,只剩下我一个独自活着。晚上睡不着的时候, 我也经常问自己, 未来的人生怎么走。”
对比一下自己, 林满慧觉得有五个哥哥真是件幸福的事。
阳光洒下来,楚寒看着林满慧的头顶,她那微卷的头发很有弹性,毛绒绒的,在阳光下晕出细密的光影。
想到她与哥哥相互维护时的勇敢与温馨,楚寒轻轻一笑:“先前的我,总想当一个改变世道的英雄,后来年岁大些,便收敛心性,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哪有什么英雄,不过都是时势造出来的罢了。”
林满慧点了点头,过去的楚寒似一柄出鞘利剑,现在的他的确温润、圆通多了。
楚寒道:“你还小,先好好读书,将来读大学出去看看世界。喜欢什么就做什么,我给你的钱收好,不要再交给其他人,财不露白。要是需要帮助,只管开口。”
林满慧听他这口气,完全是以长辈自居,不由得哈哈一笑:“我可是欠你两个人情的人,哪里需要你的帮助。”
楚寒被她怼得一时接不上话,哑然失笑:“我们互相帮助,不行么?好歹运输公司还能为你创造利润分红,是不是?”
林满慧一想也有道理,右手一挥,豪气万丈:“以后你来我家吃米粉,全免费!”
楚寒哈哈一笑,转身便走。再不走,真成欺负小孩子了,一碗米粉的钱,要你免费?唉……
等到楚寒走得不见人影,林景严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一把揪住林满慧的辫子:“说!你和楚队长有什么秘密?”
林满慧从他手中夺回辫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你管得宽!”
十五岁的林满慧不耐烦扎两根辫子,平时松松散散地结一条独辫子在脑后,简单又方便。
林景严继续追问:“上次我就奇怪,为什么楚寒找你要兰花、还送你一成分红,你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我就告诉大嫂,让她教育你。”
一说起大嫂教育,林满慧就有点头痛。上次因为恋爱问题被大嫂拉过去旁敲侧击了半天,灌了一大堆道理——
“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强、自立,丈夫有还隔只手咧。”
“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读书,谈恋爱还早。”
“找对象的话,一定要身体好、品性好、有上进心、责任心。”
“男孩子嘴巴说得漂亮没有用,长得好看也是白瞎,还是得看他对你好不好、能没有能力养家……”
一会不让谈恋爱,一会又让她学会甄别真情假意,听到后来,林满慧简直要疯了。偏偏看大嫂一颗慈母心又不忍辜负,只得耐着性子听。
想到这里,林满慧抬手抚额,只得交代实情。
从二哥受挫,找楚寒帮忙,空口许出三个人情,楚寒送二哥去读工农兵大学,逼贺玲现出原形,一直讲到现在楚寒来索取第一个人情——送出一盆珍品兰花,换来运输公司一成分红。
林景严听得心潮起伏,看着林满慧半天没有说话。等到她终于说完,林景严忽然展开双臂,抱了抱林满慧,语带哽咽:“小妹,多亏有你。”
林满慧略带嫌弃地挣脱他的怀抱,皱眉道:“五哥你干嘛?要是感谢我,就搞点实在的,将来挣了钱也给我一成的分红,怎么样?”
林景严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一拍胸脯,将自己未来商业帝国的一成就这么许给了林满慧。
“没问题!将来我要是开公司,直接给你一成干股。”
林满慧嘻嘻一笑:“做为回报,你将来需要用钱、送花,只管开口。”
林景严看她开心,也欢喜起来,扯过她胳膊往家走:“快关店了,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到采菱湖钓鱼去!”自从得大哥解除禁令,林景严迷上了钓鱼。他发现,只要带上林满慧就能钓到大鱼,所以每次去都得叫上小妹。
钓鱼,对林景严是娱乐,对林满慧却是修炼。坐在采菱湖边,蓝色小光点弥散,修炼起水系异能事半功倍。当她的神识与湖水建立联系,让大鱼上钩就轻而易举了。如果不是怕异能暴露,林满慧可以一天逮上来几百条鱼。
跟着林景严一起跑动起来,林满慧想到楚寒的话。
自己的人生?先读书、学好知识、享受年少时光吧,至于以后,等以后再说。现在的她,忙着呢。
和五哥一起帮忙招呼米粉店的食客、钓鱼;带着小玥玥玩水、抓鱼;和胡大志、吴媛媛一起听厉浩老师讲课,在农科所完成栽培实验;做暑假作业、听五哥吹牛……
一个暑假,就这么快乐而充实地度过了。
林景严临走前不舍地拉了拉小妹的辫子,嘱咐道:“寒假你到京都来找我,我带你在京都转转。明年暑假我要开始实习,会比较忙,没办法陪你玩。”
林满慧点点头:“好。”正好趁这个时候去京都开阔眼界。
1979年9月,六岁半的林清玥正式入学,成为军山农场小学的一名小学生。
林满慧进入高二,一家人忙忙碌碌过完这一学期,转眼又到了寒假。
厉浩与陈淑仪快到退休年龄,接到京都农业大学来函,为他们在运动期间遭遇的一切翻案,补发工资、归还宿舍,并邀请他们回大学继续带研究生、做科研。
两人都是北方人,在京都生活多年,唯一的女儿也在京都农业大学工作,思亲心切,便办理好手续、收拾好行李,年底准备北上。
正好,林满慧想去京都找五哥玩,陈淑仪便等她放假。
1980年一月底,林满慧与厉浩、陈淑仪一起北上,去往全国的心脏、京都。
京都火车站很大,大而热闹。
与军山农场一望无垠的农田不同,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站满了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人。
林满慧觉得很新鲜,一双眼睛不够看,四处张望观察着。陈淑仪攀着她的肩膀,温柔笑着:“满慧,京都好玩的地方多着呢,过两天我带你出去转转。”
天气寒冷,呵气成雾,北方干燥的空气让林满慧有些不适。她微微流转水系异能,淡淡的水雾在眼前弥散开,肌肤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汇入人群之中,挤出车站。
天气虽然寒冷,但人一多热气便足,夹在一大堆刚下火车的乘客中间,各种气味聚集在一起发酵,陈淑仪面色有些发白,林满慧赶紧扶住她。
陈淑仪看林满慧背带一个大包,帮他俩拎着一口皮箱,还要搀扶自己,有点过意不去:“先前说带你来京都,没想到倒是你在照顾我们两个。”
林满慧笑笑:“没有你们陪着,我大哥也不会同意我一个人出门啊。”
三人走出站台,林满慧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就看到不远处林景严穿一件灰色大衣,大步流星走过来:“小妹!小妹!”
林满慧笑意盈盈,抬起右手冲他挥舞着:“这里,这里——”
分别半年,兄妹二人终于见面,都有些激动。林景严扯了扯她那条乌黑发亮的大辫子,笑眯眯地说:“坐了两天的车,累不累?”
林满慧摇摇头:“从县城过来,我们坐的是卧铺,还好。”
兄妹俩一说一笑,从小一起长大的熟悉感涌上来,时光瞬间被折叠,仿佛两人从来不曾分离。
林景严和林满慧和厉浩、陈淑仪告别之后,便一起坐上开往京都经贸大学的公交车。
隔着公交车的玻璃往外看去,灰蓝澄澈天空下,火车站那两栋高耸的钟楼越来越远。
“东方红、太阳升……”钟楼那雄浑的音乐钟声在林满慧的耳边久久回响。
这一刻,末世苦难在记忆里渐渐远离,眼下正经历着的和平年代,美丽、和谐、充满向上的力量,让人着迷。
转过一趟公交车,京都经贸大学到了。
林景严拎着行李跳下车,林满慧斜挎着一个军绿色的背包,紧跟其后。
为了出行方便,林满慧在厚棉袄外面套了件红底小碎花的棉布罩衫,里面穿着浅粉色套头绒线衫,再加上一条长长的独辫子,站在一袭长款灰色大衣、长身玉立的林景严身旁,显得有些土气。
“嘻嘻……”有女孩子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你看她那条大辫子,怕是哪个乡下过来的村姑吧。”
“那件毛衣……天呐,粉红,要命!”
“棉袄是不是偷了她妈妈的衣服穿?还穿罩衫,真是笑死我了。”
林景严听到,伸出手搭在林满慧肩膀,转头看向交头接耳的两名女生。
“背后议论别人的衣着打扮,礼貌吗?”
那两个女生没想到被抓了个现形,脸顿时就红了,其中一个高挑女生慌忙解释:“学长好!我们是学校礼仪队的,平时训练我们的老师对时尚,打扮讲得比较多,所以经常会讨论女孩子的衣着打扮。我们就是随便说说,没有恶意。”
林景严是学校社团联副主席,认得他的人不少,但他却并不认得眼前这两个女生。他沉下脸,毫不客气地喷了一句:“穿得再时尚又怎样?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没她好看!”
林满慧转过脸来,肌肤莹润雪白、眉青若黛、眼明似星、唇粉如樱,再加上脸颊上两个小酒涡若隐若现,的确是张秀美绝伦的脸蛋。
背后看打扮,土。
正面看长相,十六岁的林满慧正是含苞待放的好年华。
自惭形秽,两个女生的脸更红了,两人不敢再说什么,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快步走进校园。
一直走开十几米了,眼看着离林景严很远了,那个高挑女生才咬着牙说:“没想到林学长找的女朋友这么漂亮,真是气死我了!”
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清秀女郎皱起了眉毛:“啊,林学长有了女朋友,那蔓蔓怎么办?”
高挑女生眼珠一转:“好像蔓蔓还没离校吧?我们赶紧告诉她去。”
看着这两个女生的背影,林满慧一挑眉:“哥,你在学校挺受欢迎?”
林景严“嘁——”了一声,“一个一个的,心气不晓得有多高,半点谦逊之心都没有。别说比不上小妹,就连春妮……都比她们强。”
说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林景严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
林满慧知道他的心病,安慰道:“哥,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一大片吧?肯定还是有好的。”
林景严摇摇头,一边领着小妹朝招待所而去,一边道:“还真不是我眼光高。京都经贸大学女生是不少,尤其会计专业,三分之一的女生。我在社团联也接触过不少女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她们矫情。长得好看的吧,眼高于顶,觉得人人都该捧着她们;长得不好看的呢,以文艺青年自居,个个装深沉、悲春伤秋。”
林满慧听得扑哧一笑:“你可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学校女生都得恨死你。”
林景严不好意思地说:“也就是跟你说说,旁人我肯定不得讲这些。”
北方冬天寒冷,林景严不舍得小妹和女生挤学生宿舍,便拿出学生证带她到学校的招待所开了一个单间。将行李放下,这才带她出来准备参观校园。
兄妹两人刚从二楼的楼梯走下,就听到招待所大厅一阵喧哗。
“妈妈、妈妈——”
“姚丽,你不能走!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跟我们回家过年去吧。”
“钱多福,别拉拉扯扯的,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做人?”
林满慧停下脚步,和林景严一起站在大厅一角,往人群里张望。
学校招待所一楼大厅靠近门口的地方,一男一女一个小女孩,正在拉扯着。
小女孩扎着个羊角辫,穿着大红花棉袄,四、五岁模样,哭得声嘶力竭。
男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憨厚的国字脸、黑瘦的面颊、穿着粗布棉袄,正死死拽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穿一件及膝盖的大红色呢子大衣,脖子上系一条白色丝巾,将一张清秀的瓜子脸衬得有红有白,和男人站在一起真是一个天上七仙女一个地下放牛郎。
大厅的吵闹惹来一群看客,好奇地窃窃私语着。
“这是一家子?啧啧啧,如果是夫妻的话,这两口子也太不般配了。”
“苦了孩子,唉!哭得嗓子都哑了。”
“这女的是谁?看年纪也有二十五、六,说是学生吧好像大了点,说是老师吧年龄又小了点。”
“这男的是外地人,你听他的口音,是乡下来的吧,一股子土味。”
被议论的那两个人却都在内心哀嚎。
女人叫姚丽,是1977年恢复高考那一届考上来的大学生,十八岁高中毕业知青下乡在湘西偏远小山村一呆就是五年,苦不堪言。实在熬不住农耕之苦便嫁给当地农民钱多福,怀孕生女,被丈夫照顾得周周到到,总算享了两年福。
高考一恢复,她便报名参加,侥幸考上。她想离婚独自上京,无奈钱多福就是不肯,只好虚与委蛇、卷起铺盖来到京都。
一到京都如鱼得水,心高气傲的姚丽哪里还愿意回那个小山村?连续两年没有回家,钱多福只好抱着女儿过来寻亲。
钱多福现在心如死灰、凄然惶恐。
当年姚丽在乡下时瘦弱、单薄、可怜兮兮,干活晕倒时是自己端茶倒水;怀孕生孩子时是自己把她当王母娘娘一样供着、哄着,明明那个时候她对自己也是感激喜爱的啊。怎么上了大学,就变了一副模样?
两年不见,妻子洋气、自信的模样似乎闪着光,令他睁不开眼睛,似乎多看两眼都是一种亵渎。
她的美、年轻反衬出他的丑、苍老,这让钱多福不安。她想让他在招待所住下,他却只想抓住眼前这个和自己生活了两年的妻子。
钱多福看着姚丽,满是风霜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头一摇眼泪便纷纷而下:“姚丽,你跟我回家过年,你考上大学之后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了,秀秀一直在家盼着妈妈。求你了,跟我回家过年吧,我们都离不开你……”
旁人看这男人实在可怜,都忍不住帮他说话。
“有话好好说嘛,你躲着不回去让孩子怎么办?”
“对啊,夫妻一体,既然有了孩子就该一起过年,哪有让男人寻到学校来的道理?”
“考上大学就抛夫弃女?这不是现代陈世美吗?”
“这是哪个系的学生?太没有道德了!”
旁人的议论让姚丽情绪接近崩溃,她拼命想甩开这个死死抓住自己胳膊的男人,尖叫起来:“钱多福,你抓着我做什么?我是个人!你不能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有我的追求、我的梦想。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钱多福额角青筋暴露,从胸膛里吼出一直想说的话:“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你当知青的时候是谁帮你插秧?是谁帮你挑粪?是谁给你洗衣做饭?是你同意嫁给我,是你说要和贫下中农结合在一起的!说过话,怎么能变卦?!”
姚丽低下头努力想掰开他的手指,咬牙道:“我不能变吗?我就不能变吗?这个世界什么都在变!政策在变、招生在变、市场在变、思想在变,为什么我就不能变?
我求求你,和我离婚吧!我和你不一样,你只想守着老婆热炕头,我却想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钱多福听不懂她的话,但深深的恐惧感击溃了他的自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抬头看着这个自己爱到骨头里的女人,苦苦哀求着。
“不离婚,我不离婚。你想读大学就读、你不想生儿子就不生,但我不离婚,你是我的老婆,你得跟我回去过年。”
围观者越来越多,姚丽烦燥不安,一张脸胀得通红。她的力气小,根本甩不开钱多福,她仓皇抬头,看到的却是鄙夷的眼光。
每个人都在指责她始乱终弃。
“原来是知青考上大学之后就抛弃当农民的丈夫,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就不念糟糠之夫了?”
“当年不愿意吃苦劳动的时候找个当地农民,等到上了大学嫌弃人家配不上自己就想离婚,真是什么便宜都占了、半点亏本的买卖都不做。”
“孩子生了也不管,两年不回家探望,哪有半点慈母之心?”
“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良心就给狗吃了呢?”
议论声越来越响,甚至有人高声骂了起来:“这样的坏女人,还想当大学生?真是道德败坏!”
“她那个男人是善良的,但凡稍微自私一点,只要扣住她的户口,根本就没办法到大学报到。”
“就是,人家有情,她却无义。”
姚丽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脚底下的钱多福,一颗心硬得似铁一般。
“钱多福,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我有文化,你没有;我喜欢文学,你只会种地。我们俩的差距太大了。知青下乡那些年是我人生的低谷,感谢你陪我度过了那些年。但是同样的,我也付出了我的青春、岁月,为你生了一个孩子,开阔了你的眼界,是不是?”
钱多福心如刀绞:“我们不一样,我知道。可是这些不一样难道是今天才有的吗?不是啊!你和我结婚的时候,说过不在意我穷、不介意我没文化,只要我爱你,对不对?”
小女孩秀秀看到父亲跪地磕头,慌忙走到父亲身边拼命拉拽:“爸,你起来,回家、回家!”
她抬头看向一脸冷漠的母亲,渐渐收住了泪,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
姚丽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别人骂她,可以。钱多福骂她,可以。但是秀秀冲她吐唾沫,不可以!
她抬手指向秀秀:“你如果教不好孩子,那就给我,我来教育她。至少,我会教她孝顺父母、遵守公德,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母亲吐口水。”
钱多福一听她要带走秀秀,慌忙从地上爬起,一把抱住孩子,死也不肯放手:“秀秀是我的命,你休想把她带走!”
姚丽见丈夫害怕自己带走秀秀,便故意上前拉扯孩子:“把秀秀给我,别耽误了孩子的教育。”
林满慧看到这里,觉得有些无语,拉了林景严一把:“哥,我们走吧。”
这样的故事,在高考恢复之后听说过不少。有姚丽这样考上大学离婚上学的,有男知青返乡之后抛弃乡下妻儿的;更有甚者,男女知青为了回城,离婚后把孩子送给当地人。
——都是时代的眼泪。
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到后面一声孩子急促的尖叫:“啊!”
紧接着是“咚!”地一声闷响,再然后是男人狂怒的叫声:“秀秀——”
人群似乎被点燃的火把一样,轰地一声就燃了起来,无数声音汇集起来,招待所一片混乱。
“快叫医生!孩子摔到了!”
“报警!赶紧报警!”
“这女的怎么这狠心?就算是孩子咬她也不该下死手推啊。”
林满慧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从涌动的人群缝隙里,看到这个四岁多的瘦弱小女孩仰躺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无声又无息。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南方小年,祝大家: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
12点还有一更~
◎最新评论:
【点赞赞赞赞】
【爪】
【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早】-
完-
◇ 第 57 章
◎异能救人◎
看到这个孩子, 一种悲悯之情涌上心头。
林满慧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灵魂归位时的场景——十二岁的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萌生出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
秀秀就像那即将枯萎的花朵,生命力渐渐流失, 直至凋零。如果自己不伸手, 恐怕就此命丧黄泉, 林满慧于心不忍。
“哥,你等一下。”说罢,林满慧快速转身,三步并作两步, 灵活地从人群里挤进去, 来到秀秀身旁。
秀秀后脑着地,此刻已经闭过气, 面色煞白,整个人就像张彩色糖纸一样,安静地躺在地上。
钱多福想要抱起她, 却被旁边的年长者阻止:“不能动, 不能动,就怕是脑袋里边磕出了血,一动就会出问题!”
钱多福被吓得失了魂,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围在身边的人,浑身上下都在哆嗦:“怎么办?我怎么办?”
姚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虎口,那里有一圈青紫牙印,正在往外渗出血珠子。再看看地上躺着的孩子,她一步一步向后退,嘴里喃喃道:“我, 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想到她会来咬人, 就是条件反射……”
刚才姚丽看到钱多福舍不得秀秀,便故意过来拉扯孩子,想以此要挟他离婚。没想到孩子刚烈,低头一口咬住她的右手,痛极了的她下意识抬手一甩,把秀秀推倒在地,后脑着地。
着地时,那一声“咚!”巨大而沉闷,听着让人眼皮直跳。
孩子已经昏迷,双目紧闭,四肢偶尔抽搐。
大厅负责接待的服务员紧张地打电话叫救护车,再派人去喊学校治安科的人。招待所刚才看热闹的人群也开始担忧,人群里传过来大声的询问:“谁是医生?有没有医生?这孩子情况不对。”
没有人应声,场面有些混乱。
陡然跑上前来的,弯腰察看孩子情形的林满慧迅速成为人群关注的焦点。
“她是医生吗?”
“看这姑娘也才十几岁,哪里就能是医生?”
“不是医生凑什么热闹?真是胡闹!”
“小姑娘你躲开点,千万不要移动孩子,就怕脑袋里面磕出了血,到时就会有生命危险。”有心善的旅客提醒着林满慧。
四周充斥着各种声音,林满慧却进入了一种玄幻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她的眼前只有这一个可怜的孩子。
木系异能自林满慧指尖喷薄而出,淡淡的绿色薄雾将孩子笼罩。闭上眼睛,孩子颅内的一切忽然立体地呈现在她面前,血管在突突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奔流……
木系异能竟然还能这样用!林满慧忽然发现了新大陆。她没有贸然接触秀秀,安静地蹲在离她半尺的地方。
看到这一幕,林景严才放下心来。林满慧就像一个看到妹妹摔跤,不放心地守在一旁的好姐姐,并不显山露水。
旁观者刚才的质疑与鼓噪顿时消失。
姚丽在人群之后悄悄抬起头,看到林景严时面色一白,迅速低下头,紧紧咬着唇。姚丽与林景严都是1977级、经济系,虽不是一个专业,但平时也有交集,互相都认得。陡然被同学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姚丽有些紧张。
——林景严看到了一切?自己结婚生女的事情败露了?他会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系里的老师?
林景严没有在意姚丽的反应,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当年袁野老医生说小妹体内有一股莫名的生机,于是她的心脏病莫名好转……现在她忽然主动跑出来蹲在这孩子身边,准备做什么?
别人不了解林满慧,可能会觉得她只是个好奇的孩子,跑过来看热闹。但林景严知道她不是,小妹从来都是个心有成算的人,她不会做无用功。
一刹那,无数念头从脑中闪过。
——风雪天帮罗瑞冬教授解决红菜苔种植问题;
——泡出的茶水总带着薄荷清香,提神醒脑;
——玥玥溺水人人都说没得救了,却被她救醒。
所有的疑惑集中于一个点,让林景严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小妹某一天忽然有了一种特殊的神通,可以治疗植物、动物、人体的疾病。
想到这种可能,他的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会被抓去做研究,或者逼她不断治病、救人!
他迅速跑到林满慧身旁,挡住众人投来的视线,弯腰在林满慧耳边道:“小妹你莫瞎动手,等医生过来。”
林满慧没有听见林景严的话,她已经看清楚秀秀脑中的情形——后脑遭受剧烈撞击,血管破裂,淤血积压,颅内压力极大,眼见得马上就要有生命危险。
治还是不治?
她没有犹豫,缓缓伸出右手,轻轻覆盖在秀秀的前额,微闭双目、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她脑颅的血液流动,逆转水系异能,一点点控制着淤血消散。
脑内血管众多,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林满慧的动作十分小心。
姚丽忽然尖声起来:“你做什么?不要碰我的孩子!”
一语提醒了一直半跪着守在秀秀身旁的钱多福,他慌忙伸出手,想要推开林满慧落在秀秀前额的右手:“走开!你不要碰秀秀!”
逆转水系异能对林满慧本就有些吃力,突然被钱多福大力袭来,强行中断,林满慧一屁股坐倒在地,胸口一阵气闷。
大厅里有暖气,人又多,额角渐渐有细密的汗水冒出,渐渐汇成一颗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流下。
林景严看到这一切,又惊又惧,他抬腿一脚踹过去,钱多福应声倒地。林景严蹲下,扶起林满慧:“没事吧?”
林满慧看着五哥,摇了摇头,努力调匀呼吸。血块已经变小了许多,血管破裂的地方也已经修复,现在的秀秀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说也神奇,林满慧的手刚刚离开秀秀的前额,孩子刚才还在抽搐的四肢便变得正常,气息也变得和缓下来。
人群里传来阵阵议论,大都表达对林满慧的同情。
“这姑娘胆子真大,医生没过来,谁也不敢碰这孩子,她倒是敢伸手。”
“这男的是不是傻?人家也是好意,他倒好,把人家推倒。”
“这姑娘好可怜哟,好心好意想帮忙,却被人误会。”
屋外有“哩呜哩呜”的救护车声音传来,旁观者都叫了起来:“好了、好了,医生来了!”
医生快速检查之后,指挥医护人员将孩子抬上担架。钱多福刚才被林景严那一脚踹得横躺在地上,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担架就跑。
姚丽犹豫了一下,看一眼林景严,嘴唇张了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招待所的服务员看她不顺眼,推了她一把:“你不跟着去?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脱不了干系!”
姚丽这才紧张起来,赶紧跟在钱多福身后上了救护车。
留在大厅的人一边说着“希望这孩子没事,真可怜!”之类的话,渐渐散去。
林满慧所做的一切,只有林景严知道。他看着小妹略显苍白的脸,心疼地问:“你还好吧?”刚才明显小妹在耗费气力,不然那孩子的状况哪里会好转?可恨姚丽夫妻俩半点不领情,反倒推倒小妹,真是不识好歹!
林满慧微微一笑:“五哥,我没事。”只是逆转水系异能被强行打断,经脉有一点点受损,还好。
林景严拉长脸:“以后不允许再这样,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这样的无名英雄,以后少做!
说罢,不由分说半拉半拽地将她送回房间,细心地嘱咐着:“你先躺一下歇口气,什么时候精神恢复了就下来,我在楼下大厅等你。”
屋里有暖气,一进屋暖意袭人。
“唉……”还是五哥心细,知道自己需要休息。林满慧脱了外套,搓了搓脸,将独辫子打散,波浪般的长发披散开来,如湖中水草一般茂密浓厚。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木系异能流转,屋内一股清凉的薄荷香味弥散开来,慢慢修复着刚才受损的经脉,不一会儿就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休息得差不多了,抬手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林满慧这才慢悠悠起身。
林景严等在大厅,见到小妹下来喜笑颜开,忙迎了上去。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果然脸色红润、精气神十足,这才放下心来。
“小妹,饿了没?我带你到学校食堂去吃饭。”
林景严领着林满慧从招待所走出来,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冬天叶落,光秃秃的枝桠伸展,在灰蒙蒙的天空映衬之下有种凄然之美。
学校已经放寒假,校园里没有多少人。天色渐晚,林景严一边走一边介绍着校园里的建筑。北方建筑大多方正,京都经贸大学的校舍古旧,掩映在高大乔木之后,浓浓的人文情怀让林满慧有些着迷。
林景严忽然话锋一转。
“小妹,你是不是有些神奇的本事,不能告诉别人?”
林满慧一愣,停下脚步看向林景严。
林景严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林满慧说话。
“你的心脏病不药而愈,袁医生说你体内有一股勃勃生机。红菜苔基地的问题教授们都找不到,你闭上眼睛就能感知。野生兰花种植那么困难,你却轻而易举。玥玥溺水差点死掉,老胡都说救不活,你一出手便能救回来。这回秀秀摔了后脑,是不是很严重?是你出手相救,对不对?”
林满慧嘴唇微张,抬眸与林景严视线相对,心中思绪万千,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景严抬了抬手,不让她说话:“有一点你得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的这个本事太过神奇,若是被旁人知道,怎么办?”
林满慧自以为藏得严实,没想到在五哥嘴里漏洞百出。
林景严看小妹一脸的不服气,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本事太过神奇,有心人一眼便能看出端倪。如果遇到那些心术不正的,嫉妒你的本事,想要夺取你的能力,逼你为他们服务,怎么办?”
林满慧心中一惊:“那就尽量少用嘛。”
林景严点点头:“是的,一定要少用,人前不许使用,听到了没?你种花水平高,好歹还有厉老师教的科学技术与方法遮掩,但疗伤的水平,怎么办?”
重回这个世界,林满慧异能在手,已经努力低调,没想到在林景严看来还是太高调。
她思索片刻,回答道:“这只是意外,我现在还不会疗伤。不过我能够看出秀秀伤得很严重,不忍心看一条生命就在眼前消失,所以小小地帮了一把。以后我不会了,放心吧。”
林景严叹了一口气:“小妹,你这本事吧,一来太过厉害,怕被有心之人算计、利用;二来你每次使用都会耗费心神,恐怕伤了你的身体或者气运……”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多了一丝担忧:“能够不用,还是尽量不用,好不好?人生病受伤了有医生、花草长得不好有肥料,你那些本事,就收起来吧。”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五哥浓浓的关心让林满慧眼睛发酸、喉咙发干。她重重点头:“好,五哥,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些。”
兄妹二人都是修长高挑的个子,眉眼俊朗,青春气息扑面而来,面对面站立,视线相对,在外人眼里真是一对璧人。
道路尽头站着一个身穿浅棕千鸟格大衣的女生,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3 12:00:00~2022-01-2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佑猴3507.X 20瓶;庭庭、长衫 10瓶;Sunshine 5瓶;页面无法显示,请刷新 4瓶;Seraphim 3瓶;书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营养液!要,要加油哦!!!】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手动星星眼。多给你浇浇水,还请茁壮成长啊,小树苗。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喝了这瓶营养液,明日再战三万三!
你不更文,我怎么买文,我不买文,怎么会有营养液,你说咋办吧!
你不更文,我怎么买文,我不买文,怎么会有营养液,你说咋办吧!
我都抱着营养液来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来!!! 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十瓶营养液给你祝大卖生日快乐!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撒花】
【快更快更】
【撒花】
【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
【点赞赞赞赞】
【那千鳥紋衣女孩是暗戀五哥的人吧?】-
完-
◇ 第 58 章
◎少年有一双纯净澄澈的眼睛◎
道路尽头的女生生得娇小玲珑, 眉清目秀,脖子上搭着条黑色马海毛围巾,温暖而不失风度。
她名叫何蔓, 是学生会外联社社长, 京都人, 父母都是单位老会计,家境优渥。1978年9月入学,就读会计学专业。
何蔓喜欢林景严,这在京都经贸大学不是秘密。
1977年12月恢复高考, 那一届考生来源很杂, 有知青、工人、农民、待业青年、学生……年龄差别也比较大,有的年近三十、有儿有女, 有的二十五、六岁,正值热血方刚。
在这一批学生中,林景严作为应届生, 正青春年少、长相俊秀、身材高挑、能力出众, 显得鹤立鸡群,很快便吸引了何蔓的注意力。
何蔓在一次社团活动认识林景严,一见钟情。人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何蔓明示暗示,食堂、图书馆偶遇,偏偏郎心似铁,林景严对何蔓一直不假辞色。
听隔壁室友过来报信:林景严的女朋友过来了!何蔓感觉自己被雷劈成了焦炭。
林景严平日对自己虽然冷冷淡淡,但他对所有女生的态度都差不多。何蔓以为他只是天生高冷, 不懂男女之事, 只要自己坚持到底, 未来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一定是自己。
她看林景严放寒假了还没有买火车票回家,也就守在学校想找机会与他偶遇一下,说上几句话。没想到,一点预兆都没有,林景严竟然就谈恋爱了。
难怪林景严到现在都没有回家,原来是在等他的女朋友过来玩。只要一想到林景严爱的是别人,何蔓一颗心就又酸又涩。
何蔓从宿舍冲出来,在林景严居住的男生楼守了半天没有见到人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到梧桐苑的三食堂。放寒假之后,只有三食堂还开着门。
果然,站在食堂门口没多久,就看到正对着食堂的那条路上,林景严和一个女孩并肩而行。他俩言笑晏晏,时不时眼神交换,有一种外人根本渗透不进去的亲密与熟悉。
何蔓呆呆地站着,眼眶渐渐泛红,紧紧咬住嘴唇。思忖片刻,她努力深呼吸,挺直了腰,慢慢移动脚步,迎向正在说话的两人。就算这场恋爱战中她输了,至少也要输个明明白白。
还没等何蔓靠近,一道人影匆匆从招待所方向跑来,一把拖着林景严的胳膊,拽到路旁。林景严抬手将手一甩,皱眉道:“姚丽,你要干嘛?”
姚丽穿着高跟鞋一路跑过来,有些气喘吁吁,她被林景严这一甩倒退两步,背靠着梧桐树瞪大了眼睛:“林景严,我,我有事找你。”
林景严没好气地说:“什么事直接说,别动手动脚的。”
姚丽有求于人,只得低声下气地说道:“林景严,都是77级的学生,我想求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我考上大学不容易,家里的事情会处理好,你莫毁了我的前途。”
在乡下嫁人生女是她的一块心病,是她完美履历上的一块努力想要抹去的污点。她拼命想要逃避这一切,却难如人意。两年没有回家,姚丽以为能够逼丈夫主动提出离婚,哪知道他会千里迢迢地带孩子过来寻她?
寻就寻吧,她将钱多福安置在招待所住下,好言抚慰了几句就想闪人。却被丈夫纠缠不休,大庭广众之下闹了个没脸。孩子受伤送进医院,还在治疗观察中,姚丽假意取钱,偷偷溜了出来。
她已婚的事实,看来是藏不住了。
但她依然有一份侥幸心理——或许医生并不认识经济系的老师、学生?或许治安科的人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或许看热闹的人散了之后就不会再提?
唯一紧张的,便是林景严。他和自己同系,又是国际贸易专业的学生,和秦唯老师关系良好,不能,不能让他说出去!
秦唯,经济系最年轻的讲师,儒雅博学、见多识广,是姚丽正在交往的对象。秦唯对她很好,不仅私下给她开小灶,还为她支付学费,买最新款的大衣送给她当新年礼物。
她不能失去他。
所以,姚丽匆匆跑来找林景严,就是怕他到处宣扬自己的事。
林景严不是个嘴碎的人,也没打算管姚丽的闲事,她是不是嫁了人,有没有生孩子,和丈夫关系如何,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沉吟片刻,正准备应承下来,但心急如焚的姚丽却等不及了。
姚丽看一眼林满慧,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如果帮我保密,那我也帮你守住秘密,不会把你和人家小姑娘在招待所开房间的事情说出去。我看这小姑娘,还没成年吧?啧啧啧……”
一听这话,林景严和林满慧同时炸了。
林景严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跳起来骂道:“你的思想真龌龊!”
林满慧大步向前,左肩一靠,“砰!”地一声响,正撞向姚丽肩头。姚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紧扶住树干,手掌被粗糙的树皮蹭破了皮,痛不可抑。
林满慧冷笑道:“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只管到处去说,说破了天我也不怕。倒是你……考上大学就准备抛夫弃女,这才是丢脸呢。”
姚丽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头看见自己手掌渗出鲜血,控制不住脾气,目光在林景严与林满慧之间逡巡,咬牙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们别欺负我一个人势单力薄,真把我逼急了,看我不把你林景严的名声搞臭!”
第一次听到有人亵渎自己的兄妹之情,林景严脑袋被气得嗡嗡地响,一时之间忘记点出兄妹关系。
“姚丽,招待所大厅那么多人,你做的那些丑事恐怕现在早就传开了,让我一个人保密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跟服务员、救护人员、医生说去,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闭嘴!”
“林景严,别人我不管,我只求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往外说,不管是同班同学还是本系老师,都不许告诉他们!”
林景严斜着眼睛看向姚丽,口气很冲:“你凭什么命令我?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想得美!”
眼看得求情无用,姚丽又气又急,抬眸见何蔓朝自己走来,眼睛一亮,大声道:“林景严,你莫逼我说出实话。你做的这些丑事,我可都帮你瞒着呢,你怎么能胡编乱造,坏我的名声?”
何蔓远远地看这三人纠缠,一头雾水,刚一靠近就听到姚丽这一番话,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紧张地问:“什么事?你们到底怎么了?”
姚丽认得何蔓,知道她是京都土著,长相玲珑、性格温婉,在学校小有名气。利用何蔓喜欢林景严这件事,也许能够让林景严三缄其口。
姚丽一把拉过何蔓,指着林景严和林满慧说:“何蔓,我跟你说,刚才我在招待所门口见到他俩亲亲密密出来……你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别被他给骗了呀。”
何蔓一听,心口似乎被一块巨石击中,痛得无法呼吸。她呆呆地看着林景严,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他,他怎么能这样?我们还是学生呢。
姚丽道:“林景严你还是个学生呢,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对得起何蔓吗?这要是放在运动期间,可是要押出去游街的!”
姚丽能够考上大学,也不是蠢货,看林景严与林满慧虽亲密无意,但眉宇清朗、姿态坦荡,不似有私情的模样,之所以会故意歪曲事实、胡乱攀咬,不过就是欺负少男少女那点羞涩之心。
姚丽是结过婚的女人,她知道未经人事的年轻人脸皮薄,听到“开房”、“亲密”这样的字眼都会面红耳赤,被人平白泼一盆脏水,更会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应对。尤其面对一个暗恋他的女孩,林景严肯定会羞臊得说不出话来。
管你们有没有私情,反正一起在招待所出来是事实,造谣生事全凭一张嘴,是不是?
搅混一池水,制造一个谣言,掩盖住另一个传言。这样若是秦唯老师询问起来,至少林景严将不被信任。
只要你说不清楚,那她就赢了。
林景严再一次被她激得跳了起来,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根:“胡说八道!”
他这模样落在姚丽眼里,简直就是妥妥的被人当场戳穿、恼羞成怒,她嘴角向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姚丽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何蔓重重地甩开她的手,胸脯气得剧烈起伏,大声道:“我们还是学生呢,姚同学你说这样的话,不害臊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清亮的京腔,眼睛里闪着愤怒:“姚同学你往林景严身上泼脏水是什么意思?两个人一起从招待所出来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吗?你自己眼睛脏,看谁都是脏的,是不是?”
姚丽没有想到何蔓竟然没有跟她站在一条阵线上,顿时有点懞。在她看来,恋爱中的女孩智商为零,只要一听说男人与其他人有染,根本不会选择相信男人。
何蔓站在林景严身前,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栗。她喜欢林景严,了解林景严,他平时和女生打交道,从来都很有分寸,绝对不可能与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儿有什么。
这女孩儿眉眼间充满稚气,根本就没有成年。姚丽这样说,充满恶意,绝非好人。
被何蔓挡在前面,听她怒斥姚丽,刚才被激怒的林景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平静下来。这个他从来没有看在眼里的小矮个子,没想到愤怒起来充满能量。
林满慧看到这一切,上前挽住林景严的胳膊,微笑道:“哥,你莫听姚丽胡言乱语。她越是不让你说,你越要往外说。”
姚丽听到第一个字“哥”,就知道坏了。
林景严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这一点她知道。在她看来,小地方兄弟姐妹多的家庭,多半都重男轻女。哥哥上大学,怎么也轮不到妹妹假期过来玩。就算过来玩,也不可能舍得让妹妹住这么贵的招待所。
哪有妹妹这么受宠?姚丽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哪家哥哥会对妹妹这么好。
林满慧看到姚丽变了脸色,嘿嘿一笑:“哥,姚丽同学下乡期间为了逃避劳动嫁人生女,考上大学就过河拆桥想要离婚,丈夫找到学校她不仅不肯相见,反倒把女儿推倒在地差点闹出人命,一桩桩、一件件,你都得清清楚楚地说出去。”
林满慧瞟了姚丽一眼,笑容意味深长:“姚丽同学不怕医生说、不怕治安科的人说、不怕招待所的人说,只害怕我哥说,莫非……”
姚丽心头一跳,觉得眼前这个秀美的少女双目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够看透她的灵魂。
“莫非姚丽同学最害怕的,是我哥的同学或者老师知道你的丑事?”
轰!姚丽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林满慧的声音冷冷淡淡,话语却锐气十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姚丽同学与其动我哥的歪脑筋,还不如好好想清楚,如何对你在意的人解释清楚今天的所做所为吧。”
言辞似刀,刀刀见肉。
姚丽顿时崩溃,靠着树干慢慢向下滑倒,双手抱膝,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的嘴埋在膝盖里,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手?”
“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他这样死缠到底,两败俱伤,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我的历史,也是我的伤疤,为什么要揭开给别人看?”
“多希望时光能够重来,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把最好的年华和岁月都呈现给心爱的人。”
姚丽声音哽咽,肩膀一耸一耸,长呢子大衣的下摆铺在地面,沾上灰尘、泥土,她却不管不顾。那展开的红色大衣衣摆,似一张被无数双脚踩过的红色地毯。
何蔓不是太清楚情况,见她哭得伤心,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劝慰还是指责。她望向林景严,猫一样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似乎在问:这人怎么办?理还不理?
刚才何蔓的表现让林景严对她的印象好了一点,点了点头:“何蔓同学,你莫理睬她,她这纯属咎由自取。”
何蔓乖乖地应了一声:“好!”她鼓起勇气问林景严,“林景严,这位是你妹妹?”
林景严简单地介绍过双方,两个女孩相视一笑。
何蔓长吁了一口气,原来这女孩是林景严的妹妹,刚才姚丽说的那话太恶心人了。
林满慧心想,这个女孩喜欢五哥,关键时候拎得清,还知道帮他说话,看着还行。
寒暄两句,林景严和何蔓道别,对林满慧说:“走!我们吃饭去。”林满慧点点头,和他并肩离去。
何蔓看着他俩的背影,嘴角渐渐上扬,眼角洇开一抹胭脂粉色。
林景严端来食堂饭菜,饭菜的香味传来,林满慧翕了翕鼻子,叹了一口气:“哥,结婚是不是很可怕?”
林景严吓了一跳,看着小妹:“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林满慧道:“姚丽知青下乡时找个人结婚,结果现在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回也回不去,甩也甩不脱。回去吧,她不爱丈夫;甩开吧,抛弃女儿被人唾弃。”
林景严咳嗽一声,正色道:“结婚哪里可怕了?你看大哥、三哥,不晓得多幸福。姚丽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是她自己不对,不能为了逃避而结婚,得为了爱情而结婚。”
说到“爱情”二字,林景严感觉脸上有些发烧。他自己也没谈过恋爱,大言不惭地对着小妹讲道理,实在是有些脸红。
林满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哥,你说得对。”
林景严红着脸继续说:“小妹你将来如果看上谁,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把关,听到了没?不合适的人结了婚,有可能会成为怨偶,一辈子都不幸福。”
林满慧抬头看向林景严,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哥,你脸红了。”
林景严被这一句话怼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将手中筷子塞进她手里,瞪了她一眼,大声道:“食不言、寝不语,赶紧吃你的吧!”
林满慧嘻嘻一笑,夹起一筷子土豆烧肉,细细品尝着食堂大锅饭的滋味,没有再说话。看在五哥已经脸红了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第二天,林景严带着林满慧前往京都最热闹繁华之所在。
宽阔的现代化道路,路面上车辆川流不息,路边却大多都是老房子,宁静而古朴。古典与现代交融,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走进金碧辉煌的故宫。偌大的旧时皇宫,红墙、金瓦、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汇聚了全国最厉害工匠建造而成的古建筑,带着浓浓的历史厚重感,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
爬上长城,看到那蜿蜒万里,高大、坚固、连绵不断的城墙,遥想当年金戈铁马,心潮澎湃。
坐着黄包车在大大小小的胡同里晃悠,美食、美景、老房子、老人……京韵十足,这浸染了帝都皇家文化、不失民间烟火气息的京都让人着迷。
林满慧感觉自己就像个乡巴佬进了城,怎么看都看不够。林景严在一旁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京都就是京都吧?”
林满慧重重点头:“好看!”
林景严和她慢慢在宽阔的街道上走着,神采飞扬地一挥手:“我跟你讲,我刚来京都的时候,眼睛都看花了。当时心中就生出一股豪气,心里想着咱们国家这么美,可不能让外国人欺负喽~要是做外贸,必须赚大钱才行!”
林满慧听五哥三句话不离赚钱,不由得哈哈一笑。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寒意令她清醒:“五哥加油!我还等你的公司赚钱,分我一成的利润呢。”
林景严被挠到痒处,欢喜无限,拍了拍林满慧的肩膀:“好,我一定加油!”
时近黄昏,夕阳西下,将兄妹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两人正兴高采烈边走边看,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
“嘎——”
“梆!”
一辆黑色小汽车突然失控,撞向路中央花坛。
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小汽车一个侧翻,滚向路旁。
电光火石之间,林满慧左手拉着林景严的胳膊,反应迅速地横跨数步,向右避开。一阵喧嚣混乱之后,翻滚的小汽车正停在两人脚边。
路人纷纷驻足,马路上撒落一地的汽车零件,汽车四脚朝天,车厢里传来阵阵□□:“救命——”
林景严惊魂未定,护在林满慧身前。
汽车前挡风玻璃已经全部破碎,车前插着的车标让他瞳孔一缩:八十年代初,小汽车非常少见,这个品牌的小汽车更是少之又少,车中人非富即贵。
司机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整个人被卡在座位中,倒挂着艰难抬头,鲜血从头顶汩汩流下,模样很是吓人。他看着离他最近的林景严,嘴唇一张一翕:“救——救命——”
“救人!”林景严反应过来,冲过去想要拉开车门。
车门严重变形,根本拉不开。林景严有些急了,转过身喊人帮忙。路人看到这番场景,都从四面八方赶来。
一只白嫩的小手从旁边伸过来,抓住门把手向外一拉。“咣铛!”整扇门就这样被林满慧扯脱下来。
林满慧的身体被木系异能强化,力气很大,只是平时控制着怕吓到家人。现在情况紧急,她没有再掩饰。
顺手将一大扇车门甩在一旁,看着轻飘飘的似纸片一般,没想到落地时发出巨大的声响——
“咣——!!!”
匆匆赶来帮忙的路人看到这情形,暗暗咋舌:妈呀,这小姑娘力气好大!
一名五大三粗的大汉跑过来,与林景严合力架起司机的胳膊,努力要将他拖出车内。司机一条腿被卡在座位下,使了半天的力气,都没办法将他拔出,反倒让他哀嚎起来。
“不,不要管我,救他,救他——”
司机受伤严重,一条腿扭曲成一个古怪的角度,脸颊被玻璃碎片扎破,鲜血倒流入眼,视野里血红一片,但他却浑然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转头看向坐在副驾驶室的乘客,眼中满是惶恐与担忧。
救人要紧,林满慧顾不得许多,走到林景严身旁,双手一左一右拉住司机后方座椅,猛地一使劲——
“轰!”地一声,座椅被林满慧卸了下来,司机的脚顿时获得自由。林景严与大汉将他拖出破碎的车厢,放在人行道上。
司机死死抓住林景严,指向副驾驶,祈求道:“救他,救他!”
林满慧已经绕到副驾驶室位置,看向绑着安全带、头歪向一侧、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生命气息的男子。他倒挂在车上,看不清楚长相,皮肤略显苍白。
无数绿色小光点正从他身上溢出。
人体也能产生木系异能?
自从重回这个世界,林满慧只在植物身上感受过木系异能的存在。这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么充盈的绿色小光点。
小光点色彩柔和、纯净、晶莹透亮,蕴含着让丹田蠢蠢欲动的巨大能量。这人就像是末世晶核一般,能够储存异能。
第一次遇到同样具有木系异能的人,绝对不能让他死!
林满慧二话不说,抬手一把扯下车门,再解开安全带,伸出双手将男子小心翼翼地托住。
滴答!滴答!
鲜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林满慧的花棉袄上。男子胸口心脏处插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铁棍,鲜血正顺着铁棍向下流淌。
刚一接触到男子的身体,一道绿色光晕如波浪一般往外推开,绿色小光点疯一般地从他身体里涌了出来,顺着林满慧的手心钻进经脉,迅速充盈丹田。
林满慧呆了呆,这是什么情况?
林景严紧张地冲过来:“小妹,怎么了?我来!”
林满慧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将男子横抱而出,四周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出来了,救出来了!”
林满慧将男子放在司机身旁,司机看到那根铁棍,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快来人啊,快送他进医院……”
这里是闹市,第一时间就有人报了警,救护车也在赶过来的路上。
林满慧看着男子胸口处汩汩冒出的鲜血,水系异能逆转,瞬间就帮他止了血。血一止住,男子身上绿色小光点溢出的速度慢了下来。
即使小光点溢出速度放慢,但只要一接触到他的身体,便有一道柔和的绿色光幕将林满慧笼罩住,迅速补充她刚刚因为逆转水系异能而损失的部分。
投桃报李,林满慧决定帮他一把。她靠近男子,右手放在铁棍之上,水系异能发动,自指尖冒出丝丝缕缕的细流,顺着铁棍向下,混入血水之中,悄悄促进伤口的愈合。
中阶水系异能,净化。
林景严扯了林满慧一把,在她耳边悄声道:“你收敛点。”
自男子身上溢出的小光点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几近于无。林满慧知道他的性命算是保住了,这才松开手。
她的手忽然被抓住,一股浓郁的异能顺着手心钻进体内。丹田迅速充盈,仿佛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终于吃了顿饱饭,快乐而满足。
林满慧愕然低头,正对上一双纯净澄澈的眼睛。眼珠带着琥珀色,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幻化出五彩之光。
林满慧这才发现,她刚刚救下的男子年龄并不大,只有十八、九岁模样。肌肤呈现出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紫,但五官精致得宛如画中人。
顺着手心进入体内的木系异能十分纯净,和那盆悠兰峰采下的变异春兰一样,能够直接进入经络,与丹田已呈液态的异能融合。
这种丹田充盈的感觉,简直让人上瘾。林满慧没有甩开少年的手,专注地看着他的脸。
林景严觉得有些不对头,走过去拉起林满慧,严肃地说:“回家!”
少年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林满慧看五哥脸上有了阴云,有些不舍地松开少年的手,起身离开。
少年的眼睛里的光芒瞬间黯淡,头一歪,眼前一片黑暗,晕倒了。
司机想叫住这两个救命恩人,询问他们的姓名,无奈自己一条腿折断,失血过多让他无力再说话,只能躺在地上看着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陷入昏迷。
走出半条街之后,林满慧停下脚步,四目对视,两人身上、手上、脸上沾上鲜血、泥灰、污垢,同时叹了一口气。
最近这都是什么运气?总能遇上事。
林景严的表情有些僵硬,声音里透着严厉:“我跟你说过,不要在外面使用你的能力,没有记住吗?”
林满慧挽上他的胳膊,轻声道:“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呢。那人伤得很严重,如果我不救,他就得死在我面前。我看他也没比我大几岁,就这样死了多可惜。”
林景严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下来:“我知道你心善。但这世间这么多受难的人,莫非你都能救?”
林满慧笑道:“避无可避时,就救。看不见的,自然就不救。”
林景严还是有些担忧,仔细察看着她的脸色。见她虽然头发略显凌乱,但精神状态却极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这才放下心来:“总之,以后少动用你的神通。”
林满慧安慰他:“五哥你放心,我这个能力吧,和收音机有电池就能响是一样的道理。如果电池耗尽,再换几节就是了。”
林景严追问道:“如果一次耗尽,没有电池换,怎么办?”
林满慧忽然卡了壳,半天才回答道:“那……可能就会虚脱一阵,不过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补充能量。”刚才那个少年也能迅速为她补充异能,只可惜将来再难见面。
林景严一听“虚脱”二字,顿时心惊胆颤:“小妹,你可别吓我。要是虚脱了那还得了?你现在年纪还小,可能不觉得有多么可怕,但如果会折损寿命,怎么办?以后不是万不得已,不许再用,听到了没有?”
林满慧想告诉五哥,异能是可以修炼的。但想了想,还是闭上嘴。这个世间异能太过稀罕,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暴露的风险,何必将家人都拖进未知的风险里?
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双璀璨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个超大号的移动晶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里竟然储存了那么多木系异能。如果能够和这人交个朋友,没事“借”点异能过来,说不定能够更早晋级。
林景严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掌挡在她眼前:“不许再去找你救的人,万一被人发现你的秘密呢?如果对方不是好人呢?”
林满慧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不过是萍水相逢,不必再见。现在她的木系异能修炼自植物中来,积少成多,总有一天也能晋级,何必非要走捷径?
过了几天,林景严带着林满慧到京都农业大学拜访厉浩教授。
厉教授住在大学新分配的三居室,与陈淑仪忙着收拾屋子、置办年货、与女儿女婿团圆。林满慧帮着老师把花房布置好,留下几大瓶植物浓缩营养液,这才与五哥一起回到军山农场。
而这几天,整个京都医院被人翻了个底朝天。直到那位少年被找到,方才得以安宁。
林满慧不知道,也不关注,她救人只是为了心安,并不指望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到家已是小年,下午三点半。
明明只不过离开十天,林家人却觉得林满慧走了很久。孙文姣右手拉着她的手,左手抚着她的头,眼中满是慈爱:“满慧啊,你在京都玩得还开心吗?你五哥有没有带你到处看看?没受什么委屈吧?”
林景智咳嗽一声,假意责怪:“她能受什么委屈?去的时候有厉教授陪,回来的时候有老五陪。”
孙文姣瞪了他一眼:“满慧是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咧,我这不是担心么?”
林满慧笑着抱起早就按捺不住的玥玥,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对孙文姣说:“大嫂,我以前不是也和农科所的老师们一起去参加比赛么?也没见你这么担心啊。”
孙文姣道:“你那是工作,是出差,我担心什么。这回你是独自出远门,不一样。”
林景严在一旁怪叫道:“小妹这么受欢迎吗?老五离家半年,还不如老六离家十天吃香!”
林景勇一听,笑得合不拢嘴,伸出蒲扇般大小的手掌,重重拍在林景严后背:“老五,四哥疼你。”
林景严被这一巴掌拍的立马老实下来,苦笑道:“四哥你疼我的方式实在太暴力,我受不了哇~”
林景勇先给两人端来一碗炒码米粉,切得细长的晶莹软糯米粉浸在浓浓的汤汁中,入味、筋道,配上青椒炒肉的码子,美味。
林满慧一边吃米粉一边赞叹:“还是四哥做的米粉好吃。京都大、房子漂亮、人多、车多,可就是一点不好……”
她与林景严异口同声:“吃不习惯。”
林满慧皱巴着小脸,露出夸张的嫌弃神情:“京都人早晨吃的豆汁儿,就是馊水,太可怕了!还有豆腐脑……你们敢信吗?竟然是咸口的!放酱油、葱花!”
林景勇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林景严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林景严点点头:“的确,京都其实也有美食,但就是不习惯。不辣,不好吃。”
林景智在一旁接了一句:“难怪别人都说我们湘省人是:有菜碗碗放辣椒,没菜一碗光辣椒……”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爱吃辣的湘省人性格大多利落干脆。
吃过一碗带汤的米粉,林满慧觉得胃里这才舒泰。她给家人分发礼物,抱着玥玥玩闹,又处理了一下菜地,等到再回屋,便听见哥哥们在商量四哥的婚事。
林景勇是1956年4月出生,马上就满二十五岁,他比徐春妮大一岁,两人的感情水到渠成,的确也该结婚了。
林景严已经放下那段懵懂的暗恋,真心实意地祝福:“四哥,希望你俩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啊。”
林景勇笑得有些羞涩,徐春妮大大方方地看着林景严:“谢谢!以前觉得你这人小气,是我错怪了你,你挺好的。”
林景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背,仿佛那里开出了一朵喇叭花。
孙文姣看着他俩,笑容很温暖:“春妮也是在军山农场长大的,只有一个母亲,我们家呢,父母不在,长辈只有一个爷爷。以后你们结了婚,就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生儿育女、孝顺老人。”
林景勇和徐春妮手牵着手,相视一笑:“好。”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这一章新出场的人物,都将在后面占据较为重要的戏份~
◎最新评论:
【男主吗?】
【
【<img src="?var=20140327">期待以后满慧和准男主的再次相见(应该是男主吧??)】
【打卡】
【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
【手动星星眼。多给你浇浇水,还请茁壮成长啊,小树苗。】
【撒花】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给大大加营养】
【<img src="?var=20140327">瞄准!发射地雷!作者大大接住我对你深沉的爱!】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充电宝来了。】
【充電型男主。】
【男主吧,女主的充电宝】
【营养液(1/1)成就达成,有一定几率掉落更新,请侠士再接再厉】-
完-
◇ 第 59 章
◎害人终害己◎
时光匆匆, 转眼就到了高三。
高三有林景智这位教研室主任坐镇,林满慧的学习丝毫不敢懈怠。农学专业属于理科,林景智一天到晚把“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挂在嘴上, 林满慧语文、英语成绩再好也得不到他一句表扬。
有大哥在一旁盯着, 林满慧只得放下心爱的杂志、小说, 安心学起数理化。
看林满慧最近学习辛苦,小脸渐渐消瘦,脸颊的酒涡都快看不见了,孙文姣有些心疼, 悄悄对林景智说情:“满慧是个女孩子, 她成绩本来就好,肯定能考上大学, 你莫把她逼太狠了。”
林景智瞪了她一眼:“慈母多败儿!小妹人聪明,记性好,理解力强, 就是懒, 不肯学。不逼一逼,她哪里考得上好学校。”
林满慧的数理化是弱项,偏偏因为要考农学专业选择了理科,通过半年的强化训练,她忽然豁然开朗,摸到了数学的乐趣。
一通百通。
自此她的成绩突飞猛进,一跃进入全校前三名。
林景智看着她的摸底考试成绩单,得意洋洋地对孙文姣说:“看到了没,小妹和老五一样, 有潜力, 就得逼一逼。你若不逼她, 她肯定就懒洋洋地学。”
1981年5月的某一天清晨,林满慧在农场中学见到了林嘉明。
差不多有三年没有见到这个人了,陡然在校园大门口遇到,林满慧一时之间都没认出来。
林嘉明穿一件黑底红花的蝙蝠衫,一条深蓝色牛仔喇叭裤,脚上一双圆头小皮鞋,一下子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喇叭裤的裤脚很大,蝙蝠衫袖口紧束,肋下宽松,林嘉明个子长高了许多,穿着这一身显得洋气而自信。
林嘉明喊了她一声:“林满慧!”
林满慧定睛一看,感觉有点辣眼睛,哼了一声。林正刚一家人在农场名声坏了,完全待不下去,林嘉明不是转学到县城读书,现在怎么回来了?
林嘉明的身边站着她的忠实伙伴:康华。
康华个子中等,一脸的青春痘,见到林嘉明回来,欢喜得抓耳挠腮,守在她的身旁不肯离开。林满慧感觉他像一条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小狗狗,围着林嘉明打转转。
林嘉明温柔地笑着:“林满慧,我的户口关系还在农场,还是得回来参加高考。听说你现在成绩很好,恭喜呀。”
林满慧摆摆手:“别口是心非,想竞争,那就直接放马过来。”
林嘉明被她怼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几年不见,林满慧真是半点客气都不肯讲了。
康华在一旁为她鸣不平:“林满慧,别以为考了第三名就高人一等。林嘉明好歹也是你亲戚,久别重逢说几句客气话你会死吗?”
林满慧白了他一眼:“客气话留给你说吧,我就不奉陪了。”说罢,她加快步伐走进教学楼,找到大哥的办公室。
“哥,你可千万别把林嘉明分到和我一个班呀,看到她就烦。”
听到小妹的话,正在办公桌前认真备课的林景智停下笔,抬起头,笑得很欢畅。小妹有事来找自己,这种信任感让他很受用。
“放心,她读文科,跟你不同班。”
林满慧这才点点头,站在大哥面前:“哥,厉老师给我写信了。”
林景智脸色不变,淡定地“哦”了一声。
林满慧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大哥,我都已经拿到保送资格了,你怎么还瞒着我呀。”
林景智抬起头,很严肃地看着她:“拿到京都农业大学的保送资格,就马放南山不读书了?你若数理化的基础不牢,将来到大学怎么应付复杂的高等数学、应用概率与统计、遗传学?你是厉浩老师的亲传弟子,又是军山农场萌芽计划成员,还拿过国家金奖,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你,等着你出成果呢。”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林满慧被大哥的大道理成功打败,刚才还打算质问的气势顿时就蔫了下来:“那好吧,大哥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林景智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跟班学,坚持到高考前一天。所有的考试都要参加,不许偷懒。至于高考那三天……放你的假!想到哪里玩都行。”
还不等林满慧说话,林景智紧跟着说了一句:“至于保送这事,给我瞒着,谁也不许说,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动摇了班级的军心。”
林满慧眼中透出丝不服气。
林景智道:“大家都在刻苦地学,就你一个人悠哉游哉,多打击人啊。高三最后的冲刺阶段非常辛苦,所有的知识点都要归纳梳理,反复不断地强化训练,稍有松懈成绩就会一落千丈。
所以,你不仅要和大家一起学,还得努力专心地学,不要告诉别人你可以不参加高考就能进入京都农业大学。就当作……你没有拿到保送指标。”
面对大哥的严格要求,林满慧选择顺从,大哥这是为她好。末世没有机会好好读书,重回年少,和平年代努力学习,是一种幸运,要惜福呢。
走出大哥的办公室,林满慧来到高三1班的教室。
高三按成绩分班,总共7个班,文科班只有2个。胡大志选的是理科,分到高三3班;吴媛媛选的是文科,分到高三6班。
三个伙伴就这样被迫分开。
林满慧刚进教室,就看到林嘉明与康华的身影,她皱了皱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康华将季问松拉了起来,笑得十分欢乐:“我们绽放小组终于聚齐,是不是该庆祝庆祝?”
林嘉明斜坐在季问松对面,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夹心糖放在摊开的练习本上,微笑道:“季问松,好久不见,听说你这次摸底考试拿了第一名,恭喜啊~”
林满慧在一旁嗤笑一声,人未来,先把每个人的成绩摸了个底,林嘉明还真是心眼儿多。
季问松依然是清秀守礼的模样,穿着打扮得体而稳重。高中三年,他的成绩一直保持着前三名,从来没有掉下来过。
听到林满慧的嗤笑声,林嘉明脸色一白,康华不高兴地投来谴责的目光:“林满慧,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针对林嘉明?”
林满慧眉毛一挑、手一摊,仿佛在说: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啊。
季问松和林满慧同班了一年,对她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她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主儿,便皱眉拉了康华一把。
“莫乱说,林满慧哪里有针对林嘉明,是你神经太紧张了。”
康华和季问松是发小,关系一直不错,听季问松打圆场,他便住了嘴,看着林嘉明说:“为了欢迎你回学校参加高考,晚上放学后我请大家一起到国营饭店吃饭吧?”
林嘉明摇摇头:“算了,我们还是学生呢,去饭店吃饭太花钱了。这样,明天是星期天,早上我请你们吃碗米粉吧,就到林满慧哥哥开的那家米粉店去。”
康华一向唯林嘉明马首是瞻,立马同意:“好主意,那就早上八点在如意米粉店碰头?”
季问松悄悄看了眼林满慧,见她脸上淡淡的,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便也应承下来。
中午放学后林满慧回到家,对四哥说:“林嘉明回来参加高考,明天还约了同学过来吃早饭呢。”
林景勇对她没什么好感,当时便拉下了脸:“那一家人都讨厌,好不容易消停几年,现在又回来恶心人。”
徐春妮已经与他结婚,也听说过林家旧事,当时便一捏拳头:“她敢来?我揍她!”
林景勇伸出双手包住她的拳头,笑着说:“不至于,不至于。她来吃米粉,那就是顾客,正常接待就行。她若是敢闹事,咱们再教训她。”
徐春妮被他哄得开开心心,眉开眼笑:“那行吧,他敢欺负满慧,我就帮你们教训她。”
林满慧抿着嘴笑了,四哥和四嫂一刚一柔,真是天生一对。
第二天一早,林满慧迎着晨光坐在书桌前读英语,半小时之后听林景勇在堂屋喊:“小妹,吃早饭了。”
合上书,站起身掀帘而出,阵阵骨头汤的香味扑鼻而来。林满慧吸了吸鼻子,屋内弥散着肉香、葱香、酱香,还混杂着酸菜、大蒜、辣椒的香味。
如意米粉店开张这么久,已成为军山农场美味早餐的标志。
只要一说起如意米粉店,大家都得赞一句:“好吃!”不少人提出把米粉店改成全天营业,林景勇也有些意动。
结婚后,家里多了徐春妮这个大力士,做米粉、卖米粉成为一件简单而甜蜜的事。两人有商有量、相互配合,只开早上七点到十点,的确是短了一点。
现在大家手上有了钱,对吃也讲究起来,是不是可以考虑延长一下营业时间呢?
林景勇还在犹豫中,却发现徐春妮怀了孕,这一下可把林景勇欢喜得找不着北。他抱着徐春妮抹起了眼泪:“春妮啊,我谢谢你!我谢谢你!”
虽说父母早逝,但现在自己即将成为父亲,感觉曾经的遗憾被弥补,人生圆满。
徐春妮一怀孕,延长米粉店营业时间的计划便搁了浅。林景勇现在心里眼里都是徐春妮,生怕她累着,恨不得把她王母娘娘一样供起来。
至于米粉店,照常卖三个小时的早餐,卖完五十斤米粉就休息。
没想到,林景勇的坚持竟成了饥饿营销的典范,米粉店更受欢迎了。现在军山农场的人到如意米粉店都知道要赶早,九点之后很有可能就卖完了。
小妹马上就要参加高考,她和徐春妮的一日三餐成为林景勇最为关注的内容。
今天一早林景勇给林满慧煮了一碗青椒炒肉的米粉,上面加了两个黄澄澄的荷包蛋,面上撒着葱花与香菜,还贴心地加了一勺烧青椒酱。
这种干烧辣椒酱是林景勇做的。将林满慧种的薄皮青辣椒洗净控干水,放进铁锅煸炒,等到表皮变成虎皮状放进擂钵捣烂,再加蒜末、姜末、芝麻、盐、糖等调料,热油一浇即成。
焦香味、辣味、蒜味……各种味道在口腔爆开,简直是下饭神器。
林满慧吃得不亦乐乎,辣得直呼过瘾。搞得食客们都问:“林老板,你这个青椒酱怎么我们桌上没有?”
林景勇脾气好,嘿嘿笑着解释:“这青椒酱做起来麻烦,只有这么点儿,不够大家吃的,抱歉抱歉。”
食客们羡慕地看着林满慧,鼓噪着让林景勇多做点,让大家也品尝品尝。
林景勇忙摇手:“忙不过来咧。”
徐春妮走过来一瞪眼:“咱们店小利少,泡萝卜、酸豆角、榨菜免费供应还不够?青椒酱费时费力又费料,让你们品尝?一口下去我们得亏死!”
食客们哈哈一笑:“还是老板娘会做生意,我们买嘛,买还不行吗?”
林景勇看了春妮一眼。
徐春妮歪了歪头,想着青椒酱闲了做做也行,便点头道:“一瓶三毛钱,爱要不要。”
旁人一听,纷纷表示:不管多少钱,明天我就要买。湘省人本来就爱吃辣椒,这酱闻着实在太馋人了。
林满慧冲徐春妮悄悄比了个大拇指,我家四嫂真会做生意。一碗米粉一毛钱,炒码粉一毛五分钱,可是一瓶烧椒酱就能卖出三毛。
刚刚吃完早餐,林嘉明、康华、季问松便走了过来。
看到这家在军山农场越来越有名的米粉店,再看到林景勇与徐春妮恩爱和谐的模样,林嘉明心中暗自咬牙。明明她的梦中林景勇就是个没用的男人,一辈子为兄妹收拾烂摊子,怎么竟然被林满慧改造成农场第一个成功开米粉店、赚得盆满钵满的男人?
自己的父亲也知道未来市场经济腾飞,可惜放不下身段做街坊生意,一天到晚都想开大酒店。只可惜折腾了这几年,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林嘉明没有作妖,她要了三碗炒码米粉,安静地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旁边都是嗦粉的声音,嘴里的米粉柔滑筋道,浓浓的米香味让林嘉明叹了一口气。从小她就知道四堂哥做饭好吃,没想到只一碗米粉都能让人心情舒畅,也难怪这家小店能够赚大钱。
军山农场就这么点大,林景勇每个月到储蓄所存钱的事情,没多久就传开来。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每个月都能存上一、两百块钱,林景勇早就是万元户了。”
“唉哟,就那一毛钱一碗的米粉,能够挣这么多钱?”
“他家自己种菜、自己做米粉,成本低啊,当然能挣钱!”
“春妮命好哟,嫁了个有钱人。”
林嘉明回到农场,听到这样的传言,心里又酸又涩,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因为林满慧一家子大闹糖厂,林正刚与杨静芬被解除领导职位,她在农场实在抬不起头来。走在路上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坐在家中突然有石头砸窗户,再加上奶奶葛翠萍整天神神叨叨,林嘉明哀求父亲帮她转学。
哥哥林建功帮她办了借读手续,在凤梧县一中读高中,三年下来,一直努力刻苦的她成绩遥遥领先。高考是她的执念,一定要考个好学校,这才对得起自己做的那个梦。
父亲林正刚送几位知青参加高考,原以为会是自己未来的人脉,没想到一个个都是白眼狼,考上大学寄了些钱过来之后就再没有下文。父亲气得肝疼,在家里骂了半天娘之后便闹腾着要做生意。
将家中积蓄拿出来,林正刚在县城盘下一家酒店,装修得富丽堂皇,原以为可以赚钱,没想到凤梧县人口流动少,根本没什么人来住,生意冷清,亏死。
这次回农场,林嘉明想就近观察一下林满慧,顺便取点经。都是知道未来发展的人,凭啥她就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红火?
不仅林嘉明有这个想法,林正刚亦有此意。债主们一波一波过来,他已经快撑不住了,便借口陪嘉明高考回农场打算躲一阵子。
林正刚来到米粉店,大声道:“老板,来碗炒码米粉。”看到这家小小的米粉店人头攒动,林正刚内心很是不服。
以前那个结巴子,见到人连句话都说不清楚,竟然能够成为万元户?自己早早知道未来走向,又当了十几年的厂长,扑腾了这么久竟然没有赚到钱。
真是邪门!
林嘉明见到父亲,忙起身打招呼:“爸,你怎么也来了?”
林正刚摆摆手,看着过来与长辈打招呼的康华、季问松点头示意:“好好好,你们好。”
他瞟一眼背对着他埋头吃米粉的林满慧,哼了一声,心里骂一句:真没礼貌!不过他怕林满慧,不敢说出来。
林景勇走出来,见到是林正刚,脸一拉,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你来做什么?”
林正刚笑眯眯地回答道:“你这是米粉店嘛,来者是客。”
林景勇想说什么,却被徐春妮悄悄拉了拉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说:“他想吃,就给他做,反正也赚钱嘛。”
林景勇向来听老婆的话,乖乖地回到厨房,煮了碗米粉出来。
林正刚的表情略带嫌弃,挑起一筷子放进嘴里,瞬间被惊艳到。比起这碗米粉,以前他吃过的差太远。
老大家的老四有这样的厨艺,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嘉明说过?早知道,把他挖到自己的酒店,肯定能招徕不少生意。
林正刚正在动歪脑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吵闹声,抬头一看——唉呀,不好!
自家老婆杨静芬,正拖拉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往这边而来,嘴里骂骂咧咧着。
“不要脸的小娼妇,偷汉子偷到我家来了!你这个千人踏、万人踩的破鞋!老娘今天要是不把你这张脸划花,就不姓杨!”
一群人跟在杨静芬身后看热闹,有的看戏不怕台高,大声道:“杨大姐,你家老林老牛吃嫩草,出息了啊!”
“哈哈哈哈……”底下人笑弯了腰。
“啪!啪!”杨静芬怒火中烧,伸出手掌狠狠地抽了那白裙子两耳光。她是从小干惯农活的人,身体强壮,抡起胳膊来发威连林正刚都招架不住。
听到这清脆的巴掌声,林正刚眼皮一跳,心里开始发慌,左右看看,想找个空档溜了。
“一天到晚装可怜,你家是不是死了人啊?整天穿条白裙子恶心人。看到男人骨头就轻二两的□□!年纪轻轻的你正经找个男人不行吗?粘上我家老林,你也不嫌他那张老脸糙得慌!”
林正刚贴着墙根悄悄跨过门槛,刚想跑开,却被林景勇一把拉住:“你吃了米粉还没给钱呢,想跑?没门!”
林正刚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一把塞进林景勇的手中:“都算我的,都算我的。”
他越是慌着走,林景勇越不让他走。难得看他吃瘪,当然不能放过。
“一碗炒码粉一毛五,加鸡蛋一毛八,四碗米粉一共七毛二,我还得找你两毛八,你等着啊——”
杨静芬顺着林景勇的声音看过来,一眼便盯住林正刚,她一只手揪住白裙子的头发,另一只手遥遥指向林正刚,深吸一口气,舌绽春雷。
“姓林的,你莫跑!老娘不把你对狗男女治得服服帖帖,就不姓杨!”
这一场热闹太大,呼啦啦围上一群纱厂职工、米粉店食客、周边住户。林满慧走出堂屋,靠着门前砖柱,看向面孔扭曲的杨静芬。
林嘉明的脸气得通红,坐在堂屋椅子不肯挪窝,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太丢人了!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对一天到晚吵架的父母?
杨静芬手里揪住的女人头发很长,披散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楚是谁。不过,看她身形苗条、打扮精致,应该比较年轻。
林正刚出轨,小三被杨静芬抓了个正着,真是一出大戏!
白裙子不敢说话,努力护住自己的头发,刚才头发被杨静芬下狠手扯下一绺,半边头皮都在发麻,痛得牙一抽一抽的。
两人挣扎之间,长发滑到一旁,露出一张白净清秀的脸蛋。
林满慧与林景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是她?”
徐春妮正站在林满慧身边看热闹,见这兄妹俩的表情似乎认得眼前这个被暴打的小三,好奇地问:“你们认得?”
林满慧点头道:“她叫贺玲,就是那个骗了二哥钱的女知青。”
徐春妮听说过这个故事,看到贺玲被杨静芬抓在手上可怜兮兮的模样,幸灾乐祸地哈哈一笑:“活该!”
林正刚不敢跑,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放低了姿态哄着杨静芬:“你这是做什么?事情都没搞清楚就把人拖到这里来,这不是闹得大家都没脸么?嘉明还在米粉店里吃早饭呢,你还让不让她做人?”
杨静芬听说林嘉明在店里,声音这才放低了些。她咬牙一把扯过林正刚,狠狠揪住他的耳朵,对着他的耳朵咬牙低吼:“你还晓得要脸?你把这女人都带回农场了,还想要脸?老娘男人都被抢了,还要什么脸!”
林正刚的耳朵被她扯得生疼,嗷嗷叫着求饶:“松手、松手!我们有事关起门来说,莫在外面闹。”
看到丈夫一点骨气也没有地求饶,再转头看贺玲捂着脸哀哀痛哭,杨静芬越想越气,心口一阵阵发寒,一大口唾沫吐了出去,正啐在林正刚衣领上。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我听了你的话,关起门来说。你答应得好好的,把这小娼妇送走,永远不再见面,结果呢?结果呢?”
“我就是要闹!闹给军山农场所有人都看!让你那大哥的几个儿子看看,让你那七十几岁的老父亲看!”
杨静芬一拍大腿,忽然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喊起来。
“老天爷啊,活不下去了啊——
大家都来看呐,五十几岁的男人,有儿有女,儿子都接媳妇了,老不要脸的找了个二十几岁的破鞋啊。
老林家的祖辈们都来看看呐,林正刚耍流氓啊,道德败坏,你们把他收了去吧……”
唱念做打,齐全活儿。
林满慧看得津津有味,坐在屋里的林嘉明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进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为了恶心一下林景信,把贺玲调到糖厂来,竟然就引来狼入了室。
贺玲怎么就看得上自己父亲呢?一个二十几岁的女知青,一个五十出头的半退休老头子,他们两个怎么就勾搭到了一起?
杨静芬在那里气得吐血,林嘉明在这边悔恨交加。
康华见林嘉明一张脸通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不禁有些同情她。虽说她的父亲生活不检点、母亲是个泼妇,但林嘉明是无辜的。
康华安慰她:“林嘉明你莫哭,这事跟你无关。”
季问松看了她一眼,慢悠悠说了句:“心正品正端,德正人自忠。心不正,德不正,自然不忠不孝不义!”
林满慧听到这话,不由得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季问松平日里少言寡语,竟然说得出这么有学问的话。
季问松的话,就像抽打在林嘉明脸上的一巴掌,林嘉明的眼泪流得更急了。她一边哭一边抽噎:“他是我爸!你不要骂他,我听着心里难受。”
季问松继续说:“这话不只说的是你爸……”
林嘉明霍地站起,双手按在桌边,死死盯着季问松:“季问松,你什么意思?”
季问松冷哼一声,一把将康华扯到一旁:“家风不正,这样的父母能够培养出什么样的人?康华你跟我回去!再敢多和林嘉明说一句话,我就去告诉你爸,让他拿大棍子抽你。”
康华舍不得林嘉明,但他是个软弱的人,听季问松威胁,吓得脖子一缩,灰溜溜地跟在季问松身后,出了米粉店。
季问松从口袋拿出三毛钱,递给林满慧:“我们的米粉钱,不需要林正刚请。”
林满慧接过,抬眸与他相对,瞳仁清亮,如清冽甘甜的泉水。她轻轻一笑:“多谢。”
季问松第一次感受到林满慧的友好,有些受宠若惊,脸上一阵发烧,低下头不敢再说话,拉着康华便回家去了。
康华一边走一边回头,嘴里说着:“季问松,我看林嘉明是真的很可怜,有这样的爸妈也不是她想的啊。”
季问松没有理睬他,刚才给钱时与林满慧指尖相碰,那一份让人心跳脸红的温度还残留在指尖,也刻在了心上。
杨静芬还在呼天抢地,但林满慧已经失去了看热闹的心情。恶人自有恶人磨,就让他们相爱相杀至死吧。
季问松说得对,心正品正端,德正人自忠。这样无品、无德的人,自有天收。
一阵旋风从身边刮过,却是林嘉明忽然从店里跑出来。她跑到贺玲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厉声呵斥道:“你这个坏人!我把你调到糖厂、又帮你高考,对你那么好,你怎么竟然做出破坏我家庭的丑事!”
贺玲捂住脸,缓缓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林嘉明,冷笑道:“你对我很好吗?你那不过都是为了自己!你们莫逼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和你爸的那点秘密,要不要我说出来给大家都听听?”
林嘉明听到这里,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看向林正刚,半天才苦笑道:“爸,你都跟她说了?”
林正刚又羞又愧又悔,垂下头半晌无语。他一个半老头子,靠什么能够吸引到这么漂亮又有女人味的贺玲?不过就是画大饼罢了。
——市场经济即将开放,只要把握待机就能挣大钱,我可是知道未来发展的先知,跟着你绝对不会吃亏。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风光无限,到时候将林景信踩在脚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大饼太过美好,正遇上贺玲高考失利之后灰了心,顿时便上了当、着了迷。
林正刚对她言听计从,赚了钱都交给她用,这样的男人很好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贺玲索性破罐子破摔,和林正刚滚在了一处。
杨静芬见女儿小脸煞白,整个人都在颤抖,心疼得不行,忙从地上爬起来,将她护在怀里,抬手对着贺玲就是一巴掌。
林正刚冲过来,牢牢将贺玲挡在身后,硬生生受了杨静芬一巴掌。
看到同甘共苦三十载的丈夫,竟然鬼迷心窍保护眼前这个狐狸精,杨静芬愤怒得失去了理智,狂吼道:“老子杀了你!”壮硕的身体猛冲过去,抓住林正刚拳打脚踢。
林正刚被她劈头盖脸地一顿打,激出了真火,抬手一把抓住杨静芬的手,使劲一推。
“扑通!”杨静芬到底是女人,力气不及林正刚,摔倒在地。
林正刚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盯着杨静芬,大吼道:“泼妇!我要和你离婚!”
听到离婚二字,杨静芬如五雷轰顶,整个人似被抽了脊梁骨,瘫软在地。
“妈——”林嘉明凄厉地叫了一声,抢到母亲身边,惶然四顾,竟无一人能够帮助自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梦里父母一直生活在一起,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和谐恩爱,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为什么自己非要改变原来的命运,非要和林满慧他们较劲,非要想着害人呢?——
经过这一番闹剧的林嘉明少了往日的精气神,上学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成绩下滑严重。
林正刚这个时候哪里还会关心林嘉明,他下了决心要与杨静芬离婚,再无回头之势。杨静芬钳制了他一辈子,他想为自己活一回。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谁来劝也没有用,林正刚铁了心要离婚。他相信凭自己对国家大势的把握,赚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贺玲有文化,两人携手定能再创下一份家业出来。
至于儿女……贺玲已经怀孕,再生便是。
杨静芬不想离婚。她已经是五十几岁的人了,哪里还会再嫁?现在儿大女大,丈夫出轨离婚,传出去岂不是件天大的丑事?
她丢不起这个脸,咬死不离。
两人拉扯了一番,家无宁日。林嘉明哭着哀求:“我求你们了,我要高考、我要高考!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老师说,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们这样天天吵,让我怎么学习?如果我考不上大学,我就死给你们看!”
杨静芬左右为难,整个人都老了十岁,整个人变得有些呆呆的。
林正刚一咬牙,带着贺玲跑路了。心里想着:你不离就不离,反正我不跟你过。农场糖厂的老宿舍楼留给你,要考大学的女儿林嘉明留给你,老娘葛翠萍留给你,而我则跟着小情人双宿双飞,你能奈我何?
林正刚一走了之,留下杨静芬孤零零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内心煎熬。杨静芬怎么也想不通,同床共枕三十年的夫妻,怎么就突然被别的女人迷花了眼、翻脸不认人了呢?明明以前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林正刚的心怎么就突然变野了呢?
杨静芬想不通,葛翠萍更想不通: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不要她?她这一生都是为了儿子啊,怎么就突然被儿子抛弃了呢?
两个女人共处一室,天天吵架、互相指责成为常态。
林嘉明根本来不及埋怨任何人,因为七月七日的高考马上就要到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算是林满慧年少时光的一个结尾,与林嘉明一家的纠缠到此为止。
下一章开始,林满慧会迎来丰富多彩的大学时光。另外,大家说的“充电宝”少年也将出场。
月底了,求一波营养液呀~爱你们!
◎最新评论:
【<img src="?var=20140327">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林满慧怎么回来那儿是林佳明吧?】
【撒花】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花】
【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
【点赞赞赞赞】
【报应啊】
【<img src="">"也"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完-
◇ 第 60 章
◎季问松羞涩的表白◎
高考倒计时, 所有人都进入紧张的最后冲刺阶段。
林嘉明虽然不愿意父母离婚,但父亲心意已决,没办法阻拦。她原以为离婚能够让家中争吵消停下来, 还自己一个安心复习的环境, 却不料更恐怖。
母亲整天在家里什么也不做, 既不收拾屋子也不做饭,像丢了魂一样。等到林嘉明一回家就扯着她哭诉咒骂。
“你爸没良心啊,我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给林家续了香火咧, 他凭什么要跟我离婚?”
“你爸都是被那个狐狸精勾了魂!那个姓贺的有什么好?一看就是个苦命相!你爸跟了她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你哥也没良心啊, 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劝,还说什么尊重你爸的意愿。那我这个当妈的呢?我十月怀胎养大了他们, 呜呜呜……”
“你奶奶也不是个好东西,我侍候了她这么多年,现在你爸跟我离婚了她还要折磨我, 她怎么不去死!”
一开始林嘉明还温柔地劝慰, 到后来耳朵被这样的话灌满,她便爆发了。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哭能够让爸爸回心转意吗?哭能够让那个不要脸的贺玲去死吗?哭能够让我们的日子过得跟以前一样吗?
妈,你醒醒吧,你和爸已经离婚了,他整个人已经鬼迷心窍,连奶奶都不肯带着,他不会回来、不会回来的,你听见了吗?
你只剩下我了。求你让我过两天清净日子,先忍受一下, 好不好?你不想和奶奶一起过, 那等我考上大学带你离开这里, 好不好?”
杨静芬的思维已经进入一个怪圈,林嘉明说了那么多话都似耳旁风,却只有一句“连奶奶都不肯带着”让她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
她忽然一把抓住林嘉明的手,激动地叫了起来:“要是你奶奶死了,你爸肯定得回来,是不是?只要你爸回来,我就能和他回到以前了,是不是?”
林嘉明后背发寒,牙齿开始上下打架:“妈,你想什么呢?奶奶身体好得很,这几天的饭菜还是她做的呢,你别胡思乱想。”
杨静芬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坐在沙发上眼神呆滞,状若疯癫,嘴里喃喃道:“正刚,我后悔了,我不想离婚,你回来吧……”
林嘉明原以为母亲只是一时头脑发昏,才会说出“要是你奶奶死了”的话,却不料杨静芬竟然付诸于实践。
第二天放学归来,林嘉明惊恐地发现葛翠萍死在床上,母亲杨静芬是凶手。她终于等到林正刚回来操办丧事,结果却是被关进监狱,等待法院最后的判决。
旁人的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就连曾经喜欢自己的康华都不见人影,林嘉明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
半夜醒来,看着冷清的房屋,她无数次后悔。
如果自己没有将那个梦告诉父亲,他会在糖厂工作一辈子,和母亲一起为爷爷奶奶养老送终,退休之前给自己安排一个安稳的好工作,等大哥二哥有了孩子老两口一起到县城帮忙带孙子,一家人虽然过得平平淡淡,但也顺顺利利。
就是因为自己把关于未来的梦告诉父亲,所以他的心变得浮躁,他做梦都想赚大钱,他要利用先知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呢?父亲会不会赚大钱林嘉明不知道,但是现在奶奶被害、母亲是杀人凶手、父亲与贺玲鬼混在一起,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
林嘉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着在灵堂哭得稀里哗啦的父亲,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真是鳄鱼的眼泪。和小情人双宿双飞的时候把老娘丢给发妻,丝毫没有为他人想过,现在哭得这么伤心又有什么用呢?
再难过,太阳第二天照样升起。
1981年7月7日,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知了在苦楝树上“吱——吱——”地叫着。一年一度的高考,开始了。
经历过梦境煎熬的林嘉明,考大学是她的执念。即使因为家庭变故遭人指点,即使带大她的奶奶去世,即使母亲被关进监狱,即使父亲出轨……都无法动摇她考大学的决心。
终于踏入考场的林嘉明似乎一夜之间长大。
原来还想故意折腾一下林满慧,影响她考大学的情绪,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她根本不用参加考试,早两个月就拿到了京都农业大学的录取通知。
即使拿到保送资格,林满慧却一直低调地和同学们一起学习、做作业、考试。林嘉明不知道林满慧是为了什么,但却足以令她警醒:
一个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一个拥有炫耀资格的人,比你低调!
这样的人,与之为敌,是想找死吗?
林嘉明终于聪明了一回。
七月九号,最后一场考试出来,吴媛媛一把抱住早就守在学校大门的林满慧,欢呼一声:“哦哦哦!考完了——”
胡大志笑嘻嘻地站在她身边,对林满慧说:“走!我请你们吃冰棒。”
学校大门口有两辆自行车,后座绑着个白色泡沫箱子,上面盖了床厚棉被,推车的老头吆喝着:“冰棒!冰棒!白糖三分,绿豆五分,牛奶雪糕一毛钱嘞~”
考试期间老师和家长都不准孩子们吃冰的,怕闹肚子。现在终于高考结束,这样的暑热天当然要吃根冰棒。
冰棒摊子那里围了一圈学生,胡大志仗着牛高马大挤进人堆里,抢了三根牛奶雪糕,递给林满慧和吴媛媛。
丝丝凉气散开,清冷的冰雪气息中透着浓浓的奶香味。军山农场有奶牛场,牛奶雪糕自产自销,非常正宗。
撕开外面的包装纸,一股白雾在眼前弥散开,将雪糕放进嘴里,遍体生凉。甜丝丝、冰冰凉,真是夏日享受。
吴媛媛美滋滋地咂巴着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胡大志今天好舍得,这可是雪糕呢。”
胡大志咧嘴一笑:“我们终于考完,太好了!这几个月我都快学吐了。”他看了一眼林满慧,“还是你舒服,已经知道结果,我们还得等呢。”
吴媛媛捶了林满慧一下:“你这家伙,瞒得可真紧。如果不是看到你没发准考证,我都不晓得你已经保送了。”
眼前的小伙伴从初中开始就在一起学习、玩耍,感情深厚。林满慧微笑着解释道:“我大哥说不能动摇军心,所以我陪你们一起冲刺呀。”
胡大志哈哈一笑:“够意思!”
走出考场的学生在欢呼,有的把课本抛在空中,结果被老师抓了个正着。一群学生笑哈哈地求着情,还有一群学生在幸灾乐祸地凑热闹。
军山农场到处充满着欢乐的笑声。不管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总算是高中阶段划上句号,先开心了再说。
三个人正说着话,林嘉明慢慢走过来。一见到她,吴媛媛如临大敌,挡在林满慧面前,瞪大了眼睛道:“林嘉明,你要干什么?!”
林嘉明的脸上挂着一丝苦笑,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压得她喘不上气:“我能做什么?只不过是说说话罢了。”
林嘉明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林满慧,深深黑眼圈、深陷的脸颊让她显得很憔悴:“能不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感觉到她身上没有恶意,林满慧点点头,一边吃雪糕,一边走到一处安静的角落,等她说话。
“林满慧,我要走了。”
“哦。”
“我爸在县城开了家大酒店,我跟着他。”
“……”
林嘉明似乎并不在意林满慧的反应,此刻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尽情倾诉。
“我挺佩服你,真的。那么破败的一个家,那么凄惨的结果,硬是被你改了过来。二堂哥顺利毕业当了公安,三堂哥当上车间主任、到底还是娶了唐明艳,四堂哥开小店发了财,五堂哥读大学。而你,马上就要保送去京都农业大学,有萌芽计划的成果打底,你将来会走得更高、更远。”
林满慧抬眸看向林嘉明,略有些诧异。今天她怎么转了性子,开始拍起马屁来了?以前她处处想要阻拦自己一家人前进的脚步,打压控制年幼的自己,写举报信算计五哥,故意施恩唐明艳……桩桩件件,林满慧都记在心上呢。
“可是我呢?两个哥哥在县城上班各有各的小家,母亲坐牢、父亲出轨、奶奶被害,唯一的姑姑有等于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得到的爱总是比我多?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家的人不管生活多么艰难都能抱团向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能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一朵花!而我,却一步一步、眼睁睁看着爸妈陷入泥潭?”
林嘉明说到后来,简直是吼叫。一句一句的责问从喉咙里冒出,浓浓的不甘与愤懑让她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扭曲。
吴媛媛在远处看到,急急地奔过来,站在林满慧身旁,大声呵斥道:“林嘉明你发什么神经?你吼满慧做什么!”
两行清泪顺着林嘉明的脸颊滑下,她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响,伸手指向吴媛媛:“看到了没?就连你的朋友,也都是坚定地站在你身边,护着你、哄着你,生怕你受到一丁点伤害!可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
吴媛媛被她这逻辑打败,嗤笑一声:“你好意思和满慧比?你的脸怎么那么大呢?满慧对朋友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地帮助我们。如果没有满慧,我和胡大志就进不了萌芽计划,也不可能顺利考高中、考大学。就算保养上大学还陪我们一起冲刺,考完了等着我们。
这就是朋友!你帮助我、我关心你,我们一起努力变得更好。”
仿佛有一把巨大的锤子,重重击打在林嘉明的头顶。又似乎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着灼烧着她的灵魂。
“你对朋友做过什么呢?你的心里只有自己吧!从来不肯付出,却埋怨关键时候没有人帮助你。林嘉明,你还要不要脸?”
林嘉明仓皇后退,摇头争辩:“不是的,不是的,我也会付出。”明明我也做了很多啊,把藏在心底的秘密分享给父亲,扶持帮助唐明艳,把贺玲调到糖厂,组建学习小组让李宏伟他们提前复习、顺利考上大学,我一直在努力地付出啊!
林满慧似乎听到了林嘉明的心声,轻轻一笑:“你的所有付出,都是有目的的吧?”
人与人的交往,讲究的是真心真意,喜欢、包容、欣赏。有目的性的好,把情义当作买卖,那叫市恩贾义,永远也换不来真心。
这一刹那,林嘉明想了很多。往事种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不明白。
只怪那个梦,如果没有这个梦,她或许依然是那个懵懂懒散的女孩,不肯好好读书,考不上大学在父亲安排下上班、嫁人,无聊平淡地过完一生。
林嘉明咬着牙,半晌方才跺了跺脚,看着林满慧,不服气地说:“谁的付出,不是有目的呢?难道你对哥哥们好,不是为了让他们将来帮助你?难道你对吴媛媛、胡大志好,不是为了在萌芽计划里多两个合作者?
我才不相信你有那么伟大,所有的付出都是无私奉献!”
林满慧不想多废唇舌,道不同不相与谋,林嘉明永远都无法理解这世上唯有情感没有办法精准计算、等价交换。
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景智板着脸走过来,看都没看林嘉明,瞪着林满慧:“又吃冰的!你大嫂不是说过吗?这一周不许吃冰东西。”
林满慧脸红了。她的生理期还有几天就到,大嫂嘱咐过让她别吃冰的,她都忘记了,偏偏大哥还记得。
她张大嘴将雪糕咬下一大口,拉着吴媛媛便跑开,边跑边笑:“大哥,我只吃一根,保证只吃一根。”
吴媛媛也笑了起来,两个女孩子清脆的笑声传到林嘉明的耳朵里,说不出的难受。林嘉明看着林满慧欢快的背影,又嫉又恨,偏偏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去,暗暗在心里说了一句: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什么?林嘉明其实也不知道。
林满慧与吴媛媛拉着手跑了几百米,转头看到林景智变成一个小点,这才停下来。吴媛媛一边喘气一边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跑不动了。”
胡大志在后面紧紧跟着,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你们跑什么?林老师也没说什么嘛。”
林满慧脸上红晕不减,咬着唇有点不好意思。
吴媛媛是她密友,又是女孩子,自然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吃冰的。她揽过林满慧的肩膀,瞪了胡大志一眼:“你懂个屁。”
胡大志挠了挠后脑,也就没有再问,只说:“明天可以到学校来对答案、估分,你们要不要来啊?”一说完,他便想起来,“林满慧不用来,你就没参加考试。”
林满慧笑了笑。
吴媛媛道:“当然要来啊,老师根据我最近几次模拟考试成绩,给出志愿报考建议,我的第一志愿是湘省师范大学,我想和林满慧的大哥一样当语文老师。”
胡大志点了点头:“那我也来。这次考试感觉比前面几次模拟考试容易,我的第一志愿是湘省理工大学,机械制造专业,不知道能不能上。”
林满慧给他们打气:“肯定能行。”
三个人正在热烈地畅想未来,却被一个温润的声音打断:“林满慧,能不能和你说说话?”
林满慧抬起头,看着刚从考场走出来的季问松。
季问松穿着件白色细纹短袖衬衫,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显然一路走过来有些热。他向来讲究,领口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仪容端正得很。
他白净的脸上隐隐透着胭脂红,不知道是跑动出汗热出来的红晕,还是主动过来打扰同学的羞涩。
“林满慧,你保送去的学校,是京都农业大学,对不对?”
林满慧点了点头。
吴媛媛对季问松这个经常拿年级第一的学霸印象不错。萌芽计划竞争的时候,作为绽放小组的组长,季问松虽然败了,但认赌服输,在升旗台上站着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是条汉子。
吴媛媛问他:“季问松,你成绩那么好,打算考哪个学校?”
季问松道:“京都大学。”
“哇哦!京都大学吗?那可是全国最厉害的大学之一。”胡大志有点激动,羡慕地看着季问松。他成绩好,敢冲一下名校,佩服!
季问松面色淡淡的,但看向林满慧的眼中透着一丝压抑的灼热:“京都大学到京都农业大学,坐公交车只有五站路……”
林满慧还没有反应过来,吴媛媛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那太好了,林满慧将来读大学就有个伴了。你们可以一起去京都,放假一起买票回来。”
季问松的嘴角渐渐上扬,双手握拳,轻轻放在大腿两侧,眼眸间有光芒闪耀。深吸一口气,他鼓起勇气问道:“如果我能考上,可以约你一起去京都上大学吗?”
似乎害怕林满慧拒绝,他补充了一句:“只是一起结个伴,毕竟从农场出发到京都,路上需要两天时间。”
吴媛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抿着嘴偷笑,悄悄捅了捅林满慧的腰,凑到她耳朵边说:“你五哥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将来你上学也得有个伴的嘛,答应他。”
林满慧站直,认真地看向季问松。眼前这个少年曾经是她的竞争对手,现在是自己的同班同学,他的眼眸闪着期冀之光,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
见林满慧半天没有回应,季问松眼中的光芒有些黯淡。
他心中如擂鼓,却不敢逼得太紧,背脊微微向下弯曲,悄悄看着林满慧。就像一只站在电线上小心翼翼靠近同伴的麻雀,轻轻鼓动翅膀,害怕惊飞了它。
“季问松……”季问松立刻抬起眼眸,大气不敢喘,认真地看着准备说话的林满慧。
“抱歉,让一下。”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打断了林满慧即将说出口的话。
一个身穿白衬衫、黑裤子、黑皮鞋的中年男子,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走过来。
中年男子额角有一块伤疤,面色微黑,面容严肃,眼神凌厉,似乎淬着刀光剑影,让人望而生畏。
刚刚说话的人,就是他。
林满慧抬头看到这个中年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忽然眼睛一亮,展颜一笑:“是你!”
作者有话说:
中午12点还有一更~
◎最新评论:
【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打卡】
【那个司机吧】
【好歹也让人把话说完呀】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男主闪亮登场】
【你不更文,我怎么买文,我不买文,怎么会有营养液,你说咋办吧!】
【喜欢】-
完-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