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定,圣旨颁布的第二天下午,教养嬷嬷就会被指派过来。
其实在储秀宫时,采女们已经粗浅地被教导过相应规矩,但那时重点在于后宫普遍的规矩,觐见皇上行大礼的各种注意点。这十日的规矩学习,是补足未教导的内容。比如宫中的各种忌讳,妃嫔品阶等级,嫔妃在宫中的各种请安规矩等等。
苏柔分到的是一姓秦的嬷嬷。秦嬷嬷保养的十分好,虽然脸上已经有了不少褶皱,但脸色红润,精神头看起来不错。到不像深宫里出来的嬷嬷,并不是十分威严、端着苦脸的样子。
宫中派来的嬷嬷不知底细,秦嬷嬷的背后有没有人,苏柔她并不多想,也不会去作出拉拢之事,做到足够尊敬,不卑不亢即可。
秦嬷嬷教导苏柔时,看起来和蔼可亲极了。但可别瞧这位笑语晏晏的,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其实这位秦嬷嬷宫中礼仪,示范得十分标准,令人信服。
笑盈盈地指点苏柔,指出苏柔错处,温和地让苏柔一次又一次重新做,没有半点手软的意思。
简直就是笑面虎的模样!
苏柔一次次做重复动作,并不抱怨,只偶尔,假作偷偷揉捏胳膊肩膀、仍坚持认真学习的乖巧模样。即使学习这些礼仪对现在的苏柔来说并不累人,但一味坚强可比不得柔中带刚。
苏柔看着秦嬷嬷背对着自己,示范礼仪的背影,美目轻眯,脑中灵光一闪。
苏柔前世虽然在宫廷浸润十多年,但仍旧用心学习宫中规矩,引得秦嬷嬷笑容真切许多。苏柔一点就通,能够举一反三,灵活善变,秦嬷嬷的笑容里渐渐染上了深意。
在一次教导完毕后,终于一时搁下那以往习惯的笑容,对着苏柔语重心长地勉励一番,说话间透露了些宫中秘事和一些真正的忌讳。
教养嬷嬷一般都是太妃们身边的人或是宫廷中待久的老人,自有一番人脉。也有很多隐秘的消息,这可是千金难买的。都是有用的第一手资料。
苏柔心中满意,不枉她特意表现一番。
……
接下来十日晃眼而过,苏柔按部就班,过着闺中生活,对苏老夫人一日不落,请安问好,又细心嘱咐苏嬷嬷好生照顾苏老夫人。
在杜氏、苏父面前,乖巧小棉袄和撒娇小辣椒两种状态转变自如。
至于苏姚那边…
苏姚院中有个叫青卓的丫头是杜氏的人,还是苏姚跟前的一等丫鬟,苏柔曾偷偷着那人前来,问了苏姚最近情况。
有意思的是,苏姚那边教养嬷嬷的风格与秦嬷嬷截然相反。
那位白嬷嬷,一副冷面,不能得罪的样子。但听青卓细细描述,苏柔知道了,白嬷嬷是个十分古板之人,规矩从来是一板一眼地教,听青卓说,苏姚似乎还十分赞同白嬷嬷的教法。
苏柔忍不住笑了出来,难怪前世苏姚一进宫低调。即使她没有这个对策,像她被季氏、白嬷嬷等人教成的那个无聊样子,哪个皇帝会喜欢?
这也说明宫廷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苏姚那个秉性的人,都能被宫廷磨砺成一个真正的淡雅、又有生活意趣之人。
入宫这一日,早早地,苏柔便准备起来了。
苏柔选了身边的襄儿进宫,并告诉其他侍女已经求杜氏给他们找个好去处。
棉儿这丫头虽然老实,但容貌不错,苏柔早知道棉儿和管家儿子颇有些青梅竹马的情谊,便特意央求杜氏销了他们二人奴籍,给了些银两支持,放他们出府自做营生。
苏柔在府中众人眼里的高度一下子又拔高了不少,杜氏看在眼里,只觉女儿行事处处高明,对她进宫一事居然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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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柔二人从府门口乘马车出了门。同亲人依依惜别后,随着缓缓而去的马车回望着苏府渐渐变小的牌匾,第二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心中仍旧生出许多不舍与失落。她的眼眶微微含泪,庆贺她进宫的鞭炮声越来越远,她的眼泪也逐渐风干,犹如此刻她越来越坚定的心境。
她要成为后宫第一人,而攻略他人之前,头一个要克服的,便是自己的心软和犹疑。
大梁都城,梁京。禁宫门口。
寻常马车进不来禁宫。苏柔二人便在禁宫门口下车。另坐宫中专门的轿子进宫内。今次共入选十五位秀女,都在今日入宫。至此,宫门口颇有些喧闹。
苏柔、苏姚的宫殿间隔了两所宫宇,两人的轿子便在路上一左一右分开,越走越远。
去到熙和宫,要颇费些周折,从禁宫宫门外至内走了许久,此刻抬轿的大力太监大都是外宫殿里做事的,故此苏柔在轿辇上难免会受到颠簸。途中已经数处宫落,最后还要途经一池湖水。从轿内纱窗处望去,湖边设有水榭亭台,岸边是簇簇春花,笼着茵茵绿树,景致甚是怡人。许久,终于在一处宫殿前停下。
她下了辇,抬头望去,只见宫门正上方,挂着一面刻有“熙和宫”三个字样的金漆匾额。
轿辇前那个领头太监对着苏柔行了个礼,说:“美人主子被赐居熙和宫的揽月阁,请主子随奴才来。”
苏柔早被秦嬷嬷嘱咐过,这会儿略微点头,徒步跟着那太监走去,后面几个小太监由襄儿指挥着将行李带上。
苏柔虽然经过了一世,但对自己初初进宫的情况还是有些遗忘的。索性也当自己是真正的初入宫廷了。
苏柔早已被苏父告知打听到的消息。梁盛帝登基以来,只进行过一次选秀,苏柔是第二届秀女。所以宫中大多宫殿是闲置在那。
盛帝这一届采女册封的风格与上一届,基本相同,都差不多按照家世来册封采女品阶。从这也可瞧出盛帝不是容易对人一见倾心之人。
此次入选采女中,身份最高的是益阳夏侯郡主,刘呈玉,封为刘嫔。其父是南方那边的番王,早已是内定入选,但是因为朝廷一直压制番王的政策,刘呈玉注定不会得到什么宠爱,并不足惧。其次是孟令春,与前世不同,前世她只有贵人位分,这世因为自己这个当事人澄清意外,没有了暗害秀女的狭隘名声,位分倒是高了。阮子卿,封了阮良容,赵绾仪,封了如贵人,只有这四个位分比苏柔高。苏柔的位分是在这次采女的上游,很可能成为一个宫殿中位分最高的那个。
正巧,前面那个领头太监办事周到的很,不但一路走一路介绍宫中的布局,还介绍了揽月阁的大致情况。
边走边听讲解,苏柔对自己宫中情况已然了解。熙和宫里并没有主位,只住着两个宝林并一个答应,皆是原先的旧人,没什么宠爱。而她这个新进宫的果然是份位最高。这是极好的。宫中规矩繁多,若熙和宫里有主位,或者有一个位分比苏柔高的,每日还要过去请安,同时还要去到贵妃宫中请安,等闲重大节日还要去太后的寿康宫请安,等于一天要两、三次请安。
也不是苏柔怕麻烦,只是只有嫔以上的妃嫔才可在宫中以轿辇代步,否则一律得靠双脚步行,苏柔现在只是个美人而已。另,大梁禁宫恢弘磅礴,但委实是太大了些,请安靠步行十分累人,一旦到了夏日,不仅累着脚,还容易被晒脱了皮。且,若是遇到个不善、爱嫉妒的主位妃嫔,那委实是有苦难言。
随着那太监沿着甬道走去,长长的道路不见尽头,偶尔遇到熙和宫内走动的太监宫女,远远地就跪首避让,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苏柔犹如闲庭散步般,细细打量周围景致。熙和宫的窗户大多做成镂空,图案精美各异,月牙门洞重重,从门洞望去,还可以看到另一边主题风格迥异的景致。穿过熙和宫主殿后,经过一亭台水榭,水面铺满鲜绿硕大的荷叶。再走过去一段路,就能经过一个苍翠碧绿、怪石铺叠的竹园。
苏柔心中暗暗赞美,她很是喜爱这种建筑风格,假山流水、花草树木皆安置巧妙,意境极美,听旁太监介绍说是仿照着江南那边的园林所造。颇有些秀美闲适之风。只是梁京城的人多喜靡丽精美的建筑,恐怕许多贵女心里会觉得这里太过素淡,太小家子气,体现不出皇家的辉煌气势。
但苏柔却知,盛帝最喜江南建筑风格,觉得舒适自然。熙和宫离皇帝寝宫较近,无人知晓盛帝总爱在朝政之后,除了在御花园走走,还会在有江南水乡气韵的处所停留欣赏美景。
苏柔到达揽月阁时,时辰还早。阁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见着苏柔的身影,连忙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叩首行了个大礼,等齐齐额头触地后才朗声道:“奴婢(奴才)见过玉美人,玉美人万福金安。”
苏柔驻足点点头,迅速扫了一眼跪首的宫人,有几位太监宫女十分眼熟,都是前世的熟人,心中很快便有了数。她端着温和的语气说道:“都先起来吧。”接着,襄儿含笑上前往那领路太监手里塞了个荷包,对方不动声色地将其迅速收入袖中,随后笑容灿烂、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按照苏柔美人的位份,后宫制度规定有两个贴身伺候大宫女,四个近身伺候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以及一个管事太监和四个小太监。人并不多,大大咧咧的唤莺也应苏柔的要求从储秀宫调入揽月阁。
襄儿能干的很,刚来也不怯场。早就招呼着那几个宫女太监做事,原先阁中的一等宫女惠齐,惠翠二人也十分配合积极表现,几人风风火火地四处安置行李,将主子衣物整理归置,物件登记造册入库,但都不约而同地、身姿矫健地避过苏柔。
苏柔进屋里,屋里之前已有人仔细打扫过,纤尘不染,桌椅摆件都擦拭地洁净光滑。
苏柔鼻尖微皱,便闻到阵阵桃香袭人。那是庭中院落里种的桃花。揽月阁院中、廊前栽种了桃树多株,可能是因为老树新芽,或是地理位置比不得储秀宫湘阁那里好,桃花开得也算不得花团锦簇,却胜在迎风展颜。
春日的阳光并不浓烈,但也十分耀眼,阳光倾斜,五光十色的映在桃花的之上,明如旭云朝霞,掩映假山迤逦,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别具一番妖娆风姿。
苏柔心想,自己与桃花真是缘分颇深。空间手串上有桃花纹路,选秀期间住处有桃花树枝摇曳,而这小小的揽月阁里亦有桃花。
远远瞧着揽月阁旁有一高楼,也取作揽月,这边是苏柔最满意的地方,她第一日入宫便逶迤登上,借助这高楼望向皇宫——
皇宫里,高墙重仞,宫巷深深,她似是那么渺小,心思却直指那皇宫的最高处。
成群的大雁整齐划一飞过,恰似这宫巷内的宫人侍卫规规矩矩的步履,规矩啊——
苏柔支着下巴眼神深邃地看不出想法,小手轻轻扶着揽月楼的灰质栏杆,闭目深吸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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