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前夫是皇帝 > 10、第 10 章
    岑治的发难,嬴衍并不意外。他眉目淡淡地看着眼前神色慌张的中年男子:“岑先生换个地方说吧,难道要吵醒樱姑娘吗?”


    岑治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方才,他的确是在听见对方诱导樱樱去洛阳的时候关心则乱,一时情急。


    事已至此,也只得道:“那到我房中去说。”


    他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往屋中去,嬴衍迟疑地看了眼榻上犹在沉睡的少女,沉默地跟上。


    “秦公子,你的人,应该已经来接你了吧。”


    门扉在身后合上,岑治语气已平复下来,开门见山。


    嬴衍面色阴沉,如染夜色,没有应声。


    岑治道:“事已至此,我也就直话直说了。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我家樱樱,她一个傻姑娘,老缠着你也没什么意思。既然你总是要走的,与其误会下去,给这丫头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若尽早做个了断。”


    说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是他的不是。他的傻樱樱涉世不深,哪里会是这小子的对手。


    时至如今,他已十分后悔当初让二人成婚的决定,虽则成全了女儿一时的心愿,却也让她在这段错误的感情中愈陷愈深,而今竟然发展到同榻而眠的地步……


    而秦衍,方才他话里那意思,分明是想诱导樱樱和他去洛阳……


    可樱樱怎么能和他去洛阳?当初,便是她母亲拼死才把她从那个魔窟送出来,一路死了多少人,如若再回去,岂不让他们的牺牲都成了个笑话。


    何况,樱樱生得如此像她的母亲,若被那人瞧见……


    思及此处,岑治心间已凉如夜冰,足底萦上一股寒气,喉口愈来愈紧。


    他从前便觉得秦衍的相貌有几分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直至今日见了那寻来的京城客商才终于想起,他的相貌,竟有几分肖似当年的秦王妃、如今的中宫皇后。


    嬴亦秦也,太|祖汉化改姓后,定为国姓。再一联想到近来州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太子的失踪,他的身份,似乎呼之欲出。


    可若真的是太子,真成婚也好,假成婚也罢,他都不能把樱樱交给拓跋家的人!


    嬴衍冷笑了声:“岑先生真是有趣。”


    “用得上在下之时,便挟恩以胁,要我娶她,如今用不上了,又想要一脚踢开?”


    岑治这话实在有过河拆桥之嫌。


    他原本也没有想留在岑家,但他陪岑樱演了这么久的戏,早已不欠他们了。


    他是会走,但何时走,由他自己说了算!


    岑治却一下子急了:“这怎么能说是一脚踢开?”


    “这丫头本来就傻,这样稀里糊涂地和你过下去,陷进去了怎么办?你又不喜欢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结果,又何必呢。秦公子,就当是我求你了,体谅体谅我这做父亲的心吧……”


    岑治后面的乞求嬴衍再未听进去。他看着对方的嘴在眼前焦急开合,如同燃薪遇雪,心中的幽幽冷火终究熄灭。


    是啊,岑治说得不错,分明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他不喜欢岑樱,想带她回洛阳也是一时之恻隐,又为什么要为她父亲踢开他而生气?


    老师说过,为王者,不可有被人拿捏的软处。男女之情,不是他该拥有的东西。不过一个农女,不过短短的几十日时光,待回到洛阳,他遗忘还来不及,又怎会记得?


    紧握的拳缓缓松开,眸中的阴郁也如烟消云散。嬴衍神色漠然:“我知道了。”


    “就依岑先生所言。”


    一夜好梦。


    次日岑樱醒来,仍在秦衍的那张竹榻上,只身边已没了他的身影。


    她懵了一会儿,想起昨夜自己的主动,脸上慢慢地红了。


    末了,又很羞涩地想。他……应该是不讨厌的她的吧?否则,昨天就该推开她了。


    周大嫂说了,夫妇之间,本就是想要相互磨合着过日子,既然他性子冷淡,今后,她就主动一些好了。


    “阿爹,闷罐儿呢。”她走出房门洗漱。


    “一大早就去田里了,不知在干什么。”岑治往灶堂里塞柴火,抱怨。


    岑樱遂去寻他,也是顺便去地里摘些鲜豆角之缘故。她挎着柳枝编的小篮,头上簪着今晨新摘的几朵山樱,哼着轻快的凉州小调走在湿软的草地上。


    忽然,她脚步一滞,歌声也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的草丛里,散落着几块残存的糕点,正是她昨日所做的槐花糕。


    沾了青草的江米间还残存着她亲手搀进去的槐花与葡萄干,此刻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蚕食鲸吞。


    她愣了好一会儿,呆呆地走近几步,看着地上的糕点,心里恍似被人一把揪住了般,忽而难受得厉害。


    这是她给他做的糕点,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几乎全给了他和阿爹,他为什么要扔掉它们?


    她知道以他的出身,这样的糕点怕是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可,这好歹也是她的心意。难道她的心意,在他眼中就那般不值一提么?


    眼圈已蔓延上几许酸意,她仰起头,拼命忍着将要下坠的泪水,心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扔她的东西,还是等找到他,问一问吧。


    她心里失落,也就并没有唤他,一路怀揣着心事走至自家的菜园子,却意外地,听到了熟悉的低低说话声。


    “都处理干净了?”


    及人高的高粱之后,嬴衍长身玉立,问封衡昨日那两条狼犬的归宿。


    “是,回殿……公子,都已经处理好了。”封衡敛衽而拜,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改了称呼。


    “所以,那两条狗确乎是薛家的?”


    嬴衍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得到下属肯定的回答后又道了一句:“罢了,月娘到哪里了?”


    这就是要离开的意思了。封衡道:“还在路上,据昨夜发回的线报,约莫还有两三日的光景。”


    两三日……变数太大了。嬴衍深深敛眉。


    薛家的狼犬都已找到了这里,想是过不了多久,人也将至。


    薛家兄弟手里是有兵的,封衡手里却只有区区几十个人。对方甚至都不用正面与他们起冲突,一旦确定了他在岑家,随意制造一场匪乱,便能叫他“意外身亡”。


    “那先准备着吧。”终究是手里没有兵,只能铤而走险,“你先派几个人盯着薛家,一旦有异动,立刻来报我。等月娘过来后,我们就离开。”


    封衡应了“是”,略微迟疑后,又追问道:“……只是,敢问公子,岑家,和岑姑娘,要如何处置?”


    桑树茂密的枝叶后,岑樱的心一瞬提到了嗓子口,不自禁靠近了一步,想要听清他的回答。


    尔后,她听见丈夫沉默了一息,说:“我本来是想带她回洛阳,随便给她个名分的。既然她不愿去洛阳,又是假成婚,便算了吧。”


    随便。


    假成婚。


    这几字好像两道惊雷,落在岑樱的颅顶,震得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她脑中嗡嗡了许久,才听见他道:“当初不过是看她因我而险些失了清白可怜,才同意。早知会叫她生出无望的幻想,当初便不该同意……”


    天地万物都在眼前模糊,后面的话,岑樱已渐渐听不清了。两腮晶泪若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落下来。她抬手拭去,怏怏神伤地转身折返。


    “去哪里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回到家里,岑治正把煮好的薄粥端上桌,诧异地道。


    瞄一眼女儿手上空空如也的提篮,又问:“不是说要拌个酸豆角么?豆角呢?”


    岑樱摇头,丢下提篮神情怔忪地去往自己的房间。房门在身后作掩,她再也忍不住,扑在床榻上嚎啕大哭。


    假的。


    原来都是假的。


    和她成婚是假的,她自以为的喜欢也是假的。


    那她算个什么呢,笑话吗?他又该是以何种情绪来看待她那些自作多情的投怀送抱的?现在,她只要一想起昨夜那些可笑的话,便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


    她既伤心又羞窘,眼泪糊得印花的蓝布被套也湿透了。岑治讪讪地站在门外。


    他知道女儿伤心多半是为了秦衍,也只有那小子才能让情窦初开的她如此伤心。但,长痛不如短痛,樱樱素来性子开朗,等她哭过了,自然也就想通了。


    如岑治所料,等到嬴衍背着新摘下的豆角从田地里回来时,岑樱已经擦净了泪水,没事人一般在堂屋里吃着饭。


    她想好了,感情本来就是要两厢情愿的事,既然他不喜欢她,她再缠着他也没什么用。


    他既要走就走好了,她不会要他的劳什子名分,也不会和他走。


    这三个多月以来的种种,就权当是一场梦。


    以往岑樱都是要等他回来才开饭的,嬴衍见她神色冷淡,一双眼还微微红肿,霎时便明了,只怕她已经听到了自己方才和封衡的对话。


    只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去了多少。


    如此倒还省了他告诉她的麻烦。嬴衍神色微凛,并没有道破:“我摘了些豆角。”提着背篓进了厨房。


    彼此都心照不宣,又彼此都没有道破。下午,岑樱离了家去村后的清溪清洗三人的衣裳,看着潺潺的清溪水里随水漂流的灼灼桃花,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掉了泪。


    终归是戏文里所言的那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笑她还自作多情,以为他只是不善言辞,心里其实是有她的……


    岑樱眼角酸涩,又一滴泪滑下雾气氤氲的眼眸,落入溪水里,嘀嗒一声。


    也恰是此时,隔岸春风随杨花扑面,送来一道和煦清醇的青年声音:“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她惊惶抬眼,于春景荟蔚之中,逢上一双陌生而妖冶潋滟的眼。一名身负弓羽、衣饰华美的俊美青年从对岸的树上跳下来,隔着清溪,笑晏晏地问她:


    “小娘子,可曾看见我家的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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