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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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雨声愈来愈大。
整个陆京都仿佛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光球里,而这个光球中的光晕,都是浩瀚磅礴的雨。
葛星宜直视着他,理所当然地说:“你替我还了债,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欠你的。”
俞也听完这话,一脸的一言难尽。
只是,没等他说什么,她这时已经将手机拿了出来,打开计算器,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点着,微微簇起眉头:
“不过,你今天替我一笔付清的钱,我可能一下子拿不出来。如果你同意的话,我能将这笔钱按季度、或者按月来分期付给你么?”
“那样的话,也只要半年,或者最多一年就能全部还清了。”她这么说着,将手机上算出来的数字给他看,而后又伸出手想要去拿放在一旁的电脑,“我可以现在立刻就草拟一份合同出来给你。”
“……等等。”
他这时揉了揉太阳穴,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找到机会得以开口,“不用合同,你也一点儿都不用急着还我。”
虽然他一直都没有表达过或者表现过,但她从最开始就能感觉出来,这笔在她或者别人眼里为数不小的欠款,他似乎拿得格外轻松——毕竟,他可是眼也不眨直接提现了那么大一笔金额。
由此可想而知,她面前这位神出鬼没的神秘人大概率是个隐形富豪。
但无论他的经济情况有多好,有多不缺钱花,这都不是她可以不还钱或者拖欠他钱的理由。
葛星宜顿了顿,望着他说:“你不急,但我急。”
“非亲非故忽然受到别人那么大的恩惠,如果不说清楚怎么还,我晚上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睡踏实?”
俞也沉默两秒,忽然冷不丁地道:“那如果沾亲带故,你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葛星宜:“……”
大哥,请问您是怎样才能通过以上对话,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思虑两秒,纤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茶几的桌面,眼眸微抬,“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
……
?
????
葛星宜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刚刚耳鸣了。
俞也说完这句话后,也没有避嫌,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姿态仿佛自己只是说了一句“今天晚餐真好吃”一样平静又泰然。
而她望着他,浑身紧绷,整个脑袋高速旋转着,却只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就在这个格外微妙的时刻,家里的门忽然被人在外头敲了敲。
葛星宜几乎是毫无停顿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逃也似的冲到了玄关去开门。
打开房门,撑着伞在大雨中站在屋外的人居然是孟恬和江挽川。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般,两眼放光地对他们说:“找我有事?”
门外的俩人齐齐点头。
她动作利落地侧过身,示意他俩:“赶紧进屋,先进屋再说。”
-
几个小时前,东厢房。
江挽川看着孟恬,对杨医生说:“在从您这儿得到甜甜的身心状况恢复到正常良好水平的首肯之前,我不会有一点点的松懈,甚至她恢复了,我也不会松懈。”
“我确实事儿多,但我就算再忙,护好她在我这里永远都是第一位。”
“所以,有任何的注意事项,请您尽管吩咐我。”
“她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愿意让我继续做她爱人的基础上。”
听完这些话,躺在床上的孟恬鼻尖一下子就酸了。
在这几天被匿名留言者搅得心理防线逐步崩塌的时候,她其实有想过无数次,要不要干脆趁着这次的事,结束她和江挽川的感情。
即便他们已经在彼此的生命中占据了整整十年的光阴,即便江挽川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她深入骨髓的习惯,她还是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再在他的身边待下去了。
只要他靠近她,他身后的光和暗,便全都会随着他一起朝她聚拢过来,她总觉得那是她无法承受的重量。
她也不想让他因为这么脆弱的自己,过得如此辛苦疲累。
那句“我们分手吧”在这几天的日夜里,一直停留在她的嘴边,反复萦绕着。
但是,当她今天看到他伴着清晨的光朝她跑过来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应该还是没有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
或者说,是永远。
因为即便那些重量,会让他们彼此都痛苦不堪,但这些痛苦,终究还是轻于从此以后都要失去热爱和陪伴对方的资格。
热爱这个人,早已成为了驱使情感的本能。
就和生存需要呼吸空气一样。
卧室里此刻很安静。
杨医生看了看身边的江挽川,又回过头去看床上的孟恬,过了半晌,才缓声开口道:“孟恬,你愿意让我和江先生单独做接下来的沟通吗?”
江挽川低垂着眼眸看着孟恬,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该表达的都已经对她表达过了。
余下的,是他对她全部的尊重和信任。
片刻后,她小巧的脸颊上浮现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继而轻点了点头。
看见她点头的那一刻,他的眸子一瞬间亮如白昼。
孟恬不禁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但她却从他的眼睛里看懂了他想要说的千言万语。
杨医生将他们彼此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脸庞上也挂起了笑。
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各种外人听起来惊世骇俗的暗涌和不堪都是真实存在着的。尤其像江挽川这样的长相和身份地位,最后被人揭发后声名狼藉的数不胜数。
可偏偏江挽川却是屈指可数的那几个,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来的品行与真实一面完全吻合的人。
她为孟恬深感高兴。
杨医生这时从椅子上起身,轻轻拍了拍江挽川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到卧室外面去。
孟恬看着他俩的背影,忍不住说:“……我真不能一块儿旁听么?”
没等杨医生说话,江挽川已经折回来几步,抬手轻揉了下她毛绒绒的脑袋:“你躺着好好休息,我等会把我们谈话的内容都说给你听。”
也不知道杨医生究竟和他聊了些什么,他们关上卧室门,在外面的客厅里待了很久。
起先,她自己把粥喝完了,想靠着看会儿书,等江挽川回来。
结果,怎么等也等不来,倒是给她等困了,书上的字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手一松,就这么靠着枕头睡着了。
毕竟她几宿都没好好睡,这会儿事情解决了,和江挽川的事也想清楚了,先前累积的困意便如潮水般涌上来。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平躺在了床上,窗户外的天都黑了。
卧室里的大灯没开,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而江挽川就在这样的微光下,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剧本在认真翻看。
他看得认真,但却还是像头顶长眼睛似的,她一睁眼,他就朝她看了过来。
“……几点了?”她侧过头望着他,声音还是有些迷糊。
“七点多。”
她张了张嘴:“我居然睡了那么久……”
杨医生来的时候才刚过中午,怎么她再一睁眼就已经晚上了。
他放下手里的剧本,坐到床上去,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睡得舒服么?”
她点了点头:“头不晕,也没有那种想吐的感觉了。”
“对了,杨医生跟你说什么了?感觉你俩聊了好久。”
孟恬依然惦记着睡下去前的事儿,这时揉了揉眼睛,回握住他的手。
却不料,江挽川这时忽然冷不丁问起她:“你睡之前感觉想吐?”
她“啊”了一声:“是有点,可能是因为前几天都没好好睡……”
“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淡声打断她的话,眸色略有些深黯。
孟恬被他问懵了,漂亮的杏眼眨巴了几下:“就前几天。”
江挽川瞬间沉默。
过了片刻,他似是不死心:“多久之前的前几天?”
“就……”她话到一半,脸颊有些发烫,“就你那天来过之后。”
他听罢幽幽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丝几不可见的遗憾,低声嘀咕道:“那还真是前几天。”
孟恬刚醒过来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但她这会儿回味了一下他的问话,忽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也因此,她嘴上没说,却红着脸,用手指指尖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在想什么呢?”
江挽川被她掐得勾起嘴角:“我只是在想,有些时候,会不会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安全。”
他格外咬重了“安全”这两个字,让她立刻联想到了那天在浴室里他驾轻就熟的情形。
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他已经对此分外熟稔。
被他这么略带颜色地一搅和,孟恬差点忘记要问他正事。可谁知道,她后来但凡提起杨医生和他说了什么,他都会找各种各样的话题搪塞过去。
最后没了借口,干脆直接身体力行地去堵她的嘴。
孟恬被他亲得气喘吁吁的,奋力推开他,没好气地软声说:“男人说的话真不能信。”
明明是他自个儿信誓旦旦地在出去前跟她说会把和杨医生谈话的内容原封不动地告诉她,这会儿却像失忆了一样,半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字眼来。
“真没什么太重要的内容。”他笑着抵着她的额头,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鼻尖,才抬起身,“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你只管好好养身体。”
他越是这样说,她却越觉得他们谈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题。
不过,她相信就算她转头去问杨医生,也会吃闭门羹。
哎。
谁能想到她的心理医生,居然是他的铁杆粉丝,到头来还和他站在统一战线对付她。
孟恬知道他不想说的事儿,她怎么问都不会问出来,搞不好最后还会被他一阵镇压欺负。她这时从床上坐起来,放弃般地问他:“对了,你今天是不是砸坏了客厅的窗户?”
他点了下头:“用的还是你们这儿一位男租客借我的冲浪板。”
“冲浪板!?”她听得一惊,“那男租客长啥样?”
“很帅很高。”
“穿长袖长裤吗?”
“不穿,就正常短袖。”
她更惊讶了:“惠医生家里居然有冲浪板?”
“他是医生?”
“对啊,普安医院的金牌外科医生,可厉害了。”孟恬思索片刻,“看来惠医生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爱好和故事嘛!”
江挽川望着她:“确实,我发现你们这个院儿里住的人还真个个都挺有意思的。”
“嗯?”
“早上来救你的时候,那个个子小小的短发女生,当头就把我痛批一顿,觉得我对你不好。”他说起这事儿来就忍俊不禁,“结果等我脱下口罩,她发现自己是我的粉丝,脸上的表情变得比唱戏的还快。”
孟恬怔了一下,也开始跟着笑:“布布真的很好玩。”
“你们房东人也很不错。”他说,“感觉都是一群善良又有趣的人,今天见过他们之后,我也能放心让你继续住在这儿了。”
“不过。”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你们还有另一个男租客,我早上也见到了。”
“吸血鬼吗?”孟恬笑着说,“他本名叫俞也,吸血鬼是布布给他取的绰号。”
“为什么叫他吸血鬼?”
她将俞也平时的行径给江挽川描述了一遍,感叹道:“但不得不说,这位吸血鬼先生的脸是真的绝。”
一听这话,江挽川眯了眯眼,嗓音顿时低得让人感到有些危险:“有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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