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栖发现姜戈脸上竟然露出一丝不可置信，仿佛是他刚才说什么大逆不道呸，绝无可能发生的事。
以至于这个人向来优越的表情管理都出现失误。
他眨了眨眼睛，舔下有点发干的唇角，再次重复一遍，“我说我们结——”
“队长！”门口外面突然探过来一颗脑袋，毫无眼色地打断他们对话，兴致冲冲地问：“晚上出去聚会不？”
“滚。”
“噢。”
那人果断缩回去，但不到一秒，又探过来，“之前约我们的人就在外面，说这次一定要找你，见面谈谈！”
“不见。”
“人现在就在外面，拦不住啊，不然待会堵我们的车。要不见一面吧？”
“……”
姜戈眉心直跳，漆黑幽邃的瞳孔依旧盯着眼前的少年，喉结滚动一下，嗓音低沉，“你再说一遍。”
他好像是没听清，难得对自己产生怀疑。
宿栖被他搞得有点紧张，环顾一下，这里这么多人，虽然大家都在忙，但架不住有人耳尖，于是小声重复一遍。
“我说我们结婚，你考虑一下？”
姜戈神情微顿，点了点头。径直直起身来，抬步利落地往外走。
“？？？”
宿栖满脸莫名其妙，看着他这个态度，你倒是给个反应啊，听完就走是什么意思？？！
回句话啊喂！
奈何，对方今晚是真的很忙，持续不断地有人找上他，好像是在谈什么生意，根本就没有空余时间。
实在无聊，宿栖窝在角落里，一个人插着耳机玩游戏，玩了大概两三个小时，有人过来叫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车上也没看到姜戈身影。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嘴里嚷嚷着队长整天不着家，这以后媳妇可怎么办，独守空房受得了吗，这时就有人问待会宵夜吃什么，大家七嘴八舌，点一大堆。
回到公寓的时候，又吃一顿宵夜，吃饱喝足，心满意足，才各自回去睡觉。
宿栖回到房间，洗个澡，感觉胃里还是撑撑的。
从前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这两天被喂的胃口有点大，以至于吃多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睡不着觉。
实在是无事，只得趴在床上玩手机，大约半个小时后，耳尖地听到外面客厅传来一点声响，是有人回来？姜戈？不会吧，这两天对方不是都住在外面睡酒店，总不至于这个点还回来睡沙发？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爬起来，过去开门，偷偷摸摸地往外面瞅一眼。
客厅里亮着光，刚回来的那人从冰箱处拿了瓶冷水，身形修长利落，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到沙发处，茶几上还放着带回来的外卖，男人打开外卖……？
我靠。宿栖都看愣了，身为队长不至于这么惨吧，到现在，都已经半夜，居然还没吃饭？！有这么可怜？！
这时对方似有察觉，转过脸，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两人视线于半空中撞上。
宿栖尴尬地咳一声，也不掩饰，干脆推门出去，他走过去，看着半夜才回来的这个男人，“你……现在还没吃饭？”
“嗯。”
“那你挺忙的啊，”宿栖嘀咕。忙到这两天都没时间应付他，他问过几句，桑柏梓也是东拉西扯，口风挺紧，行动怪隐蔽的意思，不知道是在干嘛。
“怎么，你很着急？”男人忽然反问。
着急？
宿栖一怔，才反应过来，结婚的事。
他过去，一屁股坐在男人身边，“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姜戈看他一眼，表面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我倒是想问你，你的合作目的不是给他戴绿帽？”
“还是在你心里，地下情人的范围包括……结婚？”
“也不一定是地下吧，”宿栖摸着下巴，兴致昂扬地说：“偷摸出轨多没意思，咱们要做就光明正大的气人，让他深刻地、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我仔细想想，还是结婚，来得更直接。”
见男人没有露出反感，他眨眨眼，又说：“而且，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到时候离婚，肯定很方便。”
“……”
咦咦咦？？？
宿栖不禁打个哆嗦，怎么有种阴风阵阵的感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姜戈，你是不是把空调开得太低？”
姜戈定定看他两秒，唇角一掀。
“离婚？”
“对啊，当然是要离婚的嘛，”宿栖毫无察觉，还在继续“夸赞”对方：“而且我说的，可是你的优点！”
要找人结婚，不就得找这样？
他看网上新闻，好多不乐意离婚，还杀妻杀丈夫呢。
像他，不兴这种，当然是找个“好说话”的。
以姜二少贯来的行事风格，到时只要说一声，指不定立马掉头就走，根本不带多甩他一眼。
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他中意。
“所以、是假结婚？”
“对啊。”
“你的目的，仅仅是姜顾沅？”
“当然。”
……嗯？为什么温度越来越寒冷？
他准备摸遥控器，却听到男人蓦然冻得冷硬的嗓音，“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拿自己的婚约玩闹。
宿栖看向他，很无辜地眨下眼睛，姜戈撞进他的眼神，黑白分明，纯粹，瞬间反应过来。
宿栖是谁，妥妥的小疯子。
喜欢你时，把你捧上天，吃醋时，也能调头找奸夫，干脆替换结婚对象，把人脸面往地下踩，气死你不偿命。
爱与恨，都比别人来得深刻而凶残。
一口咬下，让你痛彻心扉。
这样的人，谁能有资格让他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婚约？也只是他的一场游戏。
姜戈顿时没胃口，脸上情绪淡了，起身，“这种过家家，老子没兴趣陪你玩。”
他转身就走。
好像为这事特意回来的人，并不是他。
宿栖奇怪地看着他背影，“那我去找其他人？”
姜戈脚步顿住，倏然，硬邦邦地扔来两字，“你敢？”
宿栖心说他有什么不敢！？再说他这么严肃态度，缜密计划，放在姜戈嘴里，居然是过家家？拜托，他可是冲锋在打倒主角的第一前线上！没有哪个反派能比他更有干劲！更积极主动地成为大魔王反派！
他当即哼了声，“不结就不结，你居然还威胁我！”
直接回房睡觉。
生气了。
次日早上。
桑柏梓纳闷地瞅着他们两个人，“你们……怎么回事？”
宿栖一脸不高兴，被谁惹到的样子。姜戈在旁边也不说话。
气氛很是诡异。
宿栖抬了抬脸，“没什么，只是时间到，我该回家。”
“什么？？？小栖你要走？！”
路非听到这话，飞扑过来，表情恋恋不舍，“不能再多玩两天吗？”
宿栖冲他露出一个笑，“有机会吧。要是去我那，一定要联系我，我做东，带你们去哪玩都行。”
“哎，好吧。有时间联系，别忘了我们啊。”
“放心吧。”
几位成员都知道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家里总是不放心，经常打电话来催，倒也没太过挽留。
宿栖来时空着手，走的时候怀里倒是多几件小礼物，都是成员塞给他的。
准备出门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姜戈开口。
“我送你。”
宿栖拒绝，“不用，我还得去个地方。”
姜戈挑眉，“这么快就找到人——选？”
宿栖龇牙，凶凶的样子，“是啊。”
姜戈低啧了声，眉间掠过一丝不悦与戾气，心头躁郁，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人，敢明目张胆地给姜顾沅戴绿帽，想死吗。
然而，几分钟后。
他看着面前停下的车，从车里下来的中年大叔，一脸热切地迎过来。
宿栖转头：“来接我的人到，你可以走了。”
“？”
姜戈乌黑浓郁的眼珠盯着这个有点眼熟的中年大叔看一秒，嗓子低沉。
“宿栖，你的眼光都已经到这种饥不择食的地步？”
宿栖翻个白眼，“那也跟你没关系。”
又不跟他结婚，哼。
倒是翟导，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颇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按说他大导演身份不应该来接一个新人，哦不对方连新人都不是，兴趣不大，那他不得赶紧热情点把人骗进剧组万事大吉？
宿栖走过去，“我就过去看一眼……”
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姜戈过来的身影，“你过来干嘛？”
姜戈抬眉，“巧，我跟这位导演，也有约。”
翟导内心呵呵，昨天还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死活都不松口，今天就有约？他看一眼少年，这莫不是他的幸运儿？
脸上浮起笑，“走走走！”
“认识啊，那更好！正好给你们一块介绍！”
*
与此同时。
经纪人从外面进来，脸色很不好，“你到底在闹什么？跟翟导吵架？你知不知道这事一旦传开，又会有多少人黑你？！上次的事刚压下去，现在又说你耍大牌！”
“黑就黑，早他妈习惯了！”苏晏时没好气地回一句，毫无形象地歪在地毯上，衣服都没好好穿，神情憔悴。
整个房间里也是乱糟糟，东西扔的到处都是。
经纪人看他这幅模样，到底是带过几年，有些感情，苦口婆心道：“你这又是何必？”
“姜总对你多好？你现在人气，拿到的奖项，哪个不是他给你安排？他对你投入这么多，连□□都不需要。你也该知足，老老实实地当他的摇钱树不行？”
想想那些金主，哪个不是把包养的明星当玩物看待，私底下什么事都搞得出来，一点尊严都没有，连人都不算。只有苏晏时，运气好，碰到姜总，对他要求只有一个，成为大明星。
从当年不知名十八线艺人，一手把他捧到如今顶流咖位，多少人羡慕不已，追着抢着都想替上，私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打探他背后金主到底是谁。
“我不知足！”苏晏时低吼，眼圈却红了，“我跟他认识这么久，倒宁愿他像别人那样，哪怕是……当个情人呢？”
经纪人叹口气，恨铁不成钢，转过眼，看到电视屏幕里正反复播放的一部电影，是苏晏时当初的成名作。
回想起来，当年他接手苏晏时，满心犹豫，一个不折不扣的花瓶，除了脸好，演技糟糕透顶，木头都比他有演技，老师教着直叹气，性格也不是特别讨喜。
他都不抱希望。
谁曾想，被姜总调/教后，整个人简直大变。
当时接手就是这部电影，饰演角色是一个世家子弟，恪守礼仪，君子持身，浩然正气，一般人根本演不出这种风骨。
然而苏晏时被姜总带到身边，亲自调/教，行走坐卧，言谈举止，诗书礼仪，甚至是琴棋书画，每一处细微，每一处走动都极尽严苛。
仅仅一个月，原本气质勉强的苏晏时身上当真多了几分世家风骨，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最让经纪人吃惊的是，姜总虽是残疾，对古时这些琴棋书画、诗书礼仪的造诣却颇深，一手书法惊艳绝伦，还懂得旁人不知的旧时礼仪，连剧组专门请来指导、德高望重的研究历史的老教授都比不过他。
苏晏时就是在他的调/教下，凭借这部电影，一时风头无量，同时斩获最佳新人奖。
一炮而红，从此进入大众视野，被千万粉丝直呼古偶男神天花板。
电视里传来一段古琴乐，苏晏时怔怔地看着，画面里的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真是赏心悦目，事后还有人吹捧，说他必定有几年学过的经验。
其实压根不会，不过是姜总让他掌握一点基本功，以免演得太难看。
他还记得当时好奇，让对方弹一曲《凤求凰》。
被拒绝。
他追问，为什么。
男人还是那样冷淡疏离，瞥他一眼，深不见底的眼底终于泛起一点讥诮，“为何要会？”
那样神情，好似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有资格求爱。
除了……那个小少爷。
“你不是说他根本就不喜欢那小少爷，”经纪人念念叨叨：“既然这样，你又折腾什么？”
苏晏时垂着头，“是……不喜欢。”
但是，他总觉得不安，无法抑制地回想着姜总对那小少爷的“纵容”，尤其是有一次，对方一连几天通宵达旦，业务繁忙，忙到不可开交，废寝忘食的时候，连看他一眼都没空。
谁知这时，小少爷横冲直撞地冲进来，不管不顾地喊一声。
“姜顾沅！”
众人皆客客气气地叫姜总，只有宿小少爷直呼他的名字，不仅如此，还一点眼色都没有，拽着他，直嚷嚷着陪他。
一整天计划被打断，是个人都不能忍。
然而姜总不仅没发火，当真是耐下性子，陪他一天。
他偷眼看着，小少爷那天心情烦躁，砸了不少东西，办公室被他搞得一片狼藉，要多胡闹就有多胡闹，最后竟然委委屈屈地趴在男人膝盖上。
“你不要生气，回头我再买给你。”
男人修长手指一点点地把他侧颊上发丝捋开，平静而沉稳，根本没动怒，反倒伸手，把人抱进自己怀里。
“睡吧。”
小少爷于是依偎在他怀里，睡了大半天。
他看不清男人神情，只觉得那天办公室尤为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姜顾沅抱着怀里的少年，肩骨挺直，静静地坐了许久。
直到黄昏日落。
他看着那一幕，喉头发堵，总有种说不出、也不知是从何说起的难受。
经纪人这时脸色一变，是刚接到电话。
“翟导居然要找个新人，替换掉你？！”
“苏晏时，你赶紧给我起来！”
*
影视城，更衣间里。
宿栖头大地看着面前这一套少年天子的繁复服饰，贵重又繁杂，心道他不过看两眼，还什么话都还没说，怎么就被推进来换衣服？
这个导演性子未免也太急了吧，火急火燎地去喊服装师，连让他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你还真想演戏？”靠在一旁的姜戈不咸不淡地冒了一句，状似“好心提醒”他，“你信不信你爸今天晚上连夜过来逮你？”
宿栖脸顿时黑了，“关你屁事？！”
姜戈看他一眼，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被我拒绝，生气？”
“废话。”
真够直白，直白得让人觉得可爱。
姜戈唇角上翘了下，假装咳一声，“那你是挺没……面子。”
宿栖这时哼一声，“无所谓，反倒是要谢谢你，让我昨晚突然想起，我那还有一整个男模团，个个都是大长腿，身家清白，长得都还很帅。”
姜戈唇角弧度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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