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色要做得好吃,得用油。
要用油就危险,更需要把控好火候。国内燃气灶是有了,但厨房现下用的还是烧柴的老灶头,火就需要靠厨师自个把控。
把控火候的第一要素,就是得会颠锅。
傅元宝必然是不会的。不仅不会,他一个颠锅,能把油带到下面火里,再把火带到锅里,现场在厨房造火灾。别人在厨房是做菜,他在厨房是造反。
宋姨平日里做菜再好的耐心,都被傅先生搞没了。她急得不行:“傅先生你让我来吧。这锅盖赶紧盖上。这菜太浪费了。”
傅元宝很固执。
他本来认为司机所谓“下厨”来讨好人,不一定有用,但可以试试。毕竟很多人天天下厨,照样婚姻关系复杂。
但真下了厨,他就只剩一下一个念头:桑晓晓这要是都不满意,他就不忍了。他绝对不能容忍小姑娘天天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傅元宝没让宋姨插手:“我可以。”他只是太长时间没碰这些东西,不习惯。
宋姨发现傅先生真的坚定要自己做后,更绝望。她只能说:“这锅里刚火太大,肯定焦了。得把焦的那些弄掉。”
傅元宝匆忙打开锅盖,想办法弄掉被大火烧焦的部分。
然而锅子放在火上,烧菜自然是从生到熟再到焦。锅里原本没焦的那些很快就在这过程中步上后尘,也焦了。
傅元宝用个人经验,下意识觉得“水少了才会焦”,于是利落加水。
水一加,一锅子菜顿时没法拯救。空气里弥漫出焦火味,锅里冒出大量白烟,整个厨房充斥着嗞哩咋啦的声音。
厨房里一片混乱。小奶奶上午晒够太阳,这会儿待在自己房间里打毛线。她打着打着,闻着了焦火气,困惑和旁边理毛线的秦蓁说着:“怎么像什么烧焦了?可别是楼下电视电路烧了?”
秦蓁起身:“我去楼下看看。”
桑晓晓被王叔送回来,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窗口在冒烟。
滚滚浓烟仗势骇人,一看就出了大事。
她小脑袋在车窗上探着,惊异看向烟冒出的方向:“傅家这是失火了吗?”
王叔一听,赶紧看过去。一看发现是厨房,有明火的地方,忙把车随便一靠:“是厨房那儿。我去灭火。桑小姐你不要冲进去。”
桑晓晓不知道傅元宝有没有回来,拧紧眉头抬高声音,说话凶起来:“光灭火有什么用?先叫人出来啊!”小奶奶和秦蓁肯定还在里面。
王叔反应过来:“对对。”他应完这声,忙大喊着:“秦蓁!把小奶奶带出来!着火了!秦蓁?”
他边喊边往里冲。
桑晓晓下意识摸身上想打电话报火警,却愕然想起现在根本没有移动手机。就说bb机,也只有傅元宝送的,一块正在屋里。
这没有专人救火怎么办啊?
她人着急,下了车在外头慌张大喊:“小奶奶!小奶奶你听得到吗?”
楼上小奶奶听到外面声音,竟然是完全没打算第一时间跑。她还打开窗户往下望:“哎,听到啦。我这就下来。”
那细声细语慢吞吞的样子,让桑晓晓完全忘了自己进门只能成累赘。
她都要急死了,怎么小奶奶还这么慢吞吞的。
她没见到秦蓁,以为秦蓁出门了,快速往里跑:“小奶奶你快下楼。我这就过来找你。”她喊完这个,又朝里面喊着,“王叔,小奶奶在楼上房里!”
王叔冲进屋里,迎面撞上下楼的秦蓁:“着火了。快去找小奶奶。”
秦蓁一听着火,扭头转身三步并两步上楼:“小奶奶,下头着火了。我们先出去。”
王叔见秦蓁去找小奶奶了,放了心,忙又往厨房跑。厨房里有宋姨,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宋晴!你听得到吗?厨房怎么了?”
桑晓晓冲进门,记得餐桌抽屉里有毛巾。她一把扯开抽屉,带着两块毛巾去接水浸湿。
楼上秦蓁直接背上了小奶奶,快速从楼梯下来。桑晓晓见到了,迎上去把湿毛巾往人手里塞:“快出去。”
小奶奶忙招呼桑晓晓:“晓晓一起出去。快。”
桑晓晓是打算一起出门的。可这会儿厨房那儿很快传来了动静。三人就听宋姨的声音清晰传过来:“没事的没事。不是着火。傅先生学做菜,烟有些大。”
傅元宝更是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没事,开会儿窗把烟送出去就行。”
他这会儿穿着的袖套和围裙已经完全被弄脏。上面又有油飞溅出来的点,又有铁锅的焦黑痕迹。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头发上不知道沾染了点什么,看起来脏兮兮灰沉沉的。
常年做饭的灶台会有痕迹残留。傅元宝围裙下摆处蹭了灶台,横着露出好几道棕黄和黑混杂的印。
王叔从厨房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哭笑不得,又不好多说什么:“虚惊一场,虚惊一场。我厨房门关上了啊。不然屋里全是味。”
宋姨忙说:“我也进厨房的。收拾了得做中饭。”
秦蓁松口气,把小奶奶放到地面上。她正要说点什么安抚小奶奶,就见身边的桑小姐像个小炮丨弹一样冲向了傅先生。
桑晓晓快步走到傅元宝面前,抬手指着傅元宝就骂:“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本来是为了中饭回来的,谁想饭没有着落不说,临时被吓了个半死。她真的心脏都在加速跳,一时间有中回到过去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那中过一天就没有第二天,只有靠着撒娇使小性子才能让自己切身感受到活着的日子。只有别人多宠她一点,她才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每一天是有人期待的。
桑晓晓太怕了,怕自己就像是春居梦里的那个老先生,其实本质上就是虚无。
她如果从未存在过,从未有过新生,一切只是幻想怎么办?
桑晓晓眼眶通红。她眼内蓄水,却死睁着双眼,生怕眼眶里那点泪水一个不慎落下来,彰显得她很没有胆子,很幼稚,很小孩子。
可眼泪哪里是那么能忍住的。
她越是拼命睁眼,眼泪就越是止不住。
她只能哭骂傅元宝:“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傅元宝被骂得沉默。
桑晓晓狠狠瞪两眼傅元宝,转身往楼上跑。她跑到自己房间里,用力把门一关,又是一声“乒”的巨响。
傅元宝看着人跑走,又把视线落在小奶奶身上。
祖孙两人对视半刻,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小奶奶叹气,是因为这事纯是个意外。傅元宝想做菜,肯定是想露一手。他不是故意要吓桑晓晓的。桑晓晓发火也是真被吓到了。
傅元宝叹气是因为……
他还以为桑晓晓刚才冲上来抬手是想扇他。结果现在没扇,他又真把人吓哭了,得真想办法去安慰。还不如扇了当事揭过去。
傅元宝卸下袖套和围裙,从客厅里抓了两颗糖,朝小奶奶点点头,随后上了楼。
秦蓁视线跟着往上跑,脸上一副很想跟上去看的样。
楼下小奶奶拉着秦蓁去客厅:“走吧,小两口的事情我们别管。哎,今年听说冬天冷,我毛衣做一件你说够不够啊?要不再一件,叠着穿。我看电视上有个领子可好看了。”
秦蓁一听,注意力顿时回来:“我知道我知道,就那个幸子衫。去年就火了,今年也好多人穿。那个敞口又好套衬衫外面,也好套别的毛衣外面。”
小奶奶嘀咕:“那我得学学。都去年的了。”
楼下从惊乍中恢复过来,楼上桑晓晓在屋里抹眼泪。
她委屈得要命,恨不得把傅元宝吊起来打。哭很不好受,眼睛鼻子都泛红,连脸颊都泛红。泪水沾到脸上,一干又黏又涩,多擦两下还脸疼。
这罪全傅元宝给惹出来的。
她满心的害怕和委屈又没人可以说。以前不敢和家里人说,怕家里人更担心。她只敢和医生还有同床老病人借着小脾气说两句。现在更是没有人说。没人能理解她。
谁能理解她呢?
桑家好,傅家好。唯独她,又爱花钱又爱打扮,成天到晚爱生气,被一场误会吓到都要骂人,还要哭。
桑晓晓想想更难过。
眼泪止不住,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桑晓晓想也知道是傅元宝。她凶巴巴对着门口喊:“别来烦我!滚蛋!”
带着哭腔的娇气喊话真是半点不凶。门口敲门声又响了两下。桑晓晓不得不又擦了下眼泪,深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气势提上来,用更凶狠的话说着:“听不懂吗!”
傅元宝在门外无声叹气:“你别哭。”
桑晓晓下意识反驳:“谁哭了?你才哭了!”
傅元宝:“……”这话这小姑娘说出来不心虚吗?
他顿了两秒重新组织语言:“那你别生气。”
桑晓晓本来只是委屈,现在委屈加上生气:“我没生气。我干什么要生气?厨房又不是我家的,也不是我花钱买的。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爱怎么烧怎么烧。”
她加重语气重申:“关我什么事情。我生什么气?”
傅元宝听着觉得桑晓晓是更加生气。如果怒火实体化,这屋子已经被桑晓晓放火烧了,烟比他在厨房弄得更大。
桑晓晓的话大部分得反着听,得抛开表面去听懂本质。他表示:“我拿了两颗糖,你要吃吗?”
桑晓晓无语了。她之前让傅元宝去买各中吃的东西。傅元宝一样没拿到自己面前来不说,还打算拿糖来打发她。她是两颗糖能安慰好的吗?
“赶紧滚。”桑晓晓在屋内闷声气恼,“我真是听见你的声音就恼火。我真是怎么会摊上你这样的未婚夫。”
傅元宝见在门外没用,转了下门把手。
他顿住。
没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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