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醉方休 也情愿一醉方休
七年前, 江南小巷里烟雨蒙蒙。
白芷的茉莉花滞销,从巷头走至巷尾,只卖出去五串。
在廊檐下时被人拦住, 她吓得一抬头, 撞进一双慵懒的瑞凤眼里。
那时她并不懂得什么叫一见钟情。
只是那一眼,她记了他七年。
穿白衬衫的翩翩少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花篮一角, 嘴角含笑:“多好看的花,都卖给我吧。”
那时廊檐旁边小河流水叮咚, 却不及他嗓音半分动听。
她将所有的花都卖给他,小声又含糊地报了个价格:“六、六十。”
“六十啊?可是哥哥没零钱哎。”他掏出一张红色钞票放她花篮里, 眼眸微垂,黯淡天光穿过他长长的睫毛落下,柔和了长睫的边缘。
像是故意逗小孩玩, 他疑惑地拖长了调子:“嗯怎么办呢?”
“我、我也没有零钱找。”她怕他不买了,犹疑着把那钱拿上, “我去换点零钱找给你好吗?”
“不用找了。”他忽地一下笑了, 眼睛都弯起来,轻轻拍拍她头顶,“小妹妹,外面危险, 早点回家。”
又从她卖给他的那些茉莉手串里挑出一串最好看的赠给她:“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 哥哥借花献你了。”
她从没见过那么心动的人。
该怎么抵抗呢,她那时也不过才十三岁-
回到月迷津渡已经半夜。
之前玩牌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芷内心不免有些忐忑。
在内心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后,脑袋被人拍了下。
“别愣着,去洗澡。”
“哦, 好。”
她小跑着去浴室,热水已经被春姨放好,纯白色的浴缸大到完全可以躺下两个人。
浴室有一整面的落地窗户,窗帘只拉一半,能很好地欣赏外面的江景。
一旁的架子上放着新的毛巾和浴袍,像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还从没穿着浴袍出现在一个男人面前,白芷洗完澡忐忑地抓着浴袍的柔软布料往外走,皮肤被热水泡得泛一点淡红色。
傅玄西在楼下沙发里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看,身上的衣服却已经换成了白色的浴袍,头发也是湿的。
应该是已经在楼下洗过了。
“我出来了。”
白芷走过去,声音里带一点颤,犹豫着要不要坐下。
傅玄西抬头看了她一眼,手里的书丢到一边,伸手抓她。
一瞬失重,她没控制住逸出一声轻哼,再睁眼时已经坐到他腿上。
腰上横了一双有力的胳膊,他埋头在她颈间吸了口气,“怕么?”
当然怕得要死。
白芷动也不敢动,小声说不怕。
然后听见他在耳边低笑:“你抖什么。”
白芷:“”
哪有这样戳穿别人的-
他的怀抱温暖厚实,将她一整个身体全都圈住,是一种绝对占有的安全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灼人的热。
白芷揪住他胸前的浴袍领子,不敢看他,只盼着他要做什么就赶紧做好了,别这样折磨她。
横竖都是那样一关,她竟生出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想法。
然而他却不。
就只是这样安静地抱着她,微凉的鼻尖轻轻蹭了下她的耳朵。
好痒。
白芷没忍住缩了一下,却退无可退,反而往他怀里缩进去。
傅玄西垂眼,看见那小耳朵全红了,羽毛一样的眼睫也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这样惴惴不安,还说不怕。
他恶作剧的趣味得到满足,大发慈悲地放了人:“去睡。”
怀里的小姑娘懵了一瞬,抬头睁着一双水雾迷蒙的眼诧异地看他。
半晌,才小声地问:“你呢?”
白芷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那人也没回答。
不免担心,是自己太过老实本分木讷,没有情趣,所以他觉得无趣了吗?
犹豫了一瞬,试探着伸出细细的胳膊去搂他的脖颈。
他就只是这样半垂着眸子看她,既没迎合,也没拒绝。
似乎,想看看她能主动到什么地步。
白芷屏着呼吸将他脖颈松松搂住,心跳得很快,怕他听见,要凑上去吻他。
她是这样认真又忐忑,抿着唇角,又觉得嘴里发干,咽了咽喉咙,闭上眼。
应当是快要吻上了,他却开了口——
“今晚都不想睡了,是吗?”
说话时灼热的呼吸就在她的唇边,跟她的纠缠在一起。
白芷一下停了,睁眼时视野忽地一下拔高,她被直接抱了起来。
“明早有人送你去上学。”
他丢下这样一句话,房间陷入黑暗,房门关了过去,只剩下她一个人-
翌日醒来,春姨已经做好了早饭。
那顿早饭是她一个人吃的,并没见到他。
期末考试还有好几科,季海送她去了学校。
第二天考完试的下午,白芷去银行把那天的钱另外开了个户头存起来。
那晚的筹码是炒板栗,一个栗子一万块,她赢了五十颗。
就这,还是后来故意输出去一些剩下的。
牌局结束的时候,板栗全都换成了钱,就在她的卡里。
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拿着实在烫手,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这么个解决办法。
另外开一个户头,将从他那里得到的钱全都存起来,用这些钱给他买礼物,如果有剩的,就等以后分道扬镳的时候,再还给他。
得之于他,用之于他。
她从来图的,都只是他这个人,和跟他在一起的快乐,仅此而已。
至于钱财这种东西,她虽然从小缺到大,也不愿意这样拿着。
她存的是商业银行,恰好推出了一批金色的卡,虽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金卡,倒也蛮好看。
除此之外,还领到了一大桶豆油。
她提了提,没提动,立在银行大堂的门口给傅玄西打电话。
没敢说明白,只说是把那天赢到的钱先存了一部分,银行送的。
傅玄西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只剩下翻文件的声音。
白芷忐忑地抠着银行的玻璃门,本来这通电话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解决这桶油,她只是几天没有他的消息,有点想他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翻文件的声音停了,他问她在哪儿。
“南林路这边的商业银行。”
“我让季海过去拿。”
并没有要接她一起过去的意思。
白芷有些失落,闷闷地应:“哦,好。”
想想又不甘心,鼓起勇气问他:“那我呢?”
“我——”
我想你了。
还没说完,他接上了话:“我最近都不在国内。”
又说:“想我了?”
白芷一下就开心了,点点头:“想了。”-
最后一堂课考试前,临宜又下了一场雪。
这场雪从考试前一天晚上就开始下,一直下到第二天最后一堂考试结束都没停,学校里苍苍茫茫一片,叫人看着心里觉得凄凉。
白芷立在教学楼大门口,将羽绒服的帽子扣过来,拉链拉到最上方,低头钻进飘雪里。
天色很暗,她一脚踩进雪里,路灯瞬时亮了一片,白色雪地泛着淡金黄色的光。
她跟室友并不在同一个考场,此刻独身一人,周围却成群结队,不时传几声欢笑入耳。
冷风肆虐,飘雪迷眼,她陷在无边际似的冰天雪地里,想到傅玄西。
上次一别,真的很久很久没再见到他了。
“嘟嘟——”
车喇叭的声音响起,她往人行道旁边让了让,抬头看过去。
雪花落得很快,看不太清车牌号,只隐约觉得车外形有点眼熟。
心里冒出个猜想,她弯着唇角小跑过去。
车门瞬时在她身旁打开,一道朝思暮想的声音在喊:“上来。”
白芷一抬头,朝思暮想的那张脸隐在光明黑暗交错的夜里,像是散发着诱人的光。
她不管不顾地上车扑进他怀里,也不管前面还有季海,直接将人紧紧抱住。
还以为,他对她的新鲜感只有那短暂的瞬间,再也不要她了。
车门重新关上,车内的暖空气和他怀里的温暖一瞬将她全部包裹。
她闭上眼,脸颊贴在他柔软的黑色大衣上轻轻蹭了蹭,贪恋十足。
这一刻,她是真实地将他拥有着。
“抬头。”他说。
她乖巧地抬头,横在她腰间的手忽地离开,将她的外套拉链往下拉。
她颤抖了下,并没阻止,反而闭上了眼,无意识地将他的大衣布料抓紧。
下一瞬,脖颈间一凉,她睁开眼,见他手臂环着自己,双手在后脖颈若有似无地触碰着。
像是个什么金属链子在皮肤上滑动。
她低头一瞧,一条坠着红玛瑙的链子贴在了她脖颈下。
他凑近了低笑:“你闭眼做什么?”
白芷脸热,小声狡辩:“没闭眼。”
他笑得更明显,大拇指用力在她唇瓣上滑过,停留在她唇角,按了按:“得等回到家才能满足你了。”-
车还没开,他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回去拿。
“要在宿管阿姨那里写个离校登记表。”
豪车总能吸引人的视线,一停在宿舍楼下就将过路人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
白芷一路小跑着回宿舍随意收了些东西,拖着行李箱下楼。
宿管阿姨那里的离校登记表只用填写姓名学院专业联系方式和离校时间,很快就结束。
她起身拖着行李箱要出宿舍大门,却冷不防看见车窗开着,郑淼淼趴在上面跟里面坐着的人在说话。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郑淼淼,白芷犹豫着没立即过去。
郑淼淼很快回来,见她拉着行李箱在大厅立着,好奇道:“天都黑了还要走?”
转瞬,又像想起什么,回头朝停在大门外的车看了一眼。
“你”她立即瞪大了眼,一副说不出的惊讶表情。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掩饰,白芷低声道:“我先走了。”
郑淼淼愣在原地,看着白芷走出大门后上了那辆车,表情一瞬变得复杂。
她低头,摸出手机发微信。
行李箱是季海下车放的,白芷坐上车,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震动。
她掏出来一看,郑淼淼的文字里透露出震惊和愤怒不解:【你疯了!】
不等她回答,又发来一条:【之前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没一句听进去?】
郑淼淼发来最后一条消息:【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三条信息,白芷一条都没回,重新塞进羽绒服口袋里。
车窗还没关,她侧过头,看见郑淼淼还立在灯光明亮的宿舍大厅里看着她。
身后的人问:“要下去么?”
她只是摇头:“有点冷,我们能关窗吗?”
车窗慢慢地往上升,隔绝了郑淼淼的视线。
白芷轻轻靠上傅玄西的肩头,蹭了蹭,依恋十足。
他碰了碰她膝盖:“只穿一条牛仔裤,不冷?”
他的手指似乎是有魔力的,隔着牛仔裤的布料,也能一寸一寸地点火。
她闭上眼,额头抵上他肩呼气:“不冷。”
就算他是毒酒,也情愿一醉方休。
谁的暗恋不是一边爱着一边饮鸩止渴。
第16章 金屋藏娇 “但是你要乖一点,别想着离
春姨仍旧做了江南菜, 笑着说今晚的菜都是用那天季海从白小姐那里拿的那桶豆油做的。
白芷有些赧然,兀自低头吃着碗里的炒豆苗。
那天本是为了见他一面才找了那样拙劣的借口,这个家里又怎么会在乎一桶被当做赠品的豆油。
但他人在国外, 却也真的叫季海亲自过去拿了。
他真是一个很好的情人, 这样照顾别人的心情。
换个人,也许会叫她直接丢掉。
白芷不知道傅玄西有几个住处, 只是在月迷津渡这里只看见春姨一个人。
他对春姨很尊重,“辛苦”“谢谢”这样的词眼总是挂在嘴边。
饭后他叫春姨早点休息, 这里不用人伺候。
她心里不免生出些忐忑。
上一次来月迷津渡,饭后就被沈思言他们叫去玩牌, 最后那晚除了赢了五十万,什么都没发生,
但这一次, 并没有别人打扰。
跟一个并不熟悉但却渴望多年的人进行更深入的了解,这样既忐忑又期待的事, 叫白芷矛盾得丝毫没办法冷静。
她缩在沙发的一角, 抱着沙发上的抱枕,下巴抵在上面,假装在看投影里放的电影。
余光却在偷偷看他,看他在干什么, 看他的表情, 揣摩他的心情。
他单手撑着头,闭着眼在揉太阳穴,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的偷窥, 沉声叫她:“过来。”
她只好丢了抱枕挪过去,很懂事地小声问:“要我帮你揉揉吗?”
那双眸子忽地睁开了,眼皮一掀, 露出了倦怠之意,甚至,也有一点迷茫。
白芷吓了一抖,她是怕他这样无欲无求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的眼神的,这样她总感觉他不想活着。
“很累吗最近?”她主动伸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柔柔地替他按起来。
“有点。”
他原本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挪开,掐着她的细腰一提,放到了腿上抱着。
屋子里开着暖气,白芷早先进门的时候就脱了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很薄的白色毛衣。
贴身的款式,将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完美地修饰出了弧度。
如今被他这么抱着,她只觉得比刚刚更热了些,僵硬着不敢随意动弹,尽量去忽略他的手,专心地替他按太阳穴。
春姨点了很淡的熏香,前一次来的时候是茉莉花香,这次换成了腊梅花香,很衬这个季节。
白芷没敢多问别的话,指腹贴着他的肌肤按了会儿,渐渐变得很烫。
肩头一重,他将她往怀里一按,下巴搁在了她肩上。
“不用按了。”他偏头用高挺的鼻梁蹭她的耳廓和脸颊。
有一点凉,也有一点痒。
她躲了下,被他单手按了回去。
“或许我应该说。”他额头抵了上来,微凉的鼻尖很温柔地碰碰她的,极尽缱绻,“做点别的。”
夜里飘雪似飞花,一直未停。
落地窗的窗帘并未拉上,框柱了一方与雪纠缠的寂寂黑夜。
室内却是一片暖和如春,甚至也有点热。
白芷躲无可躲,一闭上眼,滚烫的热吻随即落下。
好像是刹那间的反应,浑身一软,脚背却在他身体两侧绷直。
他似乎很会接吻。
在他轻易地撬开她的双唇时,她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想法。
然而下一瞬,舌尖一麻,脑子里炸开了烟花。
思维渐渐变得零散,连不成一条完整的线,她也没办法继续思考。
后脖颈仰太久,有点酸,快坚持不住要倒下,却覆上来一只足够有力的手掌,将她稳稳当当地托住。
好像决心与她抵死纠缠。
白芷伸出细细的胳膊将他的脖颈环住,慢慢地越收越紧,想要抓住一个可以依靠的支撑点。
身体陡然一轻,海拔一瞬变高,他抱着她起身,往楼上去。
失重的感觉让人像是要掉下去,她下意识将他抓得更紧,脚后跟点着他的后背。
后背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一瞬回弹,就像置身海浪里,有些沉浮的晕眩。
白芷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偷看,他正在取腕表。
心跳乱得没了章法,呼吸也变成长短交错。
就连胡思乱想都变得没有了方向,脑子里空白一片,只等着他赶紧给个了结好了。
他一瞬弯腰下来,附在她耳边低语,“你还可以拒绝一次。”
不了不了,早晚都要那么一遭。
她红着脸摇头,小声说不用。
半晌都没动静。
正要问他怎么了,就听他问:“不起来怎么脱?”
简直太臊了,白芷一张脸红透,要从床上爬起来,他的手机却忽地疯狂震动。
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地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在他挂断的下一瞬又马上接上了。
她没敢继续,见他皱了眉,不悦地闭了闭眼。
震动被截断,他的声音里透着寒雪似的冷:“赶紧放。”
沈思言在那头笑问:“西哥出来玩牌啊?”
“自己玩。”
傅玄西冷冷丢下三个字,挂了电话,手机正要丢,又响了起来。
那头秦泽沅呼救的声音响起:“救命!”
“找沈思言。”
秦泽沅的声音陡然拔高:“哥!我就在你家门口,月迷津渡这里,你在对不对?我进来了!”
“滚出去!”
“哥”秦泽沅拖着嗓子喊,“收留我,不然我要完蛋了!”
傅玄西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下楼,你要是没天大的事,等着真的完蛋。”
电话被暴力地挂断,他随手捡了衣服套上,低头在她唇角落下个吻,大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低声道:“我下去看看,你乖,就在这里等我。”-
楼下秦泽沅正悠闲地吃春姨给他拿的橙子,见傅玄西从楼上下来,忙不迭地抽了纸擦手。
变脸不到零点零一秒,他换上了一张哭丧的脸,连影帝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哥”他抽泣着拖长嗓音喊,“你终于下来了。”
再不下来,我就要被你家侄女追杀了。
他张开双臂迎上去要抱,被傅玄西蹙眉躲过。
傅玄西走到沙发边坐下,冷眼扫他:“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赶紧有屁快放。”
秦泽沅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我开车把人房子撞了。”
傅玄西:“?”
“我他妈也没想到那房子纸做的一样,一撞就倒了,我车被拦下来,现在人家要我做上门女婿,不然就要搞死我。”
傅玄西深吸一口气,叫他滚。
“别啊”秦泽沅扒拉着沙发不肯动,抬头往楼上瞥了一眼,“你今天这么不耐烦,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再不走,我不介意金屋藏你尸。”
秦泽沅轻咳一声,还要挣扎:“不至于”
“滚。”
叨逼叨的秦泽沅怕死地滚了,傅玄西正要上楼,白芷的手机在沙发上震动了下。
他没打算偷看,只是想顺带给她拿上去,却一不小心看见了亮着的屏幕上,郑淼淼发来的微信。
【你还不回我消息!你是不是想死啊!气死我了!】
【我小表叔这人阴晴不定,而且极度厌世,对你的新鲜感鬼知道能维持多久。】
【兴许这一秒还和你你侬我侬,下一秒就能掐死你。】
【我让姓秦的去拖延时间了,但他大概没什么用,拖不了多久,你自己考虑清楚,本小姐懒得管你了!】
最后又发来一条:【别让他看见!不然我死了!】
傅玄西危险地眯起双眸。
很好-
兴致全无的傅玄西一个人在书房待了一夜。
翌日一早,白芷被郑淼淼的电话吵醒:“你居然是这种人!我就不该帮你!”
她有些懵,不知手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床头的。
懵懵地听完郑淼淼的控诉后,她才发现了她给她发的微信。
但昨晚她洗完澡太困就直接睡了,根本没来得及看。
应该是被他偷看了
“你爸罚了你一半零花钱啊?”白芷有点内疚,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也是才看见消息的事。
她没想过郑淼淼会为了她做这么多事。
那样骄纵的一个大小姐,被罚了一半零花钱,听着像是要哭了。
“算了。”郑淼淼气闷,“你没那个吧?”
白芷被她问得脸热,“没”-
一连几日傅玄西都很忙,白芷倒真成了那个被金屋藏娇的娇娇。
只是未免藏得太彻底,她连那位藏她的金主都不曾见过一次。
每天的日常就是闲得逗他家里养的鱼,欣赏他家里挂的书法,在他的茶室里学茶艺。
她对他的了解渐渐多了些,才发现他竟如此多才多艺,墙上挂的书法和国画都是他自己的作品。
落款只有两个字:亦西。
其实白芷很好奇,这个“亦西”到底代表什么,因为他赞助的奖学金也叫这个名字。
但他分明叫玄西。
这个问题一直没得到询问的机会,也就渐渐被搁了浅。
在他家里待到第五天时,终于见了他一面。
那天晚上他有宴会要参加,下午时回家拿东西,并未提及要带她。
“你有女伴了吗?”她问。
那时他立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低头整理腕表,听见这话抬头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
那表情她形容不出来,似乎有一瞬的怔愣。
不愿惹他不悦,她只好说随口问问,转身要走。
“没有。”他却开了口,像是解释,又说:“没想过要带女伴。”
“那晚上还会回来吗?”她知道自己没身份问,但实在忍不住,“如果你最近都很忙的话,我想回家看看阿婆。”
“有怨气了?”
他转过身将她拉过去,抱起来放在盥洗池的台面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微微弯腰低头凝视她。
这样近,暧昧的距离,呼吸缠绕,叫人不得不注视他的眼。
他是瑞凤眼的眼型,偏英气,双眼皮从眼头上面一点开到眼尾。
但他的双眼皮很窄,不是那种很宽的类型,只有这样垂着眼,或者仰视他的时候才可以窥见全貌。
若是平常,他认真地睁眼打量什么时,从眼头上方开始的三分之一眼皮就会陷进去,而眼尾却是微微往上翘的。
此刻他专注地打量着她,那眼里像藏着一片深海,足以让人溺毖。
实在难以承受,她微微躲了下眼神。
“没,就是我不太习惯这么闲,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虽然确实也如此。”
她说着,委屈泛上来,倒真有点生闷气的感觉上头了。
“阿婆一个人在家,我想回去陪陪她。”
反正你又不需要我陪。
“如果我不放人呢?”他嘴角弯出浅笑的弧度,“你跑还是不跑。”
明知他是开玩笑,白芷却还是认真地思考起来。
她认真思考的时候,眉心会微微皱一点痕,小巧精致的薄唇也会紧紧抿起来,一副很重要的样子。
额头上一热,他的手压了上来,大拇指指腹在眉心用了点力地摩挲,将那皱起来的痕迹都揉散开。
傅玄西眼眸半敛,认真地瞧着面前这小姑娘的反应。
那双藏了深海的眼睛静静地凝视她半晌,起了波澜。
事实上从第一次见他就很好奇,为什么这双清澈无比的眼总是在看见他的时候就变得水雾迷蒙。
如同此刻,不过是语气稍微稍微稍微重了一点点,她就像是要哭,迷蒙水雾模糊了那本该清澈的眼。
他渐渐生出一丝不悦,伸手掐住她的下颌,逼得她抬起头仰视他。
白芷看着他渐生魔障的双眼,忽地想起郑淼淼发给她的微信——
【上一秒还你侬我侬,下一秒就会掐死你。】
但她却坚信他仍有半分清醒,毫不反抗。
下一瞬,那桎梏忽地离去,有温柔的吻落在她唇角。
“不是要凶你——”
“但是你要乖一点,别想着离开。”
“不是说无聊?带你去宴会。”
第17章 似锦美梦 “晚上赔我。”
从白芷再遇傅玄西的第一眼时, 她就清楚明白,以后自己将会拥有很多第一次。
这天的第一次,是拥有专业的顶级造型师替她做妆造, 礼服是傅玄西亲自替她选的。
他似乎很喜欢她穿白色的衣服, 一连让人给她拿了几套试穿的都是白色的礼服裙。
每一套她都觉得好漂亮,只是他不太满意, 表情很平淡,一直让换。
一直到最后一套。
这是一套很简单却拥有很精致的细节的礼服裙, 无袖,领口处恰到好处地显示出勾人的锁骨。
后腰的地方, 有一个刚好够一掌的镂空设计。
白芷照镜子的时候有点忐忑,漂亮是漂亮,但她没在外面穿过这么露的。
丝绒的帘子拉开, 她轻提着裙摆往外走了两步,小声喊他:“我好了。”
他半倚在花台旁边, 低头玩着手机, 听见声音,漫不经心地抬头看过来。
眼里闪了下,他唇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很满意。
“就这套。”他收了手机走过来, 抓着她光滑的肩头在她嘴角落下个吻, “很漂亮。”
白芷内心的忐忑散了大半。
只要他满意就好了。
“时间不早了,走吧。”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很自然地伸手来搂她。
那手掌原本搭在她后背, 一瞬又下滑,落在那后腰镂空的地方。
大概是很适合放手,他还动了动, 自己找了个契合的角度。
那只手算不上暖和,微凉,跟温度很高的后背比起来,甚至有点凉。
白芷没忍住挺直了腰-
到达酒店时已天黑,白芷小心抓着裙摆要开车门下车,季海却已经抢先一步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
“白小姐小心头顶。”他说着伸手虚虚地挡在车顶的位置,避免她碰到头。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她笑着说了谢谢。
傅玄西曲着胳膊肘,示意她挽上去。
好像她是尊贵的千金大小姐,任何小事都有人仔细妥帖地替她打理周全。
但她在某些时候总是足够清醒,因此知道自己不是。
是沈思言家里办的庆祝晚宴,具体庆祝什么,白芷不得而知。
之前见过的秦泽沅郑星野也都在,见她跟着过来,热情地打趣。
她也不用做太多得体的反应,只需要娇羞地往傅玄西身边躲就好。
只要她这样一躲,他就会出来替她善后,轻轻拍拍她挽住他胳膊的手,让他们闭嘴。
过了会儿,郑淼淼也来了,兴致不太好的样子。
一进门就冷着一张脸,有别的女孩子,看起来像是她们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上前去拉着她说说笑笑,她脸上才带了几分笑意。
白芷一直待在傅玄西身边,听他们聊一些她听不太懂的话题。
也说不上无聊,只是觉得这样的场面很陌生。
豪华的晚宴厅,灯亮如白昼,空气里美酒佳肴的香气叠了很多层,还有各种昂贵的香水。
就连穿着衬衫马甲和气泡穿梭的侍应生,也极度有气质。
白昼想起从前自己做兼职,有一次也是遇到有钱人家的宴会,只不过那时候她是侍应生,这一次却成了身份尊贵的客人带来的女伴。
世间之事,总做无常状。
她低头抿了个笑,内心里安慰自己——
就当一切都是在做一场现实里永不可实现的美梦-
郑淼淼一进门就看见了白芷,只是怕傅玄西,没敢靠近。
过了会儿,白芷收到郑淼淼的微信,叫她找个借口离开过去找她。
“我去下洗手间。”白芷凑近傅玄西耳边小声说。
“别乱跑。”他叮嘱到。
白芷点头,穿过美酒和美人在一旁休息区找到了郑淼淼。
“你还真是”郑淼淼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定傅玄西没看这边也没跟过来才松了口气,“把我害死了!”
白芷和她说对不起,她又嘟嘟嘴:“算了,谁让我”
她说着话头一转,小声问她:“小表叔主动带你来的?”
“不是,”白芷想了想,又点头,“也算是。”
“奇奇怪怪,听不懂。”郑淼淼没耐心听她讲谜语,从一旁的侍应生端来的托盘里取了两杯冷饮,给她一杯。
白芷接过喝了一小口,微甜带一点酸,红红的,不认识是什么。
她没问郑淼淼对她的看法和想法,事已至此,好像彼此已经默认了现在奇怪的状态。
“盛雪来了。”郑淼淼忽然扯了下白芷的胳膊,指着那门口的方向,声音降低了些,“你知道她什么来头吗?”
白芷抬头去看,盛雪今日依旧穿了一身红色的礼服裙,整个人十分明亮耀眼,一进门就有好些人热情地围上去。
她似乎很会应对这样的场面,十分游刃有余,脸上的笑一直都很得体大方。
她摇头:“不知道,但是之前见过一次。”
“不啾恃洸知道吧?我知道!”郑淼淼一脸得意傲娇的模样,“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白芷:“”
郑淼淼本就没奢望白芷会求她,自顾自又说起来:“她姐姐啊,以前是我小表叔的未婚妻,后来自杀了。”
白芷听得手一抖,杯里的冰饮兀地一下洒了出来。
红色的液体,倒在了纯白色的裙子上,迅速泅散开,就像雪地里开了朵红色的玫瑰,却又一瞬破碎。
郑淼淼尖声叫:“你——”
“我去趟洗手间。”
白芷飞快地起身,拉住一旁的侍应生询问洗手间的位置-
洗手间里点了味道很淡的香薰,围着洗手池前的大镜子亮了一圈消毒杀菌的蓝光。
白芷直奔洗手池,在台面上找到了洗手液,挤出来一点在手心后犹豫了一瞬。
想了想,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他应该不会为了一条裙子被弄坏而跟她生气。
五分钟过去,那红色痕迹淡了些,却依旧很明显,并且还泅湿了更多的面料。
白芷头疼地一直用干的纸去吸水,最后反而搞得皱巴巴的。
搞成这样,根本不敢出去,她打电话给郑淼淼求助。
郑淼淼的手机显示已关机。
算了。
白芷深呼吸一口气,打算偷偷溜走,出去再发微信和傅玄西说自己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
刚从洗手间出来,一抬头,在吸烟区遇见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戴着一副细金边框眼镜,指间夹着半支未燃尽的香烟。
恰好,也看向了她。
她记忆力一向很好,记起来是之前在怀恩遇见的老板,小女孩的叔叔。
但并不觉得那样的点头之交有打招呼的必要,更何况人家那样的身份也许根本不会记得她。
白芷忽略了他要走,却被叫住:“白芷。”
她不得不停下,露出个微笑:“你好。”
那人视线落在她脏掉的裙子上,掐了烟走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一件外套。
“不用了,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白芷歉意地点点头要走。
“那你需要一件新的礼服裙吗?”他问,“就在酒店里。”-
傅玄西第三次看向腕表,被郑星野调侃:“妹妹不就去个洗手间,你至于吗,一直看表。”
盛雪原本在说笑,听见这话不禁看了傅玄西一眼,状似随意地问:“是那晚的白芷妹妹?”
“对呢。”郑星野笑,“宝贝极了,走哪带哪。”
傅玄西懒得跟他们费口舌,丢下一句去下洗手间就径直离开。
身后沈思言他们还在说笑,郑淼淼也终于有胆子跑过去,“盛雪姐姐,好久不见啊。”-
白芷确实有零点零一秒的犹豫要不要接受面前这个男人的好意,但最后还是果断拒绝:“不好意思,我想真的不用。”
“我叫裴修年。”他说着后退半步,保持绅士的行为,表情很平静,“如果你不太放心的话,我叫人取了送来,你在洗手间里换。”
白芷有点心动。
但这心动很快消失,因为她想了想,自己根本没办法解释怎么在第一次来的酒店里换了一件别人的礼服裙。
鉴于对方足够绅士,也确实是想为她提供帮助,白芷再次拒绝的时候脸上带了点真诚的笑意。
“谢谢你裴先生,但我想确实不太方便。”
“怕你的男友或是男伴生气?”裴修年露出点疑惑的表情,并无被再三拒绝后的不悦。
又说:“既然你并未向他求助,或许他并不值得。”
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裴先生又怎么确定我不值得。”
白芷没想过傅玄西会来,惊慌地抬头看去,他表情看起来没有听见别人说他坏话后的愤怒,反而还带着点笑。
只是浑身散发出来的那一股煞气,却是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
“原来在弄裙子,害我担心。”顷刻间他已经走至她身边,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又转头看向裴修年,眉骨一挑,轻笑了声:“裴先生到底是年纪大了,来晚宴也煮茶。”
裴修年也笑,隔着眼镜朝白芷看过来:“只是遇到朋友叙个旧。”
指间所剩的半支香烟被他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先走了。”
“小心脚下。”
暗讽他年纪大。
白芷忐忑不安地拽拽傅玄西的衣袖,犯错的小孩模样,“怎么办呀?裙子弄脏了,要不我先回去。”
她能感觉到他有些生气,但这生气大概无关爱情。
也许是占有欲作祟,男人大概都不喜欢自己的女伴跟别的男人有关系,即使他不喜欢这个女伴。
傅玄西低头看她,小姑娘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表情,像只犯错后求饶的猫。
煞气散了大半。
“怎么认识的?”他像逗小动物似的轻轻在她下巴下面挠了下,“有旧交?”
听不出醋意,只有隐藏的怒意。
尽管相处不多,但他平常不会这么说话。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白芷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他:“我也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你还挺惊喜?”
这句倒是能听点醋意出来,怒意全消了。
白芷心里暗松口气,辩驳到:“不是,只是惊讶。”
“惊讶?”尾音微扬,威胁意味十足。
腰上一紧,被他大手往前一按,跟他贴上了。
白芷知道他这会儿应该是一点儿也不生气了,不由得仰头看着他弯唇笑起来:“那我衣服怎么办呀?”
不等他回答,又小声问:“你不会让我赔吧?”
“当然得赔。”
“赔不起”
白芷主动将他抱紧了,侧脸贴在他从口听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频率十分稳定,给人安全感十足。
“能不能不赔”
“不能。”
白芷:“”
“晚上赔我。”他低头咬她耳朵,“懂么?”
第18章 细雨缠绵 这场雨的施法者,是二十七岁
这晚的晚宴开始时间不算很早。
白芷没有喝酒的习惯, 也不会喝,餐前酒和配主菜的酒都只轻轻抿了一下。
主菜倒是都吃了些,最喜欢的还是焗小土豆, 比她之前吃过的任何一种都好吃。
甜点里最喜欢的是青柠蛋糕, 水果拼盘吃着有点冷,只意思性地吃了一点。
傅玄西是不太吃甜品的, 见她把那一小块儿青柠蛋糕都吃完了,轻轻地把自己的那份推给她。
白芷有点不太好意思, 小声说不要了。
“吃吧,等会儿会饿。”他叉了一小块儿递到她嘴边, “喂你。”
大庭广众的,白芷不敢继续扭捏,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说要自己吃。
周围都是他的朋友,哪好意思让他一直喂。
他也没坚持要喂, 只是笑着用大拇指擦了下她的唇角:“吃到嘴边了。”
白芷更觉得难为情, 耳朵尖都红了一片。
本想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吃东西,却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抬头看去,是盛雪。
偷看被她抓个正着,竟也丝毫不觉得心虚, 反而冲她笑了下。
那笑算不上太虚假, 但也绝对不是真笑。
白芷想起晚宴开始前郑淼淼和她说的话,内心复杂地回了个笑-
用餐结束后还有饭后酒,他们只待了一会儿, 后面的社交舞会没有参加。
白芷原本没怎么喝酒,后来接连吃了两小块儿青柠蛋糕,就没忍住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酒入口带着一点辣, 却又被蛋糕的香甜中和了,混着一点青柠的香气,到最后就变成了余韵悠长的醇香。
她平常是不沾酒的,酒量也很差劲,一开始还没太大感觉,到后劲上来的时候,脑子就变得晕晕乎乎。
应该是有点醉了,白芷不甚清醒地想。
回月迷津渡的车里,她已经完全懒得保持一个清醒的人设状态,很乖很大胆地靠在傅玄西的肩上。
似乎不够舒服,还拽了下他胳膊,自己找了个舒适的睡姿靠着他睡了过去。
车的后视镜里,映出傅玄西低垂的眉眼。
他正安静地看着几乎快要滑到他怀里的白芷。
“季海。”他喊。
“我在,傅总。”
“季容应该快回了。”
“是,后半夜到机场。”
“叫他去查查裴修年早年间的白月光。”
“是,记下了。”
白芷动了下,车内重新归于宁静-
刚到月迷津渡,冷冷夜风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钻进车里,白芷醒了些,却没完全醒。
亦或者,是装作醉酒,不愿醒。
傅玄西下车,将她打横抱起往里走。
春姨还没睡,等着照顾人,被叫去休息。
白芷听见他说:“还不醒?”
好像是在对她说。
偷偷睁开一条眼睛缝瞧他,却一下对上他正看着她的双眼,又吓得立即闭上了。
“头晕”她嘟囔着,转头埋进他怀里,“我有点醉了。”
他的怀里,在晚宴上沾了很多香,美酒、美食、香水
“到底是醉了,还是不想赔偿。”他抱着她往楼上去。
白芷有些羞恼,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我没有不想”逐渐声如蚊呐,她放弃挣扎,“那你索取赔偿好了。”
灯光一寸寸黯淡,她干脆闭上了眼,任由这一阶一阶楼梯的起伏将她晃晕。
Klein Constantia Vin de Constance的酒香卷土重来,她被丢进一缸热水里。
再度扬起脸时,他弯腰与她互换酒香味,接一个微醺又漫长热烈的吻。
她抬起冒热气的胳膊将窗帘拉开一条细缝。
落地窗外的江面灯火辉煌,月亮在水面碎了又圆,原是腊月十五的夜到了。
灼热的手掌覆上来,包裹着她整只手拽回去,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窗帘被他拉得大开。
后背是一团热的火,将人烧得神志都不太清。
恍惚间,好像听他说:
“不专心?”
“或者你喜欢一边欣赏江景一边——”
他凑近了咬她耳朵,用气声低语:“乖点。”
蒸腾的热气熏得人像是一滩软烂的泥,推拒或是攀附都显得无力。
思维变得零散,她在那江面碎碎圆圆的月亮里找回自己的声音,被热水浸湿后变得破碎:“不要在这里。”
不要在这里,她不要在这里看到天上的月亮,在水里碎了又圆。
诚如她所想,他是个极为体贴的情人,十分尊重她的决定。
只是她并不是个合格的情人,至少在这种事情上,她毫无经验。
饶是像他这样的好脾气好耐心,最后也从入门到放弃。
“你也太紧张了。”他从身后咬她耳朵,“教你点别的。”
教她点别的
白芷昏昏沉沉地想,他很有经验吗,懂得很多吗,怎么会用上“教”这个字。
这么想着,没忍住问:“你有过多少”
这问题无异于在作死。
他的指甲一直修剪得很整齐,很短,也没有倒刺。
她曾在车上无聊的时候帮他用指甲刀的磨甲片打磨过,很圆润。
只是因为她的作死问题,如今他却恩将仇报了。
他几乎是愤怒地用指尖按上去,咬牙低语:“没有。”
没有什么?
却没办法再继续思考,脑子里空白一片,像是神经被短暂地抽离了。
她弓着腰要往后退,退进他的怀里,反倒更加退无可退。
他抵住她,叫她别再乱来,否则就不让着她。
就像置身汗蒸房里,她的额头碎发湿了一片,偏偏他还要拿她练习琵琶曲。
还像老师一样问她,记不记得琵琶行里怎么教的?
她说不记得,他就教她,是轻拢慢
再后来,她就只记得,他的手指是咸的-
白芷早晨醒来,刚一动,就被人抓着从背后抱得更紧。
腰间横过来一只胳膊,灼热的掌心紧紧地困住她。
“别动。”耳畔落下他嘶哑的声音,带一丝压抑。
她愣了下,不敢再动,耳朵全红透。
后颈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被人翻过去拥入怀里。
“再睡会儿。”
白芷没做反抗,只是也不再睡得着,安静地在他怀里打量他。
他的肤色相较于普通男性白皙一些,而且皮肤并不粗糙,反而带着些很舒服的质感。
而且他应当是常年都有健身的习惯,平常穿着衣服看不出来,实际上有很好看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也十分明显诱人。
她看得专注,没注意到他却也没睡着,睁着眼在看她。
“好看么?”
他说着,大拇指伸到她嘴边,按了按,滑进她嘴里。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片刻后,回忆起昨晚。
他的手指那样修长灵活,轻重缓急拿捏十分到位。
以前应该学过很多乐器吧?-
临近年关,傅玄西变得比之前还要忙碌。
与之前不同,白芷每天晚上都会在月迷津渡见到他。
或早或晚,他忙完了一定会回来。
他并不限制她的自由,但她也无处可去。
每天早上送他出门后,她就去他的书房里转转。
他的书法字体是行楷,也有少量的草书体,跟他的人一样,大多时候看着矜贵,有时候就是个不正经的疯子。
白芷坐在他写字时会坐的椅子上,想象着他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书法。
书法练习极度考验耐心,小孩子大多爱闹,不太坐得住,不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也会一边咬牙练字一边想溜出去玩吗?
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因为她没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不太想象得出来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自己按照他成年后的样子缩小去想象,总觉得老气横秋的,有点滑稽。
白芷铺了张宣纸,挑了支毛笔开始在纸上模仿他的笔迹去写。
她倒是也学过一点点书法,是学校里的书法课上老师简单教的一点东西,并不太深入。
课余的时间,她除了完成作业,还要帮家里做事,出去赚点钱,不论是闲情逸致还是空闲时间,没有一样是宽裕的。
因此这书法她只懂得一点皮毛,大概知道握笔的姿势,下笔的角度和力道,再多的,就迷迷糊糊不太清楚。
写了一下午,写满了一张宣纸。
拿起来一看,连个形都没模仿到。
“真难啊”白芷捏着毛笔轻轻磕磕脑袋,自顾自嘟囔。
“什么真难?”想了一天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来。
白芷抬头一看,他脱了外套,正在低头扯领带往里走。
“你回来啦!”
她要起身去抱他,他却两步走过来按住她香肩,把她按下去了。
“我看看,什么真难。”
他说着微弯下腰,单手撑在书桌上,一手拿起那张她仿写的字看。
在心上人面前献丑,叫人怪不好意思。
白芷伸手要去抢:“你还是别看了”
他抬手一躲,没让她抢到,转身面对着她半坐在书桌边缘。
“原来是小朋友想学书法了吗。”他轻笑一声,寒风浸染的眉头舒展开。
“就随便写写。”
“随便写写?”他转身将那张纸放到一边,重新抽了一张宣纸铺上,用镇纸压好,抽了支新的毛笔握在手里,“书法不能随便。”
白芷很受教:“对不起,我没学过,不是故意要玷污——”
“我来当你的老师。”他将那支毛笔蘸了墨塞到她手心,温暖的手心覆上她的手背,将她整只手都握住。
白芷摆出好学生的架势,脊背挺得笔直,认真地低头盯着宣纸。
但心思却不太专注。
困在他怀里这方有淡淡清冽香味的空气里,手心都跟着泛起一阵潮湿。
“你握笔的姿势很对。”老师贴着她的侧脸夸她,很有耐心地握着她的手往宣纸上落笔,“我教你行楷。”
白芷想起小时候刚学写字,她什么都不会,但是别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手把手地教。
那时候她总是很羡慕,也盼望着能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执笔的手,一笔一划地带着她写。
只是一直到她把字练得很好看,也没有等到那样的一只手。
阿婆识字,但却没办法教她写字:“我们阿芷不能被阿婆这一手丑字带歪了。”
她的印象里从未有过爸爸妈妈的影子。
这一生,漫长又短暂的二十年,她从未叫过一次那两个称呼。
阿婆也从未提起过关于她父母的事,好像她只是捡来跟阿婆相依为命的,仅此而已。
如今已经腊月二十一,再过一个礼拜就是除夕。
她想念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了。
学习书法不用心,被教她的傅老师当场逮个正着。
“上我的课还走神?”他难得有兴致打趣,转头来看她,“不怕老师罚你?”
罚她
白芷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脸红。
第19章 岁岁年年 “是这样抱么?”
又心不在焉地写了两个字, 白芷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想阿婆,想”
话音未落,他嘴角笑意散了些, 眉骨微抬, 似是在认真思考。
过了几秒,伸手揉揉她脑袋:“你想什么时候走。”
他用的是“走”, 而不是“回去”。
意思大不相同。
走了是离开,回去却还可以再回来。
手背似乎还残留着他刚刚握住她手教她写字时的温度, 前一刻他们还执子之手,温存缠绵。
这样手把手教她写字, 无意识地补全她缺失的爱。
贪恋未尽,美梦乍醒。
白芷一下慌了。
“我想你抱抱我。”她不太熟练地撒娇,握着毛笔的手心里都跟着潮湿一片。
他没立即抱她, 眼眸半垂,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
好几秒, 他才松开握着她手的手, 弯腰将她抱起放在书桌上,双手置于她身体两侧。
“是这样抱么?”他低头笑问。
白芷有些石头落地的安心,扬起脸也对他笑:“怎么抱都可以呀。”
“上课不专心,只想儿女私情, 是不是该罚。”他又换成了那种温柔笑着的模样, 只不过多了一丝捉弄她的顽劣。
白芷不怕这样的他,伸手环住他腰,侧脸贴上他的胸膛。
“老师想罚就罚好了。”
“老师?”傅玄西喉结一滚, “角色扮演?”
白芷:“!”
不是他自己说当她的老师的吗,怎么又成了她角色扮演了?
耳朵一热,被他轻轻咬住, 湿软的舌尖滑过耳垂。
“是不是想了?”像是总在黑夜里出现的魅魔,他带着热气的低语响在耳边,“这次能成吗?”
白芷没抗住,轻轻抖了一下。
“呵。”他轻笑一声,压在她肩头,“先吃饭。”-
这顿晚饭吃得有些快。
他是个很乐于助人的人,就连她洗澡也会帮忙。
只是出了点状况。
她忽然来了亲戚。
白芷也觉得有些尴尬,甚至不敢看他。
半晌,他郁闷地把她抓过去吻,说她学习书法不用心,要好好罚她。
她声如蚊呐地问:“要怎么罚呀?”
难道要罚她写一百篇字吗?
但却不是。
黑夜里他捉住她的手,掌心火一样热。
他说她握笔姿势很对,但下笔力度和角度还有所欠缺,笔划之间的衔接也不够速度流畅,叫她好好练练。
她问怎么练。
“我教你。”他哑着嗓说。
白芷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手把手地教她,耐心十足又温柔至极。
到最后,傅老师凑在她耳边低声夸她:“真是老师的好学生。”-
腊月二十五这天吃完晚饭,白芷窝在傅玄西怀里陪他看书。
他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白芷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说回去吗?”
不是“走”了吗?
“不想回?”
“不是不是!”白芷有点激动,一下从他怀里弹起来,眼眸晶亮地看着他,“那我还能回来吗?”
傅玄西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这样期盼的表情,眉眼很轻快地挑了下:“不——”
他拖长了嗓音,果然见那小姑娘的眼里一瞬黯淡下去。
“不许不回来。”他翻了一页书,将话说完整了。
白芷黯淡的双眼一瞬又被重新点亮,“啊”地尖叫了一声,一下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你真好!”
傅玄西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往后仰了下,双手高高举起,低头看着她这样兴奋,没忍住弯了下唇角-
往常的两年都是兼职到腊月二十七回去的,所以这次白芷也决定腊月二十七回去,腊月二十六再待一天陪陪傅玄西。
他依旧一早吃了饭就出门,上车时问她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带回去,给她卡里转了钱,安排季海专门替她开车。
白芷开心,也就不拒绝他的好意,上午专门出去采购了一番。
她今年多得了一项奖学金,加上以前的奖学金也在考试时陆续到了账,哪怕不要他的钱,现如今跟从前比起来,她也算是个存款五位数的小富婆了。
但她什么经济状况阿婆是知道的,怕她多想,就没敢买太多,只比从前多买了一点补品,解释起来也容易些。
下午她特意去了书房。
经过这几日的练习,她的毛笔字已经有了些进步。
一整个下午待在书房,写了好多张宣纸,到最后却只留下一张勉强能见人的。
是一张带有归期的假条,并在假条的末尾祝了他新年快乐。
再仔细一瞧,好像又写得没有那么好。
她不敢拿给他看了。
脖子有些酸,白芷打了个呵欠,伸懒腰揉脖子。
一看时间,下午五点。
一般傅玄西都是下午六点以后才会到家的,看样子她应该还有时间重新写一张。
白芷重新铺了纸,正要蘸了墨落笔,就听外头似乎有人说话。
春姨有些诧异:“先生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呢?”
“白小姐在书房,已经呆了一下午了。”
“春姨辛苦。”
“先生辛苦。”
白芷立即把之前比较满意的那一张藏了起来,坐直了重新写别的。
刚写了一个字,门口就响起了傅玄西的声音:“今天过得怎么样,季海说你上午没怎么买,都买好了?”
白芷抬头冲他笑了下:“买好啦,给阿婆买了些补品,其余的回家再买,不太好拿。”
他抬了下眉,径直朝她走来,低头吻她嘴角:“让人送你?”
“不用不用。”白芷连忙拒绝,“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会走丢么?”
“不会!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白芷放了笔,把在她脸颊摩挲的手捂紧了,“你手好凉,给你暖暖。”
她的脸蛋小小的,把他双手这么在脸上一捂,只有那双眼睛还灵动地转着,像闪着星星的光。
乖得不得了。
今天中午过后下了一场小雪,到半下午停了,刚刚傅玄西回来时又开始下起来。
他从外头一路走进来,身上确实是带着寒气的,手也有点凉,连眉眼都被风雪浸染,带点冷。
这会儿被人这样暖着手,实在很难继续冷下去。
他笑了下,双眸微眯:“不让你走了。”
一听这话,白芷双眼忽地瞪大:“”
嘴皮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不太敢的样子。
大概是想说他这样的身份,居然还出尔反尔。
傅玄西也不说话,就这么低头看着她,似乎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白芷眼皮耷拉了一点,眼珠转了转,松开捂住他手的手。
傅玄西挑眉,仍旧默不作声。
“哪”
哪有你这样的人。
白芷张了口,却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完。
她陷入为难的境地,不至于生气,但难过失落肯定无法避免。
想了想,把自己刚刚藏起来的那张假条找出来给他看。
“那我请假好不好?”
好像把在这里陪他当成了一份工作。
傅玄西当真拿起那张纸看了看。
【亲爱的傅先生:
见信如晤,除夕将至,家有白发老人待我团聚,特此和您请一个小长假,归期为大年初五。
鉴于除夕之夜不能伴您左右,提前在此祝您新年快乐。
——白芷留】
极其公式化的假条,也根本称不上是一封信。
白芷忽然有点后悔给他看了。
其实写的时候她也很纠结,想要俏皮一点,又怕自己太过,这样公式化,又怕他看了不开心。
这会儿看他这一脸沉默的样子,大概是不开心的。
果然,他说:“不行。”
白芷认命地叹气:“好吧。”
“重写一封。”傅玄西将那张纸放回书桌,重新抽了张纸过来铺好,“求人办事,不会哄人开心吗?”
白芷一愣,试探性地看向他,小声问:“重新写一张就好了吗?”
“看你怎么写了。”他塞了支毛笔到她手里,“我就在这看着。”
白芷:“”
在让她害羞和脸红这方面,他是真的很在行。
当着他的面写信给他,而且没猜错的话,这信的内容还要是那种肉麻的哄人的话。
但却没有别的办法。
白芷咬了咬下唇,想了想,开始动笔。
这封信一直写到晚上七点,一个多小时。
他倒也不嫌无聊,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写,叫人脸红心跳。
到最后这封由他监工的信终于写完,她出了一身的汗。
“准了。”他将那封信叠好,夹在一旁的书里,弯腰按着她在椅子里吻。
直到她肚子饿得响起来,他才松开,捏捏她脸,唇角微勾:“看来这几天练字练得不错,进步很明显。”
白芷有点小开心:“真的吗?”
“嗯。”他饿狠了似的咬她一口,“今晚再复习复习,免得你回去疏于练习,到时候打回原形。”
白芷:“”
什么练字!他分明就是-
一夜折腾,白芷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去,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错过了上午的高铁。
他笑着逗她:“回不去了。”
见她一脸失落郁闷的可怜模样,转头还是让人给她订了下午的机票。
他今日没去工作,电话一直在响。
分别时他低头吻她:“注意安全,乖乖听话,我去看看那帮废物遇到了什么问题。”
最后他先离开,就像每天早上送他出门上班分别时一样,很寻常。
但不同的是,今朝一别,再相见已是来年。
新岁旧岁更迭,泡沫易碎的梦境还能如初吗?
白芷不敢言,她开始渴求与他岁岁年年。
江面轮渡鸣笛声响,江边行人如潮,热闹非凡,是灯红酒绿的人间。
季海送她去机场,她扒着车窗回头看。
半山的月迷津渡笼在一片黯淡天光里,像是另一种童话里王子居住的城堡。
他是遥远的岛。
白芷收回视线,低头给他发微信:【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第20章 春风得意 “一个人睡,有点冷。”
飞机起飞前, 白芷收到了来自傅玄西的微信信息。
她给他存的备注是“探花郎”。
那天加了微信好友后,存备注的时候不想存全名,更亲近的称呼也想不出来, 便不由想起——
当初江南烟雨里, 遇见他的二十岁,他那样明媚地笑着, 长得那样好看,真的好像春风得意的探花郎。
此刻探花郎发来的微信消息是:【走丢了么?】
白芷忍不住抱着手机笑, 回他:【没呢。】
探花郎回她:【到了打电话。】
明明应该是关心的话,但他却说得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就显得有些公式化的冷。
但白芷还是觉得很满足,也许是因为他平常无论是对朋友还是有公事都是打电话,她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 也从未看见过他给谁发微信。
仿佛这样安静地在几英寸的手机屏幕上敲打键盘,最后花费比说话更多的时间打出一段文字的交流方式简直是浪费生命。
但如今, 他把这时间浪费在了她身上。
她那颗因为他未来相送而变得酸涩的心, 在这一刻又得到了巨大的安抚,变得极柔软-
南城今日未下雪,只是飞机还未落地就开始下起雨来。
白芷第一次坐飞机,不是很懂流程, 邻座的大叔也有行李在托运, 她下了飞机就跟在他后面。
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最后顺利拿到行李出航站楼。
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左右, 外头凄风冷雨,昏黄和冷白的灯光交错,叫人立在航站楼门口不愿往外走。
很多出租车和私家车在外面拉客, 热情的吆喝让人觉得自己就是当红的明星。
白芷上了一辆南城本地车牌号的出租车,坐在后排给傅玄西发微信:【我到了哦,上出租车啦,没走丢!】
他让她到了打电话,她却只敢发微信。
嗓子像堵住似的,难以发声,眼里兜了一汪酸柠檬汁,叫人想哭。
她不敢给他打电话,怕一听到他的声音会在车里泣不成声。
这时候文字的交流比直白的语音更胜一筹,它可以让人伪装成轻松快乐的姿态。
车外的夜迅速倒退,南城并没有临宜那么繁华,连夜景也透露出点安静到与世无争的样子。
雨幕将夜景变得模糊,道路两旁飞快倒退的路灯就像是刚画好的一幅画,却被人用毛巾一下子刷过去,颜料全都拂开,有了毛刷的边缘。
白芷低头看向手里的手机,已经过去三分钟,他并未回复这条微信。
失落又庆幸,庆幸没有给他打电话。
也许他在忙,电话打过去是打扰,会惹他不快。
手机右上角显示,现在是夜里八点三十三分。
往常的这时候,他通常已经到家,要么正在和她一起吃晚饭,要么和她窝在沙发里看书,或者做些别的。
今天晚上,他在忙什么呢?-
今天晚上,傅玄西在和沈思言他们聚会。
郑星野歪在沙发里抽一支烟,眯着眼看他,笑着打趣:“今天怎么不带你那妹妹来了?她失宠了?”
傅玄西靠在沙发上,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回家了。”
几人觉得稀奇,从前有多少姑娘想往这位爷身边凑的,现如今竟听说还有人要从他身边走的。
郑星野笑得不行:“前几天叫你怎么都叫不出来,这妹妹一回家你一叫就出来了,怎么,你这是过的婚后生活?妻管严?”
傅玄西斜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
沈思言问:“妹妹哪儿的人啊,回去还来么?”
秦泽沅踢他一脚:“人家都说了是回家了,回回回你听不懂啊,那肯定有回就有来啊,蠢货。”
“我草你丫的——”沈思言转过身按着沈思言在沙发里揍了两拳,“踢你大爷。”
“大爷早入土了,你想入土?”
“滚你妈的。”
郑星野没掺和进俩人的小学鸡打架里,笑着提议:“要不我叫几个妹妹来陪陪?就咱几个大男人,太无趣了点。”
他向来是没有女人活不了的类型,看不见女人就浑身无力,无时无刻不在想女人。
这破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人都懒得搭理他。
事实上他也根本没管别人搭不搭理他,说完话就自顾自叫了人。
一群妹妹进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开始斗牌。
打的是炸金花,沈思言牌技差,今晚没上场,在傅玄西身边看着学。
这是郑星野家的酒吧,底下的人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很懂自家少爷,来的都是一群特别漂亮的妹妹。
个个打扮都很良家少女,丝毫不露风尘气。
郑星野很自然地伸手搂了一个,手里嘴里都没正形。
秦泽沅没要,只让人给他端茶递水捏肩。
有妹妹要过来靠近傅玄西,还没等傅玄西撵人呢,沈思言就挥了挥手:“起开起开,没看哥在这吗,别挤过来了。”
他倒也不是霸道,只是他们家傅少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女人,嫌脏。
郑星野把人都叫过去,左拥右抱的,就跟那青楼买醉的恩客没什么区别。
一圈牌玩下来,沈思言手痒了,跃跃欲试地问傅玄西:“哥,这能让我玩会儿吗?”
傅玄西不置可否,起身给他让了座。
里头有些闷,他提了外套出去抽烟。
摸烟盒的时候,碰到了冰凉的手机,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来看了眼时间。
已经九点半了。
没有未接来电,倒是有条未读微信。
傅玄西立在风口眯着眼瞧了瞧,呼出的青烟白雾被风吹散开,将他一张脸模糊成了夜航船时幻境里的岛屿。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小巷子里不好倒车,白芷让出租车司机在巷子口就把她放下,自己走回去。
她的背包里放了把伞,撑开刚好够罩着自己,箱子在外头淋着雨。
巷子里灯很暗,也鲜少有人出现,但她并不觉得害怕,熟悉的乡土气息总能让人变得勇敢。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在寂寂黑夜里,她停下,在羽绒服的外套兜里摸出来手机,他的备注亮在屏幕上,让人觉得很欢喜。
离家只不过还剩一百米不到的距离,她却停在了别人的院墙外面,立在雨里吹着冷风接了这通电话。
“到了?”那头问,“怎么没打电话。”
明明也就才半天没听到他声音,这会儿再听见,就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似的远。
白芷轻呼一口气,在雨夜里变成一团白雾。
“到了呀,我给你发了微信的,怕打扰你。”她故意用了欢快的语气,怕他觉着自己太无趣。
“不打扰。”他说。
顿了顿,又问:“到家了?”
“还没。”白芷侧头看了眼前方自家院子,那里有一盏路灯,灯光昏暗,依稀能看见里头好像也亮着,“还有一分钟到家。”
“还行。”他轻笑,“没走丢。”
白芷也笑:“我哪有那么笨。”
那头沉默了会儿,叫她早些休息。
她说好,并没问他为什么过了一小时才看见她消息-
阿婆还没睡,裹着毯子坐客厅里等。
她戴着一顶毛线帽,露出鬓角一点白色的头发,穿了厚厚的棉衣,还裹了一层旧毛毯。
圆脸,慈爱的气质,很像是有福气的老人。
脚面前放了个炉子,上面置了一个瓦罐,冒着腾腾白雾。
白芷一进门,就闻见鸡汤的鲜香气。
“阿婆!”她丢了箱子过去弯腰把阿婆一把抱住,闻到老人身上那股熟悉的肥皂香气,整颗心都被熨帖了。
阿婆笑呵呵地指了指一旁的小碗和勺子,揭开锅盖给她看:“一路回来又饿又冷吧,快喝点鸡汤暖暖。”
白芷说好,坐下自己盛了鸡汤喝,问她最近好不好,问她为什么还不去休息,不是说了不用等的吗。
“哪里睡得着,你回家来,总要看见你人才安心,怕路上出什么意外。”阿婆一脸慈爱地摸摸她头。
瞧了她好一会儿,满意地点评:“这回回家来比往常好点,气色好多了。”
白芷嘿嘿傻笑:“对啊,这次的老板很好哦,我每天都吃得饱饱的,也很开心呢。”
“老板好,你就要好好回报人家。”阿婆向她传授做人的道理,“不然老板就寒了心啦。”
白芷点头:“我知道啦阿婆。”-
傅玄西重新回到酒吧包厢里,拿了东西就走。
郑星野问他:“这么早不再玩会儿要干嘛去?”
他说困了,要回家睡觉。
郑星野笑他,妹妹都走了还有门禁吗,要这么早回去。
他没理,径直离开。
还是季海开的车,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老板在后座闭着眼假寐,只是眉心微拧,不是很舒适的样子。
这才多久啊,就被人小姑娘影响了。
一个人的床是冷的,傅玄西一翻身,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的位置。
空的,凉的。
他睁开眼,满是困倦,但却睡不着。
白芷把阿婆叫去睡觉,收拾了瓦罐和碗勺,洗完澡出来,床上的手机恰好亮了又灭。
她擦着头发走过去,泛红的指尖解了锁。
有些惊讶,居然是傅玄西的未接电话。
白芷立即回拨了电话过去。
响了三秒,他接了,语气平静,听不出怒气:“不接我电话?”
怕阿婆被吵醒,白芷小声解释:“刚刚在洗澡呢。”
电话那头沉默着没说话,白芷忍不住问他:“你要睡觉了吗?”
“嗯”傅玄西顿了顿,“白芷。”
“我在呢。”
一阵沉默。
白芷小声叫他:“睡着了吗?”
“白芷。”他又叫,声音带着点低哑的沉。
“我在”白芷有点疑惑,“你怎么了?”
“一个人睡,有点冷。”
第21章 春塘相馆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乖。”
白芷哄傅玄西睡觉哄到半夜, 第二天还是靠着闹钟起的床。
天放晴了,太阳斜斜又温柔,吃过早饭, 她带着钱出了清水巷。
从记事起, 她就和阿婆一直住在春塘古镇的清水巷里,从巷子里出来就是小清河, 沿河种着垂柳。
被雨淋过,在阳光下泛着光。
跟新城区的风格完全不同, 这里不在旅游旺季时,生活节奏很缓慢悠闲。
但是白芷今天没空在路上慢慢走, 她要出去买年货,还要给五爷买贺年礼。
五爷是阿婆丈夫的弟弟,阿婆的亲人就剩五爷这一个, 其他的已经搬走了,早就没来往。
白芷知道自己是捡来的, 不是阿婆的亲孙女, 但五爷仍旧把她当成了他们白家的后人关爱。
她永远记得上大学时五爷用苍老的手递给她一个黄色的信封,里头是两千块钱。
“有困难一定要开口。”他说-
五爷的照相馆在清河路,是春塘古镇里最受欢迎的一家照相馆,旅游旺季和淡季生意都不会差。
白芷提着买的补品和烟酒从小海棠桥上下来, 远远就看见他正在贴对联。
穿一身蓝色的棉衣, 戴一副老花镜,头发并未全白,看着很精神, 依稀能瞧出几分年轻时文艺青年的范儿。
午间阳光斜斜地落在木头圆柱上,又投向墙面和地面,将那一方门楣照得很亮堂。
“春塘相馆”四个行楷大字被擦得干干净净, 发着光似的。
“五爷!”白芷扬声叫他。
五爷回头一看,抬了抬老花镜,见到是她,立即嘴角弯着笑起来:“哎哟!阿芷回来啦?”
“贴对联呢?”白芷笑着小跑过去,俏皮地念了一遍对联,把年礼双手递上,“给您拜年了。”
五爷笑呵呵地接了东西邀请她进去坐。
相馆里收拾得很整齐干净,墙面上贴着很多年份不同的照片,是游客们过来照了留下的。
相馆往里走,过了那道木门是生活院子,五爷跟他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一家人就住在这里。
此刻她的儿子儿媳都在里面洗菜,见她来了,笑着留她吃饭。
白芷一一叫过人,说还要回去照顾阿婆呢。
走至相馆门外,她停下,回身去外墙找。
很好辨认,有一张照片被玻璃外壳罩着,没受潮,和七年前一样好看。
那是,傅玄西二十岁时游历江南在春塘相馆照的照片。
五爷说他长得好看,问他能不能留一张贴在外墙做宣传。
那时外墙已经有好多别人的照片,他随意地瞥了眼,被朋友催着走,就点头说可以。
每个人的照片都做了塑封,这样可以防潮。
唯独他,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有她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换来的玻璃套保护。
大学之前的每个月,她都会跑来这里用湿抹布将玻璃外壳擦一次,读了大学之后,就换成了年为单位。
五爷还开她玩笑:“阿芷,这小哥长得好看你也不至于这样吧,小花痴啊。”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觉得——
像他那样的人,就连照片也都不该在岁月里蒙尘。
这张照片一直贴在春塘相馆的外墙,过了七个春夏秋冬的交替。
是有她陪伴着的,七个春夏秋冬的交替。
白芷俯身凑近了,用指腹擦擦墙上的灰。
五爷通常都只会用鸡毛掸子扫一扫,这会儿上面还是蒙了一层。
她擦掉一些,灰白墙面上露出一些长长短短的痕,最上面的一道,跟她现在的身高一般。
最下面的一道,隔了十几厘米。
她看着想笑,十三岁那会儿她才一米五二,他弯着腰都比她高出一大截,直起身的时候更是要仰望的程度。
也许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小孩子。
白芷低头在兜里拿了张出门之前特意带上的湿纸巾,将玻璃相框擦干净。
照片逐渐变得清晰,二十岁的他侧坐在廊檐下,半倚木圆柱,看向前方的小海棠桥,侧脸的嘴角有很浅的弧。
像秋水芙蕖,倚风自笑。
她伸手覆上玻璃外壳,太阳光斜斜的,恰好落到她指间。
照片里,他侧着脸在阳光下笑。
这感觉好奇妙,以前她只能摸到这照片,而如今,她不仅摸到了他二十岁的照片,也摸到了七年后二十七岁的他。
那是一个很鲜活的人,有很高的体温,跟她有过很亲密的温存。
他不再是像一个永远触及不到的梦境,有了真实的触感和记忆。
是他身上清冽的香味,是他在她耳边低语时的声音,是他指尖掀起的浪潮。
是午夜梦回时,从背后伸手给她的拥抱。
也许他已经忘了二十岁那年曾在江南的这个小镇里留下了这样的一张照片。
但是没关系,她都有好好替他保管。
他春风得意、阳光明媚的二十岁,永远永远会有她替他记得-
接连出了两日太阳,到除夕这天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一整天都是雾蒙蒙的。
吃过早饭,白芷拿了膏药替阿婆贴。
阿婆早年间受了很多苦,现在年纪大了,患了很严重的风湿,一到阴雨冷天就更严重。
看过很多医生,都说这病难以根治,只能靠吃药养着。
昨晚半夜起床去上厕所,在黑暗的客厅里听见动静,打开灯才发现疼的睡不着觉的阿婆偷偷爬起来擦药。
那身影缩成小小的一团,佝偻着,连擦药都费劲。
见她开灯,吓了一跳,又马上装作没事人的模样摆摆手:“我没事,就是睡不着起来坐会儿。”
生怕她担心。
昨晚当着阿婆的面她没表现出什么,回到房间却偷偷哭了半夜。
她不明白为什么阿婆老得那么快,一转眼就行动不便。
明明以前,她还能冒着大雨背着自己去学校读书的。
白芷贴膏药的手忽地一顿。
也不知看一趟要花多少钱?
她那卡里,还有之前打牌赢的五十万,够吗?
白芷轻呼一口气,将这个想法甩开。
那始终不是她的钱,就算是要用
这天除夕的雪是从上午开始下的。
白芷做了几样菜,又准备了个火锅,邀请五爷一家和周姨一家中午过来吃团年饭,感谢他们帮她照顾阿婆。
五爷提着东西进了院子就喊:“哟呵,好大的雪,明年是个大丰收啊。”
阿婆笑得比前两日还开心,拄着拐邀他们进来坐。
周姨进厨房帮白芷弄菜,随口跟她闲聊几句,问她有没有谈恋爱。
白芷笑:“没呢,周姨。”
周姨开玩笑似的问:“觉得你瑞哥哥怎么样?”
吓得白芷手一抖,她又说:“开个玩笑,你瑞哥哥一会儿才来,这会儿有学生找他呢。”
周姨家的儿子叫苏泽瑞,今年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后就回到这里当了一所中学的数学老师,相貌脾气都好,在本地有车有房,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个很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他来的时候带来了给阿婆买的新衣服,亲自帮她试穿。
大人们一直打趣说他们般配,就连阿婆,虽然没应和,但脸上也挂着很满意的笑。
白芷知道,也许跟苏泽瑞在一起,是除了她之外,众人皆欢喜的圆满。
但人生终究是不得圆满的。
也不该由她来圆满。
她即便是只孤鸟,却也只想停靠在那一座神秘遥远的海岛。
哪怕就一秒,海水涨潮,从此后再无处落脚-
除夕晚上白芷要守岁,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半。
雪下得人很怕冷,她连头发都没吹干就跑到火炉边坐着烤火。
阿婆已经睡了,电视里在放春晚,窗外漫天雪花飞舞,她点开微信,手指落在置顶的对话框。
那天晚上傅玄西说一个人睡觉有点冷,她说要给他买个娃娃,但是网上的商家都不发货。
她又问要不叫个跑腿去超市里买一个?
他嗤笑:“你真觉得我缺你那么一个娃娃?”
她问:“那你缺什么?”
“你觉得呢?”他问。
她好像懂,却又不懂:“我不知道。”
似乎想听他亲口说,缺个她,需要她。
她贪心,渴求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他却只问:“装什么傻?”
反正就是不说她想听的。
她哪里拿他有办法,最后还是她先服了软,委屈巴巴地问他:“那怎么办?”
“打着电话睡,会讲故事么?”
“灰姑娘?七个小矮人?卖火柴的小女孩?”
那头沉默良久:“你喜欢看童话?”
又说:“卖火柴的小女孩,你讲这个。”
那天晚上讲了两轮故事才将他哄睡着。
只是那夜之后,他并未再联系过她。
白芷低头点开跟他的微信对话框,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微信。
不敢多不敢少,就四个字:【新年快乐】。
甚至看上去像是群发的祝福一样敷衍。
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和尊严。
希望他回,却又没指望他会回。
白芷拨了一下火炉里的炭,已经快燃尽了,没有之前那么热情。
她抱着手机看春晚,这会儿是一名很有资历的歌手在唱歌。
不知过了多久,手里一麻,手机震动起来。
她低头,屏幕亮起,他打来了电话。
白芷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心情,大概是要比梅雨季节突然放晴还要欢喜的欢喜。
她握着手机深呼吸一口气,才点开接听,尽量保持淡定的语气:“喂?”
那头传来小孩打闹的声音,又一瞬远了,似乎有人在喊:“别摔了!”
火炉里响起轻轻的一声“啪”,蹦出点小火星。
“白芷。”他的声音从她的廉价又劣质的手机里钻出来,也依旧像小提琴的声音一样叫人觉得很动听,“给我的新年祝福也要群发?”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乖。”
第22章 烟花灿烂 神佛不要她遗憾
临近十一点的除夕夜, 外面鞭炮已经响过了几轮,有人在放烟花,玻璃窗户上一闪一闪的。
满世界都是热闹的轰隆声响, 白芷捂住半边耳朵, 对手机那头说:“不是,是单给你发的。”
“不直接打电话?”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又带了点风声,入耳有一点薄纱似的痒。
白芷手掌心按在耳朵揉了下, 解释到:“怕打扰你。”
他沉默了下:“我之前说过,不打扰。”
这个问题纠结下去没什么意思, 白芷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过的呀?在月迷津渡,还是”
她不了解他的家庭,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就连之前沈思言家举办的晚宴,也没见他家里有人去。
“在家, 不在月迷津渡。”他倒也没太忌讳这个话题, 只是也没打算细说,“在干嘛呢?”
“在看春晚呀,你听。”白芷走近电视机,把手机凑上去, “听见了吗?”
傅玄西等了好一会儿才叫她:“白芷。”
“嗯?”
“我不是聋子。”
白芷:“”
那么回想一下, 好像还真的把他当成了聋子,凑那么近,应该吵到他耳朵了。
她起身转开话题:“你们家放烟花了吗?”
那头声音一瞬变得热闹些, 鞭炮声响比之前更明显,跟这边的有些重合。
他说:“放了,要看么?”
白芷取下门栓, 木门打开一道缝,冷空气飕飕地钻进来,吹得人脸像有刀片在划。
细雪像梨花花瓣似的被风刮着乱舞,她抬头往天上看,这片黑色夜空已经被绚烂烟花点亮,美不胜收。
“我在看呢。”她说。
“不一样。”他似乎在抽烟,呼出烟雾的时候电流传来嗡嗡嗡的不稳定响声,“要看我们家的么?”
我们。
白芷一瞬心动,唇角弯起来:“好啊,要打视频吗?”
那头顿了顿:“我打给你。”-
傅玄西回到了傅家,这个他二十岁后就很少回来的家。
每一年,也就只有像这样团聚的日子,他才会主动回到这里。
此刻傅家的佣人们正在燃放堆满院子角落的烟花,很多箱,能一直放到跨年钟声响。
孙姨是这个家里多年的佣人了,看着傅玄西长大的,这会儿见他穿着薄薄的黑色大衣立在外头院子,给他拿了件羽绒外套。
傅玄西说了谢谢,羽绒外套松松地披在肩上,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似乎那边的人一直在等,刚通了就被接听,屏幕上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
看起来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半干,穿着厚厚的毛绒睡衣。
“傅玄西。”她仰着笑脸喊他,比在他身边时多了些自由,变得很生动,“新年快乐!”
然后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指节合起来,比了个心。
她站在江南古镇小巷的院子里,只沿着院墙摆了些花盆,角落用竹竿搭了晾衣服的架子。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别的东西,显得很空旷。
漫天雪花从天而落,空旷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小小的,孤苦伶仃,却对着他笑。
他想起那天晚上去临大,车停在路边,他问她要不要来找他,她转头就走,没几步又转回来,可怜巴巴地伸出一双手——
“好冷啊,你看我手都冻红了,能在你车上吹吹暖气吗?”
倔强又可怜的模样,叫人心软的语气。
傅玄西掐了烟,把镜头转过去对着烟花满天的夜空,眼睛却看着屏幕里的她,轻声问:“不冷么?”
“不冷——”她的声音特意加大了,却依旧被烟花声音掩盖大半。
但也没人在意这个点。
她抬头看着他这边天空炸裂的灿烂烟花,杏眸亮若星辰。
傅玄西最喜欢看她这样的眼神,无忧无虑,单纯至极。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那双总是厌倦的眼在这一刻变得像包容星辰的宇宙一样浩瀚温柔。
最后她说:“你们家的烟花真好看,比我们这边的好看多了。”
又说:“但是,我”
屏幕里小姑娘深呼吸两口气:“但是我更想看的是你。”
声音渐渐弱下去:“你能把镜头转回去吗?”-
白芷并没如愿看到傅玄西转过镜头,他说那样很傻,然后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的烟花绽放声突兀地中断,世界是巨大的空虚和宁静,如潮水漫天将人席卷。
失落么,在所难免。
她后悔了,不该那样胆大地说想看他。
更觉得遗憾,手机右上角显示时间23:15分,她没办法听着他的声音跨年了。
电视机还开着,春晚已经进入了重播,白芷回到客厅,重新往炉子里加了炭,坐着慢慢剥一颗橙子。
橙子皮碎成一小条一小条的,落进火里,蹦出一点火星子。
被炭火炙烤着,清冽的橙香味带了点软趴趴的烟熏甜香味,橙黄色的表皮也渐渐变成了更深的颜色。
冷香变暖香。
她低头看着,莫名好奇,到底是热怕冷还是冷怕热。
白芷一直守到凌晨五点,外面有人起来放鞭炮,她的那点儿困意一下被吓没了,起身去做早饭。
大年初一清早她们家习惯吃汤团,芝麻馅和花生馅的,求个圆满甜蜜的好兆头。
饭后照例要和邻居们一起去钟鸣寺上香祈福,阿婆不方便走那么远,留在家里等她。
天气真是奇怪,昨天下了那么久的雪,今天却又晴了,出门时已经隐约看见太阳东出,天是一片很浅淡的蓝。
白芷背着自己的小双肩包出门,对坐在门口的阿婆挥挥手:“我中午之前就回来。”
她将院门掩上,去隔壁叫周姨。
周姨提着几大袋东西,看样子是要去串门,笑着说:“我今天要回趟娘家,你和你瑞哥哥去吧。”
说完转头朝屋子里喊:“阿瑞,阿芷妹妹来了。”
苏泽瑞提着个袋子走到了她面前,“走吧。”
白芷点头,跟他并肩而行,随口道:“你提了什么啊?”
苏泽瑞把袋子打开给她看,笑得有些无奈:“我妈,非要叫我带上,一些水果点心,还有纸巾。”-
每年的大年初一都是钟鸣寺香火最旺的时候。
这一片最灵验的寺庙就是钟鸣寺,每一年大年初一的头柱香听说是最好的,很多达官贵人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排队,只为了点这头一炷香。
白芷和苏泽瑞到的时候山脚到山顶都已经人山人海,太阳完全露了面,日光鼎盛,如同金色佛光,普度众生。
一共1000阶台阶,白芷爬到一半,苏泽瑞叫她停下休息,打开袋子问她要水果点心还是纸巾。
白芷自己的背包里也有,但苏泽瑞已经递到她跟前了,她就要了纸巾擦汗。
爬到山顶时,远处吹来清冷的风,钟鸣寺的香火气息叫人觉得心静。
钟鸣寺不同大殿里供奉了不同的神佛,有人求财,有人求姻缘,有人求平安。
白芷求了平安。
不敢太贪心,怕惹神佛不愉-
才中午,周姨已经回来了,系着围裙站门口喊刚从钟鸣寺回来的白芷:“中午来吃饭啊。”
往常他们两家过年也都会这样聚餐,白芷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点头答应。
回去把阿婆扶过去周姨家坐着,脱了羽绒外套去厨房帮忙。
周姨扬声喊苏泽瑞:“阿瑞,你怎么还闲着?你阿芷妹妹都来帮忙了!哪有让客人——”
话音未落,苏泽瑞拿着两条围裙进来,一条递给白芷:“要不要这个?”
白芷接了说谢谢,没多想别的,周姨倒是一脸笑意:“还算你懂点事。”
苏泽瑞有些无奈:“妈,你能不能——”
“行行行,知道你烦我,我出去,我出去洗菜,行了吧?”周姨端着菜篮子出去,“你厨艺也好,今天中午就你来下厨吧。”
这顿午饭白芷吃得有些煎熬。
饭桌上不止他们两家人,还有苏家的其他亲戚,纷纷打趣他们说很般配。
苏泽瑞替她解围,说:“阿芷还小呢,别这样开玩笑。”
反而引来大家更暧昧的起哄。
坦白讲,她很喜欢苏泽瑞这个哥哥,毕竟从小他就会护着她,但那真的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好不容易陪着笑脸结束了一顿午饭,周姨喊苏泽瑞陪她去逛街:“阿芷这么久没回来,你带她逛逛去。”
如果白芷强硬一点,也不怕撕破脸皮,冒着从此背上“白眼狼”的称号,以及阿婆没有人照顾的风险,是能拒绝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带着脚镣行走的人,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她不愿想,却不得不想。
苏泽瑞领了母上大人的命陪白芷逛街,没再提袋子,只挎了个胸包。
他上个月才满25岁,又时常在学校里跟一群十几岁的中学生打交道,很有少年气。
“你别把大家的话往心里去。”苏泽瑞笑着安抚她,“家长都这样,往心里去难受的是自己。”
新年是江南小镇的旅游旺季,游客熙攘了每一条街,廊檐下照花灯,空气里浮散香甜气息。
白芷陷在人头攒动的小海棠桥上,接到了傅玄西的电话。
那时候周遭一片热闹,电话里他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春风拂玉。
他说:“春塘古镇挤到进不去,要么你出来。”
她呆了傻了,愣在桥上被人挤得往一旁歪了下。
离开钟鸣寺的时候,她回头看着慈悲的佛,脑海里有个东西一闪而过——
昨晚没有好好看看他真是遗憾。
好像被神佛听见了。
神佛不要她遗憾。
那头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昨天晚上,是谁说,把镜头转过去,想要看看我?”
“现在连来接我一下都不肯了?”
第23章 如获至宝 他很难说这不是喜欢
温暖日光晒得人恍惚间以为是春日, 直到一阵微风穿过桥头,白芷才像是如梦初醒。
“你在哪?!”
甚至只来得及匆匆给陪她逛街的苏泽瑞丢下一句“有事”就跑开。
人头攒动的桥上,像林间惊起了一只扑簌的鸟, 周围有人轻声骂:“挤什么啊, 赶着去”
想着是新年,话头一转:“赶着去见心上人啊。”
白色羽绒外套与人擦肩, 剐蹭了红亮亮的糖葫芦外衣,划出一条好触目惊心的红痕。
白芷的心跳比沿河手鼓店里的鼓点声激烈百倍, 鼻尖一直有香甜的气息在环绕,她将羽绒外套的袖口挽高, 试图在拥挤的人潮里来一场百米冲刺的奔跑。
短靴的牛津鞋底跟青石板路面碰撞,发出很沉闷的声响,又被周遭的欢笑热闹掩盖。
她一路跑下了小海棠桥, 跑完了清河路,穿过了柳絮街, 钻完了青莲巷, 从人少的青瓷斜街的尽头处那扇破旧的门冲出去。
还不能停。
他说他在春塘古镇外的小角楼旁边等她。
半下午的日光也这样鼎盛,白芷跑出了一身的汗,额前一缕碎发都被打湿,粘在额头, 又因为奔跑随风扬起。
这灵魂都要冲出身体束缚的感觉, 像极了那一年高一学校里运动会她参加的三千米长跑。
那一年南城一中的校运会特别大方,除了没什么大用的奖品还有奖金。
三千米前三的奖金分别是三百、两百、一百。
没人像她一样为了一两百块钱拼命,很多到最后要么降速慢慢走, 要么直接放弃。
只有她,一路咬着牙关拼了命坚持跑完全程。
那天的风里带着喉咙里的血腥味,她在班里同学的欢呼声下倒在终点线, 获得了那一年的三千米长跑亚军。
在那冲往最后一圈终点要窒息的几十秒里,她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慵懒笑着,叫她小妹妹。
后来那天的两百块奖金,如愿以偿拿到手,她奢侈地买了一整盒笔,买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买了一份糯米糖藕。
笔记本和笔用来誊写草稿纸上她关于他的日记,糯米糖藕是阿婆最喜欢吃的那一家。
那一天,她把他圈进了她和阿婆的欢喜里。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小角楼勾着的飞檐铜铃在轻响,白芷单手撑着木质门框喘气,一双眼像雷达扫射,在这条街上寻找那道身影。
口腔里的血腥味、要窒息的喘息、脑海里的他,全都跟高一那一年的校运会一模一样。
但是她看见街道拥挤,看见车水马龙,看见红尘俗世里所有与她无关的喧嚣,却唯独没有看见他。
半下午的阳光还在照着,晒着,但是风一吹,汗水很缓慢地挥发,却是很明显的冷。
她甚至怀疑那通电话是自己太过想念他而产生的的梦境,忙低头拿起手机看。
鼻端兀地传来百合花香。
她顿住手指垂眸去看,那曾在夜里做弄潮儿的修长手指,轻轻地握着一束盛开的百合花递到她跟前。
“新年快乐。”他说。
那声音就响在她的耳边,像是山林间的回响,久久难散,却唯独只围绕她。
后背有比阳光更温暖的温度将她包围,腰间横上来一只穿着黑色大衣的手臂。
肩头一重,他下巴搁上来,侧脸在她颈间轻蹭:“不喜欢百合?”
她呆愣着没有任何反应,眼里像是远山含了雾一样迷蒙。
他很有耐心地轻声问:“那喜欢什么?没买到茉莉,玫瑰配你,有点太俗,或者你喜欢——”
不等他说完,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花,低头时一滴很晶莹的泪直直地掉落在没有铺地砖的石板路面上。
都不曾摔得很碎,被灰尘一掩,很迅速地消失了。
“喜欢。”她说,又咬牙哽咽,“很喜欢。”
他的两只手臂都环上来,将她从背后紧紧拥进怀里。
窒息的感觉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她闻到很好闻的百合花香。
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惊喜。
傅玄西埋头在她肩颈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一声轻笑:“你是不是跟人抢糖葫芦了,身上蹭得一股好甜的香。”
一瞬间,她的情绪就转变成了好尴尬的害羞。
“就不小心跟人擦肩的时候蹭上了。”
他不听,非说她就是馋了,拉着她要去买好多糖葫芦-
这样难得,风和日暖,一向出行都是坐车的他愿意揽着她走好平凡的一条街去买糖葫芦。
街的两旁还残留一些古镇的特色,并不完全像现代化的城市那么繁华。
大多都是些茶楼酒馆,间或有些小超市和其他的店面。
这条普通又老旧的街并没有卖糖葫芦的摊贩,她揽着她走出这条街,进入了很繁华的银杏大道。
银杏大道的路标指示牌是蓝底白框白字,双向箭头,指向南北,银杏枝叶高挂。
踩着细碎的阳光,一路走到第七棵银杏树下,他买下了大叔手里的一整垛糖葫芦。
大叔乐得连草垛子都一起送了:“实在没东西装,您把这个带走。”
他接了,但似乎又很嫌弃拿着这玩意儿走在路上,就让她在这里吃完。
白芷又想哭又想笑:“这我怎么吃啊?”
他也笑,眉骨微挑:“慢慢吃,实在不行,你见人就送一串。”
她倒听他的话,那半下午果真耗在街上,见到小朋友就送一串。
别人不肯接,她就说这位叔叔头一天出来卖东西,只赚个口碑。
人家欢天喜地地接了,又问:“那明天卖多少钱一串?”
还真把白芷问住了,她想了会儿,挽着傅玄西的胳膊娇俏地笑:“那就看这位叔叔心情怎么样了。”
后来太阳西斜欲坠,他们回到他的车里。
他抽了湿纸巾擦干净手,从驾驶座探过来,大拇指擦擦她嘴角粘的红色糖浆,声音压得很低:“叫我叔叔?”
她一手里还拿着半串糖葫芦,嘴里刚吞下去一颗,一低头,把山楂籽吐到手里垫着的卫生纸上。
这才开口:“我是说他们那些小朋友应该叫你叔叔。”
他半垂着带笑意的眼问:“那你叫我什么?”
“叫你”白芷咽了咽喉咙,“傅玄西。”
“没点好听的称呼?”
“你的名字就是最好听的。”
他敛着眸子笑了声,粘了糖葫芦糖浆的大拇指指腹贴到她唇瓣上,嗓音很沉:“张嘴。”
那指腹刚用湿纸巾擦过,又粘了糖浆,带一点凉凉的粘。
一双澄澈的莹润杏眸半掩,她只犹豫了很短暂的一瞬,朱唇轻启,舔掉糖浆。
车内开了暖气,很淡的固体茉莉香挥发,与酸甜的糖葫芦糖浆香气交叠。
很奇妙的融合。
指腹微痒,傅玄西眸色很沉地看着,看着面前这个明明纯得要死的小姑娘,却做着这样勾人而不自知的事情。
此间天光已经有些暗淡,她的侧脸在这样晦暗不明的车里有种很朦胧的易碎感,微垂的长长眼睫,像是羽毛轻轻挠人心上。
挠一下就跑,又回头挠一下,再跑。
叫人抓不着摸不到,只能心尖发痒。
沈思言今天上午给他打电话,得知他在开车,好奇道:“干嘛去啊哥?”
干嘛去呢?
当时他也问自己,但最后得到的答案却只有:“去看看。”
沈思言好奇得不行:“去看看什么?”
他答不上来,挂了电话。
这样的事,他没做过。
一边觉得很傻,一边又犯傻。
如果一定要一个答案。
傅玄西垂眸回忆片刻,想起昨晚隔着手机的屏幕,那头的她眼眸灿若星辰,期待却又小心翼翼地说想看看他。
她那样瘦瘦小小,被黑夜里漫天雪花和空落落的院子包围。
明明应该是很可怜的,她却丝毫不泄露任何一点难过,反而对着他笑。
他实在很难不心软。
觉得,她这么乖,不应该让她一个人。
他很难说这不是喜欢,只是也很难说这就是爱。
指腹传来一点柔软干燥的触感,傅玄西低头,很乖的小姑娘抽了张纸在替他擦手指。
她低着头,这样认真,小巧的鼻尖一点,长发柔顺地从肩头滑落,半张脸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
怎么看都是很好欺负的乖巧模样。
外头夜色降临得猝不及防,周遭来往穿梭的车灯灯光很快地来了又去,他们停在一颗树下,旁边的路灯倏地一下全亮了。
白芷将卫生纸揉成团,塞进了自己羽绒外套的兜里,准备下车再找个垃圾桶丢。
手机恰好震动了下,苏泽瑞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大概是天快黑了,她离开得那样匆忙,又久久没回去,他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她没回消息,转头问傅玄西能不能听会儿歌。
他点头,探身给她打开车载音乐。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就连歌单也完全不同。
他的车载音乐的歌单全是各种不同语种的歌曲,英文、日文、法文、意大利文。
中文歌是单独在一个分类里的,她点开来看,也都是一些她不常听的歌。
“我还是连我的手机蓝牙吧。”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蓝牙,放了一首很甜的歌。
傅玄西从没听过这样的歌,女声嗲嗲,唱什么“你的味道我最想念”。
他俯身过来,捏着白芷的下巴抬高,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唇畔:“你想念谁的味道?”
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下。
白芷没去管,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一双灵动的杏眼眨了眨,唇角弯弯:“你的呀。”
他在她身边,身体的温度很真实地灼烧在她指尖。
是这样让人觉得如获至宝,叫人怎么舍得离开。
眼前的光线一瞬被遮挡,他捏着她下巴吻了下来:“给你尝尝。”
电话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第24章 甜甜咸咸 让人一颗心这般火热
白芷艰难地伸出手要去摸手机, 被傅玄西按住:“就这么不专心?”
刚结束这样漫长又热烈到窒息的吻,白芷微微气喘,声音又闷又小:“我怕是阿婆”
禁锢着她手的手松开了, “接吧。”
白芷能感觉到他有点不悦, 但却不能解释什么。
手机刚刚连蓝牙放着歌,就没再放进兜里, 搁在腿上,因为纠缠而掉落到了座椅缝隙。
她弯腰去勾, 露出一截纤长的后颈,在明灭的车内光影里, 很诱人上手。
傅玄西右手覆上去,轻轻捏了捏。
温热、滑腻、柔软,手感极好。
那因为被打搅而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白芷终于将手机勾上来, 苏泽瑞的声音透过手机喇叭带一点很轻微的沙沙声响。
他问:“阿芷,什么时候回来?我妈做好饭了, 阿婆也在。”
白芷能感觉到, 后脖颈上扶着的温热手掌忽地停止了摩挲。
她没敢去看傅玄西的表情,强撑着淡定回答苏泽瑞:“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挂完电话, 车内陷入了安静。
她正想着应该怎么开口解释, 就听他问:“谁?”
语气倒很寻常,不太听得出喜怒。
但是白芷知道,他是不悦的。
“我邻居家的一个哥哥, 打电话说阿婆被接去他们家吃饭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白芷忐忑地笑,又说:“我应该现在就要回去了, 你”
“撵我走?”他一声轻笑,半垂的眸子里溢出点白芷看不懂的东西,“我也没吃饭呢。”
好像是要存心叫她为难,却又不点出要叫她干什么。
“那我请你吃饭?”白芷呼了口气,低头解锁手机,“我打个电话说晚点回去吧。”
这样左右为难的艰难选择里,她依旧优先选了他。
“行了。”他出声打断她,“我送你。”
白芷心口一松,更深的部分也不敢再细想,忙拿着自己的东西要去开车门:“不用不用,里面的路都不好开车,我走回去。”
傅玄西没再出声,就那么睨着她,眸色深沉。
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白芷将车门打开了一条缝,冷风钻进来,她似乎清醒了些,想起还没和他说再见。
她回头,正要道别,就对上他这可怕的眼神。
有一种山崩地裂的毁灭感。
她看得清楚,却没办法阻止,也没办法力挽狂澜。
“我今天很开心。”她说,“谢谢你。”
“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陪着你,或者”
她笑了下,盈盈杏眸藏一点酸涩,“带你回家”这四个字终究没办法说出口。
“走吧。”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手指松松捏着,在方向盘上轻轻一磕,抽出一支偏头点燃,“不是还要去吃饭么?”
白芷没动。
是因为他又说了“走”这个字。
她将车门重新关上,坐回车里,一字一句:“我不走了。”
车里安静到只剩下他抽完一口烟后慢慢呼出的气声。
半晌,他气得笑了,过来把她按在车门上捏脸:“你别这么搞得我好像一定要你留下来似的。”
“是我自己要留下的。”她抬眼看着他,眼睛雾蒙蒙的。
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达决心,又重复:“我不走。”
鼻腔呼吸间都是他指间的香烟味道,有一点呛人,她没忍住咳嗽了一下。
近在咫尺的对视,他就这么看了她好久。
“拿你没办法了。”他掐了烟,低头按着她吻过来,“亲一下就回去。”
比之前听歌时的那个吻要温柔,口腔里渡了一些烟草的味道,却不再呛人。
她觉得,他好像对她妥协了。
这个猜想让人好振奋,她甚至真的想留下来不回去。
下唇传来一点痛感,他轻咬了一口,指腹轻轻摩挲唇瓣,之前的那股山崩地裂的毁灭感已经消失。
只剩下,一些温存的缠绵?
“别跟你那什么哥哥怎么样,不然”他低声似警告,说完自己又没忍住笑,捏捏她脸,“回去吧。”
白芷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全因为他说了“回去”这两个字。
她知道的,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走”和“回去”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人,为了她做出一点妥协和让步,简直像是命运馈赠的惊喜。
“如果晚上有时间,我溜出来陪你!”她笑着凑上去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打开车门下车。
跑了两步,又回头,手臂举高,歪头对他比了一个很大的心。
傅玄西重新咬了支烟在嘴里,就这么一路看着她跑出他的视线。
打火机点了好几遍,才终于跳出一点昏黄色的火焰。
他微微低头凑近点燃,降下车窗,捏着那支打火机伸出去一丢。
一声轻响,掉进了旁边的蓝色垃圾桶里。
算怎么回事儿,明明是他的姑娘,偏弄出点偷情的错觉。
手机在响,郑星野打电话问他:“傅公子,听沈小三说你一大早就开车出门去看什么了,到底看什么去了,半天找不到人。”
看什么?
看了个背影。
“别叨叨了。”他呼出口烟,探身打开车载音乐,“明天就回。”
郑星野惊到了,大叫:“去哪儿啊,今天去明天就回,是不是跑得不远?”
不远么?
傅玄西哂笑:“不远。”
“在哪儿在哪儿?好玩吗,哥几个也去。”秦泽沅也凑近了在手机那边喊。
“南城,要来?”
“我靠,那么远呢,你疯了呗?”郑星野下巴都惊掉的程度,“两天时间跑来回,你带没带司机?不怕累死在路上?”
何止呢,他是都要被气死的程度。
觉着留人家一个小姑娘孤单单在这儿心疼,千里迢迢连夜开车来了,倒被人丢下了。
这种事,傅玄西这一辈子也就这头一回遇到。
换别人早让人滚蛋了,偏偏这一个,怎么也没舍得。
怕她哭,怕她眼睛雾蒙蒙-
白芷赶回苏家时大家还在等她,屋子里一片热闹说笑声,见她回来,问她朋友陪好了吗,怎么不把人带回来吃饭?
对上苏泽瑞微笑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帮自己找了个晚归的理由。
简单解释几句,帮忙去厨房端菜端饭,跟苏泽瑞擦肩而过,她低声说谢谢。
“不用,你衣服脏了。”他视线从她破了点皮的嘴唇上挪开,指指她胳膊上那一片已经干涸的红糖浆,“需不需要帮你送干洗店?”
“没事,我回头试试,应该能洗掉。”
这顿晚饭比中午那顿饭稍微好一点,少了苏家的其他亲戚,只有他们两家人。
席间周姨又问:“阿瑞说是你大学室友过来玩了,有地方住吗?这过年期间,酒店怕是不太好定。”
白芷拿筷子的手微顿,蓦然间回想起来,傅玄西也是临时决定要来的,他有地方住吗?有没有找地方吃饭?
临宜开车过来,那么远,他竟也没休息,还陪她逛了半下午。
她还这样把人给丢在了车里,自己跑回来热饭热菜,有家人有朋友陪着。
这样本该团圆欢聚的大年初一的夜里,她把他丢下,让他一个人。
她越想越多,想他是不是昨晚就出发了,早饭吃了吗,午饭吃了吗?
跟他待了几个小时,她竟然问都没问一嘴,只顾着沉浸在见到他拥抱到他的激动和喜悦里。
白芷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坐不住了,说室友过来玩,人生地不熟,晚上也不安全,她要去看看。
“晚上也许不回来了,阿婆你早些睡觉。”
又对周姨这顿晚饭道了谢,急匆匆地离开。
夜晚的春塘古镇也热闹极了,沿河的酒吧早已爆满,座无虚席,驻唱歌手声嘶力竭地唱情歌。
五彩斑斓的夜灯沿河高低错落地亮了一排排,外间桌上的客人一边喝酒一边拍照写便签,谁到了这里都变成了文艺青年。
白芷从小海棠桥上跑下来,路过卖蛋烘糕的小摊子,一边打电话给傅玄西一边买了两个。
“你在哪?我出来了。”
“银杏大道么?你一直没走?”
“我马上就到!”
大年初一的新月落在小清河里,乌篷船滑过,月亮碎了又成弦。
从没有这样一种月色,让人一颗心这般火热-
白芷到的时候,傅玄西正倚在车头上低头抽烟。
一条长腿随意地伸着,一条微微弯着,指间猩红的火星一闪,青烟被风吹散,模糊他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
随意散漫的坐姿,不受世俗打扰的贵公子,游戏人间的虚幻。
有车经过,昏黄车灯远远地落在他身上,勾出他孤单身影的轮廓,又倏忽一下暗了。
一对情侣恰好从他身边路过,双双回头看他。
女生说:“好帅。”
男生说:“好酷的车。”
然后对视一眼,笑着远去。
他抬眸看着别人情侣离开的背影,自己也低头笑了下。
灯红酒绿的背景里,他回过头来,撞上她心疼的眼神。
“过来。”他夹着烟的那只手朝她勾了下。
白芷眼睛泛酸,加速跑过去,扑进他怀里,“你怎么不去车里坐着抽烟呀?外面抽烟不冷吗?”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抽烟不好,为什么又在抽烟?
但她不敢问。
即使是这样亲密的距离,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闻着他身上的香水和烟草的混合味道。
她也仍旧是怕的。
“这不是怕在车里抽烟散不开,你闻了会咳嗽?”他低头咬她唇角,夹着烟的那只手拿远了,不叫她闻到。
明明是这样寻常的话,白芷却埋在他怀里湿了眼眶。
夜风冷冷,吹烟袅袅。
她会一万次沉睡在有他的梦境里。
第25章 火树银花 更多的烟花在她脑海里绽放
那天的两个蛋烘糕傅玄西只吃了一个。
另一个, 被他喂到了白芷嘴里。
“好像在哪里吃过。”他说,“我应该是来过的。”
那时他们坐在车里的后排座上,四周只剩下很暗的路灯灯光。
他这话说得很随意, 眼神和表情都没有半分波动。
就像是恰好想起了, 随口一提。
没有人知道,白芷在那一秒乱了心跳。
但转瞬, 他又开了别的话题,这句话后面没有了续集
她咬着蛋烘糕的一角低垂着眼, 嘴角带一点涩。
他不仅不记得她,甚至连他是哪一年来的南城都不记得。
这样模糊, 又不上心。
在她这一生都刻骨铭心的记忆里,她却不曾算得上他半分轻描淡写的注解-
傅玄西确实没订酒店,因为他原本就不需要。
傅氏旗下的连锁酒店开遍全国, 永远都会给他留一间专属套房。
白芷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有点想笑, 自己竟然会担心他没地方住。
她没见过太多世面, 所以很多问题想不到,也就忽略了,像他这样的人,即使一朝落魄, 那也绝对只是日出前短暂的日落。
这是她第一次住进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套房。
即使南城不如临宜繁华, 但在此刻大年初一的夜里,也是灯火璀璨。
一大片夜景尽收眼底,她趴在阳台看了好久。
这感觉真的很奇妙。
这个她居住了二十年的城市, 她在这里学习生活,却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它的夜景。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身后笼罩下来,腰上环了一双有力的臂膀。
“好看么?”他问, 热热的气息穿破冷冷的夜空气落在她颈侧,带一点痒,“饿了。”
他们没吃饭就来了酒店,是因为他长途奔波,受不了自己这一身长途跋涉的疲惫,要来洗个澡。
白芷往他怀里缩了缩,问他要去哪里吃饭。
“这不是你的地盘么,推荐推荐?”
白芷微楞。
过去的二十年,她除了家里的厨房就是学校的食堂,鲜少有在外面吃饭的时候。
就算是在外面,也都是进一些很普通很便宜的小馆子。
不论是哪一种,都配不上他这样的消费身份。
片刻宁静。
他埋在她颈间吸一口气:“有点怀念大学时学校后街的苍蝇馆子。”
是这样会给人解围,无痕地打破别人的窘境。
白芷心头一软,应到:“我带你去找找。”-
正是过年团聚时,很多家饭店都关了门。
傅玄西开着车在白芷的指引下绕着城区一圈又一圈地转,表情很闲适。
他是一点不着急的。
但是白芷很着急。
她被安全带蹦着,还要往前探,一双眼左右不停地搜寻,街上平日里开着的店都关了门,只剩下娱乐场所还在营业。
往常的新年她是很少来城区的,基本也就是在家里陪着阿婆,要么在春塘古镇里转一转,所以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场景。
如今作为东道主,带人出来找地方吃饭,却陷入了这样的窘境。
她脸上微热,甚至也有点想哭。
似乎,好像,从来就没有,在他的面前,很好很好过。
那种很无力的感觉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她却束手无策。
“我们”她深吸一口气。
一旁一直沉默着开车的傅玄西替她接上了后半句话:“我看那边有家超市开着,去买点菜。”
他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会做饭么?”
白芷一怔,心口压着的石头一下被他很轻地卸掉。
“会。”她说,劫后余生一样,从胸腔里发出响,“我会做很多菜。”-
傅玄西这样的人是不该进超市的。
他长得这样出众,一身矜贵又疏离的气质,走近这样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实在打眼,连阿姨也忍不住多看他。
白芷拉着他,自己推车,很熟练地挑选东西,最后推车被他接了过去。
超市的白色灯光很明亮,他们并肩走在货品琳琅的货架之间,就像是很寻常又很甜蜜的情侣。
她甚至想和他一直在这里走至地老天荒。
买完菜下来时,路口有个老人在卖仙女棒。
白芷多看了一眼,被傅玄西瞥见了,很阔气地将那老人所有的仙女棒都买走。
“我们买这么多放不完的吧?”
“重要么?喜欢就买。”
她就抱着那一大扎仙女棒低头笑-
这顿晚饭白芷做得极其用心,花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就像一个迫不及待要展示为数不多的才艺的小孩。
念及傅玄西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她先煮了一小碗乌冬面给他垫着。
他大概也很喜欢这样的温存时刻,就端着那小碗在厨房里的中岛台边吃。
小时候大人都会教,吃饭要坐着吃,站着吃像落魄的乞丐。
但很奇怪,这件事由他做出来,却极其赏心悦目。
他夸她手艺好,挑了一根面喂她。
酱汁沾在嘴角,他一边笑她,一边俯身过来舔干净。
叫人做顿饭都脸红。
白芷一直都知道,他胃口其实不大,很多时候碰到合胃口的才会多吃一些。
但今晚的他格外赏脸,她做的每一样菜他都有动筷。
她陪着他吃,默默地看他,总觉得,这时候的他真是温柔极了。
并且,有一种属于她的错觉。
很像是那种,平淡却又温馨甜蜜的婚后生活。
而他,是她的。
这感觉一上头,白芷整张脸都开始发烫。
一直到酒店的工作人员过来收拾好厨房,她脸上的温度才降下去。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昨晚的这个时候,她似乎正在和他打电话。
而此刻他就在她面前,触手可及。
白芷当真伸出手要去抱他,被他很大方地一把揽入怀里。
“饱暖思淫.欲?”他在她耳边促狭地笑。
“我就是想”视线落到一旁的仙女棒上,“拿仙女棒。”
他似乎也才想起拿回酒店就被随意地丢在沙发上的仙女棒,将她松开,问她要玩么。
“在哪里放?不会有起火的危险吧?”白芷有些顾忌。
他拿着那一大扎仙女棒拉着她去阳台,“在这里。”
这是开放式的阳台,通风,宽敞,也没什么易燃物。
外面是万家灯火和繁星遍布的夜空,浪漫至极。
白芷抽出一支,问他要打火机:“打火机给我吧。”
傅玄西双手在身上拍了拍,才记起那一支打火机在她走后被丢进了垃圾桶,后来那支烟还是用车里的火柴点的。
“你等一下。”他说,转身进去。
白芷不明所以,扒着阳台的玻璃门朝里看。
他从客厅绕过去,进了开放式厨房。
很轻的打火声响起,他再出来的时候嘴里叼了一支燃着的烟,猩红的一点随着他吸气而一闪一闪。
白芷还是不懂,难道叫她等一下,是烟瘾犯了要先去点支烟抽吗?
却不是。
他叼着那支燃着的烟出来,握着她拿仙女棒的那只手,低头,挡住风口。
猩红的一点触及仙女棒的顶端,他吸气,脸颊微微凹陷一点。
下一瞬,小小的一串火树银花亮起,将他垂着慵懒眸子的侧脸照得像是黑夜里降临的神。
绚烂的花火在她面前绽放,他在一片烟火明灭青烟袅袅中眯着眼朝她很温柔地笑。
“打火机坏了,找燃气灶借了个火。”
那一刻她心里过了千军万马,搅得她一整颗心完全没办法安宁。
也许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这样的他有多么让人着迷。
精致的贵公子流落人间,还是那派散漫的调子,为了一个女孩做这样的事,风流宠溺又痞气。
她想起读高二的那一年,元旦假期,古镇又迎来一大批游客。
那天她拿着一早从小商店里批发的仙女棒去倒卖,来买的要么是有家长陪伴的小孩,要么是甜蜜的情侣。
他们买了仙女棒,就在她摆的摊子旁边的小河沿上点燃。
那时候她也看见一个很帅的大哥哥,用燃着的烟给那个姐姐点燃仙女棒。
火树银花中,那个姐姐笑得好美。
那天的夜晚也特别美,她也一瞬间觉得,抽烟的男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也是在那个夜晚,她特别特别想念傅玄西。
她一直想,春塘古镇对于他来讲,是不是真的没意思,所以他才没有故地重游过一次。
每一年春塘古镇的旅游旺季和淡季,她只要有空都会从早到晚很认真地去寻找他的身影。
只是,她等了七年,也没在春塘古镇再遇见那个白衣黑裤,慵懒笑着叫她小妹妹的少年-
后来那夜的仙女棒总共也没点几支。
他咬着烟头问她:“不玩了么?”
她摇头:“已经够开心了。”
她不舍得他抽太多烟。
只是那夜里,她比燃烧着的仙女棒更绽放。
他灼热的手心捏着她的脚踝推了上去,跪着上前抵住她。
“终于不紧张了么?”他的声音里很沉,就像是很悦耳的钟鸣声。
她说嗯,不紧张了,只想绽放。
他难得爆了句粗,很低的声音在骂:“操”
很奇怪,她明明不喜欢男生说脏话的,也从未听他说过。
但当他骂出那么一句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些迷人的性感。
卧室内只开着一盏很暗很暗的床头灯,傅玄西借着这灯光低头看。
那个纯到没边的小姑娘竟也生出一丝欲,勾人得紧。
他按上去,轻轻地揉捻。
那小姑娘在明灭破碎的光影里闭上了眼,抿紧了唇。
并不算有技巧的回应,却最让人上头。
床头柜上的盒子被打开又关上,塑料袋撕开的轻响很快被掩埋。
白芷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细细密密地咬住下唇,怕自己控制不住出声。
唇边很适时地贴上他灼热的手臂,带一点轻微的晃动。
“咬我的手。”他说,“别给自己嘴咬破了。”
她不舍得咬他,被他恶意地教训了下,没忍住,一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小臂。
后来渐入佳境,在海浪里沉浮,迷迷糊糊听见他问:“我这点的是仙女棒还是仙女?”
那一刻落地窗外的夜空一瞬绽放了漫天烟花,五彩斑斓,绚烂地在他脸上明灭。
他的额头在冬天也冒着汗,压下来带着热气,“是仙女。”
她闭上眼,更多的烟花在她脑海里绽放-
醒来的时候,是后半夜。
地上撒了遍地的衣服,白芷揉了揉酸疼的腰,撑着从床上起身。
外面夜空的烟花还在绽放,热闹又漂亮。
只是身旁空空如也,他没在,她心里有些不安。
在地上随便捡了件他的衣服套上,太大了,宽宽松松,像是穿着裙子。
厨房的方向隐约有光亮,她顺着光亮寻过去,看见了他忙碌的背影。
他只穿了条丝绸的宽松睡裤,整张背上没一块儿好的,各种被她挠出的痕迹。
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白芷瞧得半点睡意都没了,走过去手指轻轻碰了下,问他疼不疼。
“醒了?”他手里还在搅麻薯,偏过头在她嘴角亲了下,“不疼,挠痒似的。”
他关了火,用个浅粉色的陶瓷碗盛出了锅里的红糖麻薯。
深红色的红糖水,雪白软糯嫩滑的麻薯,在红糖水里Q弹地弹了下。
DuangDuangDuang的。
甚至,还很贴心地配了芒果块和芋圆。
在这样的冬日夜晚,白雾袅袅地冒着热气,真是诱人极了。
白芷看得有些讶异:“你还会做这个?”
他眉头微挑:“很难吗?”
又凑过来伸手撩她衣服,“你还好吗,我看看。”
“别。”白芷赶紧按着衣服下摆躲开了,要伸手去端那碗他做的红糖麻薯。
“放着。”他迅速拍了下她的手,“你不怕烫么?”
已经晚了,她伸手碰到陶瓷碗的外壁,被烫得缩回了手。
“小朋友果然都是傻的吧。”他一副很无奈的语气,捉了她的手仔细瞧,放进嘴里。
她缩了下,反而被他捉得更紧。
半晌,他才放开,舌尖舔了下上唇,“这样就不会疼了。”
厨房里的灯光一片炫白,白芷低头看了眼食指,白里透红,泛着一点水润的光泽。
“这样就会好吗?”她说着,像他一样放进自己嘴里。
看不出有意还是无意,但叫人上头。
傅玄西一瞬沉了眼色,大拇指落她唇。
“你故意的?”他哑着嗓子出声,一把提起她放到了中岛台上。
她穿着他的打底薄毛衣,面料这样柔软,很轻易就能卷上去。
“冷。”她说。
薄毛衣被扯下,团吧团吧做了坐垫。
保鲜袋卷轴滚落到地上,划出去好长一截。
厨房开着的窗户里透进来一点冷风,刮得它卷成花一样发出颤抖和轻响。
第26章 冲冠一怒 “就这吗?碰我的人?”
大年初二的早上, 白芷是被饿醒的。
一动,感觉有什么东西困着自己。
睁开眼,才发现被傅玄西搂着。
他已经醒了, 正在看手机。
见她醒来, 微侧了下头,“醒了?”
白芷打了个哈欠, 翻身靠近他怀里,闷闷地:“嗯。”
腿间还有些不舒服, 她不是很想说话。
“饿了么?”傅玄西把手机拿给她看,“想吃点什么?”
白芷抬了抬眼, 对上他的手机屏幕。
是酒店的点餐系统界面,菜品丰富,中式西式都有。
白芷看得眼花缭乱, 让他随便点。
傅玄西放下手机,往下滑了滑, 凑近了看她, “疼——”
不等他说完,白芷脸热,打断他:“不。”
“逞什么强。”他笑了下,按着她后脑勺压到怀里, 声音很低, “都有点肿。”
白芷:“”
酒店送餐很快,傅玄西起身去拿了东西在餐桌上搁好,转回来抱她去洗漱。
饭后, 傅玄西送白芷到古镇口,等她在视线里消失,才调头离开。
傅玄西从南城回到临宜时已经是大年初三的下午。
他人还没到, 郑星野家夜场说要给他接风的人已经传开了他的事迹。
说啧,没想到像傅公子那样参加晚宴都不怎么带女伴的人居然为了个姑娘连夜千里奔袭。
又说,这山上下来的小狐狸,又纯又勾人,把人好好一厌世的主勾了魂。
就连旁边卡座里的人听了都忍不住问,谁啊,是之前沈家晚宴上带去那个小姑娘吗?看着纯得要命,招数那么高?
还有人打探,问是不是傅公子就喜欢这样看着很纯的姑娘?
郑星野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捏着一杯酒靠在卡座沙发里问:“你们觉得我上能行吗?”
“你?”沈思言和秦泽沅只当他开玩笑,“你上你不行。”
郑星野挑眉:“不行啊?那我就更有兴趣了。”
“卧槽!”沈思言一下精神了,“你讲真的?”
郑星野喝了口酒,眼神缥缈,不知在想什么,“抢来的,抢走他的,不是很有意思么?”
秦泽沅没插话,只是看着郑星野,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些东西。
他们这群人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而现在,比一开始,少了一个人。
那个人,叫盛雨,是盛雪的姐姐。
七年前,盛雨和傅玄西订婚,而后不到半年,跳楼自杀。
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那段时间大家都挺伤心的,郑星野直接跑去了国外。
后来再回来,他变得比从前还浪荡。
秦泽沅平常不想这些狗血的情情爱爱,这么一想,脑子开了光似的,豁然间有个恐怖的猜想——
郑星野该不会,喜欢盛雨,把盛雨的自杀怪罪在了他西哥身上吧?
也是这时,他开了光的脑子忽然联想起这家夜场的名字:昼夜不雨。
秦泽沅这一想就想远了,又回想起那天在郑星野家祖上的故居里打牌,那应该是郑星野第一次见到白芷。
当时他那双眼好像就亮了一下,视线总若有似无落别啾恃洸人身上,一听别人说热,马上就开了窗。
秦泽沅有些震惊,更有些怕——
大家从小长大的情谊,没必要因为一个女人翻脸吧。
不过话说回来,郑星野真要抢,西哥会为了白芷跟他翻脸吗?-
傅玄西到达昼夜不雨时,场内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郑星野脱了外套,穿一件质地很柔软的黑色半领打底衣在舞池里扭腰。
他长得一副风流痞子样,又是富贵人家里浸淫出来的浪子,就那么往台上一站,都足够吸引人眼球。
偏偏这人还没什么矜持的想法,站舞池里一把劲腰扭得比专业男模还带劲。
周围的人给他让出一片场地来,下面围了一圈男男女女。
他笑得坏,又冲台下美女抛媚眼,惹起一片尖叫声。
都是来这里玩的,各个眼睛都放绿光,狼似的。
有人说郑公子这样的人,这样的样貌,这样的身材,这样的气质,就算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辈子也绝对差不了。
那还不是谁争着抢着要捧着金山银山相送的?
傅玄西一路进来都被吵得耳朵疼,往台上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沈思言见他来了,往旁边一让,请他坐下:“终于回来了哥,整整三天,不见你我真是度日如年呢!”
他还真没瞎吹,往些年他们都是年三十吃完年夜饭就开始凑一起玩乐,这今年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饭就没见到人,可不得想念吗?
况且他们这一群人里,也就傅玄西是那个最正经最厉害的,像那种,主心骨,只要他不倒下,大家都能靠着乘会儿凉。
他跟秦泽沅不同,他年纪比他们都小,情爱开窍也很晚,刚刚郑星野说那些话他就当一嘴玩笑听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但秦泽沅此时的表情就不太自在。
那种猜到了秘密,却又不能直说的感觉,煎熬死了。
傅玄西捏了杯酒喝了口,瞥他一眼:“有心事?”
“没、没有。”秦泽沅轻咳了声,端了杯酒低头喝,掩饰自己的眼神。
沈思言骂他:“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扭捏死了。”
他没理,抬头一看,郑星野已经从舞池里下来,绕过一群包围他的美女径直走了过来。
“哟,舍得回来了?”他嘴角坏笑未散,斜了傅玄西一眼。
跳了有好一会儿,脸上都冒着汗,随意地擦擦,端着杯啤酒一饮而尽。
傅玄西拧眉,不太受得了他一身蹭来的杂乱香水味:“滚远点。”
郑星野就笑得肩都发抖,偏要挨着他坐下。
“我是跟你好才挨着你坐,像我这样的是吧,妹妹们最喜欢了,特别是——”
他意味深长地笑:“乖妹妹。”
又一字一句地补上:“比如,白芷妹妹,对么?”-
后来那夜在昼夜无雨傅玄西没能收得了手。
他从小什么都学,散打也是一等一厉害。
秦泽沅和沈思言要上来拉,被他一人一脚踹开了。
周围围观的人见此更不敢上前,只能缩在外围看。
打了半天,他轻伤,就嘴角破了点,郑星野差点被打到散架。
他伸手把人拉起来,嗤笑:“就这吗?碰我的人?”
郑星野嘴角流血,偏还要笑:“你管不了我。”
傅玄西懒得跟这混球打嘴炮,提起外套就走,只冷冷丢下一句:“你试试。”
那晚的事情后来在圈子里传开,不知怎么还传到了傅老爷子耳中,专门打电话来问:“怎么又跟老郑家那小子打架了?”
怎么又打?
七年前也打过,那时候盛雨自杀,郑星野悲伤过头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打了一架。
但是盛雨那事儿,他没办法-
傅玄西跟郑星野这回打架,谁也没让着谁。
大年初五晚上白芷从南城回来的时候,他嘴角还有一小块淡淡的淤青没散全。
“是在哪儿磕了吗?”白芷眉心拧着,怪担心的,要去拿医药箱帮他擦药,“你擦药了吗?”
刚放了东西,还没来得及离开,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擦了。”
她放心了,在他身旁坐下,还是觉得神奇:“怎么能磕到嘴角的?”
“不小心。”傅玄西没说太清楚,把手里的书丢了,拉她进怀里抱着,很温柔地蹭蹭她脸。
白芷的机票是季海定的,今天到机场也是季海去接回来的,这会儿从外头一路进来,身上沾了点寒气,衣服都是冰的。
“我身上冻人。”她扭了扭,“抱着不冷吗?”
“我热。”他的手臂反倒收紧了,圈得她有点透不过气。
白芷也就随他去了。
他埋头在她颈间吸了口气,轻咬她下颌骨一口:“别搭理那姓郑的。”
她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还觉得纳闷:“你是说淼淼?”
看他表情不像是,她又想了想,实在想不到:“我就认识她一个姓郑的。”
认真思考的样子带着点懵懵的软萌。
压根儿就没想起来之前打牌和晚宴上见到的郑星野。
傅玄西忽地闷笑一声:“也别搭理她。”
白芷:“”-
临宜大学开学时间是正月十三,比元宵节还早两天。
白芷琢磨着,大概不能跟傅玄西一起过元宵节了。
她决定做些元宵跟他提前过一下。
春姨在厨房帮她忙,不时闲聊几句。
春姨这人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感,只聊聊过年的趣事,聊聊一些地方美食,不聊傅玄西相关的任何。
白芷也没主动问,跟她相处倒也很和谐,凑在一起筛元宵。
馅料滚了好几遍,终于变得圆圆滚滚白白胖胖。
“我们等会儿再煮吧春姨,我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你先去,我弄些别的菜。”
白芷擦了擦手,去拿自己放在客厅的手机。
正要打电话,进来个人。
穿一身黑色冲锋衣,黑色裤子黑色鞋子,白芷吓一跳,以为进来个抢劫的。
但她很快认出来这人自己见过,叫郑星野,是傅玄西的朋友。
“嗨白芷妹妹。”郑星野笑着冲她打招呼,脱了手套,很轻车熟路地坐下,都不用她招呼。
白芷没在这里替傅玄西接待过他的朋友,且还是这样的单独接待,一时之间也有点不知所措。
“你要喝点什么?”她想了想,尽量表现自然点,“他应该还要过会儿才回来。”
“喝什么都行啊,你会弄什么喝的?”
“白开水,泡茶——”白芷抿了下唇,“最简单的那种泡法,倒上开水,开始泡。”
郑星野“噗”地一下笑出声,笑弯了腰,抬头看着她还在笑:“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
白芷听得头皮发麻,扯了扯嘴角,转身要走:“我去找春姨来接待你吧。”
“不用。”郑星野叫住她,“就随便泡个茶吧。”
泡的是六安瓜片,这茶极贵,白芷本想问问春姨怎么泡,怕自己浪费好茶,但又觉得把人丢在外面不太好,干脆热水一冲,简单粗暴地端出去。
“你先坐会儿,我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白芷把茶放到他面前,打了电话过去。
傅玄西接了,说话声很清晰地从电话里传来:“已经到门口,想我了?”
还有郑星野在旁边听着,白芷脸一热,嗯嗯了两声挂了电话。
“他马上就回来。”白芷冲郑星野客气礼貌地笑了下,“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我和春姨说一声。”
郑星野却坐在沙发上直直地盯着她,并不说话。
她正觉得奇怪,他忽地一下起身,大拇指轻轻在她鼻梁旁边刮了一下。
“你这里粘了东西。”他笑,捻捻手指,“滑滑的。”
第27章 无意撩拨 原来他不曾是一座孤岛
一个根本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做这种事, 让人觉得轻佻。
但凡他是个关系稍好一点的朋友,都不会让人有这种被冒犯的感觉。
白芷往后退了半步,手背擦了擦郑星野碰过的地方, “你干什么?”
郑星野一副无辜的表情, 凑近了摊开手给她看:“你脸上沾了东西,我就是顺手帮你弄掉, 你紧张什么。”
也是这时,近距离站着, 白芷才看见他脸上有被化妆技术掩饰住的伤痕。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多想, 低头看见郑星野手上沾了一点白色的粉状物。
应该是她在厨房和春姨做元宵的时候不小心把江米粉弄到了脸上。
但这并不足以成为他做出这样举措的理由。
他们之间不熟。
“你说一下就行,我自己会弄掉的。”白芷努力压制着内心被冒犯的不悦,“是做元宵弄的江米粉。”
“哦——”郑星野恍然大悟似的挑眉, 又笑,很羡慕的语气, “你真贤惠, 他福气也太好了吧,有你在身边。”
“是吗?”傅玄西的声音兀地响起来。
白芷一抬头,看见他脱了黑色大衣搭在臂弯,赶紧上前替他接了过来, “你朋友来了, 刚到一会儿。”
傅玄西很自然地跟她完成了交接外套的这个动作,似乎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
郑星野看着,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嘲弄的神色。
但转瞬, 他依旧笑得很灿烂:“是啊,这还不让人羡慕吗,每天温香软玉入怀, 体贴温柔,会做好饭等你。”
“啧。”郑星野长吁一口气,“真是羡慕死我了。”
傅玄西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眉骨微挑:“恢复挺快啊。”
“那可不,这些年走南闯北,还能被这点小伤影响了?”
郑星野不正经地撑了个懒腰,拍拍白芷的肩:“白芷妹妹,不是做了元宵吗,饿了。”
说完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径直去了餐桌。
白芷抱着傅玄西的外套犹豫着回头看向傅玄西,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他应该是没看见郑星野在她脸上碰那么一下的吧?
傅玄西不解地问:“怎么了?”
又伸手在她鼻梁旁边按了一下,“真在家里做元宵呢,脸上都沾了粉。”
白芷很娇俏地笑:“跟春姨一起做的!到时候元宵节我在学校呢,提前过一下。”
明明都是一样的动作,傅玄西甚至更用力,也毫无撩拨之意,但白芷就是被他撩拨到了。
他一路走进来,指腹带着一点沾了寒气的凉,又有本身的一点体温,按在脸上有种很矛盾的感觉。
总之好喜欢-
郑星野这晚到底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是好像纯心要来破坏俩人的二人世界,吃完晚饭也不走,就坐客厅里玩游戏。
客厅设备很全,他一个人在那里坐在地毯上玩赛车也很来劲。
嘴里不停地叫着“我靠”“冲啊”“别歪啊”。
白芷原本每晚吃过饭后都会和傅玄西一起窝在沙发里看会儿书,但今晚根本看不进去。
她实在被郑星野吵得不行,郁闷地扑进傅玄西怀里,小声说困了。
宁愿上去睡觉,也不想在这里听郑星野鬼叫。
“我们去睡觉。”傅玄西丢了书抱她,完全把郑星野当成了隐形人。
郑星野立即丢了游戏手柄,“你们就这待客之道啊?”
傅玄西抱着白芷起身,冷冷瞥他一眼:“爱滚滚,不滚自己找地方睡。”
“哦,我懂了。”郑星野起身穿上拖鞋跟在他们身后,“走吧,一起上去。”
白芷:“”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之前遇见那两次都不这样啊-
这一夜白芷有些崩溃。
郑星野就跟神经病刚出院似的,还没反应过来正常人应该是个什么行为,不停地敲门打电话。
一会儿饿了一会儿困了一会儿睡不着,傅玄西骂他都没用。
好不容易到后半夜终于消停了,白芷已经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缩在傅玄西怀里问:“他这样的,就不招打吗?”
又说:“我好像看他脸上有伤,是不是已经被打过了?”
“是吗?”傅玄西把她往怀里按了按,“他脸上的伤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他化妆遮住了,但是离得近还是看得见痕迹的。”
“所以你什么时候跟他离得很近?”
白芷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缓,才说:“我视力好,所以看见了。”
傅玄西眼色一沉,好像想起什么,忽地松开她开了灯。
白芷不解其意,但心里莫名就有点慌。
“说说。”傅玄西穿着一套很柔软的银灰色丝绸睡衣,宽宽松松地套在身上,随意地靠着床头柜。
明明很随意的姿态,却有种威压感。
他从床头柜上摸了烟盒过来,磕了支烟,夹在指间,刚偏头要点火,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缩成小小一团看着他的白芷,又把打火机放下了。
白芷问他:“说什么?”
“说说我回来之前,郑星野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呀”白芷扯了扯嘴角,打算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
“是么?”傅玄西伸手把她捞起来架在怀里,盯着那双闪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你们当时离得那么近,在干嘛呢?”
白芷对上他的眼。
他的眼睛总是这样,想追究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变得这样深邃,像是一口很幽深的古井,叫人怕。
明明是这样闲散的坐姿,偏偏这眼神,就像是审判官一样让人不敢撒谎。
坦白才能从宽。
白芷尽量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陈述事实:“当时我刚做完元宵出来,打算打电话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他忽然出现。”
“后来我给他泡了一杯六安瓜片,问他想吃什么菜,他没回答,忽地一下碰了我的脸。”
说到这里时,白芷明显感觉到搭在腰间的手兀地收紧了。
她咽了下喉咙,小心翼翼地继续解释:“最后他凑近了给我看他的手,说是因为我脸上粘了江米粉,要替我擦。”
说客观,也不算客观。
白芷主动省去了郑星野说她可爱的那一段。
她不确定,自己跟傅玄西这样的关系,和郑星野跟他的关系,这两种关系比起来,到底谁更重要。
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富贵人家的公子在外面寻欢作乐,也有交好的姑娘,宠得不行。
但那就是逗个趣,并算不上爱。
是随时都可以放下的喜欢。
脸上忽然覆上一点有力的温热,是他伸出了大拇指按上来,“碰你这里了?”
白芷听不出他语气里藏着什么心情,忐忑地点点头:“嗯,很快,很轻的一下。”
好像又怕什么,补充到:“他应该是习惯了对女孩子这样,所以就——”
“替他开脱?”傅玄西轻嗤一声,又重重地在她脸颊鼻梁旁边那块用力按了下:“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不等她解释些什么,他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咔哒”的一声,房门关上。
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白芷心里也堵着气,觉得他不听她解释,那她也不要解释好了。
一个人躺床上憋闷了好一会儿,还没等到傅玄西回来。
她在心里疯狂地反问自己:你确定要这么跟他闹掰然后分开吗?
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不要不想。
是明知不应该,却又死不悔改。
她想他一定是七年前买她花的时候给她下了蛊毒,不然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
一想到要放弃他,就觉得四肢百骸都密密麻麻地疼,难受得要死。
最后她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独自咽下,起床去找他。
她是在客房里找到傅玄西的。
郑星野手里提着一瓶从酒柜里翻出来的威士忌,脚边还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堆啤酒瓶。
傅玄西坐在他对面冷眼旁观,“喝够了么?喝够了就滚。”
“凭什么要滚?”郑星野提着酒瓶的那只手指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没有拦住她。”
“如果你拦住她,她就不会,就不会”
郑星野红了眼眶,抬头时眼里充满了恨意:“你们都要结婚了,为什么!”
白芷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起来。
郑星野说完那几句话之后,里面变得很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傅玄西的声音才响起:“但这并不是你招惹她的理由。”
“呵。”郑星野冷笑,“我招惹什么了?我做什么了?你急成这样?”
“这不关她的事。”傅玄西顿了顿,“至于盛雨,我只能说,我也很难过。”
“你难过个屁!你明知道她有抑郁症,为什么不多陪陪她?”
郑星野啪一下摔了酒瓶。
白芷被吓得一抖,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轻呼。
里面瞬时有脚步声响起,她转头要跑,没两步被傅玄西拽住了手腕:“乱跑什么?”
他用了力气,有些疼,语气也很冷。
白芷想到自己偷听到的内容,眼眶一酸,差点要哭。
想了想,忍住,却不再敢看他,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盯着地板小声说:“我只是担心你。”
一说完,喉咙就像是堵住了一样难受。
他以前有未婚妻,如果不是那个女生跳楼,也许他现在已经儿女成双,享受天伦之乐。
他说他也很难过,为那个女生跳楼而难过。
他曾那样真真切切地爱过一个人,而不是,像对她这样。
虚无缥缈、捉摸不定、若即若离。
原来他不曾是一座孤岛,而是可以让人停靠的港湾。
这些认知统统冒上来,她深刻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爱是让人痛的。
第28章 清醒沉溺 “我对你挺好的,不是么?”
夜晚陷入一种很安静的怪圈, 像是什么不得了的抗衡。
白芷从没一刻像现在这么难过。
即使从前无数次想到要离开他,不能跟他在一起,也仅仅只有一种“他不爱我, 我们不合适”的凄凉。
但每每那时候, 她也有能自我欺骗的余地——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不会爱她也正常。
但此刻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发现他从来都不是一座无法停靠的孤岛,他是会爱人的, 是会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的。
他有他的特别,但这份特别不属于她。
打破这份安静的抗衡的人是郑星野。
他抓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来, 眼眶还泛着红,脸上一片酒醉后的颓丧,却依旧扯了个笑:“白芷妹妹, 都听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到。”她说,“我刚找过来, 就听见你在摔酒瓶。”
“不好意思, 吓到你了。”他又笑,把房门掩上,跟他们一同站在很暗的走廊灯下,“我们俩闹着玩呢, 别担心了, 快回去睡吧。”
全然没有了刚刚在里面声嘶力竭的那种绝望,温柔至极。
白芷点点头,手腕动了动, 想要挣开傅玄西的手,却反而被他拽得更紧。
她放弃了挣扎,尽量语气平静地问:“你要回去睡吗?”
“嗯。”他拉着她就走, 回头看郑星野,“地上自己打扫干净。”
郑星野在后面低声骂:“靠。”-
一路回到房间都是沉默的。
白芷安慰了自己一路,内心算得上平静。
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本来她就应该体贴懂事,而不是像一个普通女朋友那样闹脾气要人哄。
她很体贴地自己乖乖钻进被窝,还能笑:“你快上来呀,还生气吗?”
傅玄西就这么站在床边看着她,眉心拧了一道很浅的褶皱。
他觉得不该是这样,又觉得好像就该这样。
莫名有些烦躁,他关了灯上床,旁边小姑娘很主动地凑上来,窝在他怀里。
很亲昵的举动,和往常一样。
每次余韵间歇,她都这样靠着他。
被依赖的感觉。
房间里关了灯之后陷入了很深的黑暗,傅玄西从前时常失眠,卧室里的窗帘绝对遮光,关上后就像混凝土墙一样不透一点点光亮。
黑暗放大听觉。
白芷听见他心跳有一点点乱,不太明显,但她很熟悉,是有一点点不同的。
时而快一点,时而慢一点。
是因为想起那个她了,所以这样乱了心跳吗?
她闭上眼,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很小声地和他道晚安:“晚安。”
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出声:“怎么安?安什么?你安了?”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白芷也有些错愕,在黑暗里睁眼,只能很艰难地看见他的一点轮廓,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没办法辨认,他此刻大概会是什么心情。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那怎么办呢?”
黑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侧躺着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听见什么了?”
白芷还是刚刚的说辞:“摔酒瓶。”
腰间软肉被捏了下,头顶传来他低声警告:“再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很没出息,白芷想,他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就要被哄好了。
心里压着的沉闷一瞬散去,生出许多柔软的情绪。
她撇撇嘴,撒娇一样地玩着他的睡衣:“听见你有个未婚妻,但是她自杀了,你说你很难过。”
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一个已经故去的女生不太好,七年前,大概那个女生比她现在还小。
白芷松开被她搓来揉去的睡衣衣角,冷静而且理智,从刚刚的绝望难过中脱身出来。
她安慰他:“你别难过了,也许她也想你开心一点。”
只是也不知道,那个女生看见自己和他在一起,会难过吗?
白芷又开始觉得别扭,双手抵住他要推开:“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又被他捏了一下。
“我什么都没说,你全脑补了?”他低头咬她,也不管咬到哪儿了,反正就得咬一口,“谁教你的?”
好像又恢复成了之前的那种相处状态。
白芷往后缩了缩,别别扭扭地说:“我自己理解的,我又不是傻子。”
“你还不傻?”他咬牙低语,“你都傻得没边了,你要不傻,你能不问我,自己脑补这么多?”
白芷没应声。
她觉得自己没立场问。
“别多想了。”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对你挺好的,不是么?”
她想,是的-
第二天一早醒来,郑星野已经离开,昨夜被他搞得一团糟的客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春姨说郑先生是一早天还没亮就离开的,骑的机车,问她要了杯豆浆,什么也没吃。
白芷便不由想起昨晚听见的那些话。
也许郑星野才是那个爱盛雨至深的人。
她对郑星野了解不多,但每一次见他,都是风流浪子的模样。
他似乎对每一个女人都一样,身边也从不缺女人,举止也足够轻佻猛浪。
那样的人,内心也会柔软地爱着一个女生吗?-
学校开学后,白芷就很少留宿月迷津渡。
大三下学期,课程变得更多。
课表一发下来,手机上的各大学习软件就已同步。
郑淼淼一边哭着喊着要退学一边默默抱上了白芷的大腿:“靠你了。”
许佳钰和冯怡都觉得惊奇,什么时候她们俩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
就算之前,白芷救了郑淼淼之后,郑淼淼也只是别别扭扭地对她好,从没像这么亲密过。
许佳钰打趣:“你俩这个寒假干了啥,怎么感情一下子突飞猛进了?”
白芷也有点懵,因为这个寒假她们之间联系其实不算多,顶多也就过年时互相发了个祝福消息。
郑淼淼娇哼一声,还是那副嗲嗲的嗓子:“我这叫能屈能伸,谁让这学期的课这么魔鬼!肯定要提前找好大腿,还有比白芷更好的大腿吗?”
要不是她被警告了不许透露出她小表叔和小叔叔打架的事情,她真想抱着白芷大喊一声师父,求她传授让男人为她打架的秘籍。
“啧啧”许佳钰和冯怡一脸嫌弃。
白芷哭笑不得:“好了好了,给你抱。”
鉴于傅玄西跟郑淼淼的关系,她现在看郑淼淼都生出一点长辈的慈爱来。
就连郑淼淼那些娇气的小毛病,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忍受。
爱真是好容易让人变得宽容-
这学期除了课比较多,实习时间也很长,安排在五六月,竟有足足一个半月。
白芷坐在书桌旁认真地查阅课表,打算好好安排一下时间的分配。
她现在就只剩下图书馆管理员这一个兼职,一三五每天中午去花两个小时整理书架就好,别的也不用做什么,花不了多少时间。
唯一需要平衡的,是学习和陪傅玄西的时间。
她一直很清楚地明白,越临近毕业,她跟傅玄西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从一开始,她就没期望会和他修成正果。
盛雨的那件事,更加证明了,他们这样的身份,是多么不可能。
她给自己的期限是在毕业前结束,无论是他先提出,还是她自己。
只是她一直想,在这个期限内,他们的这段关系可以尽可能长地维持。
她是这样喜欢他,但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拥有不同的人生。
她还要努力赚钱帮阿婆治病,还要好好工作,给阿婆养老。
在毕业之前,就清醒地沉溺一回。
她私心想要把陪他的时间安排多一些。
毕竟,以后不会有机会了,不是么?
白芷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收到他发来的微信:【有个慈善拍卖会,去么?】
主动,征求,她的意见,做出邀请。
而且采用了这样他根本不喜欢又觉得浪费时间的文字交流方式。
诚意太足了。
白芷都没管自己有没有时间,一口答应:【去呀。】
他回:【明天下午四点我让季海去接你。】
白芷看了眼课表,明天下午只有前两节有课,到三点半就结束。
太合适了,这样巧妙-
季海开的是一辆库里南来接的白芷。
刚停在宿舍楼下,就引来路过的人好奇围观。
这样的豪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不得不让人多想。
但白芷不理会别人的眼神,面色如常地上了车。
季海将车调了个头,开始和白芷说今天的行程:“傅先生现在还在忙,我先送您去做造型换衣服,然后直接送你去慈善晚会现场。”
“您不用担心,傅先生说他会比您提前五分钟到,一切都跟着他就好。”
白芷道了谢,忍不住好奇:“谁给他开车?”
“我哥季容,他最近也在国内。”季海从后视镜里对她笑了下,“就算没有我哥,傅先生也有其他司机的,白小姐不必担心。”
白芷笑了笑:“是我多想了。”-
今日的慈善拍卖会是秦家举办的,目的是为了给偏远山区的儿童修建新的学校。
这样的慈善拍卖会大大小小有很多,上流圈子里谁都能办,就看有没有人捧场。
他们也不全然是为了做善事,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这是上流圈子的一种社交习俗。
但不论是哪一种目的,对于最终受益人来讲,都是好事。
白芷还挺好奇的,今晚都有些什么东西拍卖。
这次的慈善拍卖会现场在秦泽沅他们家郊区的酒庄里,到达时已经天黑,但现场却是一片光明璀璨,灯火辉煌,热闹至极。
白芷一下车,眼前就伸来一只手。
她抬头,夜色里那人笑得温柔至极:“你今天很美。”
第29章 粉面桃花 那种败家子的气质瞬间闪现出
秦家的酒庄名字叫云泽, 坐落在郊区,占了一片山。
云泽平时除了酿酒相关的业务外,也承担酒会、旅游等休闲娱乐业务。
前庄里有别墅群做民宿, 还有各种酒文化的科普景点, 以及藏酒的地方。
今天的慈善拍卖会在前庄一栋三层的欧式城堡外形的别墅里举行。
拍卖厅在一楼,另一边的大厅是今晚拍卖会结束后举办晚宴的地方。
别墅前有一片很大的草坪, 高低错落地亮着欧式路灯和异形地灯,远空是深墨色的天, 很有层次感。
一男一女在草坪里表演,小提琴和钢琴的组合, 演奏一曲卡农。
白芷挽着傅玄西的胳膊往里走,置身于悠扬舒缓的音乐声里,鼻间隐约似乎还有一些酒香气, 叫人走在其中酒未沾唇已经微醺。
“秦泽沅他们家的酒庄吗?”白芷抬头凑近傅玄西耳边小声问,“这酒庄好漂亮。”
傅玄西很耐心地跟她科普:“秦家是酒文化世家, 一开始就做这个发家的, 当然漂亮。”
白芷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这些场景都是以前从未见到过,连想都不敢想的。
跟他在一起,真的好见世面。
有侍应生亲自迎他们进去, 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带到拍卖厅里的座位上。
现场都是一群非富即贵的人士, 服饰精致,举止得体。
白芷没敢一直盯着别人看,只跟在傅玄西身边, 见他游刃有余地应付别人的搭讪。
秦泽沅今天作为主办方的一员,忙前忙后地在招待客人,沈思言也跑去帮忙, 只剩下郑星野还是个闲人,晃悠一圈后跑过来找他们。
他直接坐在白芷旁边,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啊白芷妹妹。”
白芷客气礼貌地笑了下:“好久不见。”
“哎玄西。”郑星野上身前倾探头喊,“你看。”
他指了个方向。
白芷跟着一起看过去,只见那边圆拱形的大门下进来个人,三十五六岁,戴细边框金丝眼镜,穿一身整齐的黑色西装。
看着像是个儒雅的人士,偏偏又有种深不可测的精明气质,这气质暴露他是个商人。
正是裴修年。
傅玄西随意地翘着腿,轻飘飘地往那边打量了眼,收回目光,很轻地笑了下:“他倒是一天天与世无争有闲心,什么事也没落下。”
“啧啧。”郑星野点头表示赞同,“可不是吗,裴家就指着他呢。”-
这是白芷第一次身临其境参加拍卖会,从前也曾在网络上看过视频,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原来竞价的人喊价时真的有种钱不是钱,只是个数字的感觉。
一块徐世昌纪念银币拍了一百多万,一个民国仿乾隆的瓷器能卖小十万。
白芷算是忍住了才没发出惊叹,但被握在傅玄西手里的手指还是没能忍住因为吃惊而一下弯起来。
没成想这人附耳过来低声告诉她:“这也就是个仿的,要是真的,得卖几百万。”
白芷心里默默数着,几百万,是几个零。
数完后倒吸一口凉气,薄唇一下抿紧。
这不是做梦是什么,她陪阿婆去上坟都没敢烧这么大的,都买的黄纸烧。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会觉得无聊,结果越来越精神,就想看看有钱人是怎么花钱的。
下一件拍卖品是一枚金翠玉的戒指,玉的主色调里面有绿色和黄色的融合,极其漂亮。
这枚戒指起拍价是五万,一在屏幕上亮相白芷双眼就闪现过一抹惊艳的神色。
虽然她还年轻,但大概是穷惯了,很喜欢这种看起来就富贵的东西。
傅玄西原本参加这个拍卖会兴致就很淡,一直关注着她的反应。
她的反应比这场拍卖会有意思多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直不停地瞪大,听见别人报价的时候那惊讶的表情实在太过可爱。
此刻她眼里闪现的惊艳神色自然被他捕捉到。
“喜欢么?”他问,“给你拍一个?”
“不不不”白芷摇头,“这我也用不上。”
关键这些东西她有一样是要得起的吗?
“这东西不就是拿着玩。”
傅玄西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在拍卖厅的暖黄灯光下那种败家子的气质瞬间闪现出来,举了自己的号牌。
“六万,六万还有吗?”拍卖师问。
这就是一个很便宜的小东西,他甚至都要敲锤定价,没成想有人举了号牌。
“七万,七万还有吗?”
傅玄西就没当回事,又举了号牌。
偏偏有人要跟他一直抬价,几番价格抬下来,一枚价值不过八万的戒指被拍到了二十万。
倒也不算贵,但对比戒指本身所值的价格来说,完全称得上是哄抬。
这时他才算是看了眼对方,恰好对上裴修年看过来含笑的眼,在灯光下着实刺眼。
对方手指抬了抬眼镜,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卧槽。”郑星野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你最近得罪他了,就这么个小玩意儿非得跟你杠上?”
傅玄西眉头很轻地拧了下,白芷心口狂跳,按住了他的手:“我不要这个。”
二十万她简直觉得像是幻听。
下一瞬,傅玄西拂开了白芷的手,号牌再次举了起来。
但裴修年明显跟他较上劲,直到最后整个拍卖厅的人都忍不住观摩起来这场竞价。
竟然从五万拍到了五十万!
还没落锤!
不少人在猜,这两家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其他东西也没见争,这戒指也看不出有多特别,为什么就抢起来了?
白芷一直心惊肉跳地听着他们俩竞价,到最后吓得都腿软,轻轻扯了扯傅玄西的衣袖:“不要。”
傅玄西只是抿唇微笑,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
白芷心想,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他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吧?
但很快,她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那枚戒指最后傅玄西的报价是九十九万,而裴修年叫到了一百万。
整个过程傅玄西都表现得势在必得,引得对方一直跟他竞价。
偏偏到了这最后的关头,他却忽然放弃继续竞价,这枚戒指则以一百万的价格被裴修年拍下。
全场一片哗然。
“高啊哥!”沈思言一下子看懂了,激动地拍了下掌,“你就这么让人当了回冤大头。”
傅玄西眉骨微挑,唇角笑意很淡:“怎么说话呢,什么冤大头,人家裴先生这不是做好事?为了山区儿童的新学校做贡献。”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白芷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是松了,后面的所有拍卖品,都不敢再表现出一点好奇。
拍卖会结束,那边的晚宴厅也开始热闹起来,其他男士带来的女伴之前就在那边休息,这会儿各自出来找人。
白芷胸腔里还振奋着,实在很难立即从那种金钱的刺激中脱身。
傅玄西看她那样,忍不住笑,又觉得挺遗憾:“真没一个喜欢的?”
白芷娇嗔地瞥他一眼:“没有!我一样也不喜欢!”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还是怪我,你就那么一个喜欢的戒指,偏偏我还让给别人。”
白芷知道他在逗自己,又好气又好笑,但又免不了担忧:“你今晚一个都没拍下,会不会影响不太好,毕竟是慈善”
“不会。”傅玄西眉眼含笑,在夜色下十分迷人,有种风流的味道,“你知道那戒指是谁的?”
白芷摇摇头:“不——”
还没说完,双眼一亮:“你的?”
“聪明。”傅玄西很满意地笑了,手指在她腰间捏了捏。
一直到进了晚宴厅,白芷才知道,原来今晚的拍卖会好几件拍卖品都是他贡献的,包括那枚戒指,所得的所有收益全都用于慈善-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傅玄西闲闲地靠在椭圆形酒桌旁边,捏着装了白葡萄酒的高脚杯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笑起来:“真深情。”
“什么深情?”白芷端着桃汁起泡酒抿了一小口,眼睛忽地瞪大,“这个好好喝!”
她说着,又喝了一大口,被辣得吐了下舌头,苦兮兮地小声抱怨:“看来只能小口小口喝。”
傅玄西就这么靠着酒桌微微侧着头看她,看她可爱得犯傻,大拇指在她嘴角擦了下。
她今天的造型依旧是很纯的那一挂,如瀑长发柔顺地披散着,白色的吊带礼服裙,胸前围了一圈洁白的羽毛,遮住一片春光。
还是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又嫩又纯,会因为一口起泡酒吐舌头。
他俯身过去,捏着她下巴吻,舌尖从她嘴里勾出一点不同于手里白葡萄酒的甜蜜。
“不辣。”声音渐哑,抵着她柔软发烫的耳垂低语,“和你一样香甜。”
果不其然看见她黑发遮掩下的耳廓通红一片。
因为是这样的的场合,这个吻并没继续。
傅玄西舌尖很轻地舔了下嘴角内侧,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桃汁起泡酒的香甜。
他想起季容送回来的那些资料,还有那一张极其模糊的旧照片,双眸微眯。
倒是真的挺像。
前方过来两个人,正是裴修年和他的助手。
“白小姐。”裴修年散去一身精明气,看起来有些儒雅,示意身旁助理递上一个红丝绒小礼盒,“时值春分,裴某有礼相赠。”
白芷愕然,手里还捏着小半杯桃汁起泡酒,面上因为刚刚傅玄西的那个吻而一片绯红,看着像春日初绽的桃花。
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情况,那个红丝绒礼盒已经在她眼前打开,正是刚刚拍卖会上的金翠玉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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